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那群女鬼‘呜呜’的叫着,不紧不慢的追了上来,旁边的墙壁还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狭长小路的尽头是一片黑暗,我们低着头猛冲,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只能听到我们的脚步声混杂着那凄惨的呜呜声
,异常诡异。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留着尖锐长指甲的苍白手指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眼观鼻鼻观心
,大念般若波罗密多心经。
“等一下!”身后俞秋远忽然站住,用手拉我。
“等什么等!等那些追上来就没命了!”
“前面没路了!”
我一愣,抬起头——果然,前面只有一个黑乎乎的墙。
原来不是前面的路黑,而是墙黑……这次真的知道什么叫做欲哭无泪。我要杀了那个建墓者,墙涂什么颜色不好,非要
用黑色。
忽然脖子上一阵冷风,俞秋远大叫一声“小心”,一把把我推了出去。
转过头,俞秋远已经和方才站在我身后的女鬼厮斗起来。
说是厮斗,其实只是他单方面的挨打,那刀剑拳脚全部从女鬼身体直直穿过,而那女鬼挥舞着手臂,长指甲在俞秋远身
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以后找媳妇绝对不能找指甲留这么长的。
我别过头不去看他们的打斗,又感觉不能不帮他,于是在地上找一些小石头,估摸着大概的方向扔过去。
听的身后砰砰的声音,应该是打中了。
总算能助他一臂之力,我俯下身子在平坦的土地上找石头。
俞秋远喊:“你看着点扔!别全打我身上!”
废话,你敢不流血我就敢看着点扔。
我正找着石头,忽然眼前一白,周围出现几双漂浮在半空中的脚。
顺着那脚看过去,全是咧着大嘴的惨白脸蛋。
妈妈啊!我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要死了要死了!
我感到自己的冷汗顺着额角湿漉漉的流下,双腿止不住的打颤。
然后睁大眼睛,看着那些女鬼夹着冷风面无表情的靠近,靠近,然后从我身体里……穿过去了……
啊咧?
穿过去了??!!
我大脑一时反应不过来,呆呆的坐在地上,任由那群女鬼接二连三的自我身体穿过,直奔俞秋远而去。
这是什么状况?被师父和藤罗欺负的没有人气了,所以连鬼都不屑于杀我?
我站起来,壮起胆子走到一个女鬼面前,将身体张成一个大,小声说:“看看我,看看我,我在这里。”
那女鬼目不斜视,穿过我的身体直奔俞秋远而去。
显然俞秋远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们为什么不攻击你?”
额……这种情况,我是应该觉得高兴还是悲哀?
我坐在地上,开始思考这个问题。身后传来俞秋远被攻击的声音。
倒霉了这么多年,我才不会相信这是老天忽然开眼厚待我,其中一定有什么玄机。
“唔!”俞秋远受痛闷哼,“不公平!”
这有什么公不公平的,我人就是比你好,我继续沉思,难道是这些鬼认得我是老和尚的徒弟,手下留情?
“哇!”俞秋远一声惨叫,温热的液体喷到我后背。
不去想那是什么东西……静心静心。
刚才想到老和尚……啊!对了!我呼的站起,下意识的转过身喊:“我知道了!……”
下面的话硬是被眼前的情景吓了回去,俞秋远遍体鳞伤,全身浴血,一改原来斯文秀气的模样,双目通红,发疯似的大
力挥舞着剑,耗费内力的打法,硬是将那些女鬼震退了几米。
“你疯了吗!”我闭上眼睛大喊,“这种打法会死人的!”
即使武功不高,我也知道内力外泄有多么危险。
“我知道!”俞秋远已经全身无力,将剑插在地上支撑着身子,目光已经无神,想要说什么,嗓子却被反上来的鲜血糊
住,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甚是凄凉豪迈。
“可是……不能……死在这里……还有一定要办到的……事情……”
内力耗光,他的身体顺着剑慢慢的滑了下去。
其实,作为一个有强烈好奇心的人,我还是很想问他那是什么事情的,可是我办不到了。
因为在下一秒,我终于,对着满眼的血红,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十三、
“呜呜……呜呜……呜呜……”
凄凉凉的声音在耳边一拨一拨的响起,我睁开眼睛,看见那些女鬼逛集市一般的飘来飘去,下意识的去看俞秋远——不
出意外的看见他身上的血,于是我毫不犹豫的又晕了过去。
晕血真是我心中永远的痛阿……从来没有听过哪个大侠会晕血的。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晕血的呢?是见到师父以前?
