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一凝视地面。“我等他自己说。”
孟一怔,呵呵大笑。“小孩子别太天真。就算你要了他又怎样?和田春桢,他给你全部,也未必日后就不会杀你。他自
己说?他是个樱,会说才怪。”
扔下半支烟,鞋底仔细碾熄。孟转到夜一面前。
“记得我跟你提过吧,他用的药。”
夜一缓缓皱眉,不语。
孟背起手凝视天边一缕晨曦,音调悠悠然。
“那药,是我当初专门配给一个人防身的。香雪。”
他看一眼夜一,微笑解释,“听不懂?Porcelain古有诗歌,讲梅花之美。洁白如雪,因为香气远远袭来,才能分辨。那
药初制成是在LON京都梅园。我取这名字,他很喜欢。”
夜一抬头看他。
孟眯起眼睛,“我最爱的人。从来没爱过我,他。”
“最可恶的就是,他从来不在乎我知道这个。”
孟轻轻地说。
“不是为了香雪,他大概正眼都不肯看我。因为这药,他半年左右能见我一次。陪我一晚。”
某种笑意温柔浮上唇角。他闭上双眼,太用力,眼睑微微颤抖。
“每次见他,我都恨不得把他勒死在床上,可惜还舍不得。”
夜一怔然凝视他。孟睁开眼对他一笑,“很变态,是不是?你才几岁,打死你,你也不明白。我自己知道,我着了他的
魔。
不过我现在只搞不懂,他和你那个和田春桢,究竟是什么关系。他拿了我的香雪,居然到了那孩子手里。”
他看夜一,“你为什么不问,我那个人是谁?”
“我不想知道。”
孟怔了怔。
“那是您爱的人,与我无关。他跟和田春桢的关系,与我无关。”夜一静静回答,“我只知道,幸亏这样,春桢才活下
来。
这就够了。”
孟看了他半天,突然拍了拍手。“小朋友。你是个人物。”
不过你小心了。
他微笑着警告。
“有些人,天性里就有崩坍的预感。整个人,整条命都像孕育着一出悲剧。这种人可恶也可悲,宁可维持悲哀现状,也
不愿意为幸福作出一点点努力。要他们改变不如要他们死。”
更可怕的是,这样的人,往往是极蛊惑极美好的。
美好,诱人,然而自私任性,冷酷残忍。无论为他做什么做多少,他都不会在乎。他不会考虑任何人的想法,他活着,
就只是活着。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想做的人。
如果你爱上这样的人,珍惜不起,就远远躲开。否则很可能陪他葬送了自己。
因为在他看来,一切都没有意义。
包括爱他,而他不爱的你。
“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孟耸肩,“你听不听都无所谓,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不过你这孩子倒很像我,至少是当初的我。”
拼命地,单纯地,想要和一个人争取深爱的那个他。
“从前我还以为得到了他,可是直到最近才知道。他根本从来都不属于我。”
休假三天后春桢回到班里。没人对他的事表现出好奇。即使景树和敏代。
孟给的药大概要连续服用半个月,期间依然要注意身体多休息,否则还会持续虚弱。临走时他打电话来,讲解注意事项
的口气十足公式化。春桢疑心他身边是否被若干警卫押着,才这般谨慎体贴。
自从上次抽了夜一耳光,却仍然被他留在房间守护到天亮之后,再没有主动找过他。
不是不庆幸的,没有被他得手。
但那一刻夜一脸上的表情至今难忘。并非惊诧也非失落,只是茫然。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无端被冤枉的那份无辜,一瞬
间令他看上去活像几岁孩子。
然后他默默起身,搬了椅子到床边,坐到凌晨时分,悄然自窗口离去。
到现在,半个月了。
春桢裹紧无袖长外衣。身体渐趋恢复,他懂得照顾自己。八月天,晚上出来散步,想想还是穿了两件,避山风。里面是
象牙色高领T恤,袖口直盖过手背。
他沿芹泽边甬路一径向竹林走。微风习习。接近兰楼时他不由得仰头看了一眼。
绿名。不知那丫头在不在她的秘密花园。
他轻轻叹了口气。
“和田?”
春桢闻声抬头。Inuki正懒洋洋地注视着他。
春桢微笑,“好久不见。Inuki。”
“身体怎样?”
“好多了。”春桢笑,凝视Inuki,“这里离月凉院很远呢。”
Inuki撇了撇嘴,“管那么多……我不来见你,你是不会主动找我的吧。”注视少年秀丽而苍白的脸,他聪明地笑一笑,
“怕碰上夜一?”
春桢不答,只耸肩,“您完全可以吩咐撤除布在樱楼的警卫。没必要兴师动众……应该没人想要我的命。上次那个人的
话,也是一样。”
漆黑长发在风里飘扬。Inuki抱起手臂,端详他。“那晚来的是谁?”
