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昙衫的口中发出了一声低鸣,眸子慢慢地睁开来。
他隐隐约约看到眼前有个人影——
他努力地想要看清楚,揉揉眼,睁大了眸子……
“啊!”
大叫一声之后,昙衫像只受惊的小白兔,直往床的内面缩去。
“干什么,昨天不是才见过面吗?”
元坤有些不满昙衫的反应,他可是这小子的救命恩人哩!
“谁……谁跟你昨天见过面?”
“你还在装蒜?”元坤挑起了一边的剑眉,“你不要再装傻了,这边只有我们两个,少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
昙衫那双乌亮的眸子问着未知的恐惧,惨白着一张脸儿问道:“我根本不认识你……我要回去!”
“回去?你要回去哪里?”
“我……”昙衫发颤的唇抖出几句话:“我要……回去太子殿下那里……”
“太子殿下?”元坤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你在说什么?我皇兄早就把你送给我了!”
昙衫的眉皱了起来,淡红色的双唇紧咬着,眼儿眨呀眨的,没几下,豆大的泪滴滚落了下来。
“喂!你……”
元坤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昙衫会哭了起来。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昙衫哽咽地哭着,双手在棉被里搓揉着。
“喂,你都那么大了,还像个小鬼一样哭闹。”
“我才十五岁。”昙衫用力地回答:“明年行了冠礼,我才是大人,在这之前,为什么我不能哭?”
元坤更吃惊了,“你……你才十五岁?”
“对啦!”昙衫哭丧着脸看他。
这少年到底是什么来头啊?在如墨的夜里有万般艳丽风情,像个妖魔似地魅惑人心;在光亮的白天,却天真无邪如同一
张白纸?
这!若非他亲身体验过,他根本不能相信白天和晚上的昙衫会是同一个人!
“这一定都是你搞的鬼!”
就当元坤还在为昙衫两种截然不同的表现迷惑时,昙衫哭红的双眼恶狠狠地瞪着他骂。
“啊?”
真是的,这小子是闷昏了头吗?搞不清楚状况!
“我又没对你做什么,你可别血口喷人啊!”
“你一定有!”昙衫一口咬定,“你一定是那一天早膳爬墙跌跤,看见我之后,便对我有非分之想。”
“啊?”元坤对他的说词霎时傻了眼。
昙衫声音高亢,激动的说着:“分明是你起了色心,央求太子殿下将我送给你,太子殿下一向对手足宽厚仁爱,他当然
不会拒绝你的要求。”
他怎么都无法接受自己被太子送入鼎雅殿的事实。这实在太突如其来了,快得让他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眼前的皇子可
是恶名昭彰的大魔头呢!
这分明是他搞的鬼!
天!有谁来一棒打昏这个喜欢自抬身价的小鬼?
元坤被他一气,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了。
他还真的以为自己在他们兄弟间有那么重要吗?
第三章
“是谁勾引谁啊?”
元坤一声怒吼,响彻了整个寝房。
“是……是你!”
昙衫虽然害怕,但是他仍勇敢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不!是你!”
他已经好久都没这么生气过了,
碰上这个傻小子,可真让他大动肝火。
“立妃大典的那个晚上,你忘记了吗?你这个臭小子!是你站在街角,像个青楼里的姑娘一样勾引我的,我们还共度了
一夜春宵哩!你可别告诉我那天晚上我抱着的人不是你!”
“什么青楼里的姑娘、什么一夜春宵?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去做那种事!”
昙衫的声音尖了起来,整张脸因为听到元坤这番说辞而涨得通红。
这怎么可能?
打死他,他也不会跟这种男人睡觉。
“你明明就做了这种事,还说没有?”
元坤也因为昙衫的强词夺理而怒火节节高升。
“第二天早上,你装得就像现在这般清高,在皇兄面前,竟打死都不肯承认你认得我!”
“我根本就不认得你啊!”他再一次重申自己并不认识他;明明只见过一次面,何来共度春宵?
“早知道同样住在皇宫中,那天你应该要叫醒我,这样我不但可以顺道载你一程,也不会错过早膳了。”
“那天我是有出宫没错,可是我只是逛逛大街罢了!”
昙衫情急之下大叫着:“后来我就有些头晕,便在街角休息一会儿。睡了不知多久,后来……后来鸡啼了……我才回宫
的。”
“你……你真的——”
元坤原本还想跟他对峙下去,斜眼一看,却发现门外老早就站了一堆宫女和太监,正看着他俩互相叫骂。
“你们围在这里干什么?”
元坤怒气无处发泄,便吼向那些爱看热闹的宫女太监,“真是造反了!哪有奴才不做事,守在门外看好戏的道理?”
