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崔总管有些好奇:“怎么说?”
“相爷只是想吓唬吓唬家里人,可并没有想要惊动圣上。这就不算欺君。可是他的管家不晓得其中的实情,便将此事转
告了公公,再由公公转告而皇上。这就是欺君了。”
崔总管不禁大笑:“照你这么说来,欺君的反倒是咱家了?”
韩定邦奸巨地笑笑:“不敢,不敢。”
“那咱家就到你府上去看看宰相,也好给皇上一个交代。”
韩定邦恭恭敬敬地伸手:“公公请。”在他的眼角,闪露出未被崔总管注意的诡异光芒。
崔总管来到韩府,韩定邦热情地引他进前厅,并随便找着话题拉呱着。当崔总管的后脚刚踏入前厅的时候,从门后猛地
闪出一个人——崔总管下意识地转身去看个究竟,当他看到一个人凶神恶煞地举着刀劈向自己的时候已经迟了——“噗
”地一声人头滚落,血溅五尺,碗口大的伤疤惨不忍睹。他的眼睛像要从眼眶里瞪出来,嘴巴奇怪地张着,十指僵硬地
抠在地上。
韩定邦拍了拍自己肩膀上溅到的血迹,冷哼一声,对藏在门口的人说:“清理得干净一点,别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是,老爷。”
韩定邦若无其事地回房,换了一身行头又走出府去。任何阻挡燕起菡回容国的人都将被消灭。
麒真等了很久都不见崔总管回来,差了内侍去找寻,却到处都找不到。麒真觉得事情蹊跷,心里越发有些焦虑。他唤来
御史拟写圣旨,并命画师画了宰相的画像,下令各地衙门及城门的守卫进行严格的搜查宰相的下落。但是由于那些耽搁
,黑衣人抄小路早就出了好几座城池,等到皇榜遍布全国的时候,他们已经接近国境线。
这天严殊一觉被热醒,随手抓起被放下来的食物吃了一点,听见外面吵吵嚷嚷,似乎是官兵禁止百姓出城门而引起的骚
动,不由心中一喜:看来麒真已经知道我失踪的事,要找我回去。这下有救了。
但是这一次,严殊想错了。官兵拦住了运送棺木的人,一定要检查棺材里的东西。这对于严殊来说本来是好事,一旦棺
盖打开,自己被认出来,这个不知道名字的家伙就有得瞧了。可是双方争论了好久,这个容国派来的黑衣人就是不肯打
开棺材,说什么对死者不敬。严殊不知道他现在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看他这么坚决,估计是披麻带孝装做死了老爹
。不过臭小子啊,你老爹我还没咽气呢!
正当严殊等得一头大汗的时候,他忍不住叫了起来:“混帐!你们不会强制打开吗!跟他罗嗦什么?”
官兵们听到从棺材里传出来的这个声音,先是吓了一跳,而后一阵骚动:“里面有人!里面的人说话了!”
“一定是燕大人!快打开!”
说话间,官兵们七手八脚地扒向那口棺材,严殊庆幸自己的哑穴已经自动解开了,刚才正应该早点喊人,弄得自己呆在
棺材里热得快成焖肉宰相了。
盖子忽地被推开了,在最前面的一名官兵见了里面的人不由惊叫:“真的是燕大人!”未等他呵斥什么“大胆刁民”,
转瞬间,容国那人一把揪起严殊的前襟把他从棺材里拖了出来,一把袖刀落进手中,迅速地抵进严殊的脖子:“谁再敢
上前一步,我就杀了他。”
第六十四章
这可怎么得了?要是宰相伤了一根毫毛,上头怪罪下来和怎么交代?官兵们连忙投降:“有话好好说,你快把我们大人
放了,说不定上头还可以考虑对你从轻发落。要不然大家都倒霉。”
严殊心想这个挟持自己的人只是装装样子想要出城,应该不会真的伤害自己,便装出大义凛然的样子来:“你们不要管
本官,快将这绑匪拿下!”
“燕起菡,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那“绑匪”阴沉地说着,果真用到朝严殊的脖子压了压,竟压出一个小洞,印出血
来。这可急坏了守城门的官兵:“哎呀!刀下留人!这位壮士,你可千万手下留情,别伤害燕大人!”
“哼,”那人冷笑:“那就给我准备一辆马车,把城门打开,放我过去。”
“这……”官兵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放行吧,眼睁睁看着犯人逍遥法外是玩忽职守;不放吧,宰相的性命有
危险上头一样要怪罪。这可如何是好?
“怎么?拿不定主意?那我只好杀了你们的宰相,我想皇帝一定会为他风光大葬,他也应该可以瞑目了。”
“不不不,”官兵连忙摆手道:“我们不是不放你,只是事关重大,请容我向将军汇报一声再回复阁下。”
“我可没那个耐性,放就放,不放就不放。到底放是不放?”
“这……”带头的官兵一咬牙:“放!”
“那就快准备马车。”
“快,快去准备马车!”
“等等,我要千里马。”
“是是,千里马。那现在可以把宰相放了?”
