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雪剧烈起伏的胸膛和节奏明显变快的呼吸。
我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焦急的伸手去摸他的脸:“爹,你怎么了?”
燕南雪浑身一僵,口气有点难以置信:“辛游,你刚才叫我什么?”随后是一声闷哼。
我心里又急又气,燕南雪一定是受伤了。
可是我现在一点忙也帮不上。
我心里又酸又疼,忍不住大叫起来:“天阳呢?天阳在哪里?”
燕南雪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辛游,天阳和我们不在一起。”
我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爹,你信不信我?”我紧紧揪着燕南雪的衣物,心里有一种不确定的茫然。
我感觉到燕南雪一手扶持着我,一手拎着不知从哪夺来的兵器还在激烈的打斗,发出铿铿锵锵的声音。
好一会才听到燕南雪回了一句:“辛游,我现在心里很乱……”
就象一道晴天霹雳打下来,我嗫嚅着唇,心顿时空了一块。
是啊,我凭什么认为我随便一句,燕南雪便会信我就是他的儿子?
滴血认亲,母亲的信物,我一样都没有……
鼻子酸溜溜的,喉咙里依然是火辣辣的,眼睛的感觉好了些,可是眼泪却不能制止的越流越畅快。
许是泪水冲刷了一部分药性,我眼前居然出现朦朦胧胧的景像。
燕南雪的嘴角噙着血丝,双眉紧紧的拧在一起。
他的武功虽高,却仍然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左手还护着个我。
眼泪流得更凶,燕南雪那双救人的手,怎么可以用来杀人。
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
“爹……燕大哥,我们往来处退。”眼看着一把大刀从燕南雪背后劈来,燕南雪却只顾着抵挡前方,我心急之下,手脚
似乎有了力气,挣开燕南雪的扶持,从后抱住燕南雪的背。
背上一阵剧痛,几可入骨,我眼前一黑,胸口处本来停缓了少许的疼痛一下子涌上来,胃里翻绞成一片,“呕”了一声
,吐出一团又腥又热的东西。
“辛游……”燕南雪杀红了眼,格开前方缠斗的兵器,反身一剑劈向伤了我的黑衣人,只听那人怪叫一声,居然生生的
被劈成两段,上身还在地面上爬了两三步才终于死去。
围攻的黑衣人想是没有见过如此惨烈的死状,顿时手脚缓了,畏畏缩缩起来。
燕南雪趁机挟着我退回与暗道相接的阶梯处。
我好半天才从刚才的剧痛中缓过一口气,随即发现那些围攻的黑衣人居然只围在阶梯下,并不上前追击。
燕南雪警惕的一步步向上退,阶梯极陡,他走得极慢。
不知是不是刚才吐出的污血中夹带了毒血,我的视力渐渐恢复正常,眼睛已可正常视物,虽然喉咙和胸口处仍像有火烧
灼一般,但已好受了许多。
我勉力的配合燕南雪慢慢向上移动,尽量减轻他的重负,不过几步,便感觉到气力不继,手脚越来越沉。
“辛游,再忍一忍。”燕南雪又在我腰上使了几分力,将我用力上托一些,一点不敢放松的盯着下面的人群。
突然,下面的黑衣人整齐的让出一条通道,一个无比熟悉的面孔一脸肃穆的走到阶梯前,仰头道:“辛游,燕大侠,你
们只要顺着来时路退回去,就不会遇到一丝阻碍。”
我强提一口气,哆哆嗦嗦的质问:“为……什么?”
天阳一笑,中气十足:“因为我清楚,只要在青门里,主人才是绝对的权威所在。”
我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整个人都倚在了燕南雪身上,气得浑身发抖。
燕南雪只是静静的看了一眼天阳,便将我背在身后,直接进入甬道。
一进入甬道,我便叫道:“你先放我下来。”
燕南雪不解的放下我,扶我坐在地上。
我看着燕南雪染上血迹的发丝,几乎是有些颤抖的伸手去擦,但是血迹越擦就晕染得越大,几乎把那缕发全染红了。
这血,有我的,有燕南雪的……
“爹……我真的是你儿子……燕大哥,如果你不信,依然当我是辛游,我也愿意。”我紧张的抓着燕南雪的双肩,一眨
不眨的看着他,语无伦次。
燕南雪避开我的眼睛,少见的低声吼道:“我不要你是我的儿子。”
我听罢一愣,随即便感觉到背后一阵阵的抽痛,心口处也不甘示弱的绞痛起来,忍了再忍,终于憋不住,又喷出一口污
血。
“辛游!”燕南雪紧张的擦去我嘴上的血迹,伸手把住我的脉门。
“你刚才中了毒。”燕南雪把了片刻,翻开我的眼皮审视了下,再看了看我的舌,面露惊疑道:“怎么像是噬骨?”
