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是交错的……然而,他的背后,静静地停着一辆黑色奔驰,范洪章从车里走出来。
“想去哪里喝?”他问。
“友谊商城”对面有家烟酒进出口,可是于海洋说,就算那里的洋酒,都不如石磊家里收藏的多。石磊喜欢洋酒,他不
怎么喝白的,范洪章偶尔会出去给他搜一搜,被人知道了,都拿这个讨好他,因此送礼都拿比较稀少珍贵的洋酒。想喝
醉,自己家里是最方便的,吐起来,还可以抱着自己家熟悉干净的马桶。
范洪章看着石磊吐得搜肠刮肚,开始相信于海洋说的,石磊开始认真了。
端午一过,天气就开始热起来。这天游畅和石磊约好在俱乐部打网球。两人换好衣服,刚进了球场,迎面走来几个人,
被围在当中的正是那天晚上他们陪着吃饭的秦骄。秦骄一看见他俩,就笑着打招呼:“两个小朋友也是这里的会员?”
石磊心想,这不是废话吗,不是会员能来打球?
“秦总也来这里玩?”他们随便应酬了一句。
“是,就你们两个?还有朋友吗?我们可以配对双打。”
“那人太多了,我们还有朋友在里头呢!”石磊说,“下次吧!”
说完,拉着游畅就走。秦骄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里念叨着,这俩人还真是好朋友啊!身边的是秦骄的好友,问他那
俩小孩儿是谁。秦骄暧昧地说:“范洪章的小朋友。”
那人立刻心领神会:“两个都是?”
“不好说。”
秦骄透过玻璃,看见游畅和石磊年轻的身影,在草绿色的球场上,轻快地飞奔。
54
彬亚要去上海主持一个颁奖典礼,周六的节目只能录播。游畅在周二下午到了广电的办公室,整理节目单的时候,于海
洋打电话给他,邀他周末去他家里吃饭。游畅吓了一跳,因为于海洋从来没提过带他回家的事,吃惊之余,就难免犹豫
。他先推托说要帮导师翻译个材料,于海洋说没时间雇个翻译帮忙。他又说要去录音室准备节目。但明显于海洋知道彬
亚出差的事,也是不管用。
末了,实在没辙,游畅吞吞吐吐地说:“你让我去你家干嘛?你还怕你妈不知道啊?”
于海洋轻笑出来:“我就知道你这小乌龟是害怕,还在大爷跟前扯谎找借口。就吃个饭怕什么啊?范哥以前和我哥常一
起玩儿的时候,我家就是他的食堂,一天三顿,外加下午的点心。张姨最喜欢我们往家领朋友吃饭,她现在只伺候我妈
一个,身上十八般武艺没处施展,憋得难受呢!我妈你也别担心,她最近手气好,打麻将赢不少,见谁都跟见金条似的
,可高兴了!”
“你妈妈要是看出来怎么办?”
“都说是朋友,她还能往哪儿想啊?再说,你还能藏一辈子?这要是哪天给她在我家里把你堵到,更说不明白。现在就
认识最好,你现在跟她混个眼熟,她以后看你也不觉得扎眼。”
游畅实在说不过于海洋这个强迫症,无奈地说:“你真烦人!”
他挂了手机,回到办公室,彬亚用奇异的眼光盯着他:“你刚才跟谁讲电话?”
“朋友啊,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你讲了半个小时?”彬亚凑近游畅,仿佛一台扫瞄仪:“说话那口气哪像朋友?我看是你女朋友吧?”
“你别扯了,”游畅朝后一撤身,拿了水杯去接水喝,“你成天就想揪出我女朋友,吆喝半年了,也没见你揪出点儿什
么。有那功夫,你早就找到男朋友了。”
彬亚格外嚣张地说:“这不是吹呀,咱要想找男朋友,那还不一打一打的?”
这游畅是相信的,台里多少人见他能和彬亚合作,都觉得眼红。彬亚要名气有名气,要模样有模样,要车有车,要房有
房,还有个超级大款的爹,女人想要的,她都不缺。据说她家里跟他介绍的老公人选,就跟迷你福布斯排行榜一样。可
是,彬亚说了,喜欢她的她不要,她就是要找个自己喜欢的。于是,海洋先生特地送她俩字儿:犯贱。
“那你挑到自己喜欢的没有?”游畅和她聊着天。
“找到了呀!”彬亚嬉皮笑脸,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认真,“游畅,要是我让你帮我追个人,你肯帮忙不?”
“我怎么帮?”游畅瞪大眼睛,他突然相信于海洋的话,彬亚真是个疯女人啊!
“你帮忙牵线就行,”彬亚说着,有点难为情,立马改了主意:“哎,算了算了,和你说也没用,你比我还嫩呢!”
说完,一转椅子,上网去了。
游畅没在这问题上多想,他正因为去于海洋家吃饭的事烦着。他本来就不擅长跟人交流,见了于海洋的妈妈,该说些什
么呢?要带什么见面礼?他想想于海洋第一次到自己家的时候,把妈妈哄得又顺又滑。可是,自己也不能带九十九多蓝
色玫瑰过去啊!真是头疼,这条死鱼,为什么偏要给自己出难题呢?
那天上午下了场暴雨,游畅挺侥幸,以为坏天气可以成为好借口,结果下午雨过天晴,云开日出。于海洋一边帮他挑衣
服,一边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何况你长得这么帅,我妈肯定爱你爱得跟宝儿样的。”
“你怎么就非得让我去呢?”游畅垂死挣扎。
他们两个刚洗过澡,都光着上身在卧室找衣服,于海洋赤裸着严肃的模样惹人发笑:“我是为咱俩好,你就信我吧!早
晚都得见面,不如我们把握主动权。先让我妈认识你么!反正我们一口咬定就是朋友,她还能严刑拷打啊?”
