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同往常一样,府门开着迎客,阿软在边上乖乖的站着,微微地低着头,突然外面有人大喊一声:阿软!
阿软抬起头,却见他哥直直地向他跑来,脸上还依稀见的到那日留下的伤疤。
哥可见着你了!想死哥了,想死哥了!大朴上下大量着阿软:阿软,你变样了,比以前更标致了......说着,就一双火
辣辣的眼睛盯着阿软看。阿软说不怕是假的,可还是细如蚊吶地叫了一声:哥......
哎!哎!听见阿软叫他,大朴脸上乐开了花:你过的咋样?吃得惯吗?想要啥哥给你买?没人欺负你吧?有事告诉哥,
哥给你撑腰!
毕竟是一家人,听了他哥这些话,阿软感动得红了眼眶,微微地摇摇头:没......俺过得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大朴伸手摸摸阿软的头,感到阿软轻轻地颤抖又不放心地问:二少爷他......他......欺负你没有?
阿软头像拨浪鼓一样地摇,脸压到胸上,正想说自己还有活要干,让他哥回去,却在这时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呦,这
不是阿软嘛,许久没见了!只见大朴身后走出来一个妇人,一脸精明的长相,下巴上一颗黑痣,倒还是个美人。
你来这干什么!谁让你来的,给俺回去!大朴好象做贼心虚一样地对他嚷到,生怕阿软知道这个女人的存在。
俺为什么不能来?你是俺男人!阿软也是俺兄弟,你说俺为啥不能来!啊?
阿软这才知道他哥娶了媳妇成了家了,连忙对那妇人道:嫂子......被阿软这么一叫,他嫂子都甜到心里去了,一方面
确认了自己的地位,一方面不得不赞阿软的好声音。
听了这话,大朴不干了,把阿软拉到一边,都快把他抱到怀里了:阿软,你第一次是给俺的,你是俺的人,她......你
要是不喜欢她,俺就把他休了!你等俺,俺一定把你赎出来!说完这话,他哥就拉着他嫂子走了,临走还回头看了阿软
好几眼,把阿软看得不知所措。
从那以后,几乎每天大朴都要从董府门口经过,有时跟阿软说几句话,有时就那样默默地看着他。时间长了,阿软对他
好象也没什么狠意了,毕竟他是这世上唯一真心对自己好的人,好几次阿软还从府里盛水出来给他哥喝,每到这时候他
哥都高兴得合不拢嘴,眼中甚至看得见泪光。
阿软一天到晚守在门边,没什么特别的事做,好象就是在等待着和他哥的相会一样。这天他哥来了,阿软情不自禁地就
对他笑了起来,他哥当时就红了脸,从背后拿出一枝黄色的小花,小心翼翼地递给阿软,之后没说什么就走了,那背影
阿软看了好久好久。
阿软低头看着小花,听到有客上门才急急地把花放在袖子中,上前去招呼。还没等对方出声,一看到来人,阿软就愣在
了那里-
是泰丰酒楼的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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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软瞪着眼睛,喉咙里冒烟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东家一开始也愣住了,后来认了认才识得是过去跟自己有过一
水的阿软,想了想便露出了然的笑容:是阿软吧,模样变了,我差点认不出来了。怎么?现在跟府台大人府上伺候呢?
往后还请多在二少爷面前美言......
阿软抖着身子,好象身在五里雾中,听了东家这话连忙低头去应,其实却什么也没听懂,说了句小人这就去通报,您稍
待就向院子里跑去。
说这泰丰楼的少东家,今年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生意却做得风风火火,如今想在这省城里开家青楼,专做官妓营生
,已经拉了几位地方上的大人做靠山,惟独缺了府台大人的保举。今日上门就是为了这事,谁知竟碰到了往日旧识,早
知董府二少爷好玩娈童,可以这阿软的皮相竟也在列却着实让人有些意外。
没过多久阿软就来回话了,老爷不在,大少爷早上出去办事,只有二少爷在府,在小花厅备茶。
东家跟着阿软往府里去,从后面看着阿软的身形回想那日的滋味,当时觉着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怎么还不出半年就在二
少爷这儿伺候上了?
