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晚上有空吗?』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向境遥握着电话的手竟然微微发抖。
向路遥听起来有点迟疑,似乎也很怀疑自己为什么要打这通电话。『如果没有空就算了,你今天跟落扬约好了吗?』
「几点。」对于弟弟为何会问起跟安落阳有约的事情,他一点也不想去在意,带着急切地直冲重点。
『大约5点半吧!一起吃个饭,我有话想跟你说。』他听得出来弟弟的声音里还是带了点疏离跟厌恶,但无所谓。
「好,在哪里?」他以为,照片事件之后,他再也不可能有机会跟弟弟见面了。
报出餐厅的名字后,向路遥随意道别就收线了。听着单调的嘟嘟声,向境遥却还是舍不得收线。
他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对弟弟有任何超过血缘该有的感情。原来,人的决心跟自制,只需要一通电话就足以摧毁了。
忍不住苦笑,他叹口气,才终于上车。
关于歌颂爱情这件事--05
「抱歉,我临时有事。」向境遥把义大利面、浓汤跟沙拉放在茶几上,看了眼矮柜上的时钟,顺手抽走安落阳白细指间
未点的烟。
「请境遥先生不要在意我。」缩起肩,安落阳稍微惊惶地微笑,接着低下头:「我……我没有想要抽烟,只是……」
「你先吃,汤锅里还有,沙拉吃不完就放桌上,我回来会收拾。」将卷起的衬衫袖子放下,向境遥拿起挂在椅背上的领
带打上。
简单的动作俐落有力,带中一种贵族式的优雅,安落阳常常不自觉盯着看。
「境遥先生,您其实可以不用特意去接我,还替我做饭。」汤是他喜欢的,义大利面也是他喜欢的,可是阵阵熟悉的香
味却让他的胃微微抽搐。
向境遥是个很温柔的人,但也同十分冷漠。他不会表现出自己的情绪,也不喜欢表达自己的意见,若是不熟悉的人其实
会很怕他,严肃冷漠而且不近人情。
很多东西,其实只存在黑框眼镜后的眼中,微微的眯起、稍稍扬高、黑色的眼珠透着不同的光采,其实表达了很多。
安落阳知道,男人现在很开心。从他们在一起之后,第一次这么开心。
「我答应过你。」打完领带,有力的视线对上安落扬略为空洞的眼眸,像被发现做坏事的小孩,安落扬缩起肩慌张地低
下头。
「境遥先生,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温柔?」低垂的视线看着他最近慢慢敢吃的东西,很怀念的食物--海鲜奶油义大利面。
不知道向路遥现在是不是会为那个可爱的小男生做饭呢?就像过去对他那样,一起去超市买菜,讨论要做些什么料理,
一起在厨房里准备玩闹……
「嗯?」男人套上外套的动作停顿了下,「很抱歉,那是很重要的邀约,我会尽早回来。」
「对不起,请境遥先生不要在意我的话,对不起。」安落阳慌张地抬起头,刚好接触到男人有力的视线,苍白的脸通红
一片。
「尽量不要剩下,慢慢吃。」走近抱着膝盖缩在茶几前的人,向境遥轻柔地抚摸那头麦芽糖色的发,接着将手伸向前。
看着那只手,安落阳只能乖乖把藏在沙发底下的烟盒交出来。「对不起,我还是会忍不住。」
「落阳,我希望能跟你在一起久一点。」低沉有力的声音,很温柔很温柔,安落阳咬着嘴唇,轻轻点头。
「谢谢你。」他也希望跟男人在一起久一点,可是……安落阳突然发现,他们在一起是有时限的。
因为不是恋人,所以能久一点。因为没有承诺,所以不会有压力,他们可以亲吻、拥抱、做爱,可是当恋人出现时,他
们就必须分开。
他没办法让向境遥像现在一样开心,因为他永远是向境遥心里没有压力,可有可无的存在。
「境遥先生。」看着男人挺拔的背影,他小小的唤了声,并不认为男人会听见。
「嗯?」然而男人转过头,薄唇轻轻扬着他熟悉的温柔微笑。
「我们可以相爱吗?」这是一个奇怪的问题,可是……安落阳还是问了。
「为什么?」挑起眉,有力的眼神中染上一点冷漠:「我们要成为那种关系吗?」
「对不起……我……」他不知道,安落阳把脸藏近膝盖间,单薄的身躯颤抖着。「我并不想让境遥先生讨厌。」
请对他微笑,请因为他而开心,请告诉他:「安落阳,你是无可取代的!」
他要得其实很多,所以他不敢开口要,但是他还是希望有一个人可以这样对他说,不要总是法他当成可有可无的存在。
那一天,那个少年,单纯的眼眸直率、坦然地看着向路遥,微笑、热切、包含了整个世界。
谁可以,也这样看着他?
