是权宜之计!」这个上官雨已经不是表哥十年前认识的那个温文潇洒的少年了,偏偏就是有人执迷不悟!
她不懂,为什么在上官雨已经将表哥给忘得一干二净后,他依然可以毫不迟疑地相信他。
难道他忘了,十年前就是因为姨父太过轻易信人,才会让整个东方家面临灭门的惨剧,要不是姨父壮烈牺牲,让外人以
为东方家早已覆灭,如今他们又怎能站在此处呼吸新鲜的空气?
面对叶裘的质疑,东方傲无言以对,他知道她说的都是道理,也知道自己的立场实在站不住脚,可是……
「裘裘,要怎么处置他,我们稍后再议如何?你先把他放了吧。」东方傲别无他法,只能先拖延时间再做其它打算。他
知道,叶裘的话已经打动在场的众人,纵使他有心想要力排众议,也要顾及那些与他出生入死的家臣们的感受。
叶裘激动的眼神盯着东方傲好久好久,最后,她妥协了,不是因为她是错的,是因为她还爱着东方傲。
「把他绑起来,喂他吃软骨散,好好看着他,要是他敢逃,就剁了他的脚!」
晚风,凉到刺骨。
上官雨一人被绑在独立的帐房内,帐外有两名大汉负责看守他。
会落到如今这处境,该不该说是自己咎由自取呢?帐外的灯火突然闪了一下,上官雨从帐内可以清楚的看到帐外两条人
影倒下。
这是?
来人马上替他解了困惑。
「你快把软骨散的解药服了,我带你出去。」东方傲把手中的迷烟吹熄,再把盖住口鼻的黑布巾摘下,让上官雨清楚地
看见他的容貌。
「你……」这人,完全不知道该为自己着想吗?
就连他都默认了叶裘的话了,为什么他还能义无反顾相信自己不会出卖他?
「嘘,别说话,要是让人发现就走不了了,你离开后往东走十五里,应该就可以看到搜索你的队伍了。」
看着东方傲正忙着帮他解开绳索,嘴里的解药正在融化,上官雨突然痛很自己怎么会忘了十四岁以前的记忆!
「你就不怕我像那姑娘所说的,会出卖你们?」手脚得到了自由,上官雨第一件事不是急着离开,而是质问眼前的男人
。
「……」良久,东方傲嘴角扬起一抹笑容,「我相信你不会,就算你会,我也只能说服自己相信你不会。」
「……」上官雨沉默了,就连自己也不曾无条件地相信任何人过,眼前这人是入戏太深,相信放长线绝对可以钓大鱼?
还是太过轻易信人的傻子?
「走吧,别发呆了。」东方傲拉着上官雨的手,在探知帐外无人经过时,便拉着上官雨偷偷的溜走。
东方傲的手很温暖,体温从掌心传递过来,连带着上官雨也温暖起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手牵手的感觉好熟悉啊,仿佛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经如此做过,曾经有一双温暖的手常常搂着他、
轻薄他……
是谁呢?他为什么想不起来了!
一路上,为了避免被叶裘等人发现,东方傲还不敢在路上行走,只能运起内力施展轻功带着上官雨一起飞檐走壁。看着
树梢上的繁枝茂叶,看着隙缝中洒落而下的月光,看着前方之人义无反顾的表情,上官雨缓缓闭上眼睛。
「以前的我们,是很要好的朋友吗?」
东方傲缓下脚步,回头看了上官雨一眼,「是,很要好。」
「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也许,他能够想起来也不一定。
「……那没有任何意义。」知道了又如何?裘裘说的对,现在的上官雨纵使还是他认识的那一个,也会因为环境际遇的
不同而有所改变,他不该试图去挽回什么或改变什么。
眼下最重要的,就只有怎样才能让东方一脉活下去这个问题。
上官雨的眼神黯淡下来,他说的对,就算知道了又如何?他努力了十年,依然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又怎能异想天开的要
去想起什么呢?
