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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软有过两个男人。一个是后娘带来的,大他三岁的哥哥;另一个是省城酒楼的东家,阿软曾在那里打过杂。
两次都是被强暴,所以直到现在阿软也不太敢和男人说话。
阿软跟这两个男人都只有过一次,可这些事却没有谁不知道。一开始的时候,周围的街坊还会对阿软指指点点,可时间
一长,人们也就不留意了,只是偶尔会提到那个可怜又无论如何还是下作的阿软。
话说回来,阿软的相貌并不出挑,他到底是怎么招惹上这些男人的,人们也搞不清楚,最后只能归结成他是天生的贱骨
头,样子不济还硬求男人来骑他。
可看阿软平时的做派又不象。他总是家里最早起来的,顶着瘦弱的身子去城东头的水井提水。家里三个男人加上后娘,
一家四口的衣食都是他来打点,每天做饭洗衣,没见他怎么歇过。
从没穿过花哨的衣服,只是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袍子。长长的头发用一根废布条轻轻扎住,白净的脸总是压得低低的。
有一次街坊的鸡跑到他家,他二话没说就给送了回去,还叔,婶地叫着,看着怪可人疼的。
阿软跟他哥的那次,街坊四邻都听到了阿软的叫声。那年他才十二岁。
对这事,他爹娘没怪他哥,反而骂阿软是个狐狸精,不知耻的就知道勾引男人。接着的一个月里,他哥就像只偷着了腥
的猫,一有机会就想拉阿软办事。有天夜里下雨,阿软从家里跑出来,赤着脚敲邻居的门,边哭边喊说:婶!求你让我
进去吧!让我住一晚吧,求求你了!阿软给你跪下了,婶!。可就是这么喊,门也没开,阿软被他爹拽了回去,他哥光
着膀子在院子里等。
这天夜里他爹发了火,这才怪那个精力旺盛的拖油瓶玩了他儿子,可他更生气的却是阿软跑去外面张扬家丑,让他家在
邻里没了脸面。
出了这样的事,也不好再当作没事一样。阿软他后娘反过来怪他坏了他哥的名声--
都是你这个贱货!我家大朴是什么人?远近都出了名的好把势!这才十几岁就已经是个象样的汉子了,多少闺女要给他
当媳妇!想不到让你这小浪蹄子给勾去了!
我告诉你!他玩你也是你的福气!你还不干?!等他娶了媳妇,看他还正眼看你一眼?你这个败家货!
......
就这样,阿软到泰丰酒楼当伙计去了。白天干活,晚上就住在后屋。
本来一切还好好的,伙计们都挺喜欢他,东家对他也还宽容。可突然有一天他哥来找他了,给他带了一包袱好吃的,直
看着他傻笑。
有些人早就知道他俩这事,看见他哥一下就想了起来,用手捂着嘴在旁边窃笑。还有些不知道的,见了、听了也就知道
了,也跟着咧嘴,最后竟传到东家耳朵里。
从那时侯开始,东家对他的态度就不一样了。平时一句话不和他多说,有几次还差点找茬把他给辞了。阿软想找东家解
释,毕竟才十四、五的孩子,对什么事都认真的很。
好不容易等到了机会,见着东家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阿软好言好语的求东家别辞他,他会尽心尽力地照顾店面,工钱
也可以少拿,就是别赶他走,别让他回那个家......
