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子清——狗丫头

绿师父在我的印象里，他总喜带着我到雪山之顶，陪他俯看终年雪不融的雪山景色。　
绿师父注视着被日光照耀，闪闪光亮的灿烂白雪，问着身旁的我。"小清，你觉得今天的景与昨日可有不同？"　
师父问，我便认真的巡视周围，良久后，回答："绿师父，始终如一。"　
"始终如一？小清，你确定？"　
我沉默地专注思考，答："子清错了。"　
绿师父揉着年幼的我的头发。"哪里错了？"　
"世上没有不变的事物。"　
绿师父满意的呵呵笑了几声。"没错，世上没有不变的事物，今日的雪山，依旧遍雪，可总有些细微改变。"　
"但是在子清心目中，师父们是永远不变。"　
绿师父慈祥地道："傻孩子，师父们哪不会变，你在改变，我们这些老人也在改变。"　
"子清对师父们的敬爱永远不变。"　
"你现在是在拍马屁？"绿师父眉毛挑起的看向我。　
嘿嘿干笑两声，我拖好友下水。"哪是？好友现下不知位于何处，子清如何拍它马屁？"　
绿师父以不使我吃痛的力道掐起我的脸颊肉。"你这小鬼灵精！"　
"多亏诸位师父教导有方！"我慧黠地答应。　
绿师父松了手，悠悠地长叹口气，瞧他模样，似有心事。　
"师父，您怎么了？"　
"不......只是在想，我跟你其他师父，还能伴你多久。"　
我天真的说："很久啊！一直到子清长大成人，娶了老婆，老婆生了一堆小娃娃给您们当徒孙！"　
没有回答，绿师父只是担忧的看着我，然后语重心长的说："还能陪你多久？真舍不下你啊......唉，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天地尚不能久，何况于人乎？"　
绿师父讲得很认真，那时的我然听得好模糊，满心只想着不知紫师父午膳煮了些什么好吃的。　
直至今日，看着烈火焚烧，看着柳依依的遗体逐渐火化，绿师父说过的话，这时才有了深刻的体会。　
七位师父死了，柳依依也死了......人生人死，天定循环，万物没有不变，却终有归无的一天。　
但，不该是这样！柳依依不该死啊！该死的......该死的，是我！　
救了谢月惜也是，同情冷傲天也是，一时的恻隐之心，竟酿成如此后果！如能让我重新选择，我愿冷血的坐视谢月惜死，无情的离开冷傲天身边。　
烈火在不知不觉中烧尽，残下数不了的灰屑。　
视余留的热温于无物，我双膝跪地，徒手捧起一把又一把的灰屑，装入坛内，我想等会完二王爷后，就将柳依依的骨灰带回雪山，与七位师父合葬在一块，柳依依定能与师父们相处愉快的。　
将坛盖封上，小心收入怀中，我缓缓走向山崖，掏出一支细小如指的哨笛，吹起独特的音节，乐音顺着风向飘逝......不知好友是否能听见我的呼唤？我为自己天真的想法微微苦笑--这里毕竟距离雪山太远了，好友无论如何神灵，想必也无法听到乐音。　
明知徒劳无功，我却冀求于望，盼好友能自千里远方，听见我的呼唤，神勇如我，披星戴月地赶路也得花上一月之久才能至雪山，要得好友帮助，便能在短短数日间回归，葬下柳依依。　
我遥遥望向天际，夜去日升--今日，便是赴约之期　
京城之广，实超乎我想像，同是兄弟，又住同城，二王爷的府邸却距冷傲天之处有十里之遥，托此之福，我花费许多时间寻找，日上三竿之时，才终于来到。　
我在阶梯之下，朝守门的护卫一拱手。"烦请通报，魏子清来到。"　