东家......就是这了......阿软自从见着他就连句整话都不会说,刚跟二少爷传话时才想起来忘了问东家的名字,只能
报上泰丰酒楼。二少爷白了他一眼,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那冷冷的样子就把阿软吓得凉了四肢。
看着东家进了花厅,阿软才忧心忡忡地往大门去,心想万一被二少爷知道了他和东家的事就真的什么也说不清了,想着
想着就红了眼睛。
自打那日以来,东家就常往这府里跑,俨然和二少爷交情甚笃。这对阿软却是个苦差,每次见到东家阿软就是漏洞百出
,穿著一身黄缎子衣服,就像只毛茸茸的小鸡,不是说错这就是办错那,好几次都惹得东家差点笑出声来。
老话说的好,人算不如天算,这日阿软正送东家出门,人还没送走,自己就在门槛上绊了一下,要不是被东家及时接住
只怕是要撞到地上。东家抱着阿软,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顺手还拢了拢阿软的头发,朗声道:做什么每次见着我都跟
见着鬼似的,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不过是个酒楼东家,还会要了你命不成?
阿软吓得早已白了脸,赶紧从东家怀里出来,还没等他抬头,就听旁边一人喊道:你这人面兽心的东西!快放开俺弟弟
!说着就上来撕扯。
阿软见是大朴,知道他要是认真恐怕会与东家拼命,连忙上去劝说,却听大朴喊到:什么东家!根本就是个色胆包天的
无赖恶棍!俺要去官府告你!俺让你再敢动俺弟弟!你还敢用脏手碰他头发!俺......俺要了你的命!俺告诉你!他是
俺的人!是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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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朴这一吼不要紧,全府上下都知道看门的阿软和泰丰楼的少东家有过什么好事,如今还弄得他哥吃味儿动手,直把二
少爷气得掀翻了一桌子好酒好菜。
好你个谢阿软!搞这种事搞到府门口来了!你不想活了你!我当你是什么好东西,看你可怜留你在府里头,你倒是什么
人都往里勾啊!
你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你那发骚发浪的劲儿怎么不往外使啊!跟你哥搞还不够,是个男的你就......真气死我了!
我屋里那些看来也没有一个比得了你!
阿软跪在地上,眼泪一个劲儿地流,心里有前言万语却又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说。他也不想这样的啊!他不晓得自己到
底是哪做错了老天爷要这样对他,他也不想被男人当成女人来对待,更不想给董府丢脸,被这么多人指指戳戳,还不如
让他就这么死了的干净!
阿软是个实在孩子,不会为自己巧舌辩解,这倒让二少爷以为他是承认了自己勾引男人,在府里做不三不四的勾当,当
下把酒壶砸在阿软头上:来人啊!给我带下去!让他在太阳底下晒三天,不许给饭!死了就给我仍乱坟岗子上去!要是
他命大活着就让他到我那伺候,看我怎么治他!
阿软满头是血被人抬了下去,三下两下绑在院里,头上是红彤彤的日头,火舌针一样扎在脸上。阿软想哭,想求少爷放
了他或是给他个痛快的死法,可一想自己是什么下作身子,哪有脸去求少爷,就算去求也是污了少爷的耳朵,与其自取
其辱还不如清清静静去死,于是彻底断了求生的念头,一心等着被日头烤死。
三天说快也快,阿软昏了醒醒了昏,眼看到了第三天头上,他哥大朴得了信儿上门求情来了。
大朴急得什么都不知道了,见着二少爷就跪,求他放阿软回家:
少爷!阿软他啥也没干!是俺!是俺拦了泰丰酒楼的东家!您,您别跟阿软掷气啊!
二少爷喝了口茶,道:那他在我府里勾引客人又该怎么说?也是你让他干的?笑话!
您,您别听那东家胡说!阿软是个正经孩子,平时头都不敢抬的,哪会去勾人!都是,都是那东家对他使强,生生占了
他的身,要不俺家穷家小户的,哪能和他扯上干系!
