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王+番外 下————零

作者:  录入:05-01

      这一句,想必是费了全部的气力才说得出来罢?这个人哪——
      一笑,驱马近前,勒转马头,并行于兰陵之左,回头对目瞪口呆的衡高,——“还不开拔吗?”
      完全没有听见身后众将舒了口气的声音,也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士兵们敬仰崇拜的目光,只是靠近了,将披风掩住了,伸只手过去拿住还是掐的死死的手,一边用力将纤长的指头一根根扳开,一边叹气:“这是你自己的手,你都不觉得疼的吗?”

      “我不疼。”硬硬的丢出一句,跟他作对似的又将手指一根根收拢了去,且比之前收的还紧。
      “好好好,我疼,总可以了吧。”哄小孩一样的无奈语气,宠溺,果然是会上瘾的啊。
      “肉麻当有趣,”冷冷赏了他一个白眼,兰陵抽回手,“别碰我。”
      “肉麻啊?——”有点失落的右手只好乖乖握回缰绳,少昊突然笑了,眼睛闪闪的,“这个算什么,要不要我说点更肉麻的给你听?”
      “自己说去吧,我没那闲功夫。”一个轻甩,加快了速度。
      “喂喂,不要走那么快嘛——”也是一挥鞭,直直的追了上去,两个身影,在朝阳的曦光里被斜斜的拉长,若不留心,几乎成了一个。

      …………………
      “有点不对。”
      “哦?”声音很是模糊,“有什么不对?”
      “我闻见一种奇怪的味道,刚刚一直在鹏湛身边萦着,好像是檀香…又不太象…”
      “会不会是他们单国用在寝宫或是别的什么地方的香?你身上不是也有兰花的香气?”声音更含混了。
      “可能是吧…但是我总觉得那里不对……又想不起来。”思维象是一团乱麻,在记忆里形成令人疲惫的漩涡,兰陵决定还是不要想了,微微垂眼,火气隐隐:“你能不能离我远点,我在想事情。”

      从雪白的颈间将唇移开寸许,有点失望的轻轻咬着他的耳朵:“你不是想不明白吗?那就别想了,想想我好了。”
      “你有什么好想的,”脸上是又红了,绯色涌上皮肤,真的有点昏起来,“这样下去,我们这次怕都得玩完。”
      捧住了他的脸,少昊的眼神是不能错认的坚毅:“别说这些泄气话,我不会让你这么容易玩完的。”
      “靠你?我还不如去靠!——唔——不…要——”

      …………………
      的确是很不对,少昊冷眼看着鹏湛殷勤的劝兰陵再喝一杯,心下却警惕着。
      兰陵射瞎这家伙一只眼的那一战,他是在旁边的,那时就留了意——因为战争中被残肢体的人他是见的多了,但是从来没有见过比那张捂住一半,流着鲜血和交织汗水的容色更让人惊心动魄的。

      他无论如何都记得那剩余的一只独眼里赤裸裸的怨毒,那是种他曾看过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的怨毒,——出现在他至今也只知道名字的一个半妖女眼中的怨毒,既不是玉碎,也不要瓦全,只是一味的拼却所有也要达成目的的怨毒。

      不只是怨,还有毒,这样的人,绝对不会突然转性,他们的人生几乎是为了让怨毒的对象生不如死而存在的;所以他们没有什么是不敢做的,每一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陷阱。

      兰陵一定是知道了什么,知道了关于“噬蚨”的真相,否则以他的小心,不可能会在对方的陷阱不明的情况下如此贸然的踩上来;而且一定也做了相当周全的布置,他知道,因为他了解。可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会让兰陵有所不安,说明对方的厉害也许在他们的想像之上。

      如果不小心,也许就真的要玩完在这里了,少昊一边警告自己,一边严密的监视着上座的俩人身后的屏风,虽然确知在那之后什么也没有,但是直觉却告诉他那恐怕是最大的问题所在。

      眼光有意无意的望过去的时候,对上了兰陵的眸光,那双锐利狭长的眼不动声色的往身后一转,而他也换以了然的一点头。
      有问题,要小心。
      知道了,你也一样。
      ——香气。
      兰陵将眼光收回来,眼灵动的轻轻旋转,脑海离急速的翻阅着记忆。他一定听谁说过或是在何处看过关于这方面的东西,香气,檀香气,噬蚨,蚨,咒术,香——
      少昊一点也没有将注意力从鹏湛身上离开,眼角的余光瞥见兰陵闪动的眸子,他知道也许这就是兰陵看出答案的时候,所以,他不能让半点危险有机会接近他的王。
      ——香——
      香味突然变得更加浓烈了,心里的不安也渐渐扩大。却在这时,瞬间进入了奇妙的宁静中,兰陵脑海里一阵空,他知道自己就要抓住什么了。
      脸色阴晴不定,鹏湛有些尴尬的发现对方对自己的言语居然根本没有理会,拿着酒杯的手也有点不知所措的摆在空中,他看着兰陵的眼神由迷惑渐渐的慢慢的转清,也发觉了猎物的不对。