一开始东家冷着脸,不咸不淡地喝茶。过了会子渐渐有了暖气,问起阿软他家情况,又问了他和他哥的事。阿软低着头
说话,完全没注意东家神色。
东家谴退下人时,阿软在哽咽地诉说;东家起身关门,阿软已经流出了眼泪;东家脱了外袍,阿软仍没有停止;东家吹
熄了蜡烛,阿软才抬起布满泪痕的脸......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阿软抱着包袱回了家。
这次他在家里更是呆不下去了,爹娘骂他是娘胎里带来的狐媚气,挺着屁股去给别人玩。街坊也对他鄙夷嘲骂,小孩子
甚至拿起石头砸他,唱着跳着说他是做相公。
他哥倒是沈不住气,拎着斧子要去找那个东家算帐,气得好几天没出活,把围着他的姑娘们都吓跑了。
阿软还没到十五,他哥已经十八了,过年就要娶媳妇。大朴七尺高的个子,浓眉大眼,一身力气,被他这么一抱,多少
女人都软得没了魂,甚至有些没过门的大姑娘暗地里羡慕着阿软,挤破了头想往这门槛里去。
到了年底,大朴他娘终于敲定了薛铁匠的二闺女,打算过年就办喜事。谁知道大朴他说什么也不同意,坐炕上他娘问他
为什么,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眼神倒是不住地往旁边舀水的阿软身上飘。他娘这才恍然大悟,抓起凳子就往
阿软身上砸,嘴里没边没沿地骂开了。
大朴冲上去就抱阿软,把阿软吓得直往墙边躲,他娘看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满屋子喊反了反了,狐狸精作孽了!
晚上,大朴他娘合计着要把阿软卖到相公馆子里去当婊子,他爹不同意,怕丢了脸面,说阿软怎么说也是他亲生儿子,
就是不如大朴能撑家也不能卖到窑子里去。最后两人商量着把阿软送到府台大人府里去给他二儿子当玩意儿。
说道府台大人的二公子,那是远近闻名的爷,专会嫖小唱狎相公,府里不知道有多少玲珑人物,把阿软送去也算是享福
的,就算不得宠也有个落脚的地儿,总能断了大朴的念想儿。
阿软模样不算标致,为了把他送进去,他爹娘多少花了些银子,就当消财免灾了。等了各把月,终于得了回音。
把阿软送走的那天,大朴去城外做活计了。阿软哭着喊着不肯走,十个指头抓着墙,把指甲都扯破了,最后肚子上挨了
一下才安静下来,被抬上车带走了。
望着远去的车子,阿软的爹娘终于松了口气,打算给大朴准备婚事了。
2.
阿软到了府台大人的府上,连主子的面都没见着就被仍到柴房打杂去了。原来上头根本就不知道来了这么个人,是下面
的家丁学么着赚几个小钱才收了阿软爹娘的银子。如今人弄进来,没地方放只能当奴才使。
阿软过得倒是挺随心,虽然做的都是府里最脏最累的活,可他却没有一点不满。他甚至觉得要是一辈子都能这样过下去
就好了,要是能永远像这样每天晚上都不用担心受怕能睡个安稳觉就好了。
阿软从小就是个乖孩子,没几个人见过他生气,就连出了他哥和酒楼东家的事也没见他大哭大闹的,他就只会自己偷偷
的哭,渐渐变得沉默寡言起来。现在到了这府里他也仍然是这温吞水的性子,跟别人不争不抢的,就想稳稳当当过日子
。
可好景总是不长的吧,他被人从柴房里揪了出来,过去的伤疤被撕开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哥到府上来要人了。
话说阿软被送走之后,他家就没有过一天消停日子。大朴从外面做完活计回来没见着阿软,急得满街坊找人,他爹娘说
什么也不肯告诉他实话,一心一意逼着他成亲。两方就这样僵持着过了一个月,最后还是他爹娘服了软,说只要大朴成
了亲,第二天一准带他去找阿软,心想大朴怎么也没法去府台大人府上要人不是,只要成了亲圆了房,这事也就了了。
大朴心不甘情不愿地娶了媳妇,房也圆了,第二天一早就起床去找他爹娘。他爹娘那厢本来高兴得眉开眼笑,一心以为
大朴只要尝了真女人的味儿,就是十个阿软也不顶用的。谁知大朴竟然真的满心满眼的都是阿软,根本没把别的女人当
成回事,无奈之下才说了实话。
大朴一听是把阿软送给了那个风流成性的董二公子,登时气红了眼,穿上衣服就往门外跑,高大的背影像要烧着了一般
。
大朴到了府台大人的府上,二话不说就砰砰敲门,嘴里顶大声地喊阿软的名字。董家管家倒也仁厚,没怪他卤莽,可就
是不知道这府里有个叫阿软的人。可大朴说什么也不干,说董府拐了他弟弟,这下引来了一顿好打。幸好当时老爷不在
府里,倒也把大少爷和二少爷吵了出来。
这下事情算是闹大了,二少爷说他从没讨过这么个人,说话就派下人挨屋挨院的查,最后终于在柴房里找到了阿软。
阿软懵懵懂懂地被人往外拖,直到看见浑身是伤的大朴才一下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大朴见了他,虽然身上脸上火辣辣
的疼,却还是忍不住地咧嘴笑了起来:阿软!让哥好找啊!说着就上去拉他的手:走,跟哥回家。
阿软吓得脸都白了,柳絮般的身子被他哥拽得直晃。这时二少爷那边倒发了话:大胆狂徒!敢在董府撒野!来人!把这
个满身伤的小子给我撵出去!