“殿……殿下……是您要我们端一些冰凉的饮品来给这位公子喝的……”
一个宫女小声地回答着元坤,其余的人皆将手上的杯皿拿得高高的,给盛怒之中的元坤看。
只见什么冰镇桂花酸梅汤、莲子汤,冰糖燕窝……各式各样的补品全出现在争吵的两人面前。
“我不吃,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昙衫用力槌着柔软的棉被,表达自己无处可发泄的怨气。
“不吃就不吃,你以为鼎雅殿的上上下下都要服侍你吗?”
元坤用力地吼了回去:
“我告诉你,你到鼎雅殿来,这里就是我说了算!”
“凶什么凶?我又不是你的东西,你凭什么管我?”
昙衫也不甘示弱地回答,掀起了棉被,正想下床走人——
“啊——”
一阵宫女的尖叫声夹杂着杯皿破碎的声音,随着昙衫的动作而起。
昙衫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全身一丝不挂,他连忙快速地钻回被窝里。
“你……你把我的衣服拿到哪儿去了?”
他俊俏的面孔全因为方才出糗而染上一层红晕。
元坤忍住笑意,正色道:“你在木箱里困了那么久,流了一身汗,当然得擦干嘛!”
“那、那你至少让我穿件衣服吧?”
“本来想拿给你穿的啊!”元坤怒容不再,换上的是一副完全不在乎的冷淡神情。
“谁教你连话都不老实说,一清醒就想乱跑?”
“那——那是因为你诬赖我!”
昙衫像个孩子似地闹起脾气,“快把我的衣服还给我!”
元坤向门外的宫女们示意,宫女们连忙进入房间内,拿出了一件衣裳让昙衫换上。
昙衫心不甘情不愿地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心里仍想着要怎么对付眼前这个难缠的家伙。
他是招谁惹谁了?
明明好端端地在雪泽阁过着安稳的生活,太子殿下也对他不错,直到立妃大典那一日……
他的心突地隐隐作痛了起来。
“我先告诉你哦,我一点都不想待在你这个什么鬼鼎雅殿,所以……”
“呃,公、公子……”
一旁的宫女突然打断了低着头说话的昙衫。
“什么?”
“殿、殿下早就出去了。”宫女怯生生地告诉他。
他这才抬起头来,望着元坤刚刚所站的地方。
果真,这个放荡的捷月王老早就不在这里了。
“可恶!”
昙衫的怒吼,很快地就被淹没在广大华丽的鼎雅殿里。
* * *
太子修佑将一名娈童装入箱中送给捷月王元坤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宫廷。
“来嘛,殿下,尝尝从西域进贡的水果吧!”
元坤的贴身侍从阿顺,正拼命哄着眉头深锁的主子开心。
“别这样不开心嘛,殿下,愁眉苦脸的样子实在糟蹋您这张迷死人的脸啊……”
“阿顺,你再像个女人一样唠唠叨叨的,我就阉了你!”
元坤不满地瞪了阿顺一眼,又继续看着凉亭外碧绿的湖水。
“什么修身养性……我呸!”
他这一阵子真的是被衰神附身了。
自从上次他离开了光辉殿,悦泰帝便下了一道圣旨,要皇宫禁军不分昼夜的派人看着他,要他在王宫里闭门思过,研读
经书。
已经两个时辰了,他的目光仍停留在第一页。
“其实陛下已经够仁慈的了。”阿顺仍不知死活地接着说:“至少您还可以在皇宫里到处走动,欣赏外面的风景,只是
有重重的禁军……”
元坤再度瞪了阿顺一眼,他连忙住嘴。
现在又加上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昙衫。
“到底在搞什么鬼?”
元坤握着经书的手加重了力道。
虽是手足,对于同父异母的兄长,元坤对修佑的一举一动仍是摸不着头绪。
或许应该说,他一直避免跟修佑有任何的交集。
是的,从那一次起……
他就已经决定不再按着死板的宫规,规规矩矩地做一个皇子。
* * *
“饶……饶了咱们吧!昙衫小祖宗。”
所谓的阎罗王出巡,小鬼闹翻天——
只见鼎雅殿的主子不在,可苦了这群下人;因为昙衫这会儿,可是整惨了他们。
“我又不会把你们生吞活剥,干嘛怕成这副德行?”
坐在檀木桌上的昙衫,露出了甜美的笑容。“我只是想要向各位打听打听,你们家元坤殿下,平日对你们如何啊?”
那些宫女、太监们,个个惨白着一张脸,不知该如何回答。
“昙……昙衫公子,咱们说的都是实……实话啊!”
