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到了北方,才真切感受到南方的湿润已十分遥远。
风吹过皮肤总觉得过于凛冽。
树木花草依然茂盛,只不过不如南方来得婀娜多姿。
这里的树木普遍比南方的高、直,显得风骨十足。
因为气候的原因,大朵大朵妩媚的花朵被大簇大簇的小花儿代替,少了几许缠绵,却多了份生机勃勃。
马车抵达青门总部时,我才发现,总部与我住过的严宅一模一样。
也许青门的各个分舵也都是这样。
进入大门后,我回头望了一眼,看着两扇大门缓缓关上,我居然有种将与世隔绝的感觉。
摇摇头,摆脱这种想法,我和燕南雪随着天阳的指引往客房走去。
前往客房的路上必须经过一条爬满了不知名枝蔓的长廊,仅可漏过些许光线,淡淡的光斑落了一地,显得静谥详和。
手心里有汗慢慢渗出来,我似乎又感觉到背后若有若无的呼吸。
猛的回头去看,并没有那头黄色长发跃入视野。
身后空无一物,只有被阴影掩盖的长廊入口。
“辛游。”燕南雪伸手握住我:“你在害怕。”
我往前看,天阳离我们约有十几步远,他头也不回的走着,甚至不曾停下片刻。
“我只不过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我并不是害怕,只是觉得压抑,这里的一切都让我觉得不舒服。
我想念归春河边的瀑布和美景,还有那里单纯善良的村民。
“燕前辈,这里是您的住所,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拉一下床头的铜铃,自然有人来满足燕前辈的要求。”
天阳冷淡的做着示范,燕前辈长燕前辈短,眼中却满含讥诮。
燕南雪却不动怒,只是挑眉看他。
天阳一人独角戏也唱得无趣,讪讪的收了话头,转而看我:“辛公子,主人说你还住原来那间。”
我抿抿唇:“不!”
燕南雪站到我身前,若有似无的挡开我和天阳:“辛游和我住。”
天阳就象踩着了什么尾巴一样,得意的撇嘴冷笑:“燕前辈,你总还想见见自已的儿子吧?青门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
,好歹也是三教九流,无人不礼让三分的地方。我们尊你来者是客,关于我们的家务事,燕前辈还是别无事惹得一身骚
。”
燕南雪听到儿子,陡然沉默下来。
我冷笑,我哪里又成了青门家务事的一部分?
也罢,我倒要看看,严青还想玩什么花样。
燕南雪跟着我和天阳走了几步,被天阳警告的回眸困住了脚步。
他淡淡道:“我和小青交情匪浅,我会告诉他,他教出的属下很是精明能干。”
天阳听到燕南雪如此这般,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
我知道燕南雪心有歉意,怕我因此不快,却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其实,我怎会让他在亲生儿子与我之间为难。
只是,多少有些失落……
天阳把我送到严青的住所前,帮我推开门,一脸恭谨的模样,着实令人恼恨。
我真的很想照他脸上抱以老拳,让他那张假面具破功。
才走进门,天阳就在后头把门关上。
房内没有掌灯,窗户也合得严严实实,十分昏暗。
靠墙的梳妆台,大大的水晶镜,奢华的装饰,在从紧闭的窗缝中漏出的光线折射下,散出幽光。
梳妆台上零散的摆放着男子束发的发簪,从青玉到羊脂玉,还有乌金和紫檀木。
床上的锦被没有叠起,平摊在床上,还有些零乱。
就好似睡在这张床上的人不过刚起。
时光仿佛在此交错。
我一时也分不清,此时的我究竟是五年后的我,还是五年前的我。
视线慢慢移到水晶镜上,镜中的男子并不是多年前那个为爱欢喜忧愁的少年。
盯着镜面看了一会儿,我突然觉得镜中人有些熟悉。
我微微调整一下方向,仔细观察镜中人。
似乎,从这个角度看去,我和燕南雪有些许相似。
唔,下巴和嘴唇有点象。
我微笑起来。
人都说近朱者赤,就比如,若一个孩童一直跟随行迹猥琐之人,长大后也必是鸡鸣狗盗之辈。
这样虽太过武断,但还是有些道理的。
是不是我和燕南雪住在一起的时间太久,所以就有些神似了?
我伸手摸摸下巴,想象着这是燕南雪在做的动作,忍不住笑出声来。
“小辛,在笑什么?如此开心。”严青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
我吓了一跳,回头去看。
光线黯淡,一时间找不到严青所在。
“在找我?”一个黑影慢慢从房内一个死角走出来。
我心一沉,严青的武功已经高到这种地步了?我居然一点知觉都没有。
那,我刚才对着镜子又摸又笑的样子也被他看到了?
说不清是什么心情,我的脸微微发起热来。
“你就这么讨厌见到我?”严青的语气飘忽,我又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严青真正极怒的时候,是不形于色的。
青门赚的是黑钱,掌管青门的人自然不可能吃素。
难道我就只能任人宰割?