只见两旁守卫纷纷露出不解的神色，但依旧敲敲旁边小门，一名仆役走了出来，绿豆小眼打量了我全身，抬起下巴问："魏子清？你是何身份？可有帖子？"　
"平民百姓，没有这位大哥口中所说的帖子。"我据实以答。　
他嘲讽说道："天大笑话！啥也没有，还要替你传达什么？去去去！二王爷府不是任你胡闹之地！"他不耐的挥挥手。　
我平然对应。"还请您通报何璇一声，魏子清依约而来。"　
仆役慑然道："何大侠？"　
大侠？对此称谓，我不予置评。"是。"　
"好好，奴才知道了，立刻为您通报，还请您稍待片刻。"仆役霎时转了态度，恭谦至极。　
看来，何璇在此有不小的地位。　
我站在原处，静静等待，然而数刻已过，却不见门有开启的迹象，继续等待，金乌西坠，眼前大门还是未开。　
眉头一下也不皱，抱怨话语也不出，我一贯如往，静静等候大门开启，要耗，我魏子清闲得很，就陪你耗下去。　
夜幕低垂后，咿啊长长一声，门府大门终于开启，见着接应我的人，我冷冷低笑。"真不敢当，劳烦何前辈了。"　
何璇也阴冷笑道："小娃儿，你还真的来了。"　
我做作僵硬的回道："如风在贵府作客太久，子清得来接他回去，免得叼扰。"　
"小娃儿，如风是你什么人？值得你这样为他。"　
"......朋友。"勉强来说可算如此，虽曾被他摆过一道，但事后如风也真心忏悔，我便不该计较。　
何璇像个牛皮糖，紧追不舍的问："朋友有很多种，他是哪一种？"　
想拒绝回答此款无聊问题，可如风在他手上，他问什么，我就得乖乖答什么。"平淡之交。"　
"你竟能为平淡之交做到如此地步？"何璇不信地看我。　
"我又为如风做到如何地步？不过是以回生丹交换他罢了。"　
"......你可知回生丹之珍贵？"　
珍贵？丹子会比人命还珍贵吗？"子清心中，性命珍贵。"回生丹没了，还可以重炼，但是死去的人，又该如何复苏？两相权衡，谁重谁轻，孰见分晓。　
何璇笑出了声，鄙视意味极重。"性命珍贵？像如风那等下仆的性命哪及回生丹？"　
满胸怒气的我道："下仆就非人？子清只知性命宝贵，不知还分贵贱！"　
我说得义愤填赝，却见何璇不屑地瞧了瞧我，道："贱人只有贱人惜！"扔下这一句，他掉头转身就走。　
我愤慨，却又无可奈何，恨恨地咬了咬下唇，紧接他身后入府。　
二王爷端坐大座，气势不怒而威，天生霸气，引人折服，莫怪乎令江湖赫赫有名的双煞四绝（他们哪根葱啊？！）为他卖命，也难怪冷傲天将他视为大敌。　
二王爷淡淡笑道："魏先生耐性不差。"　
难道我能谩骂几句，转头离去？"在此当口，子清那能耐性差劲？"　
"魏先生说得也是。"二王爷一脸事不关己，说得轻松。"不过要魏先生耐性差劲本王也不介怀，顶多明日将如风人头送给傲天，让他给叶笑月一个惊喜。"　
二王爷说得平淡，我然胆颤心惊，言词肃杀意味，非是玩笑，只怕交出回生丹，他也不会轻易放人。我勉强地笑了笑，道："二王爷，既然子清已到，还请遵守约定。"　
二王爷挑了挑眉尾，疑惑地问："约定？什么约定？"　
给我装傻？"昨日之约，以子清交换如风。"　
"哦？有这回事？"二王爷看向何璇问。　
"王爷，我的确与小娃儿有此约定。"　
二王爷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又看向我，说了一句使我大为愤怒的话。"可那是何璇与你约定，非为本王，放不放人，就看魏先生何时炼出回生丹。"　
我怒意控制不住，大斥："二王爷怎能如此！"　