一个太监首先开了口:“殿下待咱们下人都还挺好的,赏罚分明,从来也没亏待过我们……”
“笑话!”
昙衫吼了回去,那笑容敛了下来,“捷月王在宫里风评奇差,怎么可能在自家地盘上还对下人好到哪里去?说不定他还
企图谋反,勾结番邦。”
“没……没这回事啊!”
企图谋反,勾结番邦?
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观,他们的主子平日除了爱玩之外,哪有做什么企图谋反、勾结番邦的鬼勾当?
“捷月王一定是因为太子之位被修佑殿下夺去……”
昙衫的眼眸梭巡着四周,“心怀妒忌,才会故意装作放荡的样子,让宫里的人放下对他的戒心,实际上私通番邦,准备
谋反。”
昙衫跳下了桌子,来来回回地走动,说着他缜密的推理。
“说!捷月王是不是在鼎雅殿藏了大量的兵器和番邦的联盟书?”
“没有的事啊——昙衫公子!”
所有的人几乎都快被昙衫折腾死了。
昙衫可是太子殿下送给元坤的“礼物”,在礼节上可不能得罪了昙衫;因为一旦出了差错,可能会造成东宫和鼎雅殿的
气氛紧张。
“你在这里胡作非为个什么劲?”
元坤的声音冷冷地从昙衫的背后响起。
昙衫慌张地回过头,只见元坤阴沉的脸就在眼前。
“你刚刚在说些什么?看看我这些下人们,为什么每一个都对你又是磕头又是求饶的?”
“没……没什么事!”
昙衫就像遇到猫的老鼠般,那放肆的态度霎时收敛许多。“我、我只是找他们来问问,你喜欢吃些什么?”
“我喜欢吃些什么?”
元坤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的目光跃过了昙衫,看见那些哭丧着脸的太监、宫女们,个个头摇得像博浪鼓似的。
昙衫感觉到元坤怪异的视线,他随即也转过头去看那些可怜的太监、宫女们又沉默了下来。
“打听我想要吃什么,是想毒死我吗?”
“没——没的事!身为你的下属,应该知道主子的喜好嘛!”昙衫慌张的扯开笑,“我怎么敢犯下这种滔天大罪?”
这下真的糟了!
他原本是想从这些下人口中探听元坤的一些把柄,好告诉太子以禀报皇上,惩罚这个宫中的毒瘤……
然后,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重回太子的身边。
“昙衫,你太放肆了!”
元坤怒气冲冲地吼着美梦破碎的他,“虽然你是我皇兄送给我的赠礼,可本王也容不得你在此放肆撒野!”
“我……”他哑无言。
“今天本王非得好好的惩治你不可,免得被别人笑话本王管人不严。”
“啊!”
昙衫叫了一声,他瘦弱的身子被元坤轻松地提起,往元坤的房间大步迈去。
“干什么?放……放我下来,喂!放我下来!”
他拼命在元坤强壮的臂弯里挣扎着,可这些如蚊纳般轻微的软弱抵抗,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你……你要做什么?”
昙衫的脸刹那间失去了血色,宫中的人都传言,五皇子捷月王生性放荡,男女通吃,喜怒无常;现在他这一把将他抓起
,是不是代表……
“怕我把你杀了吗?”
元坤冷笑地看着他,这小魔鬼,修佑送他来,果然不安好心眼。
他将昙衫翻转过来,趴在自己腿上。“你放心好了,我不可能杀你!”
“那……那你要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啊!”
元坤唇上的笑意未减,但眼神却足以冰冻人心,“倘若我一怒之下杀了你,不正好如太子所愿?杀了太子腻了的玩物,对
我有什么好处?”
什么?
昙衫瞪大了眼睛,无法置信地看着他。
太子殿下玩腻的玩物?
修佑……希望元坤杀了他?
啪啪啪!
正当昙衫陷人沈思之际,元坤重重地在他的屁股上打了好几下。
“你在干嘛?”
昙衫想要从元坤腿上挣脱。
这算哪门子的惩罚?
“你不是说明年行了冠礼以后才是大人吗?”
元坤一边说着,落在昙衫屁股上的手仍用力地打着,“小孩子做错事,就要用小孩子的惩罚方式!”
“哇——”
那一个炎热的下午,昙衫的哀号声不绝于耳……
* * *
傍晚时分,京城闷热的空气中飘了一丝雨水的湿意,果真过不了多久,在入夜后下起了倾盆大雨。
漆黑的夜里,雨滴的声音在寂静的鼎雅殿里回响,显得格外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