我挺直后背:“我要见飞雨。”
严青倒也爽快:“跟我来。”
我有些惊讶他的好相与,不过既然可以达到目的,我又何必计较他是否有别的盘算。
严青右手微动,举起一个东西,放在嘴边轻轻一吹,一抹火红闪现。
他用火折点起桌上的油灯,微微摇曳的火光映出严青那双褐色的眼,我立即把眼转开。
那双眼睛很漂亮,只要注目片刻便会受到摄魂术的影响,被其左右意志。
我没有忘。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和严青要走到这一步?
若他喜欢我,为何不早让我知道?
如果我在遇见飞雨之前知道,也许大家今日都不必如此。
严青举着灯,走到水晶镜前。
镜中的严青一身玄衣,俊颜似喜非喜,在镜中宛若修罗。
严青伸出手,在水晶镜边缘的赤金装饰处屈指敲击了几处,我立即感觉到脚下轻微的震动几下,之后便没有了动静。
看来,这暗道制作得十分精良,若不是住在此屋,就算暗道被打开,外头的人恐怕也是一无所觉。
“青门每一处的产业都是一样么?”我有些好奇。
严青居然赞赏的看我一眼:“不错。”
我不由得感慨,这个屋子我住得时间说长不长,可也不算短,居然不知道暗藏乾坤。
“敢不敢跟我来?”严青笑得一派愉悦。
我也洒然一笑:“有何不可。”
第31章
暗道暗道,似乎不是在床下,就是在墙角。
当我被严青揪到床上时,我颇有些无奈的想。
不过严青的心情却很好,在我愣怔的时候,居然偷吻了下我的唇,然后才拉动床头的铜铃。
我反映过来只淡淡的看他,不喜不怒。
这种不掉皮不掉肉的事,让他占点便宜又何妨。
严青拉动铜铃三下,床板一翻,我和严青掉入暗道。
暗道不高,我们直接落到了实处,周围干爽,没有异味,可见经常有人使用和清洁,但是没有光。
油灯在进暗道前被严青搁在床头,现在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严青拉住我的手就往前走,没有一丝停滞,想必这暗道他是走过无数回了。
我挣了一下,没挣开,就随他去了。
“小辛,你跟紧了。”严青轻笑:“这里的机关可厉害得很。”
我心里默默的数,掉下机关后,我们向前十步,然后往左三步,往后三步,再向右八步……
严青突然停下脚步,松开手。
我站在黑暗中,听不到一点声音。
突然,从严青的方向传来“咯咯”几声机关运作的声音,随后,我看到一面石壁缓缓移开,发出沉重的磨擦声,有亮光
从石壁后透过来。
我这才发现,我和严青刚才走了那么久,居然只是在一个石室内绕圈子。
石壁后是一条狭长的甬道,两旁的石壁上每隔十余步便有一团嵌入壁体的火种以供照明。
进入甬道后,身后的石壁又再次缓慢的合上。
空气中充斥着燃油烧灼的味道,但并不浓重,很显然,这里有隐蔽的气孔。
我一路走着,细心观察,考虑着带走飞雨的可能性。
“小辛,你不要动歪脑筋了。”严青头也不回的冷笑:“你带不走谢飞雨,求我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我打定主意不理会严青的挑衅,自然不会对他有所回应。
半晌,严青哼了一声,倒也不再说话。
甬道并不算长,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一道石门挡住了去路。
石门上镶着一幅九宫图,从一到九,九种花色,有些杂乱,我看不出之间的联系。
这东西我曾在书上见过,据说只有精通机关术之人才能体会到其中奥妙。
严青走上前,在九宫图上将九种花色调整了一下,轻笑道:“小辛,你也不要以为记住了花色位置便可以,这九宫图的
机关会随日月星辰变化,每天的位置都必须与之相呼应才可。若是贸然闯入者——”严青转过身,翻掌做出虚张的姿势
,收缩一下。“哄!不论是擅闯者,还是里面的人,全只有一个下场——死!”
在严青身边呆了整整十年,我却从来不知道严青涉猎如此之广,也难怪他如此自信。
随着严青的那个死字,镶有九宫图的石门后响起“咔”的一声机关咬合声,原本凸起的九宫图向石门内凹进,门前地下
一块方形的石板缓缓下沉,又向旁移开,露出里面的楼梯。
一般人只会想着石门后有何重大秘密,却又如何能想到,真正的秘密其实在石门前。
楼梯面很窄,又几乎与地面垂直,下的时候摇摇欲坠,就象走在半空中。
等下到了底部,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
这里似乎是一个天然的岩洞,却被人为进行了改造。
牢房、火盆、刑具、来来回回巡逻的侍卫……
走动声,鞭苔声,还有血液的味道,痛苦的呻吟……这里就象一个人间炼狱。
我的心立即悬了起来,飞雨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严青静静的看了一会儿,伸出手掌击打三下,立即有一个黑衣人出现行礼。
“主人!”