大朴一听可急了,扯着脖子喊:阿软是俺弟弟,俺要带他回去!后来见二少爷对他理都不理反而回头去看阿软,急得火
上心头:二少爷!阿软他......阿软他早就是俺的人了,他十二岁时就跟了俺了。俺喜欢他,您就高抬贵手放了他吧!
这话一出,顿时引来周围一阵窃笑,阿软脸一阵红一阵白的,低着头,眼泪夺眶而出。
好大的胆子,进了府还敢偷人!二少爷斜睨着阿软。外人不知,府里的人各个知道,别看二少爷平时不羁,可他最不得
意的就是府里的人在外头不干不净。
大朴一句话都没来得及多说就被一棒子打昏仍了出去,随着府门砰的一声关上,二少爷转过眼光阴冷地看着阿软。
3
晚上阿软还是睡柴房,可境遇却要比以前差得多,原来对他顶多是不理不睬的下人们现在却开始在他背后嚼舌头。
快看快看,就是他,跟他哥两个搞后边......呦呦,快看那小细胳膊......
不是那么回事!我听说他是被他哥给那个了,这才到咱们这干活来了!说起来也怪可怜的......
哼!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苍蝇还不叮没缝的鸡蛋呢!
管他怎么回事!反正是个好相与的,我们哥们哪天想的急了正好找他来泻火......
本来阿软还默默的低头,含着泪洗衣服任他们去说,可听到这话却两肩大大地一抖,一桶水翻在了地上。阿软腾地一下
站起来,把手在围裙上蹭了几下,一步步退到门口,又突地冲进屋去,反手把门关上,牢牢地锸好。
外面的人看了这架势先是一愣,之后便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阿软进了门还没走一步就软了脚,靠着门滑到地上,听着
外面放肆的笑声,眼泪决了堤地向外涌。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打小就没了娘,被自己的哥哥当成娘们儿干,还弄得远近皆知,这将来的路可怎么走,还让他拿什
么脸去见人。阿软边想边裹起袖子擦眼泪,身子抖得心疼死人。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哥就是不肯放过他呢?为什么每次他
刚开始过上平稳日子的时候他哥就要把一切都毁了呢?
从那以后,阿软白天还是尽心尽力地干活,可每天天还没黑就早早进屋把自己锁在里面,不到天亮根本不敢出来。就是
这样,有些事却还是会按部就班地到来。
那天他正在往桶里填水,突然被人从后面一把抱住。阿软吓得丢了水桶,回头见竟是被厨房的王厨子给搂着了,立刻就
开始挣扎。可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哪扭得过三十几岁大男人的膀子,只有被摸被亲的分。他被压到地上,袍子已卸了大
半,阿软满脸是泪,手边只够得着个水桶,他心一横,狠手把桶子砸在壮汉的头上。
咚的一声,桶破了,那厨子的头也破了,血流了一地。阿软从他身下爬出来,见着满身的红,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董府面子大,自然是不去过堂了,可这家里的堂却不能不过。阿软被五花大绑地丢到了大少爷、二少爷跟前,脸上身上
还是块块干了的血迹。
二少爷气得鼻子都歪了,上来就把阿软骂了一顿,后来还是大少爷把他劝住,仔细地问了来龙去脉。一开始阿软怎么也
说不出自己是被人看上了,后来二少爷要对他用刑他才颤着嘴唇说话。
这府里还没人听过阿软的声音,任谁也没想到这阿软的嗓子还真是够软,也可能是孩子还没长成的缘故,里里外外都透
着个嫩。
俺,俺没想杀他,是他......他想......他红着脸说不出话,可上上下下多少猜得出些端倪。
他突然搂俺,还把俺的衣服解了,俺怕......
