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抓出一柄匕首,想也不想就从自己的腕上划下。
「你做什么!」
「快喝了它!」刘霜霜急道。
眼看血流如注,濮阳少仲哪里还听得进去她的话?他连忙拉起一角床单随手撕成长条,抓过她的手腕就要替她止血,刘
霜霜另一只手挡着他,神免紧张的说道,「方才那些人你也看见了,他们全都跟你一样,只喝了一杯酒。」
「可是你不是说、」
「那女身身上还保存有我的一些血,一定是她偷偷加进去的!」
濮阳少仲心头一凛,看着她。
「咒术有发作的时辰,」刘霜霜已经急得快哭出来,「若是不解咒,等天一亮,你就会失去意识,全部都由人控制了!
」
「啊?」
「快喝了它!」
***
末鬼追着火色的凤凰,奔出五六十里,直来侧县城附近的一个小山岗才停下来。一个绿衣的女子在那里等着他。
「你果然还是追来了。」
末鬼看着她。现在他确定眼前这个女子的确是凤凰火族的人。只有在凤凰火族王族身边的人才能使用火凤。
「我没想到凤凰火族还有余孽未消。」
「余孽?」杜鹃轻柔一笑,而后用一种悲悯的目光瞧着他,「凤凰原本就是要浴火重生的。你以为你和朝廷几千兵马,
就能灭了我族?」
末鬼略略眯起了眼睛。
「我族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应劫一次,上次只是借你的手而已。」
末鬼的手腕极轻微的动了一下,他的剑在清晨冷凉的空气里散发出一股逼人的气息。
杜鹃后后扬起唇角,「你知道咒术总是要配合月阴的。」
「……什么意思?」
「白天喝下的血酒顶多造成一点心悸,但是夜晚,天亮之前……」
末鬼神情陡然一变,一转身,直奔刘府而去。
第五章
『你真的要去修行之门?』
『不会吧,就算宰辅从小养你到大,也不必这么听话啊!』
『喂,别走啊!要不然这样好了,三年!你先别进去,先到处走走!天地这么大,你一定会觉得有趣的!』
『喂喂、别冲动~喂!他奶奶的,天底下哪有这么蠢的人……我、我陪你好了!末鬼!等我~~~~~~』
末鬼真的一路向修行之门前进,中途毫不停留,濮阳少仲只有死死的跟住,希望能找机会劝劝末鬼。于是末鬼住店他就
住店,没有店就跟着末鬼露宿在荒郊野外。
「进修行之门就一辈子不能出来了啊!再怎么天大的恩东也不能叫人断送一辈子的嘛!」「你师父再大的恩情,他在世
时你也当杀手替他做了不少事,也算是还清了啦,没道理为了临终的一句话,要葬送掉一辈子的。」「你师父早死透啦
,你就算不遵守他的遗言,他反正不可能从坟墓里爬出来跟你算帐……」「万一你师义是临终时神智错乱随便乱说的,
那你不是太冤了吗?」
一路上好说歹说,末鬼只是不搭理;他想尽各种理由,说得口干舌燥,对方还是当他在放屁,他气得忍不住大骂:「他
奶奶的,你怎么这么蠢啊!」
好几天过去,末鬼虽然并不急着赶路,但脚程也丝毫没有慢下来。而不管他说什么或骂什么,末鬼都没有反应。他满心
懊恼,却又实在没法眼睁睁地看着末鬼就这样消失从此再也不见,想来想去,好不容易想到一个方法,连忙赶上前去,
对末鬼说道:「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末鬼没应声。
「从现在开始,我停半天时间不跟你,但是五天内,我一定会再找到你!如果我输了,就不再阻止你,但是如果你输了
,就别……」他突然想到一下子叫末鬼别去修行之门,末鬼一定不可能答应,于是便改口道:「如果你输了,三年内就
先别进去!」
末鬼还是没应声。
「不出声就当你答应了!」他喊道。
末鬼渐行渐远。
他看着末鬼的背影,心里其实也不能确定末鬼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但除此之外也没有其它办法了!