春桢微笑,“我真的不知道。如果夜一怀疑是泉景树,那也只是猜测。”
“我真的不知道。”他轻声重复,“按当时的情况,对方当真想要我命的话,夜一未必来得及救我。”
Inuki轻轻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孩子啊……”
他拍了拍手,“好,我叫那些人解散。你自己小心。”
春桢微鞠了一躬。
“不过,有件事还是想告诉你的。”Inuki看了看周围,跳到草坪里找了只石鼓坐下。拍了拍身边那只,示意春桢过来。
“总觉得……还是说出来好些。”
春桢抬起眼睛看他。
那一刻Inuki突然发现,这孩子的眼神是玉一样的。
沉静,凝冻,坚脆且温凉。
是一场无妄之灾导致的大病,让他拥有了这样的眼神么。
他的眼睛似乎比从前更亮。笑容却在洒脱明丽之外多了几分奇特的静谧。
“半个月前那次,夜一找过我,要我帮他个忙。”Inuki看着他,“他求我把孟予琛弄走。”
春桢动也不动,缓缓把手指交叉到一起。
“他要我阻止那家伙接近你。我问他原因,他不肯说。后来Shiva和我见了那家伙。”
Inuki笑了笑,“那人知道些什么吧,关于你的。不过我倒不好奇。
Shiva那边你也可以放心,他虽然怪,倒不会乱来。我告诉孟予琛,他在筇园不受欢迎。你不用担心他再来烦你。
在筇园,你是安全的。”
春桢凝神注视自己的指尖,轻轻点头。
“不过就算我不多管闲事,佟莲华也会保护你吧。”Inuki笑,“你这场病,闹的动静可真不小呢。”
“他没告诉我这些。”
“嗯?”Inuki一怔,而后反应过来,轻笑,“夜一他脸皮薄。”
“不过,是好孩子呢。有责任感,有担当。足够内敛。”Inuki摇了摇头,“这样不是很好么。为喜欢的人做事,又不说
出口。虽然是够别扭的……真是小孩子呢,你们。”
春桢静静起身,对Inuki微笑。
Inuki突然发现他眼里的光亮被一种古怪的柔软取代。
夜色里,少年洁白衣袂翩翩飘飞。他含笑对Inuki行了礼,然后突然转身,向莲楼的方向飞快跑去。
Inuki皱了皱眉,咕哝,“我说错什么了么?”
为什么,那孩子看起来一张活像要哭出来的脸。
手机响,夜一看一下号码,有些犹豫。接起来说你好。
声音比他想象的冷静。
那边问,“你房间号码多少?”
“什么?”
“不用了,我运气好。嗯,开门。”
夜一拉开门。春桢笑吟吟站在面前。背景是一群大眼瞪小眼的同学。以及五公尺以外的葵,被瑶二从身后堵了嘴巴,拦
腰抱住拖走,一边还摆手蹬脚,张牙舞爪,怒目而视。
鹤一边跟着他走,回头对夜一微笑,侧头抛个飞吻。
少见他俏皮成这样,夜一差点呛到。
春桢的声音安安静静。
“你还要我给你看多久的门啊?”
夜一看他。一身轻飘飘素色衣服。脸上有红晕,气息微急。
“你跑来的?”
春桢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突然一把抓住他衣领,推进房间,回手甩上了门。
直到把葵拖进自己房间,鹤才使眼色叫瑶二把他放开。
“KAO,你妈的,人家都找上门来了!”
鹤耸肩,“找你?”
葵闷住一秒钟,又跳起来。“他是个樱!樱跑到我们莲地盘来了!”
鹤温柔冷淡地笑了笑,“咱们不是也跑到人家兰楼去扫荡过。”
葵再次没词,过一会儿闷声嘟囔,“要是夜一那家伙出事怎么办。”
鹤无奈地转身去开电脑,懒得理他。
“和田君如果真想伤人,难道还会这么光明正大地走进来。从樱到莲,这一路至少有五十个人看到他。”
“……那他来干嘛?”
这次鹤连解释都懒得解释,只忍住微微一笑。
葵看瑶二。瑶二别开脸。
鹳往弟弟床上一躺,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
“说不定他是来慰安的呢!?br /> 葵蓬地一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你在干嘛?”
“看书。”
春桢越过夜一肩头看过去,客厅里茶几上摊着书本和水杯、还有提神的薄荷糖。他走过去拿了颗糖放进嘴里,转过身来
。
夜一静静看他。春桢垂下眼睛微笑,脱下外衣扔到沙发上。
“你要不要洗个澡?”
夜一怔住。
春桢轻轻一笑。“我倒是不介意。”
他走过来,抬手搂住夜一脖子,唇贴上,舌随之送进来。薄荷芬芳瞬间弥漫唇齿,清凉微辣,在口腔里浓浓绽开。
春桢闭上眼,灵巧的舌尖缠住夜一,搔痒般撩弄着他,轻柔戏谑。
他知道后果。夜一从来忍耐不了他的把戏。同这老实人玩火,通常都会引来惩罚。
所以夜一咬下来的时候他只是轻轻叹口气,皱紧了眉,等待夜一轻柔试探地搂住他的腰。
那一吻结束时春桢低声笑着抱怨,“自从跟你混,嘴唇就没有一天不带伤的。”
他向后挣了挣,靠在夜一手臂上,懒洋洋仰起脸来。
“……你还愣着干嘛。”
夜一放开手,一言不发地瞪着他。
春桢皱了皱眉。夜一握住他手腕想从颈上剥开。春桢啪地打开他的手,用力抓住他的脖子,狠狠再吻住,一手滑下来插
进衬衫。
夜一扣住他的腰向后拉,春桢抬脚勾他膝弯。身后是沙发,两个大男孩扑通一声栽上去的力道不小,沙发险些翻倒。春
桢翻身压住夜一,跨坐在他腰上。撕开宽大棉布衬衫,扳开腰带扣,手指便探进去。
夜一陡然捏住他手腕搡开,两人从沙发滚到地上,撞得茶几一偏。水杯翻倒,洒了夜一满身。春桢仰头看他,微笑。
夜一压紧他,呼吸急促,“你到底想干嘛?”