二王爷却冠冕堂皇地回应："为何不能？人是在本王手里，魏先生岂能有所异论？只要得了回生丹，二话不说，本王立即放人。"　
"......"我无言，开始憎恨起冷傲天的尽数浪费，不残一颗。回生丹的再炼非为难事，复杂在药草的收集，回生丹材料当中，许多乃出于雪山，依靠严寒方能生长的药物，要收集此些，必得耗出时间，然而二王爷可像我一般，耐性十足？　
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雪山故居当中还遗有寥寥几颗。　
"拿到回生丹，立刻放人？"　
二王爷一笑。"魏先生不用质疑挂心，这一小小人物，若不是魏先生在意，本王哪会将他请回？"　
我又问："毫发无伤？"　
何璇却阴寒地道："抽上十来鞭子，打碎手骨踝骨，挑断四肢筋脉，魏先生认为毫发无伤吗？"　
何璇却阴寒地道："抽上十来鞭子，打碎手骨踝骨，挑断四肢筋脉，小娃儿认为毫发无伤吗？"　
听此，凉意从我脚底窜上头顶，不过短短一日，如风竟被折磨成这般？！　
"魏先生可别怪本王手辣，不过向如风询问关于魏先生的点点私事，好言相向，却不识抬举，只好给他点皮肉之苦，没料他骨子硬得不像话，逼得几名奴才下了重手。"二王爷稍一停顿，悠闲地喝了口茶水才又继续说："不过那些奴才也算有分寸，没出人命，要不今日本王就没法儿跟魏先生谈了。"　
将好好的一个人搞成此鬼样还叫有分寸？如伤势真同何璇所叙，那即使日后伤势痊愈，必也遗下后患！想像如风惨状，我气得全身发抖，紧握住的双拳发出喀阿声响。"不过一日，如风便成如此，要等二王爷拿到丹药那一日，如风还有命吗？"　
二王爷皱紧眉间，状似烦恼。"这倒也是啊......"随即又轻松一笑，不关己事地道："不打紧，素闻魏先生医术高超，死人也都救得活，本王就不必操心了。"　
我俨然地应："要如风真死了，子清定不会让二王爷好过。"　
"唉呀！魏先生何必当真？本王不过跟你开开玩笑，本王可没那胆子招惹随便一掌就让谢月惜半年下不了床的魏先生。"　
何璇瞄我一眼，倨傲说："王爷认真也无所谓，我倒想一试小娃儿到了什么境界。"　
这时，二王爷双掌相击，满脸兴致。"说到这儿，魏先生可不简单，一身好功夫却深藏不露，让谢月惜吃了好大一亏，请问魏先生的师尊是何方高人？居能教导出文武双全且不凡的魏先生。"　
我顿了一下，没多在话题上打转，直接道："二王爷寥赞了，子清只要王爷给子清一个承诺。"　
二王爷嘻嘻笑了笑。"魏先生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对于师尊，你似乎相当保密？要不如此，只要你老实说出奉谁为师，本王保证如风从此免去皮肉之苦与丧命之虞。"　
真是个......非常诱人的条件......虽我不解诸位师父因何不望他人得知，但紫师父仙逝前的遗言，如何能背？"......先师遗命，还望二王爷别再强逼。"　
二王爷的眼神顿时冷然无波，阴郁地道："本王不多强逼，就望如风能撑到本王拿到丹药的那天。"　
我倒抽一口气--仗着如风在手上，就妄对我予求予得吗？多想一拳往他脸面挥去，让他鼻血流满地！我愤恨的怒瞪向他。　
二王爷不将之放在眼里，哈哈大笑，一扫阴霾。"魏先生别生气，本王是在开玩笑，你可瞧不出？"　
我皮笑肉不动。"二王爷说笑技艺高超，直让子清分不出真假。"这人喜怒无常，话中真假相掺，比冷傲天更加棘手！　