“谁说我要放了他?我只说不杀他。”
“什么?”官兵大为惊骇:“你要带我们宰相一起走?”
这绑匪冷哼一声,“呼”地跃上已经被赶来的马车,将燕起菡丢进去,驾着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破这最后的关口,
扬长而去。任由身后“站住”声一片,朝着容国的方向飞奔起来。他一面赶车,一面有些气愤地责备车里被摇晃得疼痛
不堪的人:“燕起菡,你分明是在找死!你想让我们都被抓吗?”
严殊痛苦地捂着胸口狡辩道:“我要是不那么做,岂不是更引人怀疑?我装出奋力抵抗的样子,麒真才会相信我是被人
掳走了。”
“现在他相不相信你已经不重要了!你最好不要再自作聪明横生枝节!你该不会是想背叛主公吧?”
“我怎么会背叛……你可不可以慢一点?我的内脏都快颠破了。”
“马上就要到我们的国境了,你再忍耐一下。”
“哈?”严殊觉得很奇怪,辛辛苦苦呆在棺材里这么多天,浑身都发酸发臭了,居然在最后关头还是没能逃脱!麒真啊
,不是我想背叛你,是你的手下办事不利啊!从今以后,不知道是否能再见……严殊想着,在猛烈的颠簸下,他痛得倒
在车厢里昏了过去。
悠扬的琴声,连绵盘旋在周围,混着滴滴答答的水声,感觉有些凄凉。严殊微微打开双眼,天色暗沉,好似黄昏,外面
正不停地下着雨,时不时还打着闷雷。他微微别过头,迎上来的是一张素净的容颜,浅浅地笑着:“公子,你醒了?殿
下正在责罚韦峰,纪雪这就去禀告殿下。”
殿下?严殊小幅度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黑檀木床上,屋子的布置还算得上清雅,便料想这女子口中所说的殿
下应该就是容国的太子赫连灏桐了。
纪雪飘然而去,过了一会儿,果然从外边进来一名男子,身穿秋麒麟色的锦袍,头戴金色华冠,利索地朝这边走来,脸
上挂着一些欣喜:“起菡,你终于醒了!”说着还伸出双手握在严殊的肩膀上。
原以为那些人左一个“主公”、右一个“主公”的人会是个大叔级的人物,没想到却是个和麒真差不多、风华正茂的小
子,看起来比麒真大不了几岁,和严殊想象中的不大一样。这个人非但年轻,而且相貌不凡,和第一次见到麒真时的冲
击有些相像,不同的是,麒真给人的感觉是苍劲内敛,而这个人却有些张扬,仿佛一看他的脸,就知道他这个人十分精
明一般。
见他不说话,来人殷勤地向严殊说道:“起菡你怎么了?还在生气啊?我已经叫人把韦峰那厮拖下去重责五十杖了。”
他一边说,两只手还不安分地在严殊的手上蹭来蹭去,让严殊觉得有些反感,心中的疑惑更增强了:这个人到底是谁?
燕起菡和他什么关系?
没有发觉严殊内心的异常,这人依旧滔滔不绝:“一年没看见你,你好像瘦了一点啊。这次既然回来了,我也不会再让
你去冒险了。九方麒真已经知道宰相失踪,我们只要联手唱一出双簧给他看,他就会乖乖将自己的土地拱手送给咱们了
。”在他邪邪的笑声中,严殊确定了这个人就是赫连灏桐,因为这一切都是他一手策划好的。
严殊斜睨他一眼,问:“哦?怎么个唱法?”
“呵,哈哈哈哈!”赫连灏桐得意地笑了起来:“我的傻军师,我用你做人质,让沐国割地,不是很方便吗?”他说着
,用手指了指燕起菡,装出一副猜测中的样子咂嘴道:“你说你会值多少座城池呢?我真想早点看到麒真气急败坏的样
子。”他摸着下巴慢悠悠地说完。严殊却扫兴地说道:“谁晓得呢,也许我在他心里没有那样的地位。比起宰相,当然
是江山更重要。”
赫连灏桐有些不高兴地问道:“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刚才韦峰非要说你不对劲,叫我小心一点,莫非你真
的对九方麒真有了感情?”
“怎……怎么会呢?”严殊连忙矢口否认。想不到一到这里就有人告自己的状,看来今后的日子不会比以前好过。在沐
国被九方烟怀疑,到了容国又被他们的太子怀疑,怎么走到哪都这么衰?
赫连灏桐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他“哼”了一声,警告似的对严殊说:“我希望不是真的,而且谅你也不敢!九方麒真
这个人,不过是个伪君子,你最好不要太天真,以为他对你好就对他死心塌地。不要忘了你真正的主子是谁!”