“你几时这么迟钝。”用力想挣开,双手被压在身体两侧,完全受制。讲义上的要点,施力点从肘弯到手腕,一动不能
动。
仓持夜一,你他妈真是个好学生。
春桢挣了几下,放弃,索性挑起唇角,“你想在这儿做?”
夜一愣住。
“要么现在就脱衣服,要么先给我找张床。”
对方被惊住微微松了手,春桢得空推开他,翻身起来。寝室布局几乎都一样,一室一厅小套房。他拽着夜一衣领推推搡
搡拖进卧室,随手拍下开关,灯光骤熄。
黑暗令仲夏夜的空气燥热,衬得欲望加倍浓重。
夜一跌坐在床上,春桢飞快甩下贴身T恤,扣住他肩头压倒。一边吻,一边扯下拉链。他弓起背,猫打呵欠似的姿势,柔
软婉转。夜一攥紧他赤裸的腰,手抖了抖,掌心慢慢烫起来。春桢舔舐他锁骨时,他用了点力,掐得春桢一颤,抬头。
他看到夜一的眼神,不由自主咬住下唇。
夜一握住他肩头。漆黑双目分外幽深。向来的沉静被一点妖邪光色惊动。
春桢突然记起那个晚上。
那时他看不到夜一的眼神,却只觉赤裸的背被那股柔软刀锋般的视线刮得体无完肤。
这一刻夜一就看着他,笔直强悍的目光。春桢轻轻吐了口气,人突然软下来。夜一翻身压住他,甩下衬衫。
心跳与心跳之间,不过是两层薄薄的血肉肌肤。温暖熨贴,一发不可收拾。
春桢呻吟起来。每个这种时刻的夜一都不是平常的夜一。他也是兽,看不出的温冷强韧,一样嗜血。面对颤抖在掌心的
猎物,啮咬吞咽毫不容情。漆黑的夜里,汗水的灼烫和辛辣痛楚如花绽放。
多一点,再多一点。让活生生的我有所感觉。让我听到血液流动的声音。
春桢低声叫了句,“夜一。”
夜一轻轻抬头,吻一脉游走,自春桢胸膛滑上颈间。唇抵在动脉上,吮吸,然后轻咬。
就在舌尖,可以一口吞下的心跳。
春桢搂紧他的脖子,“……为什么赶走孟予琛。”他喘息着微笑,低声继续,“难道你不好奇……我的事……你不想知
道?”
他啊地叫了一声。夜一咬住他的耳垂,那感觉是春桢抵抗不了的战栗。
“……你不说,我不会问。”
春桢静下来,抱住夜一,任他爱抚。直到彼此的欲望都清晰不可容忍。他推开夜一一点,径自转过身去伏在枕上。
夜一静静凝视他。春桢不抬头地笑了笑。“这样比较容易……你来吧。”
“春桢。”
他不回答,抓住枕头埋进脸去。夜一轻轻贴住他的背。一片光洁柔白。
他白得像玉。过分的妖艳和清纯难以融合,那尖锐诱惑他自己根本无法控制,就带出一种奇特魅力。
他让人想撕扯想侵蚀想蹂躏想毁灭。
夜一实在无法明白,春桢哪里来的这股妖冶。
他只知自己抗拒不了他。从一开始就是如此。
谨慎的尝试让情欲变尴尬,之后就是残忍。春桢一声不出随他摆弄。
勉强进入时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夜一小心翼翼抱紧他的腰。听不到春桢的反应,只有微弱急促的喘息一丝丝从羽绒枕头
深处漫出来,渗进黑夜。
轻微,无奈,迷惑,仿佛还带一缕莫名的绝望。夜一自言自语般的低声,“为什么。”
“你不是说……你不会问……啊!”
一声尖叫之后春桢再不做声。痉挛的手指扭住柔软枕头,纠缠着潮湿黑发。发梢丝一般滴下汗水,先灼烫继而冰凉。
还你的人情,为你替我保护在筇园的这份安宁。
能给你的,只有身体。再多的,我给不出,你要不起。
是的,是那样想的。在敲开你房门的瞬间。
可是……真的吗。
身份所系,因此几乎熟悉每一种痛,每一种抵御和婉拒的方式。
只是此时此刻,真的开始后悔。不是一点点,是很多,所有。高估了自己的坚硬,低估了某种似乎早已植根在心房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