柔柔月光陇罩着两人的身体,看起来就像是一对神僊侠侣。
再次踏进疾风山庄的大门,心中的感觉却变了样。
以前,因为只有这个去处,所以只能把这里当家。可是,现在他却觉得这里好陌生。他十四岁之前,究竟属于那里?他
不敢去问老爷子,因为老爷子绝对不会说,老爷子甚至会阻止他去调查,要是会说,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说了。
没有人再提起有关抢婚的事,甚至连有关婚礼的所有东西都被拆了下来,庄里的人都当作根本没发生这事一般。
进了大厅,毫不意外的,老爷子正在等他。
「慕天,你有没有伤着那里?」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老爷子的头发看起来更白了。
「没有,我很好,只是一些皮外伤,不用担心。」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老爷子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那一抹笑容让老爷子的脸看起来似乎多了一点慈祥。
「外公……」上官雨正待提起林家小姐的事,老爷子就先开口了。
「林家小姐的婚事,就做罢了吧,都让人抢婚了,这等不守妇道的女人我们水家要不起!慕天啊,改明儿外公再替你找
一个更好的……」
「外公,林家小姐根本就没答应我们的提亲,是吧。」但是上官雨不想再当个瞎子。也许老爷子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可
是也不能因此就去伤害别人。
「慕天,你这孩子在说什么呢!」老爷子一听出孙子口中的言外之意,就气到破口大骂。
一旁的水求誉连忙出来打圆场。
「老爷子,少爷只是误信谣言,才会这般无礼。少爷,您也真是的,怎么可以因为外人的一面之词就怀疑老爷子呢?难
道老爷子会害你骗你不成?一个外人的话根本不足以采信!」
「我方才根本没提过是外人告诉我的,怎么,你知道是谁告诉我的?」上官雨冷着一张脸,驳回水求誉的话。
这一番话,让水求誉当场哑口无言。
「外公,这件事是林家小姐亲口告诉我的,您觉得新娘子有必要告诉我假话吗?」
「林家小姐?她不是给劫了?」
「不,是我把她放了。她根本就不想嫁给我,就算没人来抢婚,知道这件事后,我照样会放她走。」
「……你说这些,是在暗指什么?有什么话,你不妨明说吧!不必拐弯抹角来骂我老糊涂!」
「慕天没这个意思,慕天只是想告诉外公,以后别逼人家良家妇女下嫁了,免得传出去不好听,也毁了人家闺女的幸福
。」
「哼!下嫁?说是高攀还差不多!也不想想你那里比别人差,那林家丫头真不识货!算了……连你也嫌外公多事,那娶
亲一事外公就再不插手,可你要知道,我希望你在过年前娶一房媳妇回来,外公老了……恐怕,活不到抱曾孙的机会了
,你也让我过过报曾孙的瘾嘛!」
曾孙?上官雨失笑,现在这种多事之秋,他根本没有心思娶亲,更别说生孩子了……
只不过,只要是老爷子开口要求的心愿,他都会先答应下来再慢慢实现。既然他以后一定要走上成亲生子这条路,那么
现在作出承诺应该也不违背早已规划好的计划吧。
「孙儿一定让您抱到曾孙,只是这等事也不能急在一时,只盼外公别再干出傻事,让慕天为难。」
「这是当然、当然……」
正当祖孙两人谈笑风生时,门外却传来了急报。
「报!」一声急报惊扰了大厅内的众人。
老爷子眉一挑,终结了方才的谈话。
「出了什么事?」上官雨也正了神色,一脸严肃地问着前来传报消息的传令兵。
「启禀老爷子、少爷,绿园的姑老爷出事了!」
「姑老爷!」
「姑老爷?」
同一则消息,老爷子与上官雨却是全然不同的反应。
上官雨看向一脸苍白的老爷子,「外公,这个『姑老爷』是谁呢?」为什么他还有亲人,老爷子却不告诉他?还是,他
自个儿忘了,却没人提点他。
「姑老爷啊……他是你的姨父,对了,姑老爷死了,那绿意呢?绿意他怎么啦?」老爷子以四两拨千斤的方式回答了上
官雨的问题,他的心中,有一个更值得关切的目标。
「向少爷他……他长年压制下的心病又发啦,现在正在绿园里待着养病呢。姑老爷无端猝死,向少爷重病复发,属下特
别禀报!」
老爷子叹了一声,「好端端的就死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传令兵见到老爷子这般激动,下面的话全噎在嘴里了。
「老……老爷子……」传令兵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说下去。」老爷子一挥手,示意让传令兵说下去。
「绿园现下乱成一团,要怎么处置?」
怎么处置?老爷子将视线放到了上官雨身上,久久不移。
第八章
怎么处置?手心手背都是肉,上官雨是外孙,那病得厉害的向绿意也是外孙,老爷子不忍心看着自家子孙就这样病死,
毕竟十几年都熬过来了,就差十八岁这个门槛……
老爷子是希望水家开枝散叶的,偏他毕生只生了两个女儿,现在两个女儿只留下两个外孙,这两个外孙,他是怎么样都
想保住的。
「慕天,你这边的差事都放下吧,暂时交给求誉去处理,绿园那边我希望你能过去照看着,那向家绿意啊,是你在这世
上唯一的兄弟了……」
见到老爷子说得这般哀哀切切,又听到那未曾谋面的向绿意是自己唯一的兄弟,上官雨的心便软下了。
「既然外公这么说,那慕天就下去准备启程了。」
「咦?雨哥哥来了?」向绿意从床上跳起,一脸的慌张。
「是啊,表少爷来了。」嫣儿说道。十年前她唤他少爷,现在她只能唤他表少爷了。
「那、那、那……」那他与雪哥哥合计的事,不就要被戳破了吗?
「少爷,你那什么表情呀?表少爷这是关心您的病情来了,而且你们也十年没见过面了,您应该开心才是吧?」不过,
最开心的还是她了,等了十年,少爷终于想起她了吗?
