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后悔的。
“春桢。和田春桢。”
春桢微笑,“……你不认得我啊。”
双肩一紧。压力混着温暖体温,陡然汹涌。春桢挣了挣,又放弃,低声抱怨。
“我上不来气了。”
夜一安静地说,“闭嘴。”脸庞埋进他肩窝。
春桢轻轻吐出一口气,抬头凝视天花板。
他轻声说,“我死不了的。”
缓慢抬手,回抱夜一。春桢微笑,“你……怎么也这么孩子气啊。”
夜一不语。静静俯在他肩头一刻,抬头。他看着春桢毫无血色的脸,低声说,“这是最后一次。”
春桢一愣。
夜一放开他,起身。春桢怔怔地仰望他。夜一走开,揭起百叶窗,看了看夜色。
迥异所有时刻。恼怒,热狂,安稳,迷惑。他的音调,是春桢从未听过的那一种。
一股仿佛不是出自于他的嗓音,幽幽清冷,听不出丝毫情感。
春桢陡然打了个寒颤。
他像景树。这一刻的仓持夜一,酷似某个时刻的泉景树。
那种无所顾忌的冷冽与强悍。
“最后一次。听好了,这是你最后一次任性。”
春桢呆呆凝视他。
夜一没有回头。
“你记住。从现在起,和田春桢的死活,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孟予琛
孟予琛
十八 孟予琛
春桢倚在窗边,凝视柳岸边缘通往芹泽的车道。
身后的脚步令他绷紧身体。闻到他的紧张,对方微笑,“病人该有个病人的样子,才招人疼。”
春桢轻声叫,“孟先生。”
一只手放到他肩上,轻轻抚动。春桢深吸一口气,缓慢眯起眼睛。
孟的手指滑到他喉头,摩挲。指尖修长。皮肤的触感干燥微凉。
他的手很稳。
春桢当然不会以为他在检查自己的扁桃体。
“孟先生。”
手指一合,轻轻扳住他下颏。春桢倏然握紧手指。他很清楚情势。对方实力远强出自己。
孟微笑,“很乖。”
春桢嗤笑,“您没必要这样。想说的我会说,反之就算脖子断了,答案,该没有还是没有。”
孟点了点头,放开他转到面前,抱起手臂。“你是什么人?”
“您可以去调我的档案。”春桢回望,双眼一眨不眨,“总部资料库比我本人知道的更多。”
孟笑了笑,“和田春桢,男,十七岁,日本籍,孤儿。”他打个响指,“除了性别年龄,我看不出还有哪样值得信。”
春桢微笑不语。
孟耸肩,“你知道我是谁?”
春桢不动声色,“您告诉过我,您姓孟,全名孟予琛。”
孟咕哝,“我就这么普通,真可怜。”转瞬收起笑容,他用一根手指轻轻敲打窗台。
“调我第一时间从东京赶来筇园,还以为训练基地上演大逃杀。”他看着春桢,“来了之后却只看到个遭人暗算的笨小
孩,你说我郁闷不郁闷。
白兴奋一场。”
春桢不作声,脸庞依旧血色全无。
“只是个二年组的学员……至于惊动樱组首领亲自下紧急调令么?”孟再次微笑,凝视春桢双眸。“我是该说佟莲华小
题大做,还是……小朋友,你不会是他的私生子吧?”
春桢一口气岔了道,不由自主呛咳。
孟搔头,“哦,对了。你十七,那家伙还不到二十七。”
他呵呵笑。春桢瞪着他。这人如何拿到医生执照,值得怀疑。
“不过,谁给你的那个。”孟看着春桢,“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用了多久?五年,有了吧?”
“……您在说什么。”
眼睛眨了眨,垂下,医生的笑容忽然凝固。
春桢本能抬手阻挡。身体虚弱,动作虽快却无力。孟比他预料更快,一步跨到他背后,扣住他手腕反扭过来。春桢挣扎
。孟推他向前,砰一声抵在窗上,紧紧压住。
他贴在春桢耳边轻轻呼气,音调潮湿,“小朋友别乱动。”
春桢汗毛直竖。他会意,然后陡然僵冷。
孟的掌心擦过他胸口向上,停在琵琶骨,指尖敲了敲,捏住。春桢吓得一抖。孟微笑,“做医生的,可是有很多让人说
实话的办法的。”
筇园出来的医生,当然办法更多。
他用了点力,春桢咬牙忍痛,一阵阵战栗。
“要是这里被捏碎,你可就省了那场决战。”孟吹口气,“来,乖,告诉我,谁给你的,‘香雪’”
春桢咬紧下唇。脸颊紧贴玻璃,冰凉彻骨。
“别奇怪我知道,那是我一手调配的,剧毒,但是……死不了人。服用之后二十四小时内身上会有种香味,对不对?”