之前因为怕末鬼在他睡觉的时候离开,他不怎么敢睡熟,有一点风吹草动就惊醒过来,但他自小生活安稳,从来不曾遇
过像现在这样不安定的境况。这些天下来,人消瘦了不说,还磨得精神恍惚,走路都差点要跌到阴沟里去。
他找了家客栈,吩咐店小二过了十天再把他叫醒──他决定先睡一觉养好精神再说。
反正他只要在五天内赶到修行之门去堵末鬼就好了。
结果头才沾枕他就跳了起来。完蛋了,万一末鬼根本没把这个赌放在心上,直接就走进修行之门去了怎么办?他怎么还
能在这里睡大觉?
他连忙冲出客栈,向人打听到那里的路。跑了两天,问了好多人,总算找到那条婉蜒的曲折的路。
修行之门前两根粗大的石柱写得清楚明白:
『断情绝欲』
『舍智弃学』
两个老的像石头一样的怪物守在门口,他问他们有没有见过末鬼。他们就像石头一样不动也不说话。
他怀疑他们聋了瞎了,却又听见他们对一个要进修行之门的人说:「长老与王同寿,一任监督,但不能情爱,你要考虑
清楚。」
他一听就忍不住在心里暗骂:活那么久有个屁用?要断情绝欲,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那个人点点头,就走进去了。身影就在跨进那道门的时候倏忽消失。
他突然觉得害怕,害怕末鬼也像这样消失在修行之门里。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年轻人,你说的那个人有来过,又离开了。」
他陡地抬起头来。他不知道是哪一个守门人发出的声音。他们都已经闭上眼睛,脸上层层迭迭的皱纹像刀刻出来的盘石
,从来都没有动过一样。
他松了口气。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三天,现在他只要坐在这里等末鬼来就赢了。他不由得笑了一下,就地坐了下来。没想
到屁股刚沾到地面,他突然又跳起来:万一末鬼这三天内都不来,他在期限内见不到末鬼,那还是输啊!
「末鬼去了哪里?」他赶紧问道。
但是已经没有回音了。
如果末鬼没有进修行之门,那会去哪里呢?会不会回宰辅府?
他跳起来往回跑。临走之前想到一件重要的事,逆着风他回头吼道,「那家伙要是有来,千万别让他进去啊!」
他急着要赶回皇城去找末鬼,前方有座大山,他想过了这山就到了!等不及带路的人明早才来,一个人就冲进了山里。
但他很快后悔了。树海一片繁密,他失了方向,在群山里乱窜,怎么也寻不着出路,眼看着日升月落,两天过去,他还
在山里出不去!
呜呜。还来得及吗?末鬼已经走了吗?他还能再见到末鬼吗?
饿极了渴极了,他咬了块草根,想吸吮一点汁液,再继续寻找出路,嘴唇有点发麻,他也没心神去注意,突然脚一软,
趴倒在地就睡昏了过去。
朦胧中有人轻轻拍着他的脸颊,在他唇上涂着不知是什么的汁液。他下意识伸出舌头舔舐,一种很苦很恶心的味道就从
喉头窜进骨里再涌上喉头。
他忍不住干呕了起来,唾液混着青绿色的草汁从他的嘴角流下,他痛苦得睁开了眼睛。
一片黑影挡住他的视,他眨着眼,居然看见末鬼。
怎么可能?末鬼早就去修行之门了吧!
他试探地伸出拳头向前一撞──「笃」的一声,拳头撞上了末鬼的胸口。
末鬼伸出一只手,握住他开始下滑的手腕。
他又伸出另一只拳头向前击去,末鬼也伸出另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手。
他努力要抽出手来,双手谷像焊在铁里一样,一动也不动。
他不甘心地又向前一撞,「砰」的一声,额头撞在末鬼的胸膛上,传来一冻轻微的痛楚。
他已经累得再也抬不起头来,就静静靠在末鬼的怀里。
身体渐渐温暖起来,好像是末鬼拿衣服覆住他,又好像是末鬼伸出只臂拥抱他。一阵沉稳的心跳声传来──这是末鬼的
心跳?末鬼来救我了?