「这……」这有什么好开心的?他可没忘了十年前,那雨哥哥答应了要陪他,结果还不是无声无息便走了,还留下一个
嫣儿。
算了,都到这地步了,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乍一见到向绿意,上官雨只有惊艳的感觉,可是再一细看,居然产生一种熟悉的感觉。至于为什么会有熟悉的感觉,上
官雨也说不上来。这小表弟,长得好象女人吶,而且还像个天僊美人……
「雨哥哥?」这一声呼唤倒叫回了上官雨的理智。
雨哥哥?这表弟,认识十四岁以前的他?
「表弟,你叫我什么?」上官雨挨近病床,遮去了大半的阳光。
「雨啊,当年我们初见面,你就是这样让我叫你的呀。」
当年?那一定是十年前的事了。
「那你就照以前叫吧,那我以前都怎么叫你呢?」
苍白的向绿意掩嘴笑了出来,「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呢,你都直接叫我绿儿啊。」向绿意直感到疑惑,只不过十年的光
景,真能让人忘了这么多的事情吗?
绿儿……上官雨在脑中搜寻这个名字,却有一团雾挡着他,让他看不真切。
向家老爷的尸体运回乡了,却不摆在大厅中,反倒潦草地摆在柴房中,就连灵堂也没设。
上官雨拧眉,这是什么情况?
「这是谁下的旨意?」
一旁绿园的老管家上前答话。
「表少爷,这是老爷生前的旨意,他说人死了不过就是一副臭皮囊,没必要大肆铺张的举办丧事,也没必要在大厅摆灵
堂,只要把遗体摆在柴房,让家人祭吊即可,遗体也不用摆上七七四十九天,只需摆上七天就要下葬,免得生臭生虫。
」
哪有人这样交待自己身后事的?为什么要这样草率?
「老爷有没有说什么原因?」
「没有,老爷只让我们照吩咐办,说是任何人当家作主都不可以改变他的遗嘱。」老管家继续回答表少爷的话,老脸却
忍不住偷偷觑了眼这青年才俊,唉,真像啊。
怪不得老爷要这样安排。
上官雨的手抚上那早在第一时间就让官府贴上封条的棺盖,听说凡是猝死他乡的都要这么做,就是怕盗匪连尸体也给盗
了。这年头,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什么时候下葬?」
「就是明天了,地点就在夫人的墓旁。」
连地点都选好了?
「你们都下去吧,今晚我来代替表弟守夜。」
老管家闻言一惊,却没敢把疑问说出口来,他吞了口唾沫,「表少爷,需要老身留下来吗?」
「我方才说了,让你们都下去休息,老管家,你也累了,就不用再陪着我了。」
上官雨背过身去,不再理会任何的进言。
他倒要看看,今晚会发生些什么怪事。
等不到还魂的姨父,反倒等到了要来偷尸体的盗贼?
上官雨闭上眼,假装已被迷香给迷晕了,实则眯上一条缝看那些人要做些什么。
「快点,把老爷的遗体给换了,别惊醒了表少爷。」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这不是那老管家还是谁?
那老管家准是料想他没有武功,能够轻易地就给迷晕了。谁又知道他的武功虽不算好,可是十年前老爷子让他服了那千
年人参,早就百毒不侵了。
官府贴上的封条被拆了,棺盖也移开了,就在老管家叫人把尸体给换过时,上官雨「正好」醒了。
「老管家,你在做什么呀?」上官雨笑着一张脸,看着眼前那些脸一张张发绿。
「老身、老身……」老管家的眼睛骨碌碌的转着,突然一亮,「老身是在给老爷擦身换衣服,您知道的,官府那些人在
处理尸首时有多马虎,要是让老爷不干不净就入了土,那多不敬。」
「喔?那你身后那一具尸首又是什么呢?」
老管家遣退身后那一帮家丁,来不及将假尸体也给带出去。
「喔,那是纸人,是要烧给老爷当仆人用的,不过现在不烧了,留着明天烧。」老管家陪笑着一张脸,他心里明白这表
少爷嘴上虽不说,但是一定早已看透他的小把戏。老爷也真是的,生的孩子都那么聪慧,偏生他的头脑又不太灵光,怎
么骗得过那些古灵精怪的孩子呢?
「老管家,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了,我知道你想换掉姨父的尸体,为什么要换掉呢?是因为我来了所以才要换吗?」
「……」老管家哑口无言,真相都已经让上官雨说出一半了,另外一半就算他不说,上官雨也会自个儿察觉的。早知道
是知道,晚知道也是知道,反正都是要掀底儿的,不如就趁现在掀吧!
「少爷,我老实告诉你了,其实要换尸体也是老爷的主意,他说不能让您看到他的脸,即使死也不能,主子隐藏的真相
嘛,老身想,您只要看到老爷的真面目就会晓得了……」
「真面目?」上官雨讶道,「难道说你们老爷还易容不成?」
老管家没有答话,上官雨只好自己寻求答应,他走近棺木,入鼻的是一股淡淡的腐肉味,找了一会儿,才终于发现脸部
旁边有一小块皮掀起来。
上官雨顺势一掀——
呆若木鸡。
因为那藏在假脸下的真脸皮,竟和上官雨的脸长得一模一样!
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溃堤而出。上官雨跌坐在地上,想起了十年前那段不堪的往事,想起父亲那雄浑的一掌,母亲
的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