「等我回来再讨论。」看看表,向境遥果断第截住话题,在安落阳开口前离开了客厅。
听着音约的开门关门声,安落阳抬头看着桌上的食物,从椅垫下拿出另一包烟,抽出一根点上。
※※
「大哥你好。」看着腼腆微笑着打招呼的少年,向境遥用力蹙起眉,手握着椅背却没有立刻拉开。
为什么少年会一起出现?
黑框镜片后的眼眸,带着淡淡的愤怒,瞪着少年身边正在翻菜单的弟弟。微微低垂的睫毛上,散着昏黄的光点,一颤动
就会像水珠一样散开。
「路遥。」被菜单挡住一半的脸,还是令他很怀念。
「大哥。」终于放下菜单,向路遥扬着漂亮的眉,弯着唇微笑:「我记得你喜欢吃羔羊,就先帮你点了,前菜选田螺好
吗?」
「教官,田螺是……」少年抖了下,小麦色的肌肤上透出一点惨白:「教官,我可不可以只要吃一般的东西就好?」
「可是,这里的蜗牛很美味,你之前尝试过了不是吗?」白细的手优雅地支着下颚,镜片后的眼可爱地弯起。
「蜗……蜗……」似乎被吓到连第二个字都发不出来,少年可怜兮兮地垂下肩膀:「谢谢教官。」
「我以为,你想单独跟我见面。」看来他想错了,弟弟对自己的厌恶,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解决。
「我不想吵架。」冷淡地哼了声,向路遥无聊地抚摸红酒杯口,看了哥哥一眼就迅速转开:「今天我去找了落阳,似乎
让他很不开心。」
「为什么找落阳?」薄唇扭了下,一股莫名的怒气在心里涌起,向境遥冷淡地看着弟弟:「他应该很开心才对,毕竟这
10年来,他一直爱着你。」
带着恶意,他将「一直爱着你」这几个字加重,弟弟白皙的脸上果然出现一点狼狈,一旁的少年也露出讶异的表情,从
菜单中抬头。
「落阳是……安先生吗?」眨眨眼,少年带着害羞,一脸坦然地看着向境遥问。
「嗯。」谨回以单音节,那太过单纯善良的眼神,让他感到烦躁。「你为什么跟他见面?」
「我要他离开你。」咋舌,向路遥揪着眉心,带着厌恶瞪着哥哥:「我希望他可以幸福,所以要他离开你。」
「这样就会幸福吗?」冷笑,向境遥想到那张苍白害羞的脸,在他离开的时候,总会露出脆弱受伤的寂寞表情。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他会要两人一起同居。太寂寞、太悲伤却又太虚幻,好像那些都是假的,一碰又会消失。
「路遥,你还是太任性了。」身为哥哥,他很少这样指责心爱的弟弟,甚至可以说他一直很享受弟弟的任性放纵。
「我比你任性吗?」气愤地瞪他一眼,向路遥从抚摸着酒杯的动作,改成紧紧握住。「你有哪一任情人是超过半年的?