这味毒我曾见严青使过,倒不致死,却能使人疼,生不如死。
噬骨的毒粉只要一沾上人体,即融入体内,混入血中,深入骨髓,拨不出,除不净。
严青专用此毒惩罚青门叛徒,初始全身无力,由心口处开始疼痛,再迅速延伸到身体的各个部位,每次毒发,可用专门
的解药减轻痛苦,可是不能根除,每用药一次,毒越深入五腑,若不用解药,只有活活痛死……
我想起那个在严青面前哀嚎了半个时辰才得以死去的叛徒,浑身发起抖来。
我下意识道:“我死不了。”
“但是生不如死……”燕南雪沉痛的语气我听得清清楚楚。“我不会让你受这样的罪,我一定要救你。”
看着他明明白白关切我的样子,我又觉得混乱起来:“你……不是不要我做你的儿子吗?”
燕南雪一呆,有些尴尬的转开脸,从怀中掏出一只玉瓶,伸手在内衫处撕下一大片布料:“现在我们往哪里去?”
我咬牙任凭燕南雪撕去已粘在伤口上的衣物,随后感觉到伤处一阵火燎般的刺痛,紧接着是一圈圈的包裹。
“哪里都去不了,只能回青门。”
燕南雪手上一紧,我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很疼吗?”燕南雪明明处理过无数伤患,此时却显得有些手忙脚乱,我连忙安慰:不要紧。”
燕南雪又皱起眉,看了我片刻,从怀中掏出一只水晶瓶,里面有三颗碧绿的药丸,仅指甲盖大小,在火种的照明下十分
显眼。
第44章
燕南雪十分宝贝的倒出一颗药丸,喂我吃下。
药丸并不太苦,反而有一种淡淡的清香,入口即化。
随即,我便感觉到丹田有一股暖融融的气息萦绕,果然是好药。
“辛游,这是我多年来仅练的三颗保命丸,虽解不了你的毒,但比起吊命的千年老参却好了不只一点。这里还有两颗,
你收好了。”燕南雪不由分说的将水晶瓶塞进我怀中。
我大急:“爹……”
燕南雪听到这声称呼,脸色顿时变得霎白:“叫你收着你就收着,我们回去找小青拿解药。”
虽然心疼燕南雪连保命的药丸都不留在身边,可心里却又升起一丝暖意,连身上的伤似乎都不太疼了。
燕南雪应该不是讨厌我,所以不认我吧?
服下的保命丸当真有奇效,我不过调息片刻,便觉得心口的疼痛好了许多,手脚的力气也渐渐恢复了。
一睁开眼,发现燕南雪背倚在甬道旁的石壁上,两眼紧紧闭着,脸上尽是疲惫之色。
但我不过微微一动,燕南雪便立即睁开眼:“辛游,你感觉好些没有?”
我点点头。
燕南雪面无表情的站起来:“那我们回去吧。”
“燕大哥,我们再多坐一会儿,好不好?”
我知道燕南雪要带我回去找解药,我也明白,不管再怎么拖,我们也总是要回到严青手里。
可是我总有那么点不甘,明明眼看着,自由就近在眼前,为什么却逃不过命运的捉弄?
就像那时候住在归春河边一般,燕南雪默默的坐到我身边,把还在发愣的我,直接揽到怀里,手下还小心的避开了我背
后的伤处。
他总是这样体贴细心,总是这样温柔,我把头靠在燕南雪肩上,叹息的闭上眼。
其实,我倒不在乎认不认亲,只要能和燕南雪这样窝心的相处,便是最大的幸福。
可是我知道,燕南雪这么多年来,心中有一样始终念念不忘的事情,便是找回亲生儿子。
于是我不得不说。
燕南雪说不认我的时候,我是真的难过,我以为他不喜欢我,不愿意有我这样一个儿子。
但现在,我知道不是。
本来,以我们之前的情谊,我根本也不需要怀疑。
“辛游,你为什么要替我挡刀呢?”我正在胡思乱想,却听到燕南雪抚着我的后脑幽幽问道。
“我没想那么多,既然看到了,总得挡上一挡。”
我是真的说不出为什么,并不单纯为着所谓的父子情深,我只是不想他有事。
若是可以,让我替他去死,我当然也是愿意的。
只要燕南雪可以好好的,自由的,不受打扰的过他想要的生活。
只是,现在,无论是我还是他都只是捏在严青手里的棋子,进退不由自已。
这样隐晦的心事,我又该怎么说出口?
“辛游,你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没有走火入魔?”燕南雪又问。
我一愣,这个问题想是想过,可惜却是毫无头绪。
“燕大哥?”我疑惑的抬头看他。
“其实,我也说不清。多年来纠结我的无非是因为我的一个忍不住,就失去了妻儿。那天你突然告诉我离儿不是我的儿
子,我只觉得心灰意冷。随后就不知云里雾里,行为举止不受控制。这么多年过去了,叶卿我早已不再去想,唯一让我
神魂牵系的就是不知道那孩子身在何处,过得好还是坏,有没有吃苦。对那个孩子,我实在说不上有什么感情,但只要
想到他是我的血脉,叶卿居然把对我的怨意全放在他身上,我就觉得愧对于他。”
我想起那天燕南雪叫我宝贝儿,浑身又是一抖,真是可怕的回忆……
“你很冷吗?”燕南雪关切的又将我拥紧了些。
“还好,那后来怎么就好了?”
