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睿脱口而出:"谁跟你说他不是同了?"
我一摊手:"我没看出来啊。"
"人家会主动把这种事情跟你说么?"唐睿瞪我,"我告诉你,他就是,他百分之百是。"
"真的?"我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你高兴什么?"唐睿酸酸地问我。
我讪讪地低头不说话,悄悄抬眼看唐睿,心里不住地发笑:"真的啊,我还真没看出来,改天得亲自问问他去。"
"你还没跟我说你是不是......"唐睿神经质地追问道。
"嗯,"我装模作样地沉思了一下,"你别说,以前不知道他是同,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你不会......你会不真的......"他结结巴巴地问我,见我一直不说话,阵脚彻底乱了起来,"我告诉你,他这人......
他这人......"
我抬头刚想继续逗他,竟见他两行眼泪已经止不住滚滚而落,我顿时慌了神,没想到会玩得这么过火。我手忙脚乱地从
餐桌上扯纸巾给他拭泪,他不再言语,那两串泪珠仍像拧坏了的水龙头一样直淌不止。我从未见过唐睿在我面前哭,所
以直到这次我才知道他柔软的眼泪于我就像一把尖刀,一下又一下无情地直插在我心间,使我五脏六腑都缩成一团,疼
得让人晕厥。
我坐到他身旁用力抱住他,柔声安抚道:"我逗你呢我逗你呢,你别信,真的真的。"
他紧紧揪住我:"谁信了啊?"
我拍他的背,轻吻他的头发:"不信你哭什么?"
"......我难受。"他趴在我肩上闷闷地说,"高伏槿,我难受......"
"我知道,我知道。"我紧紧拥住他,"我这么多年就只爱你一个,从来没想过别人。"
"关我什么事啊?"他嘶哑着嗓子小声说,却把我的肩头抓得更紧。
我帮他摘下眼镜,吻住他的唇,反复辗转。唐睿第一次在我们接吻时抱住了我,我轻轻摩挲他光滑的颈项,如获至宝。
"唐睿,我们在一起吧。"我轻声对他说。
唐睿无声地靠在我胸前,脸上还挂着泪水。我见他努力抿住泛上唇边的微笑,倔强得像个天使。
2005年2月,在我与唐睿相识了十多个年头后的晚冬,我那曾经遥远得望不到尽头的爱情终于开始降临。
第 15 章
05年的春节在一片安庆祥和的气氛中到来。年三十的晚上我照例陪着母亲在家里看春晚,母亲专心致志研究宋祖英唱歌
的时候我偷偷摸摸地窝在沙发里捧着手机给唐睿发短信;我能想象唐睿在手机那边躲着一大家子人一边偷笑一边给我回
短信的模样,这种中学生一样的地下恋情让我感到幸福莫名。
快接近零点的时候邢戈宇给我发了条成人笑话当作是拜年短信,我一乐,转手发给唐睿。几分钟之后唐睿回过来:"你在
想些什么呀?"
我逗他:"我在温饱思淫欲。"
唐睿又回过来:"现在你在你妈那儿?"
我一看就来了劲,转头一看母亲,见她已经熬不住在打瞌睡了。我精神一上来,拿着手机轻轻摸到阳台上去,拨通了唐
睿的电话。
"你干什么呀?"唐睿接电话时也是一副偷偷摸摸的口吻,声音压得极低,"我爸妈还有我哥他们一家都在呢......"
"嗯嗯,我也是,我妈就在里面看电视。"我窃笑道,"一会儿出来吧?"
"......你说什么啊?"唐睿埋怨我一句,可掩不住语气里的一阵小小欣喜,"这都多晚了,你就不怕家里问你出来干什么
?"