好情绪化的人!霸道又无理。对于这样的人,只能暂时来软的。严殊信口道:“我……一直谨记在心。”
赫连灏桐显然还是介怀,不冷不热地就告辞了:“你记得就好。我还有点事先走了,你好好休养。”说罢便头也不回地
走了。
纪雪端来了汤药,喂给严殊喝。看她的样子不像是一般的丫鬟宫女,是个比较体面的女子。严殊的饮食起居都由她来照
顾,可谓细心周到,无微不至,而且从来都不多话。需要她是便来,不需要时也不会逗留。她像空气一样不可或缺又悄
无声息。赫连灏桐每天都会来一次,但是每次都只稍作逗留就匆匆离开。尽管这样,严殊还是觉得不大称心。身体的伤
是一天天地好了,但是心上的伤却无法抹平。所有的人都以为我是燕起菡,小烟是、绯路是、文武百官是、容国的这些
人是,连麒真也是!所有这些人,他们恨我是因为那个人,他们对我好,也是因为那个人。究竟什么时候,我才能以自
己的身份活在这个世界上?什么时候,才能以我自己的身份,再次见到麒真?而再见面的时候,我该以什么面目去见他
?
这天他在床上再也呆不住,于是下了地走动几步,却觉得心跳得厉害,就像上次以为自己快死掉一样。难道又是什么毒
性发作了?他一手扶着墙壁,一手捂住心口,纪雪见状,担忧地问道:“公子,你怎么了?是药性发作了吗?纪雪这就
去禀报殿下。”说罢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严殊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不禁苦笑:我一辈子都要被他的毒药所控制吗?还是说,燕起菡就是因为这个才不得不听命于
他?
不大一会儿,赫连灏桐就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跨了进来。他见严殊站着,不容分说一把抱起他就丢到床上,并吩咐纪雪
拿水来为他送服解药。看着严殊吃下去,赫连灏桐才放心似的说:“最近忙于国事,差点就忘了。这是最后一颗解药,
以后不会再发作了。你既然已经顺利回来,这种东西的牵绊也不需要了。”他说完,又有些恼怒似的低沉地说:“伤还
没有痊愈,最好不要乱动。是九方烟那臭小子打你吧?我已经听韦峰说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挨他一掌的,我要让
他加倍偿还!”
什么?他要对付小烟?严殊觉得有些对不住九方烟,毕竟那一掌,是他自己激怒对方而受的,怎么能怪小烟呢?严殊谨
慎地试探赫连灏桐的口风:“你打算怎么做?”
第六十五章
“哼,”赫连一声冷笑,坦言道:“我要让他尝尝当人质的滋味。让九方麒真用他来将你换回去。”
“啊?”严殊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人究竟是什么逻辑:“麒真怎么可能用自己的弟弟来换我?而且你不是说我不用再去沐
国了吗?”
不知道哪里又惹了赫连灏桐,只见他两眼恶狠狠地向自己一斜,满口怒气:“麒真?叫得这么亲热,其实你很想回去吧
?如果不是为了拿解药,你是不会回来的吧?”
严殊再一次感觉到这个人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十分难搞。他浑身上下都充满着暴戾的因子,倘使将来即位,也应该会
是个暴君。他满是一副“顺我者猖、逆我者亡”的样子,养尊处优、不可一世。用严殊自夸为“苍蝇飞过都能看得出雌
雄”的眼睛来看,这就是赫连灏桐给他的初步印象。
其实对于这类人,依严殊一贯的做法,本该用比他更嚣张、更跋扈的态度去压倒他,但是现在情况不同,自己一不会武
功,二又伤势未愈,不适合和这种人冲突。大丈夫能屈能伸,这次就先委屈一下自己,卧薪尝胆好了。以刚才他拿解药
给燕起菡的态度,多少有点紧张,加上他说要向小烟报复……是的,如果把自己当作局外人来看,就不难看出,无论是
麒真还是赫连灏桐,都是十分重视燕起菡的。燕起菡,简直就可是说是万千宠爱集一身的人哪!知道这点就好,知道这
点就不难对付赫连灏桐的暴躁脾气了。
严殊叹了口气,为自己辩解道:“想不到灏桐对我这么不信任,姓九方的人又不是只有一个,说麒真不是更清楚明了是
哪一个人吗?你公务繁忙,我想为你省点时间,就算只省两个字的时间也好,不料却是好心当作驴肝肺,终究还是浪费
口舌。”
一副委屈的样子装得有板有眼,倒让赫连灏桐忍不住笑了:“灏桐?哎呀我的好起菡!你的嘴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甜了
?是不是勾引九方绯路那臭小子的时候锻炼出来的?我果然没有看走眼。”说着便一把将严殊揽进怀里,抓着他的一只
手,似笑非笑地在他耳边低咛:“起菡,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以后你喜欢叫多少遍就叫多少遍……”
什么啊?这家伙……是不是秀逗了?容国太子就这德性?不,那只是表象。严殊觉得有必要再确认一下,就问:“才提
起麒真二字,你就这么生气,我去勾引绯路,你一点都不在乎么?”这样问似乎有些奇怪,仿佛是认定燕起菡和他的主
子有不正当的关系,不过以赫连灏桐如此亲昵的举动来看,这似乎是不争的事实了。
“呵呵,”赫连冷笑,一边用食指卷着严殊的长发玩弄着,一边反问道:“像他那样的男人,起菡会看上眼么?起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