」
凤凰树下,学长带着眼泪,对着他微笑的脸,在向境遥脑海中猛力的闪过,他仅仅扬起眼角,立刻抹去。
他从来不是抱着玩玩的心态,也从未跟自己不爱的人上过床。可是……不管他多爱那些人,替身永远不是真正想要的那
个人。
每拥抱一次、每亲吻一次,他心里的黑暗就会越来越深,既相像又不相似,心里总是带着罪恶感。
可是他还是喜欢,一直爱着。
「我跟安落扬不是情人。」所以可以安心的拥抱、安心的亲吻,甚至在没有爱的状况下上床。
这是一种乎相依存的关系,很危险但也很稳定。
「他也这么说。」叹口气,向路遥又瞪了哥哥一眼,端起酒杯啜了一口。
嫣红的唇瓣因为久的关系,红润妩媚,向境遥舔了下唇,冷静地转开眼神。「我跟他之间,不是你认为的那种关系。」
「那是会让他幸福的关系吗?」哼笑了声,向路遥烦躁地摇着酒杯。
他正想伸手握住那只白皙匀称的手,少年抢先一步动了:「教官?心情不好吗?对不起,我会乖乖把蜗……蜗……我会
吃完的。」
镜片后的眼眸可爱的弯起,温柔得让向境遥胃部翻绞。
「不,无关乎幸福。只是一种依赖关系。」他冲动得开口,接着自己蹙起眉,感到淡淡的后悔。
「大哥,这样不会太悲哀吗?」听到他的答案,向路遥轻轻叹口气,第一次没有对他表现出敌意。
然而,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心爱的弟弟,扭了下薄唇。
关于歌颂爱情这件事--06
当前菜上来之后,对话就停了。向境遥看着少年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用叉子翻转田螺,在看到肉的时候,慌张得闭上
眼睛。
就算是他也忍不住有趣地扬起嘴角,更别说身为少年恋人的弟弟,不顾还在餐厅,低下头笑得肩膀都在颤抖。
「对、对不起……」发现两个大人都停下动作看着自己,少年小麦色的点颊一片通红,连耳根也跟着红得要滴血了。「
我……我还是有一点害怕,不过应该没问题的。」
深呼吸了几口气,少年眯着眼睛害怕地看着田螺肉,迅速用叉子刺过去……一颗田螺,在昏黄优雅的灯光下,以及悠扬
悦耳的小提琴演奏声中,画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弹往向境摇身后。
噗通!很轻的一声,向路遥咬着嫣红嘴唇,镜片后的眼睛宠溺地看着少年。
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少年慌张地对着向境摇身后的客人鞠躬:「对不起!那个……我没想到田螺会跳这么远!我以为
田螺应该是用爬……」
似乎想到什么,少年露出作呕的表情,小麦色的脸除了晕红,还带上了惨白,慌张中又带着恐惧,非常精彩丰富。
「对不起……」少年很诚恳地道歉,但声音有点虚弱。
那桌客人却一直没开口说什么,向境遥感觉身后的人似乎退开椅子站起来,接着是一只包裹在深色西装里的手臂,跨过
他的左肩,将一个红酒杯放在抓上,里面有一只田螺。
「这是1886年的酒。」带着神经质又带着高贵派头的声音,让向境遥挑起眉。
很有印象的声音,却一点也不熟悉。
少年愣了下,看起来慌张得快哭了。他看着那杯酒,在弟弟讶异的视线下伸手拿起,直接喝掉。
「酸味太重。」将喝干的酒杯倾斜,田螺碰撞着酒杯不顺地滚出来,落在他的盘子里。
「向医生!」神经质的声音微微扬高,带着不可置信的兴奋,总算站到他面前,热情地对他微笑:「真巧,没想到你跟
朋友也约在这里吃饭。」
「不是朋友。」发现对方是安医生,向境遥微笑着站起身,回应那伸过来的手。
「对不起,我会负责赔偿。」少年坦率的声音让安医生的情绪稍稍冷静了一点,干咳了声缩回握太紧的手。
「不,既然是向医生的朋友……」
「不是朋友。」黑框眼镜后的眼眸有力地望向弟弟默然的脸,薄唇一扭:「是弟弟跟他的学生。」