他在作梦吗?
身体突然腾空,耳畔很快就灌满风声,身旁的花草树木都在急速的向后退去。他已经没法分辨这是现实还是梦境,只有
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的攀附着前方……
***
濮阳少仲眨了眨眼,模糊的视线里依稀看到一抹很深很深的红色在眼前晃烫。那是什么?
他伸出手去,劲风里好不容易抓住了些,试探的拔了拔。唔唔,拔不动。他又多出了点力,猛然一个前倾,他的头结结
实实撞上了前面那堵宽厚的温暖的墙。他愣了一下,那堵墙却已经有了动作──啊啊!是末鬼!
末鬼将背上的濮阳少仲放下地来。原以为他清醒了,结果濮阳少仲却随着自己的动作软软的坐在地上,仰头怔怔的望着
他。
「站得起来吗?」末鬼问。
濮阳少仲像是完全没将他的话听进去。睁大迷蒙的双眼,一副又惊又喜的模样,「真的是你!你没进修行之门?」
「……」看来是还没清醒。末鬼按了按他颈边脉博,确定他的身体无碍,也不再多说,拉起他的手臂,又将他负到背上
去。
「啊喂,你要带我去哪里?」他奶奶的,一块特大的木头!一句话不说谁知道你在想什么啊!
濮阳少仲又在心里咒骂了七八句。末鬼带着他奔驰在树林里,树叶长草拂过身畔,几片特别锋利的叶片划过他的脸颊,
带来一阵刺疼。他抱怨着抱怨着心里却有点高兴,还好他没死在山里,还好末鬼来救他……
末鬼带着他奔驰在树林里,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树林里已经没什么亮光了。他有点害怕末鬼又把他丢下,想着想着不知
不觉就伸手环过末鬼的肩膀和颈项,将自己固定在末鬼身上。他开始觉得这样比较安心,于是他加重了一点力道,然后
又加重了一点。
末鬼神色陡然一变!
在树林完全暗下来的那一瞬间,濮阳少仲绕过他颈子的手臂突然缩紧到足以将人扼死的程度,末鬼双手施力将濮阳少仲
的手臂用力拉开,顺势将他向后推去。
濮阳少仲向后趺开,单脚触地立即一跃而起,大吼一声又向他扑来,他侧身闪过,嗤的一声,濮阳少仲的手指在他身后
的一株大树上擦过,在树干上划出五道深痕。
这种劲道已经是拼命的架势了!眼看濮阳少仲又要转过身来,末鬼向上拔高,缘树无声而上,隐身在一株大树的枝叶里
,静静观察濮阳少仲的变化。
濮阳少仲转过身来,自标突然消失他呆在当场。原本极灵动清亮的一对眸子,此刻像刚噬过血的猛兽,贪婪瞪视着四周
仔细搜寻猎物。
末鬼是天下顶尖的杀手,论敛住气息隐藏行踪,天下无人能出其右。濮阳少仲神智清醒时尚且不是他的对手,现下盲目
寻觅,自然更找不到他。
好半晌找不到目标,濮阳少仲突然静了下来。
末鬼心中一动。他知道咒术与日月阴阳的运行相互配合,故有时辰的限制。只要过了某段预定的时刻,咒术就会暂时失
作用。他打算静静等待时间过去再来设法。
濮阳少仲突然腿一软,一跤坐趺在地,轻轻呢喃了声:「末鬼……」
末鬼原本以为咒术时辰已过,正想向下跃去,濮阳少仲却哭了起来。
任谁都会觉得那是真正伤心的控诉。哀哀切切,凄凄惨惨。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他的颊侧滑落,悲痛的哭声一阵阵传来
:「末鬼,别丢下我……」
末鬼知道濮阳少仲不会这样哭。这一定是咒术还没过去的缘故。
他决定再等等。
「末鬼……」濮阳少仲突然抬起头来,惶恐的向四周张望,「末鬼!你在这里对不对……你别丢下我……你出来!别丢
下我……」
末鬼深深的皱起眉头。他知道现在出现,正好顺了咒术的作用,濮阳少仲一定会再攻击。他一定得再等等。