话不是这么说的,泰丰酒楼是城里数得上的大门面,赵东家更是阅人无数,就你们家阿软,能勾搭上他也算是奇事了。
少爷,俺是看着阿软长大的,他乖的就跟只小鸡一样,从不会做一点坏事。俺,俺,阿软他要是个姑娘,俺早就娶他过
门了,俺是真心喜欢他,求您给俺个恩典,您让俺带他回家吧,俺一定对他好的!
哼!你会对他好?听说......他才十二就被你上了手了,看他每次见了你抖得跟筛子一样,要是让他跟你回家别哪天就
上吊投湖了吧!......你这岁数也是有媳妇的人了,你让他回去给你作小啊?
大朴被二少爷说得一句话都答不出来,苦着一张脸嘀咕:可俺就是喜欢他呀,没他俺根本就活不下去。您是不知道他的
好,他,他,他是俺的宝贝,您就把他还给俺吧!俺求您了!
我告诉你!阿软他是犯了府里的规矩,你怎么求也没用。现在是看他的造化了,要是活了我不会难为他,要是他挨不
过......我差人让你来认尸。
一听这话大朴吓得脸都白了,大声嚷着:这,这是怎么说的!不就是拦了个东家吗?怎么还让阿软陪上命呢?您怎么处
置阿软了?他现在在哪呢?俺要见他!俺要见他!
二少爷把茶杯砰的一下摔在桌上,也不理大朴的叫嚷,命人把他拖了出去,轻轻按压眼角,寻思着阿软可能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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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老话说,阿软是个命硬的,三天太阳底下晒着竟也活了过来,可把府里上上下下惊个够戗。二少爷那边没办法,也只
好吩咐下去等阿软养好了伤就去他屋里伺候。阿软养伤这两天大朴成日跟门外侯着,就怕里面有个万一,硬朗的身子也
瘦了一大圈。
等阿软醒转过来已是第六日晌午了,周围伺候他的都是二少爷身边的人,见着阿软醒了也是没好气的问了几声。她们一
脸不耐烦的样子把阿软看得直害怕,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怎么就睡在了这么讲究的房间里了,难道是自己死了见了
佛祖?可佛祖身边的女菩萨都是这么吓人的吗?阿软一张苍白的小脸惊惶地四处望着,直到门外传来一连串脚步声,阿
软才如梦初醒地从床上爬起来,合着单薄的衣服跪在地上。
眼看一双男人一样的脚立在自己眼前,阿软满心惊恐又虔诚地把头磕在地上。还没等他说出个只字词组,就听头上一声
暴吓:你不要命了!刚醒就往地上跪!你们看什么看!快把他扶起来啊!
阿软被他喊的一惊,疑惑又胆小地向上看了一眼。怎奈逆着光也看不真切,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阿软下意识地脱口而
出:佛爷......?
这倒是引来来人一阵大笑:谢阿软!你是真以为自己死了成佛了啊!这是等着本少爷我去搀你?
阿软这才识得是二少爷的声音,知道原来是阎王爷不收自己,让自己还苟延残喘地活在这世上,心下当时凉了一截。
二爷......阿软犹豫着出口。
恩。二少爷爽朗地应了一声:人倒还清醒,总是没救回来个瘫子傻子。说话让人把阿软扶到床上,给盖上了被:阿软,
从今儿起你就跟着我了。我这呢,也没别的规矩,就是一点你给我记清楚了,既然是跟了我就要有个样,别老是去勾引
男人,你有心也好无意也罢,总之从今天起我不想再听到你这些事......
听了这话,阿软也是有口莫辩,只能绞着被角答到:小人知道了......小人再也不敢了......