孟笑,“那药最初完成是在梅园……SO,我叫它香雪,好不好听?”
他指尖用力。春桢一声呜咽。
孟轻舔嘴唇,压低嗓音,“你到底是什么来历。那药,我只给过一个人傍身……你和他有关?”
他忽然推开春桢。春桢整个人脱力,软软倒在床上。
“ANO,接你的人来了哦。”
春桢勉强睁眼看他,满额满身冷汗。他听见脚步声。是夜一。
孟耸肩微笑,“看起来……我得找佟莲华好好谈谈。”
从没见他那么软弱。
和田春桢。
夜一带他回寝室。这是夜一第一次涉足樱楼,亦是莲的人第一次来樱的地盘吧,夜一想。春桢一路都无语,半靠在夜一
肩上,步子绵软拖沓,险些绊上楼梯。
夜一停步看他,轻声问,“介意吗?”
春桢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夜一托住他膝弯,一用力打横抱了起来。春桢咳了两声,脸埋进他肩窝。
他比夜一想象的要轻。抱在怀里的身体温暖柔韧,气息微微浮动。终于可以覆盖那个明亮正午的恐怖。空虚。遥远。他
的血,流在掌心,在燥热空气中迅速冰凉。那一刻,有种冲动想要把他狠狠碾碎在怀里,化烟化尘,入血入骨。于是可
以不再惊慌失措,心如刀绞。
想要捉住你。不再放手,不许离开。
一路上迎面撞到几个樱班学员。他们很相似,都有那种琉璃般静默悠然的眼神。无论对夜一抑或他怀里的春桢都视若无
睹。
春桢静静抱着他的脖子,轻声说,“别再来了。”
“别命令我。”
春桢叹气,“你还想怎么样……可离我远点吧。同学,拜托了。”
夜一安静看他一刻,突然笑了起来。
春桢慢慢沉下脸色。
“随便你。”他轻声说,“别怪我没警告过你。”
Inuki一直不怎么喜欢Shiva,当然也根本没有喜欢他的必要。Shiva行事风格向来与自己不同,有时凌厉混了暧昧,就是
诡异。Inuki叹气,暗自同情樱的孩子,摊上这么个要命的教官大人。
不过这次他决定找那家伙谈谈。
讨厌去他住处领略某个人的存在,打他手机,那边答话音调仍一股嚅嚅的绵软。
看一眼时间,他妈的,都快到正午了,翘班没有这样的。Inuki对着手机吼,“你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
Shiva咭笑几声,打个呵欠,“你这人,站着说话不腰痛……”
Inuki没来由地脸一红,“出来,在柳岸等你。有事问你。”
啪一声合上盖子,不给那家伙推托机会。回头看训练场上的人,夜一状态与平日基本没有不同。Inuki对他挥手,他跑过
来,行礼。
葵一个劲看这边,Inuki只做不知。
“和田君怎样了?”
夜一不动声色,“还好。”
Inuki无言,拍了拍他。“加油。”
夜一叫住他,“Inuki。”
“嗯?”
“有件事想请求您。”
Inuki微笑。第一次听到夜一说这种话。好奇心不厚道地狂涌。“是什么?”
“孟予琛。”
Inuki轻轻皱了下眉。
“可以的话,请您帮我阻止他接近和田春桢。”
那句话让Inuki的好奇心成等差级数倍增。他很容易抓到Shiva,那家伙太显眼。
两位神出鬼没的教官大人在柳岸碰头的场景并不多见。
Shiva笑说我不晓得你原来这么好事。连我班里孩子你都来操心。
“要玩侦探游戏么,嗯?”
Inuki冷眼瞪他,“我只是蛮喜欢那孩子。”
Shiva但笑不语。Inuki看他,“谁是孟予琛?”
Shiva鼓掌,“问得好……这位孟先生嘛,是个,我也想见上一面的人。”
LON医务部门高级负责人之一,二十八岁,美籍Porcelain人。
“久仰了。”他笑,面对两位美貌教官,心平气和。
Inuki烦躁地敲敲桌子,“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孟文静地点头,“简而言之就是:麻烦。”他看一眼Shiva,“樱班A组学员和田春桢,前日正午于训练后昏倒。检查结
果是药物中毒。毒剂来源不明,初步怀疑是同年段学员所为。以上。”
Shiva微笑,“你为什么来。”
春桢静静睁开眼睛,“绿名。”
女孩一抖,抬头,眼角微微抽动。
春桢侧头看她,“我想……你也该来了。”
“你知道是我?”