"我妈看完了春晚肯定睡的,我等她睡了就出来。"我煽动他,"你也出来嘛,我这不是想你了么。"
"你想我才怪。"唐睿笑着骂我一句,"那我可说不准,春晚完了元元跟他姐姐还要放烟花的,没准能出来的时候都一两点
钟了。"
"没关系,多晚我都等你,我一会儿就开过来。"我喜滋滋地答道。
"我在我爸妈家,你把车开远点。"他小心翼翼叮嘱道。
"好好好,你快点哈,我马上就出来。"我开心地挂了电话,转身回到客厅时电视里正在唱《难忘今宵》。我掩住心中的
雀跃安顿母亲去睡了觉,抓起车钥匙轻手轻脚地下了楼。
开到唐睿父母家小区门口时我给他打了个电话过去,被他匆匆掐断,过了大约一两分钟之后我看见套着白色羽绒服的唐
睿朝我这边跑过来。我赶紧帮他开了车门,他带着一身寒气坐到了副驾上,鼻尖冻得发红。
"你做死啊,打什么电话,吓死我了。"他搓着手埋怨我。
我笑着握住他冰冰凉凉的手,边搓边问他:"家里人都睡了?"
"大人都睡了,几个小孩还在屋顶上放烟花,估计还得闹一会儿。"他顺势靠住我,"放心吧没人看见。"
我亲他额头一下:"我第一次跟你一起守岁,以前从来没想过,现在就跟做梦一样。"
我听见他在我怀里轻声笑了笑:"大半夜的跑出来偷情,还是第一次呢。"
"我们现在这样哪儿叫偷情?"我坏笑着咬住他耳朵,"来做一点偷情该做的事吧。"
"诶,这是车上......"他来不及瞪我就被我的吻封住了唇。我一路细细碎碎地吻他,一边慢慢剥下他的羽绒服,手指滑
进他毛衣里,在他腰上掐了掐,他顿时一激灵:"你真的要在这儿......"
我的手继续在他腰背上游走,低声笑道:"你这么晚出来难道不是为了......"
"你呀神经!"他抬手敲我,"你要是死了就是欲火焚身给憋死的!现在什么也没有......"
我哗啦啦拉开车载置物箱,厚着脸皮道:"KY,套子,卫生纸,我来之前都备着呢。"
即使在黑暗中我也看到他的脸不可遏制地红了起来:"高伏槿,你这人怎么......"
我嘿嘿一笑,放平了靠背,伏在他身上撩拨他:"大过年的,不要自己委屈自己么。"
唐睿狠狠瞪我一眼,不再言语。我和他在黑暗中互相亲吻,摸索着彼此的轮廓,空气中散发出一种火热又温情的味道。
在进入他的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这不是在做爱,而是一场圣神的仪式,我和唐瑞挥霍了那么多的青春岁月,终于在迈入
而立之年后,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完成了我们相爱的证明。
那一夜我们都彻底遵从了自己的欲望,我在他身上纵情驰骋,一次又一次攀上欲望的巅峰。车外是一阵阵此起彼伏的鞭
炮声,淹没了我和他的喘息与尖叫。我最后一次达到高潮时抓住他的手放在我胸前,窗外烟火乍起,一闪而过的白光中
我看见他疲惫又专注地对我一笑;我甚至觉得世界可以就在这一刻毁灭,我也无怨无悔。
安静下来后我静静拥住唐睿,一边玩弄着他的头发一边打趣他:"你刚刚听见你自己叫了没?"
他抬起头白我一眼:"我没叫啊你别瞎说。"
我摸摸他的喉咙:"嗓子都哑了还说你没叫呢,好在外面声音大听不见。"
"谁嗓子哑了啊。"他哑着嗓子愤愤不平地说。
我一笑:"哑了好啊,你嗓子哑哑的挺好听的......嗯,男性魅力。"
他嘟囔几声,我没听清。我替他把羽绒服裹好,紧紧抱住他,无比珍惜这一幽静时光。唐睿在我怀里玩了一会儿,问我
:"你还是回去吧,总不能在车里过夜不是。你妈明天早上起来看不见你还不得急?"