其实要伺候二少爷阿软心里是着实的害怕,可自己人小言薄,就算说了什么也是无济于事,只好事事忍让,随遇而安了
。
这就好。现在府里一时没什么活,你也不用总是伺候着,只要我出门的时候你来陪着就是了,记住要随传随到,坏了大
事我可不饶你。
是,小人记下了......二爷,能不能给小人件衣服,小人醒了,这就回去了......说完又急急补充道:只要一件麻布衣
裳就好。
回去?回哪去?打今儿起这就是你屋了,总不能让别人说我堂堂董府二少爷的贴身小厮是睡柴房的吧!随后露出一脸受
不了的表情,恶恶地离了房。
阿软就这样在这金玉一样的屋子里住了下来。难为他从小劳碌惯了,这么大的伤在床上歇了不到两天就乖乖地上二少爷
那伺候,连着当了几日值倒是没发生什么大事,就是陪少爷在外面到处应酬而已。他一个小小的随侍也没什么人注意,
只要跟紧了少爷就行,平时压低头不说话自然也不会有人说他着意勾引,只是时间长了他那柔柔顺顺的性子倒是引来不
少公子少爷的逗弄。
寒来暑往,转眼到了冬天。这日阿软跟往常一样陪着二少爷到城里转悠,天渐渐晚了的时候,阿软本想让车夫套马准备
回府,谁知竟被少爷拦了下来:
把车停胡同口,停远点,等我回来。
还有,你不许踏进这胡同半步,要是敢不听话看我回去不打断你的腿。
说了这么两句,阿软就被仍在了胡同外头。过了没多久天就黑了下来,可胡同里却丝毫没有入夜的样子。里面张灯结彩
,笑闹声也慢慢传来,其间还夹杂着不少丝竹鼓乐之声。阿软虽然纳闷,却仍是听话地远远在车上等候。
转眼间已是深夜,阿软不知睡了多少回合,可总是不见少爷回来。一开始他还耐心地等,可眼看到了三更天还是不见个
人影,阿软渐渐着急起来。他下车绕到前面,见车夫早已睡得鼾声来天,任阿软怎么摇也不起来。跟他说少爷没回来他
也不以为意,说没事没事就翻了个身继续去睡。
过不多时,天上飘下了片片雪花,阿软见着这雪心里更是着急,寻思着少爷就算没事也不要冻坏了才好,于是一个人下
了车,举着伞到胡同口去迎。到了下半夜天越发的寒冷起来,阿软身上就是一件薄棉袄,手里抱着少爷的裘衣也不敢往
身上披,脸上手上被风打得冰凉,只能靠跺脚稍缓冷意。手里的伞上落了厚厚的一曾雪,压得阿软胳膊直疼,可仍是满
心焦灼的等着。
听到巷口传来打第四遍鼓的声音,阿软是真的哭了起来。他边哭边用袖口去擦,弄得脸上红了一大块,他不知道自己到
底是因为丢了少爷害怕得直哭,还是因为内心深处惧怕被一个人丢在深夜的巷口而哭,只是现在只有哭才是他唯一能做
的事。
这二少爷自从天没黑进了烟花巷就跟几个同来的公子流连于众花楼之间,根本无暇去想等在外头的下人。最近他是忙的
狠了,一直没时间来这温柔乡好好放纵一下,现在得了机会当然不遗余力。他自问不算个狠心的主子,临走前特地叮嘱
那阿软别往这巷子里来,要不然被哪个来路不明的寻芳客占去了便宜可就是他的不是了。
董二少一夜群芳踏遍,临走还拉了个标致的相公回府伺候,和同好一路笑闹走到巷口竟见前面怔怔地站了个人。
少爷......?阿软认不真切,抖着嗓子问道。
阿软?你怎么好好的不在车上呆着......
二少爷话还没说完,阿软就一下跑到他怀里,伞也跌在了地上。阿软轻轻地哭着说:少爷,您上哪儿去了?吓死俺了,
俺以为,俺以为把您弄丢了......听了这话二少爷真有些哭笑不得,想只能是他丢了阿软,又哪有阿软把他丢了的道理
,可见着一个人因为自己的原因着急成这样还真是让他感动得放缓了脾气。
少爷,您冷了吧,快,快把这衣服披上,说着阿软破涕为笑:没事就好,俺,俺这就去让黄伯套车,您别急。说着忙把
少爷头上的雪细细拨下,又捡了伞打在少爷头上,转身向雪里跑。二少爷顿时觉得心头一热,禁不住一把抓了阿软的手
,把他紧紧地圈在怀里。
原先那浓状艳抹的相公见了这场面难掩满脸的惊诧,最后还是轻蔑地白了阿软一眼;身后几个公子们看着阿软,脸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