周围想起一片窃窃私语,大少爷咳了两声道:二弟,我还有事,这事就交给你办。我看也不是什么大事,别难为孩子了
,事情弄明白就行。
大少爷一出去,二少爷顿时冷了下来,全没一点生气急噪之色,反而添了几分威严。他慢慢下了椅子,绕着阿软走了一
圈,最后丢给管家一句话:
带他下去洗洗,给他找个少招惹男人的活儿。
4
管家也是为难,说是找个少招惹男人的活儿,可这种事哪是防得了管得住的?要想见不着男人那只有去伺候府里的女眷
,可这又失了大户人家的体统。最后想来想去还是让他去看院门,这活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关键是在大门口明晃晃的防
人惦记,这孩子皮相还利索,看着顶合适。
没几天阿软就到院门口当值来了,一开始他对其他几个牛高马大的护院还心有畏惧,人家问他叫什么名字时他吓得半天
没吭声。后来才发现他们都是些本分人,二十几岁的壮小伙子有得是情人相好,根本不会像王厨子一样找个还没发身的
小孩子来添数。他们还告诉阿软说他那些事其实没什么可羞的,董府里这种事多去了,光二少爷院子里就不知道养着多
少相姑,换句话说:这种事在大户人家里,不稀奇!
阿软渐渐地有了些人气儿,平时也敢说话敢笑了。管家也是个软心肠,有事没事就来关照阿软,还不忘给他讲些府里的
规矩:
你别老俺呀俺的,一听就是乡下人,在府里要说‘我',对主子要说‘小人',犯了错要说‘奴才',平时机灵着点!
外边人上门先问明白对方身份,应答要守理;自家人回来就不用多说,要是府里的爷回府就用这掸子上去帮着弹灰尘,
下手要轻,知不知道?
阿软是个乖巧孩子,平时在家干活惯了,自然也就学的快,干得还挺像模象样,就有一样他总是做得提心吊胆的。
要是大少爷还好,总是斯斯文文一张脸,阿软对他多少有些感激之情。可二少爷的性子就难琢磨了,有时热得像团火有
时冷得像块冰,每次回府不一定是什么脾气,隔三差五的就要吓阿软一次。
记得第一次迎二少爷回府,阿软规规矩矩上去给他掸灰,手还没动几下就听二少爷怒道:使点劲,你这能掸下来什么!
掸靴子更得使劲,府里不缺你这个吃闲饭的!说着就抓住阿软的手掸了起来。
阿软吓坏了,他最怕男人碰他的身子,手心里冷汗直流。
还有,你穿这什么衣服!白得扎眼,家里死人啦?明儿给我换套鲜亮的,省得看了我心烦!
那天晚上阿软哭了一夜,第二天看见丫鬟拿来的衣服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嫩鹅黄的地儿上绣着一朵一朵的小蓝花,
外面还罩着一层薄薄的纱,别说阿软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衣服,就连想他也没敢想过。
他穿上衣服梳了头,屋里也没有镜子,他本想打盆水照照,可一看时辰快到了就直接去门口当值。他到的时候正赶上大
少爷有事出门,本来还目空一切的大少爷看了阿软竟也有半刻的失神。
阿软心里着了慌,不知道自己身上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寻了个当就去后院借了张镜子来照。这不照还好,一照着实吓了
阿软一跳。巴掌大的脸,细细的脖子细细的腰,再穿上这衣服,不是个美人坯子也俨然是个姑娘样。
阿软?的一声跪在地上,眼泪唰的一下流了下来。像女人!阿软最怕的就是自己像女人,他啪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咬着嘴
唇轻轻地哭。
在董府的日子一天天过去,阿软一转眼到了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