「弟弟吗?你好,我是安旭日,请多多……」声音嘎然而止,向境遥冷漠地看着那白皙脸上浮现的薄红,从眼神来看应
该是生气。
「你好,又见面了。」向路遥温和地露出微笑,但没有伸出手,漂亮的眼睛冷淡地看着安医生停在半空的手。「上一次
似乎是10年前。」
「向路遥!你是……你这个恶心的同性恋!」神经质的声音尖锐地扬高,小提琴的声音被吓得跑掉好几个音,原本有的
轻微餐具碰撞声通通停了。
「10年了,你的中文还是一点进步也没有,这么不求进步好吗?」向路遥只是轻轻的微笑,像是面对挑衅的学生,并不
生气只有有点无奈。
「安医生,请您自重些。」向境遥没有漏看弟弟毫不在意的笑脸下,握着餐巾的手指已经泛白。
此外,他对安医生给他的奇异熟悉感,也终于明白原因了。
「向医生,你怎么能放任自己的弟弟堕落!他这样会毁了你的!」安医生瞪着眼睛,声色俱厉地瞪着向境遥叫道,「你
是那么有才能的人,快跟这种没用的恶心害虫切割干净!不要毁了你自己!」
「就像当初你们安家切割掉落阳吗?」抢在哥哥之前,向路遥冷笑了声,站起身。「对不起,我跟农冬露先回去了。」
「闭嘴!如果不是你这恶心的害虫,我家又怎么需要背负那个恶心的家伙!」一提到安落阳,安医生整个人几乎要跳起
来,尖嚷得声音都分岔了。
「安医生,请您冷静一点。」不悦的蹙起眉,向境遥低沉有力的声音让安医生微微缩起肩膀,慌张地抖了抖。
「对、对不起,这种丑事……」喘了两口气,安医生热切地看着向境遥:「向医生,你要趁现在快点切割清楚,不要让
这种害虫毁了你的人生。」
「谢谢你的建议。」冷淡地将放上自己肩头的手移开,向境遥用力瞪了一眼慢吞吞靠上的医院友人。「安医生,我其实
也是。」
「什么?」
「你嘴里那恶心的害虫同性恋。」有礼地一笑,向境遥退开两步:「安医生,后天的约定就取消了,免得让你不舒服。
」
「向医生,请你不要开玩笑!你怎么可能是……」安医生露出几乎要晕厥得表情,双手抖着想触碰向境遥,但被躲开。
「此外,我的同居人。」冷漠的眼神像带着刀剑的威力,重重砍在安医生身上,那双手无力地垂下。「似乎就是你口中
那个安家的耻辱。」
「向医生!请不要胡说!」拉着声音尖叫,安医生捂着胸口喘不过气似的抽搐:「那个恶心的东西已经跟我们安家没有
关系了!」
「那你为何要来台湾?」薄唇残忍地扬起,几乎只要再一点点,看起来就是只刚咬死猎物的猛兽,黑眸中带着血腥的气
味。
「我……」安医生干咳了几声,垂下眼不说话。
「德国离美国,比台湾离美国近吗?」这是他一直怀疑的事情,现在隐隐约约有点头绪了。
「我并不想找那个恶心的人。」一咬牙,安医生冷冷地回答,伸手纠住向境遥的衣领:「向医生,为什么你要自甘堕落
,跟那个恶心的人在一起,做那种恶心的事情,他不过就是个出卖肉体的男妓。」
「你对这个恶心的讨厌鬼身边的事情知道得还真详细,我以为安家跟落阳已经没有关系了。」轻轻拉开揪着的手,接着
使力扣紧,安医生扭曲着脸发出呻吟。
「向境遥!」手腕被扣住,接着整只手臂被往外扭转,安医生几乎跪倒在地。
「安医生,希望你不要打扰我跟落阳的生活,我们不希望跟人渣有牵扯。」低沉的声音非常有礼,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让
人无法立即意识到他里面尖锐的用语。
「我是他哥哥!」安医生哑着声音尖叫,白皙额头上冒出因为疼痛而凝结的汗水。
「不。」向境遥冷冷的扭着薄唇微笑,松开了手。「落阳跟安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不管是在法律上还是情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