      不行,不能再等了,久则有变!心下一沉,右手的酒杯已经摔下了,心中霎时涌现出那种目的欲达的狂喜,很快就可以报那一箭之仇了!——
      青色的酒樽在空中作了一个再标准没有的自由落体,较重的杯口在直线下降中倾斜,醇香的透明液体洒落出来。看着酒杯即将撞击地面,兰陵才一惊。转过头,看见了鹏湛狰狞得意的笑容。

      一切都象是一瞬间,又似乎过了好长的时间,在预想的清脆声响发出的那刻,突然有一只手迅雷不及掩耳的斜抄出来,优美的扶住差一点就要亲吻地面的酒樽,并且在空中画了个弧,将已经倾出的酒液一斟,稳稳当当的把那倒霉的酒杯滴水不漏的捧在手中。

      “请多多小心。”将完好无缺的杯子摆上鹏湛的案几,少昊温和可亲的笑笑,然后不露声色的退至兰陵身边一步之距。
      乍红乍青的脸色突变,鹏湛一时被这意外惊的不知如何处置。
      微缓一口气,抬头,眉目交汇,唇不经意的微微扬起,又极快的将目光转回同座的危险人物。
      ——香味突收,清新的空气刺的兰陵一个激泠,一直在头脑里盘桓的话语霎间呼之欲出——“是香——”
      “动手!”鹏湛一声大喝,已经抽出了几垫下的佩剑。
      迅速上前,手中已多出一把长剑。——叮。两剑一个交击,碰出清亮的和音。少昊立即收剑退步,护在兰陵身前。
      大厅之中,已经开始了屠戮,说是屠戮,因为以有备攻无备,以刀剑攻徒手,本来就是可以预料的结局。
      血气,开始蔓延,尖叫和惊号,刀剑刺入人体的闷哼,残躯飞落地上的沉重质量,交织着漫天的红,落如飞雨。
      少昊将近前的一个兵士斩毙,这次是不能善了了,看来不用遁术是逃不掉的,心念一定,把左首的敌人挡开,回身要去拉人。
      看见的情形却叫他一怔——“兰陵?!你怎么了?”
      将身体紧紧蜷起,不停的颤抖着,低下的头完全看不见脸,但是拽着衣角的手却白的发青。少昊一把把兰陵的脸抬起来,“怎么会这样?!”,眼前的是惨白的怕人的脸,黑气隐隐浮动于额间,冷汗不停的往外冒着。

      “是——香蛳——”一张口,就是一口紫黑的血,兰陵吃力的攀住少昊的肩站起来,颤动的剧烈的几乎让少昊也抖起来的细瘦的身体,好容易转向对面的鹏湛。
      “相思?”一时听错,少昊不解的重复着。
      “不对!是香蛳!”鹏湛远远的,开怀的笑起来,“久闻你见多识广,真是名不虚传,这么生见的物事你也能认的出来。佩服!佩服!不过除了香蛳,还有游鬼,你要怎么护住你的二十万大军呢?哈哈哈——”


      “宗虎将军,你看那是什么?”
      ——“游鬼!是游鬼!!”
      “天呀,这么多的游鬼——”
      “不是要来攻击我们吧?!”
      “听说游鬼都是不死之身——怎么办啊?——”
      黑压压一片的游鬼,带着尸体特有的腐败和恶臭,一点点的逼近,黑色的干枯的躯体,淋着血迹还是尸水,且不要说人类对上后是不是能将之除掉,光是这副形象,就能叫许多训练有素的士兵落荒而逃了。

      “怎么会?……”对巫术也稍有研究的陆族惊的定立原地,睁大双目喃喃自语:“这么多的游鬼,我从没听说过居然有人能自如的操纵这么多的游鬼……这……宗虎将军,我们该怎么办?!”