末鬼是绝顶的杀手,为了等候出手的最佳时机,他可以等上十天半个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的了解,耐心的等待是绝对
胜算的基石。
然而此时此刻,等待却变成一种要命的折磨。
我不会丢下你。
他在心里说。
我不会丢下你。
「末鬼,呜呜……末鬼……」半个时辰过去,濮阳少仲绝望的抱住自己,俊秀的脸庞上到处都是纵横的泪痕。他颤抖着
瑟缩在一棵大树下,嗓子已经哭哑了,他闭起眼睛,泪水却还不断的淌下。
「少仲。」末鬼慢慢走到他面前,伸手轻轻按住他的肩。
濮阳少仲抬起头来,突然拔起腰边的长剑,一剑向前刺去。
末鬼叹了口气,略侧身,一掌拍在剑身上。剑向一旁斜去,他反手一指点在濮阳少仲的手肘上,低喝一声,「撒!」
濮阳少仲右手失力握剑不住,左手已然握拳向他当胸击去;末鬼两手并出,抓住濮阳少仲的双腕,用力向外一分,将他
压在身后的树干上。
「放开我——你放开我——!」
嘶哑的吼声在树林里回荡,鸟雀受惊纷纷离巢,拍着翅膀吱喳嘈杂。初升的弦月照着阴森的树林,映出两个时而互相压
制、时而缠斗不休的身影。
向外飞去的剑,斜斜插入湿泥地里,剑穗兀自不停抖动……
***
濮阳少仲这一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马蹄声答答的敲在泥地上,闷热的空气逼出他一身汗来。他微微挪动了一下
身子,只感觉浑身都要散开来,喉咙火烧一样,全身上下,都酸疼不堪。
张眼望去,处身的空间只容几个成年男子抱膝而坐,看来自己似乎是在车厢里。
他拂开前头遮盖的布幕,赶车的人一身黑衣,几绺暗红色的头发在身后随风飘扬。
果然是末鬼。濮阳少仲松了口气,正想唤他,末鬼已经先问了,「你觉得如何?」
「什么……如何?」濮阳少仲被自己嘶哑的嗓音吓了一跳。怎么搞的,突然受了风寒吗?
「没事就好。」末鬼头也不回的继续驱马前进。
濮阳少仲感到不对劲。他直觉末鬼是有事瞒他,可是究竟是什么事呢?
脑中灵光一闪,濮阳少仲忆起自己喝了刘霜霜的血,和她说了一会儿话,然后——然后什么呢?他按着还有些发晕的额
头,努力回想,但除了刘霜霜那一句:『谢谢。』还记得之外,以后的事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怎么回事?这是哪里?还有,他为什么感觉这么疲累?竟然连眼睛也酸痛得像是几个月没阖眼一样?
濮阳少仲掀开车帘,探出半个身子来。眼前是一条碎石子路,宽度只比这车大一点。「我们要去哪里?」
「回皇城。」
「……我说过我不回去。」他努力从捏紧的喉咙里吐出声音。
「我们去见长老。」
「干嘛见长老?」濮阳少仲怀疑的望着他,「而且长老住在忘怀岭吧?」
眼见那马已经跑得嘶嘶吐气,末鬼却又啪的一声甩了一马鞭,催促马快些前进。
末鬼分明有很重要的事,才会急着赶路。但末鬼的轻功比任何千里神驹都来得快,不用轻功而是驾马,显然是想节省体
力。但末鬼有什么事需要节省体力?杜鹃都已经被他赶跑了、唔,还是又有仇家上门追杀?
「你究竟在赶什么?」濮阳少仲一手搭上末鬼的肩膀,嘶哑的问道。他突然发现末鬼的额角渗出薄汗,他呆了呆问道,
「你怎么了?」末鬼的武功高强,他亲眼见过末鬼独自挑平一座山寨,半滴汗也没流。
末鬼微微侧身,突然将缰绳交到他手中,对他说道,「你来驾车,我们到前面的镇上换匹马。」说着衣袍微动,人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