那时候……我正在烤野兔吃……然后遇见了师父……他抢了我的兔子……我为了讨债……就赖上他了……
那是,八岁的事情了……
所以我是在,八岁以前开始晕血的?
不、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什么地方呢……
不由自主的去想,却突然间头疼欲裂,像是有人用长针刺脑一般。
“疼……”我呻吟着睁开眼。
“醒了?”身边的人用微弱而平静的声音问道。
“嗯。”想起他的惨状,我很明智的没有转过头看他。
“怎么想都是我伤的比较重。”俞秋远调侃的笑道,“为什么你会比我先晕?”说话间似乎又牵动身上的伤口,轻微的
‘咝’了一声。
“我也不想啊。”我想起方才的事情,精神一振,“我突然知道那些女鬼为什么不攻击我了!是因为之前我去拉师父衣
袖的时候师父封了我的内力,这些女鬼好像只攻击有武功的人,你赶快把内力收起来!”
“我现在就是想用内力也用不了啊。”俞秋远苦笑,“瘫在地上连手指头都动不了,若不是你那时叫了我一声,乱了我
的心念,我估计已经小命不保了。”
“哦。”
他犹豫了一下,问:“你……是故意……救我的吗?”
“不知道。”我爬起来,背对着他坐着,“那种事情我哪知道……”
俞秋远低低的叹了口气,再不说话。
一时间寂寞无声,狭道里闪着冰冷冷的光,只看见那些女鬼呜呜的飘来飘去。
刚开始看的恐怖,看啊看啊,反倒没什么感觉了。我闲着无聊,索性点着手指去数那些鬼的数目。
一只鬼,两只鬼,三只鬼……
“喂,”俞秋远忽然轻声道,“你师父封了你的内力,你不会害怕吗?”
“干什么要害怕。”我继续数我的鬼。
四只鬼,五只鬼,六只鬼……
“万一他是想害你呢?”
“害了我就没人给他烧饭煮菜了。”我说。
“只是这样?”
“老和尚和你师父不同。”这句话让我无名火起,我放下手,一句话说得异常坚定,“师父他,不会害我的。”
许久,才听到俞秋远轻笑了一声,像是自嘲一般的口吻:“是吗……不同啊……”
“当然不同,雷霸天武功那么高,为什么在遭遇陷阱时不顾你们的死活,却在选择同行人的时候‘保护’熟知八卦的柳
丝丝?”我说,“如果是老和尚,在那时候绝对会护着柳丝丝,选生死门的时候,也不会把对自己无用的人甩在一边。
”
“我本来以为你傻乎乎的,没想到看得挺清楚的啊。”俞秋远的语气中带了一丝惊奇,随即又平静下来,“没错,那老
家伙只是在利用我而已……可是,我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他呢……”后面一句话说的极轻,但前一句话却是让我听明白了
。
“你才傻呢!”我反驳道,“我什么东西都看得一清二楚,包括你对藤罗的敌意。”
“……”俞秋远沉默了片刻,低声笑道,“你说什么?”
“在山洞看到藤罗时候……”我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往上抛,“你的眼睛里有杀气。”
“你看出来了?”女鬼们的动作停顿了一刻,大概是那人一时心急,用了内力。
“我怎么可能看出来啊。但是我知道藤罗只有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才会用摄魂大法。”当然,还有捉弄我的时候。我在心
里添了一句。
“是吗?”女鬼又活动自如,背后的人声音忽然疲惫起来,“魔教教主……果然很厉害啊,哼,哼哼……俞秋远,你今
生复仇无望了……”
“复仇?”我的耳朵忽然一下子立了起来,蹭蹭蹭的倒退着向后蹭去:“什么事什么事?”
他却突然反问道:“你今年多大?”
“十八。”
“十八啊。”他轻叹一声,“若是白家姐弟活着,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
“看你也不过比我大三四岁。”我鄙视道,“装什么老成。”
“你十八岁,定然不记得十一年前的白家惨案。”
我莫名的打了个哆嗦。
“江南白家七十六口,一夜之间被魔教灭门。”俞秋远轻声说着,却掩不住语气中那股强烈的恨意,“我自小父母双亡
,流落街头,五岁时被白家二老收养,二老待我如同亲生,见我和雅儿青梅无猜,又将女儿许给我,说是等我成人便成
亲。”
阴风吹过,我抱紧自己的膝盖,好冷好冷。
“在白家的那几年,和雅儿小戈一起的时候,是我此生最快乐的时光。我去京中进学,也是希望能早日功成名就,娶雅
儿过门,还白家一片恩情,谁知道……”
“此仇不报,枉生为人!今生今世我一定要杀光魔教众人,当今江湖,唯有天地教可以与魔教抗衡,十一年来,我费尽
手段才让雷霸天收我为徒,虽说他也只不过想要用我牵制柳丝丝,只要无用便弃之如敝履,可是只要能够学的武功,报
仇雪恨,这些又算什么!”