春桢轻柔地苦笑,“给我个靠垫。”他撑着绿名坐起身。女孩细细的手指扣在自己手臂上,他看着,忽然伸手盖住绿名
手背。
绿名本能一动,抬头看春桢。男孩双眸温润,淡淡凝视着她。
她突然发觉春桢的瞳孔是一种异样的黑,与其说是深沉不如说是暗昧。
“为什么要杀景树。”
绿名手指陡然用力,春桢皱眉,忍痛不动。他看着绿名的眼睛。女孩眉目水盈,年轻肌肤光彩流动。
她很美,美到令春桢有些不忍。
筇园的女孩都是美色。而樱的那些,从入班那一天起就因日益逼近的界限而带有一种幽暗冷酷的魅力,是威胁,也是诱
惑。
比起其他,她们是另一种格外奢靡又脆弱的花。
绿名握着他,低声回答,“你怎么知道。”
孟对Shiva弯起嘴角,说不上是敷衍还是挑逗,一个笑。
“事发后一个钟头内就从东京赶来,只为了一个二年组小孩子的死活么。”
“那您恐怕要去问佟莲华。”孟干脆地回答,“樱组首领亲下的调令,我可没有抗命的胆量。”
Shiva点了点头,“你准备怎样汇报?”
孟微笑,“您说呢?伤者是您班上学员。这种事,筇园的规矩是,一旦查出凶手,杀无赦。”
Inuki安静地问,“如果查不出呢?”
孟摊手。“那是不可能的。”
Shiva耸了耸肩,“可是我还知道个筇园的规矩……他现在还是好好的,所以,一切都没有发生。”
Inuki瞪着他。
孟轻笑,“您可真无情……不过,这也是那孩子的说法。”
“所以到此结束。”Shiva微笑,“他们都是聪明人。这种事应该不会发生第二次。何况无论是谁做的,我都有点舍不得
呢。这手段还算高明。虽然结果欠佳。”
Inuki差点掀了桌子。“你脑子有问题了!”
Shiva对他眨眨眼。
孟也耸肩,“这种事,每一代莲和樱多少都出过几次,不新鲜。”
Inuki安静地说,“你们这两个疯子。”
春桢摇了摇头,“绿名,为什么。”
绿名放开他,后退一步。“你看到了?我拿了那根针?”
“薇薇安的胭脂针,流到外面也只有那一根。”春桢叹了口气,“当初Shiva刚出现时,我们找他麻烦,她用的那一根。
我只是想不到,当时你竟然就留了这个心。”
那根针被Shiva夺下,随手抛在训练场上。当时大家都被慑住,匆匆散去。无人追问那根针去向。
“过后薇薇安曾回头去找,但没有发现。我们还以为被Shiva带走。直到那天你带我去了兰搂顶层那个房间,我才知道,
那根针原来在你那里。”
春桢看着她,一字一句,“到我手里的时候,针上已经没有毒了。”
“我萃掉了。”绿名干脆地说,“没错,我想要,而且我弄到了,毒剂的大概配方。”
“绿名……”
“别指责我。我讨厌听人讲道理。你我都知道,这种事出手就只有一个结果。”她轻声笑,“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
是你。”
春桢轻声答,“也许我活该。”
“我观察他们很久,薇薇安的习惯,她帮他准备东西,他不会怀疑……可是为什么伤的是你!”
春桢摇头。“给我个原因,绿名。为什么要杀他……用胭脂针的毒,你想嫁祸给薇薇安么?这太过分了。”
“那不是正好么……那一对怪物的话,互相残杀也不会有人疑心的。”绿名走近床边,坐下来。手指轻轻放上春桢额头
。“你怕么?”
“什么?”
绿名微笑,“死啊。”
如果你是我的
如果你是我的
十九 如果你是我的
春桢摇头。“我不怕死。但我还不想死。”
绿名慢慢放下手。“你明知道我不会杀你。”
“我知道。”
“可是每次你一承认这件事,就让我特别想对你出手。”
春桢沉默。
绿名拍了拍他的脸,声音轻快起来。“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春桢点了点头,又摇头。“绿名,可不可以不是我。”
绿名定定地看着他,“可是我只喜欢你。”
从一开始,我就只想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和你相爱,哪怕只有短短三年。
哪怕杀死我的人是你。
“回答我,绿名。景树的事,为什么?”
“你在乎他有这样多么?还是你真的……”
春桢苦笑,“想到哪儿去了……”
“他不会杀你的。”绿名幽幽地说,“你是知道的,对不对?泉景树不会杀你。但我不一样。他不会介意把我当作棋子
送给别人吃掉。”
春桢默然。
“他不会阻止我接近你追求你,那是因为他从未把我当作障碍。他可以叫敏代试探我和你的关系,甚至会鼓励我去勾引
你。也许他觉得那很好玩。
也许他只是知道,你不会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