      一双双企盼的眼睛望向无疑是资历最老也最受尊敬的宗虎,期望着能从没有办法里找出什么办法来。
      宗虎定定的看着已经开始和营外的士兵交战的游鬼们,没有说话。

      虽然唇角不停的滴落黑血,身子也因为痛楚而打颤,但是兰陵突然笑了。
      “你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吗?或者是我没有办法对付那些妖怪?”兰陵居然越笑越开心的样子,病了似的楚楚可怜的嬴弱,透出些极难得见的妩媚来。少昊一边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一边辨识着背上那纤长的指头轻轻画出的语句。

      兰陵好像真的是站都站不稳的依在少昊身上,手指的游动点滴不露,嘴上也不停:“可惜天不助你,我不但知道了噬蚨,知道了用它们来干什么,还不巧也知道怎么破解。”

      ——我伤的不算重,还能动——
      鹏湛果然被他煞有其事的样子骗的一震:“你说谎!!”
      兰陵依然在笑:“我有必要说谎吗?不过你也真是有一个天才的术士,居然想到利用噬蚨本身的血缘相吸配合咒术来控制游鬼,真的很厉害。”手上是停也不停。
      ——他的咒术师,我们对付不了——
      被完全说中,鹏湛的自信开始动摇:“就算你知道了又怎样,你不可能有办法的。”
      “‘不可能’?!知道吗?很多人死的时候都喜欢说这句话的。”兰陵笑的都有点愉悦和爽朗了,少昊却握了握手里的剑。
      ——找到机会,就冲,用遁术走——
      “你真的一点都不怕?!”鹏湛已经开始半信半疑。
      “要输的人又不是我,我有什么好怕的?”兰陵反问回去,然后发现在他信心十足的笑容下,对方越来越不安的神情,唇角微扬——是时候了。
      鹏湛的眼神一瞬间开始迷茫,就在这一刹间,兰陵和少昊簌的分开,身形是无与伦比的快,眨眼间,两把寒光凛冽的长剑就向着他直逼过来。

      看着宗虎小心翼翼的从怀里取出一个白布包裹,大家都睁大了眼——虽然他们原是不抱什么希望的——莫非宗虎将军有什么办法吗?
      一层层的布料揭开,众人看见其中的东西时心下都是一凉。
      这下完了,将军是不是要交待后事了啊?
      包裹里,端端正正,躺着一本古书。

      “哼,你们以为都这样了,还能逃得掉吗?”鹏湛得意的看着眼前的俩人。
      大厅里已经没有他们之外的多余的人了,但是只有三个人的开阔大厅却一点也不觉得空旷。尸体横陈,有自己人也有敌人——在少昊和兰陵周围,空中密密麻麻的,围满了一种小如指壳的黑色泛金飞虫。

      那一瞬间突如其来的攻击显然是卓有成效的,不知从何处四面八方围上来的虫子不分敌我的蜇咬,支持不住的普通人立刻倒了下去,连挣扎的时间也没有,紫黑色的血迹与兰陵唇畔的如此相似,看着兰陵小口小口的吐着颜色诡异的鲜血,少昊心如刀绞。

      鹏湛笑的很写意也很狰狞:“好好看看吧,这就是要你们命的香蛳。”
      空气中飘着令人不安的檀香味,成百上千只虫子鼓动翼翅的嗡嗡声,和气流凝滞而暗涌的粘着感,将围在当中的俩人紧紧缚住。
      “香蛳是一种以香气为生的蛊术虫,你一直坐在我身边,身上被熏了最浓的檀香味,所以刚刚它们光咬你一个,不过要是饿极了,它们什么人都吃!”对着狼狈已极的兰陵,鹏湛也把话说开了,转向紧紧拥着兰陵的少昊:“刚刚要不是你用身体护着他,他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不过你自己是活不成了,嘿嘿,我原本还想你为我所用,看来也不行了。”

      兰陵一震,惊恐的抬起头来,不自觉的拽紧了少昊的衣角,止不住的口里鲜血狂迸。
      一拂手,少昊轻轻抹去他唇边的血,朝他笑了:“我没关系的,”然后又转头,“很遗憾,我的血……似乎比较难喝。”将右手一伸,掌心赫然躺着两只紫黑的香蛳,竟是死了。

      松口气,不知不觉竟而笑了,偎近了,也不觉得自己骨髓之中钻心的痛楚,兰陵一面喘息一面微笑着道:“香蛳是巫咒奇术御心通的一种,也是最难练和最恶毒的一种。‘虫与心通,相思追命’,我没有想到居然真的有人能练出这种虫,不然也不会着了你们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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