我抱他起来,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下:"那你要想我,没事儿多发发短信,过了初三就找时间出来,听到没?"
"知道啦。"他一边答应一边套上羽绒服,"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婆婆妈妈的,小心更年期提前。"
我笑着掐他的腰:"你才要小心呢,你以为你还年轻啊,腰都开始硬了,再不好好保养当心我哪天嫌弃你。"
"啧啧,原来这才是你的真心话。"他一直跟我调笑着,轻轻推开了车门准备下去,但动作却在一只脚迈下车的那一刻僵
住。
"怎么了你,腰闪着了?"我笑嘻嘻地去搂他的腰,从他开门的方向看出去,不由也楞住了。
前方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眉目间和唐睿隐隐有几分相似。男人双臂环抱靠在小区花坛上,面无表情,不知已
经在那里站了多久。我心里顿时一阵战栗。
"呀......大哥,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我听见唐睿讪讪地说。
我脑袋里轰地一下。
"嗯,一个小时前,大概。"男人无视我的惊讶,越过唐睿的肩膀直接打量我,"这位就是......高伏槿?哥们儿行啊,这
车子摇了快一个小时了,老当益壮啊。"
我脸一热。
"大哥你说什么呢!"唐睿急急扯住男人的手臂,又转向我,"这是我大哥,唐苏,他知道我们的事,你别担心。"
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应对,半响逼出一句:"唐先生好。"
唐苏一阵狂笑,扭曲着脸回应我:"嗯嗯,高先生也好。"
"大哥你别逗他。"唐睿插了一句。
"你还挺护食嘛。"唐苏正色道,"找个地界坐下来吧,我正好有事儿跟你们交待。"
除夕的夜晚要在市内找到一家营业的茶楼并不是一件难事。唐苏带着我和唐睿找到一家中式茶楼,刚坐定就点了一扎热
啤,倒酒时特地舀了一个大枣给我,大声笑道:"来来来补一下补一下,刚刚辛苦了。"
我手一抖,差点把酒打翻。
"大哥你别老拿那事儿开玩笑!"唐睿双颊绯红,忍不住敲着桌子叫道。
"德行!"唐苏白他一眼,"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你们的?我刚要睡就看到你穿成白晃晃的一坨溜出去,那神态跟小时候溜
出去调皮捣蛋简直一模一样;然后我在阳台上老远就看见你跳上一辆不认识的车,我能不急么?结果我冲下来一看,已
经晃上了。"
唐睿气鼓鼓地不理他。我只能保持着尴尬和唐苏四目相对。
唐苏点起烟,一双和唐睿极其相似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隐藏在烟雾之后。"小高,你和唐睿的事,我从头到尾都是知道的。
唐睿小时候偷偷喜欢你,高考时本来一门心思地要考北京,那时我觉得他还小,而且到北京读书也不是什么坏事,就没
在这方面干涉他。后来他没去成北京,毕了业又结婚了,我更是没拿他年轻时候那股疯当回事儿。然后后来他离婚了,
什么原因他没跟我们细说,现在想起来,大概基本上也就是性向方面的问题。"
唐苏漫不经心地弹着烟灰,"本来我觉得,唐睿离了婚,有个儿子在亲妈那边,他一个人无牵无挂的,就算是个同我也认
了。只要我这个做大哥的护着他,在二老有生之年瞒一瞒,别的外人怎么看,我都不在乎。但是现在,你看看......"他
喷一口烟,目光转向唐睿,"先不说你们俩祖坟上冒青烟了都娶了贾玲回来。现在唐睿带着元元,小高你又是他继父,你