“不要说了!”我一拍地面,猛然站起。
俞秋远吃了一惊:“怎么?”
“没、没什么。”大概是听到这样的凄惨的故事有些不适应,心里面抽丝一般的疼。我笑着打哈哈,“我们赶快想想怎
么出去吧。”
正在此时,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臭小子!怎么还没有出来!”
“师父!!”我激动得热泪盈眶,“来救救徒儿!我出不去!”
果然关键时刻还是老和尚顶用,跟他说了我们所处的环境,师父让我在几个砖头上敲了一敲,前面那堵黑乎乎的墙,包
括那些女鬼,就忽然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站在灯火明亮的圆型大厅中,满脸不耐烦的师父,和挂了满身彩的众人。
十四、异变徒生
“师兄……方才那门后有好多妖兽,丝丝好怕。”柳丝丝含泪扑到刚勉强坐起来的俞秋远怀里。
“不要怕,师兄在这里。”俞秋远伸手摸着柳丝丝的头发,轻声安慰道。
他们二人被异常温馨和谐的气场包围,看得我心生羡慕。
被摸头发了……真好……我充满向往的看向师父,不出意外的看到他脸上一黑,别过头去。
“师……父……”我凝噎着,手脚并用,欢乐的泪在随风飘落,四蹄撒着欢的奔向老和尚,“徒儿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
你……”
话语尚未完全出口,脸上便已经印了一个脚印,老和尚不屑道:“见不到才好,脏乎乎的别凑过来。”
那些不爱干净的女鬼在我身体里穿来穿去,又不是我愿意弄脏的,偶尔对我温情一点会死啊。
正抱怨着,忽然老和尚从旁人看不到的角度抛过来一个瓶子:“给那人用一点,自己留一点,收好。”
打开小瓶子,满满的绿色药粉散在瓶口,散发着薄荷的清香。
师父特制的金创药,平时护的那么严,一点都不让我用,最后还不是扔我手上……
微侧过身子,看见雷霸天正装腔作势的对着俞秋远嘘寒问暖。
嘿嘿一笑,果然还是我的师父好。
小心的倒了一半给俞秋远,虽然不知道他们遇到了什么,但从众人筋疲力尽的表情来看,那两条路显然也不好走。
想想这陷阱真是阴险至极,能通过第一关的人定会武功,而第二关又必须要不会武功才能通过。
现在雷霸天扶着俞秋远跟着我们慢慢往前走,却又不知道前面会遇到什么样的情况了。
忽然想起方才和俞秋远的谈话,凑到师父面前低声而神秘的道:“师父,师父!我告诉你噢,那个俞秋远是要报仇的!
就是十一年以前江南白家的灭门惨案,他说他要灭了魔教!”
师父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虽然说到这件事会奇怪的发冷,但我依然兴奋的不得了:“报仇阿,听起来真是很厉害,师父你常说如果一个人老是挨
打却死不了就一定能成大事,那俞秋远这样都不死,是不是一定能够复仇成功啊?”
“你担心藤罗?”师父晃了晃酒壶,抬眼看我。
“也不是,”我挠挠头,“出来混,迟早要还的啊,他又杀了人家那么多人,怎样也得有个交待……我只是想不通,佛
家说要慈悲为怀,不计恩仇,可若是做了坏事没有惩戒,还会有谁做善事呢?佛主若是真的会惩恶扬善,那些冤死的好
人又怎样说?业障轮回,因果之说那么虚无缥缈,又从哪里知道那些事真是假?”
师父静默着听我说完,沉默了一会儿,苦笑道:“果然,你被我带坏了……”
我正开口想问其他,却被师父狠狠敲了脑袋:“该你懂的时候你自然会懂,现在想这些做什么!”
我捂着脑袋,闷呼呼的走。
与之前的道路不同,这大厅宽大而淡雅,挂满了白色薄纱,东南西北四个角各有一个刻着凤凰涅磐的水晶柱子,高高在
上的天花板在正中镶了赤橙红绿清蓝紫七色宝石,反射出来的光柔和的打在地上,衬在那些不断飘动的薄纱,如梦似幻
。
“好漂亮。”柳丝丝亮着眼睛低叹道。
七彩幻光悠然闪烁,柱子上的花纹晶莹剔透,翩然浮动,走了几步,脚下的地板也渐渐变得透明,映出每个人的影子,
和地面上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