“我就像一个旁观者,不停的看着另一个自已做了许多我平时根本想也不敢想的事。后来,我突然醒悟,其实我一直是
我,只不过借着走火入魔放纵自已。人就这样突然清醒了。”燕南雪喃喃道,“若是我们一直待在归春河,不曾出来过
就好了。”
我越听越不明白:“燕大哥,我也希望我们一直待在那里,只可惜现在我们回不去了。”
燕南雪笑得有些惆怅:“辛游,你心里是喜欢小青的吧?”
我轻轻点下头,又摇头道:“喜欢不喜欢,我早就分不清楚究竟是习惯还是什么。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十年,既像父子,
又像兄弟,到后来,他又教会我情欲……我没想到的是这么多年后,回到原地,我们居然真是兄弟,这只能说是造化弄
人。我心里对他自然有情,可惜却不能像对一般人一样对他。我不信他,他心里也不只有我……”
“辛游,若是我们能再早些相遇该多好。”燕南雪原本轻抚我后脑的手松开了,我抬眼看他,发现他正凝视着我。“其
实在归春河边的五年,也是我最开心的时候。不知为何,你事事合我心意,有人陪伴,我觉得很是欢喜。”
那眼神如此悱恻,居然让我觉得如梗在喉,无法与他继续对视。
我把视线移开:“现在也不晚,我们能在一起生活五年,是我最开心的事情。”
“若是,我说,不够呢?”燕南雪的脸凑过来,与我的额头抵在一起。
燕南雪的意思已十分明显,我并非痴傻,自然能明白。
原来,这才是他不愿意与我相认的原因。
我一直以为,燕南雪不可能对我产生这种情愫……
我一直以为,他只是包容我的任性霸道……
我一直以为,他只是把我当做孩子……
所以我知道我们是父子的时候,会欣慰终于有一个永远不要分离的理由。
可是,如今他对我说不够。
我看着他,觉得心绪繁杂,忽喜忽忧。
我当然……是喜欢他的……可是……他是我的父亲……
可若他不是我父亲,我们又会不会有那五年的温馨共处?
是不是血缘的天性,注定了我们的相依相伴?
“燕大哥!”我定定的看着他,“你真的不要做我爹?”
燕南雪静静的看着我,过了片刻,坚决的摇摇头。
我伸手握住他的手,温言道:“你也不介意我曾经和严青的事吗?”
燕南雪的眼垂下来,睫毛覆住了那双眼眸:“并不是不介意,我只是遗憾没有早些找到你,让你受了许多苦。”
“其实,我本来也想告诉你,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我顿了顿,含笑看着燕南雪深遂的眼睛重新张开,温和的注视着我
。“我也是喜欢你的,我想与你一起白首到老,可以住在美丽的山里,也可以是河边……那时候,我可以每天为你梳头
……你若喜欢,我们一起行医救人……你总是乱花钱,又不懂得生计,我得努力的打些野味去集市里卖……”
我絮絮叨叨的说着以后的安排,然后看着燕南雪的眼睛慢慢的一点一点盈满温柔,美丽得让我觉得心都要碎了。
“小辛……别哭……”燕南雪吻去我眼角的湿润,那柔软湿润的触感令我心里像着了火般炽热。
我伸手,狠狠扣住燕南雪的脖颈,让我们之间本来几乎已不存在的距离变得更加短。
背后传来伤口与裹布磨擦的疼痛,身体各处都在疼痛,可这完全不能阻止我接近燕南雪。
“南雪……”当彼此的唇找到,贴近,我小心温柔的感受燕南雪的回应。
鼻间的空气不停的交换,升温,唇齿相依带来的震颤似乎让全身都轻盈无比,这样的感觉如此美好,仿佛世界都已消亡
,却依然留下我们彼此。
番外之罪与罚
严青回到宅子里的时候,已经是隔日清晨。
他有些出神,不知道小辛和燕南雪现在走到哪里了?
想把值勤的暗哨叫过来问问昨日的情形,却又怕自已狠不下心会将小辛带回来,想来想去终于只是叹了口气。
“师兄,既然舍不得,为何又要赶小辛走?”严青抬头,萧离正晃荡着坐到书桌上,从上往下挑衅的看他。
严青难得的不想发火,和颜悦色道:“若把他放在这里,说不好哪天我一出门回来,他就被你大卸八块了,我怎么舍得
?”
萧离那张俊雅的脸绷得象块石头:“哥哥难道忘了,你可不只他一个弟弟。”
每当萧离被严青激怒的时候,总是会不断的提醒严青他们之间的血缘关联。
严青心中鄙夷,却又笑道:“我一直没有忘记,只是你好象忘了我是你哥哥。”
他当然知道萧离对他的心思,只不过他本来就是一个不需要多余感情的人,那所谓的爱与恨对他来说有什么作用?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