们俩要是真在一起了,社会压力先放到一边,你们想过元元没有?你们怎么跟元元解释你们之间的关系?元元从小受过
的家庭变故已经很多了,再这么一折腾,你们觉得他会怎么样?反正我是不敢想。"
他垂下眼,淡淡说道:"我不是歧视同性恋,我也不是对你们有什么偏见。可是为了元元,我觉得,你们还是分开吧。"
第 16 章
正月过了头三天,母亲开始张罗着准备礼品走家串户。我们家亲戚并不多,一只手数过去几乎就能点完;母亲寡居多年
,门楣前难得热闹一回,于是过年几乎就成了她单调生活的一场盛典。一年中的其他时候,母亲极少强求我待在她身边
,唯有在正月,她会早早地督促我处理完手上的一切应酬,开着车陪她东奔西走地拜访那些我甚至弄不清名字和辈分的
亲戚们。
初四早上母亲打电话过来催我出发时我正跟唐睿发短信。短信内容极简单,我大致交代了下公司要新签的合同,叫他留
意审一下。他淡淡地说好,说近来天气转暖,要谨防倒春寒。我回他说谢谢,现在妈叫我出去,一会儿再跟你联系。他
回了一个字,说好。
自除夕晚上我们和唐苏那场不咸不淡的谈话之后我和唐睿再也没有见过面,电话和短信倒是每天都没有断过,就是无形
中显得生疏了几分。我和他都闭口不再谈关于元元的事,大有搁置争议共同开发的阵势。我常常想,我和他这么多大风
大浪都算是熬过去了,怎么偏偏在元元这一节上卡了壳,偏生元元又是唐睿的心头痛肉,只要唐睿说动不得,那即是谁
也动不得的。而唐睿这次若即若离的态度更是让我如坐针毡,很容易让我在一觉醒来之后怅然若失,仿佛我和他从来没
有交集过。
"胡子,你的胡子!"母亲见到我后劈头就是这么一句。我一愣,她不由分说便把我拉到浴室的大镜子前指指点点:"你看
看你是怎么回事,胡子都还没刮干净呢就出门了,这怎么见人!"
我一摸下巴:"我觉得挺干净啊,都不觉得扎手。"
"胡扯,赶紧给我再刮一遍。"母亲瞪我一眼,"快去快去,我等着你。"
我莫名其妙地到浴室去把光溜溜的下巴又刮了一次,出门后母亲又一路数落了我的毛衣与外套,待我把车开到舅舅家时
她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条格子花呢的围巾给我套上。我一哆嗦:"妈你干什么啊,这都要进屋子了你突然想起给我套围
巾......"
母亲喜滋滋地帮我把围巾理好铺开:"就是要你戴着进去,好看。"
"你当我是展览品啊好看......"我跟她开着玩笑,心里却突然咯噔一下,以往几次不甚愉快的经验告诉我,五分钟后我
将马上在舅舅家遇见一位正好前来串门的单身女郎,在母亲与舅舅的频频暗示之下我将不得不与这位女子畅谈人生至少
三十分钟,然后相互留下联系方式,在母亲的拳拳期待下考虑要不要跟她再作进一步发展。
我近乎绝望地望向母亲:"妈你是不是又要给我介绍......"
"来都来了说什么呢!"母亲满不在乎地推了我一把,"上去看看再说,你舅舅说了这次的姑娘条件可好了。"
"妈你怎么......"我几乎就要翻脸,而这时舅舅洪钟般的声音在我们头顶上乍起:"哟,伏槿,你们来了啊,快点上来,
等你们好久了。"
母亲一声声应着,一面拉起我,在舅舅看不见的地方给我使了个警告的眼色:"闹什么呢,你以为你还小?快点给我上去
,就当是在拜年。"
我没做声,绷着脸跟母亲上了楼,心中全是怒火,却不好发作。
舅舅殷情地把我和母亲迎进了门,我一瞄鞋架上果然架着一双年轻女子的长筒靴。舅舅见我动作迟疑了一下,急忙拉开
嗓子招呼:"正好家里还有客。伏槿,你过来认识一下,这位是杨焕,市检院的,你舅母那边的亲戚。"
我觉得这名字取得一点也不女性化,扬眼望去却看到一个梳着栗色大波浪的女子,五官极其精致,眉目间透着一股英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