严青点头:“带谢飞雨过来。”
“是!”黑衣人行礼后迅速离开。
大约一刻钟不到,我便看到黑衣人领着有些憔悴的飞雨从一个拐角转出。
我眼睛有些发酸,忍不住迈出几步,却又有些不知所措。
飞雨抬眼看到我,一开始是惊讶,随后是喜悦,小跑的向我奔来。
“辛游!辛游!……”
一时间,我觉得一颗悬着很久的心落到了实处,泪水几乎无法控制的就立即溢了出来。
我笑着张开手,将飞雨接进怀中。
“飞雨,你还好吗?”
飞雨将脸埋在我胸前,嘤嘤的哭泣着:“我还好,可是阿勇……阿勇他……”
我轻抚飞雨的后背,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别急,慢慢说,阿勇他怎么了?”
飞雨将脸抬起来,原本见到我的欣喜慢慢褪去,一张小脸白得可怕:“他为了保护我……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他去
了……”
我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飞雨和阿勇成亲就仿佛还是昨天的事情,如今,怎能就已人鬼殊途?这叫飞雨该如何自处?
“辛游!”飞雨悲切的抓住我的手,“你帮帮我,我不能让我的孩子在这里出世,求你了。”
我难过的看着飞雨,又回头看了严青一眼,我一定要帮,只是……我也不知道能帮多少。
见我没有回答,飞雨双手捏得死紧,连指甲都陷进我的肉里,她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泪水就象断了线的珠子,连串
落下:“辛游,阿勇是为了我才死的,我一定要平安的生下孩子……我没有什么指望了,但我不能对不起阿勇,让他断
了香火……辛游……”
我心中一阵绞痛,跟着跪在飞雨前,泪水也不断涌出来:“飞雨,是我对不起你。”
“辛游……”飞雨哭得不断抽噎:“我知道严公子是为了找你才抓我回来的,你帮我说说好话,他一定会放我出去。求
你了,就帮帮我吧……辛游……”
我抬起眼求救的看向严青。
严青似笑非笑的坐在黑衣人搬来的太师椅上:“小辛,过来……”
他对我招招手。
犹豫了一下,我将手抽出,飞雨猛的收紧手,脸上有不安、期待、还有愧意。
我轻轻的反握一下飞雨的手,让她安心。
“严青,要怎样,你才能放了飞雨?”我站在他身边,咬咬牙,慢慢跪下来。
严青亲热的将我的手拢在他掌中:“小辛,这叫什么话?你可以问问飞雨,除了担心她到处乱跑会有危险,不得不将她
留在此地,我可有一处亏待了她。”
“严青,你把飞雨请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让我回来?我现在人已经在这里了……”我殷切的看着他。
严青但笑不语,突然伸手勾起我的下颚,眯着眼不知在看什么。
“小辛,你是说你为了谢飞雨什么都肯做了?”
我咬牙:“是!”
严青满意的笑:“那我更不能放她走了。”
第32章
我一声不吭的站起来,后退几步站定。
“严青,你要怎样才肯放人?”
“小辛,你应该知道,杵逆我对你没有好处。”严青伸手接过黑衣人奉上的茶水,轻啜。
“辛游……”飞雨跪着向我靠近几步。
我闭上眼,仰头深吸一口气,再睁开:“你当真不放?”
严青露齿而笑,一口森森白牙就似可随时啮人的兽齿,让人脊背生寒:“不放!你奈我何?”
“辛游~”“小辛~”
我偷偷藏在袖中的发簪此刻正插在我的左臂上,血迅速涌出将青衫晕染得越来越深。
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并不确定这样是否可以让严青改变心意,不过我也不会真的蠢到伤害自已。
燕南雪的医书中对人体有详细的图解,我刺下去的位置,恰好是使血流得较多,但却不伤及筋骨的地方。
严青冲口喊出我的名字后,神色变了变,却又四平八稳的往后一靠,依然坐在太师椅上,不动声色。
“辛游……”飞雨悲怆的喊着我的名字,又是跪行几步,想扑过来。
“别管我!”我心里有些急,伸手抽出发簪又扎到右腿上,“嘶……”饶是避开了筋骨,我仍然疼得吸了口气。
为求逼真,我当然是实打实得扎得极深,若是这招对严青真的无用,只怕我不但帮不了飞雨,就连自已也会因失血过多
而晕厥。
我心里只觉得既悲愤又无力,论武功,我不及严青,论智计,他更是如鱼得水,我终是无法与他抗衡。
飞雨不停的哭喊着我的名字,被黑衣人拦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严青,”我怒吼,“我不准你伤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