二王爷依然笑意盈盈。"魏先生如此夸奖，本王受宠若惊，本王原就不奢魏先生会给予答案，试问连与你交情甚密的傲天都被瞒在鼓中，何况本王？"　
我皱了皱眉，提冷傲天做何？又一转思，将此问题抛诸脑后。"那么，二王爷可答应如风的安全？"　
二王爷问道："本王何时能拿到丹药？"　
我细细思量，预料最坏状况是无法得好友帮助，算算时间，我回答："最晚两个月之中。"　
"在如此短暂时间，魏先生便能炼出你先师的毕生苦血？"二王爷语中不脱惊愕。　
"这是子清的问题。"　
何璇冷道："小娃儿，可别拿假药来。"这一番话，也得二王爷附和。　
我讽刺地说："子清与你两位不同，既已约定，必竭尽全力实现诺言，绝不欺骗毁约。"　
像是没注意到我话里头的讽刺，二王爷愉悦地道："好！那本王就引颈盼首仙药到来。"接着，二王爷像想起什么，一脸婉惜。"不过可惜啊可惜，可惜回生丹无起死回生之效，天下第一美人风姿就此消散，可惜啊！"　
想起那引我心痛万分的可人姑娘，我蓦然一震，见我动摇，二王爷露出兴味笑容。"本王真的很好奇，好奇魏先生究竟有何魅力让傲天及柳依依为你心荡神迷？"　
"......"要我如何回答？连我自己都无法理解。　
我的沉默不语，让二王爷摇了摇头，一脸无奈。"魏先生又不想回答了吗？"他假意地叹了一声。"魏先生不答隐瞒，不只如此，魏先生身上尚有许多不解之谜......倒也罢了，世上无本王不解谜题，魏先生瞒不了多久的。"语毕，他挑衅般的展开笑脸。"　
世上无他不解之谜？"二王爷好大的口气。"　
"本王是有自信，世上没有本王不解之谜，更无本王不胜之争，天下，尽在本王掌握之中--魏先生以为如何？"　
问我？"二王爷问错人了。"　
二王爷笑问："为何？"　
"子清只会答一句话--揣而锐之，不可长保。"　
二王爷惊顿，而后哈哈大笑。"哈哈，魏先生真会浇人冷水，即使如魏先生所说，本王也就认了，江山本就娇美，怎能不引英雄折腰？"　
"权空势空名也空，死后何曾于手中？"转眼成了郊土，何必汲汲营营固执追寻？　
"呵！大师说得极是。"　
我微蹙双眉，大师？"子清单为阐述想法。"　
"魏先生想法真是脱俗。"二王爷简单敷衍一句，接着很是热诚的说："时候不早了，魏先生要不嫌弃，便在这儿住下。"　
于此过宿？给我银两也不要！"多谢二王爷好意，但子清想彻夜启程寻找药材，不多打扰。"　
二王爷沉吟片刻，微笑道："这也是好，回生丹药就有劳魏先生操烦了。"　
于此过宿？给我银两也不要！"多谢二王爷好意，但子清想彻夜启程寻找药材，不多打扰。"　
二王爷沉吟片刻，微笑道："这也是好，回生丹药就有劳魏先生操烦了。"　
一出二王爷邸门，我运起元力，身轻如雁地飞奔，想着能越早解决如风的事越好，来到京城官门，在朦胧月色的照映下，我见到了意料外的人物。　
"......玲珑？"　
玲珑脸色憔悴，眼脸底下的黑圈极重，尽管精神不佳，她依然撑起笑容。"魏先生好俊的轻功。"　
我担忧的问道："发生何事，为何神情如此？"　
问及此，玲珑慌乱失措的抓住我的手臂。"魏先生，如风现今状况如何？"她一脸欲哭无泪地瞧我，心急如焚。　
犹疑片刻，我该照实回答与否？短短犹豫，便让玲珑看出端倪，她惊吟一声，无力地跪坐在地，口中喃喃念着：如风、如风......她双手掩面，晶莹的泪珠从指缝间流落，在月光的反射下，透出星点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