游畅一路上都紧张得不说话,于海洋得空儿就偷着摸他一下,抓一下,碰一下,搂一下。在附近的燕窝城买了礼物,鲜
花,和于妈妈爱吃的水果,于海洋的车子徐徐开进了小区。他家住的小区是封闭式的,他将车停在地下停车场的一个偏
僻角落,四周没有人,光线也很暗,他紧紧地抱住游畅,希望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
“你放心,就算我妈不喜欢你,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对你的心思,都不会变。”
游畅叹了口气,渐渐觉得不那么绷着了。
55
于妈妈看见游畅,有点楞住。她知道这两人认识,是因为游畅在马路上救了海洋和别人打架的朋友。所以她一直以为游
畅是个五大三粗,冲动鲁莽的小伙子。结果眼前的人斯文秀气,白白净净,生得比个大姑娘还细嫩,她顿时想法就多了
。可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太太,表面文章她还是会做,热情地请游畅坐,又给他拿吃的,喝的。
游畅本人很敏感,虽然于妈妈热情开朗,那是因为她性格上和于海洋有些像,属于乐观豁达的人,大概对谁都是这样,
并非是格外喜欢自己。但是,张姨对他的喜欢是显而易见的,他刚到的时候,张姨正在厨房里忙,赶快走到客厅来看,
见到他眉开眼笑。
“哟,这孩子长得真俊哦!”张姨心直口快地说。
“对啊,”于妈妈跟着她说:“平时觉得我家海洋挺帅的,这放家里看还成,拿出去跟人一比,明显有差距啊!”
“都帅,都帅。”于家的两个少爷,从小都淘,张姨没带过游畅这种安静听话的孩子,喜欢得很:“游畅长得乖乖的,
真是惹人疼。”
吃饭的时候,张姨魔术般地弄出一桌的菜:“海洋说,你胃不好,我弄的都是清淡的,这丝瓜蛤蜊汤一点油都没放的,
还有这个……”
“行啦,张姨,游畅吃得少,你就不用介绍了,坐下来一起吃吧!”于海洋拉着她。
“你看你,有外人在,”张姨笑的时候,眼角堆满皱纹。
“游畅不是外人,”于海洋说完,觉得这话有点过,怕他妈怀疑,连忙说:“特铁的哥们儿,以后会常常来吃饭的。”
“来来,要常来!”张姨似乎比谁都高兴。
四个人坐在小饭厅,边吃边聊。张姨忙着给游畅和于海洋夹菜,于妈妈偶尔会问游畅些话,像家里还有谁,妈妈做什么
之类。游畅记得妈妈嘱咐过他,别在于海洋家人面前提起她,所以只说母亲在政府工作,就搪塞过去。
“一个女人带孩子不容易哦,你要好好孝敬妈妈。”
“他简直就是孝子的标兵,”于海洋插话,“全中国像他那么孝顺的都没剩几个了。”
“那好,游畅看起来就像个乖孩子,哪像我们家海洋……”
“我怎么了?我对您还不够好啊?”
“你就嘴好,一肚子花花肠子,就绕你老妈进套儿。”
“什么时候的事?我还能算计过您?您真是谦虚。”
游畅偷偷观察于海洋和他妈妈的互动,心生羡慕,他觉得于妈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不管口头上怎么批评于海洋,
其实心里是爱得无边无际的。可她对自己的态度,是游畅能感觉到的,一种提防。
“游畅,海洋说你还在上学,几年级,学什么的啊?”
“D财的,”游畅放下筷子,“金融的研二。”
“我家海洋也是学金融的,不过他没出息,本科完就不爱念了。”
游畅看了看身边的于海洋,顺着于妈妈说:“金融本来就是要实践的,我学得不好,对那个也没什么兴趣。于海洋在投
资上还是很在行的,只有我这样不擅长实践的,才一个劲儿念书呢!”
这话说得受用,于妈妈高兴地说:“海洋倒是挺能赚的,是不是学校学来的,就不知道……”
“妈,你是不是要把我老底,银行里有几块钱也兜出来啊?”
“我怎么会知道你银行里有几块钱?平时跟你借几块钱打麻将,你都要算我利息的。”
游畅给说得笑起来,眼睛里波光荡漾,嘴角一扬,格外漂亮。于妈妈的心又是“咯噔”一跳。这小伙子长得太漂亮了点
儿,海洋和他这么亲近,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想起范家的老二,前些年和家里说喜欢男人……海洋这几年,不是
经常和他一起混吗?
想到这儿,老太太有点心惊肉跳了。
于海洋他们一走,她就问张姨:“你看游畅这人怎么样?”
“挺好啊!海洋难得交这么乖这么听话的朋友。”张姨收拾完,又再感慨说:“就是吃得太少了,跟小猫儿似的。可能
第一次来,不好意思吧?跟咱们也不熟。”
“是,”于妈妈自己安慰自己,“他不也认识彬亚吗?估计就是一个朋友圈里的。”
她看着窗外彩霞满天,想想于海洋从小到大,淘气归淘气,却从来没让她当妈的失望过,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是聪明人,
绝对不会往歪路上走。要相信他,她坚定自己的信念,海洋是心里有数的人。
彬亚刚出差回来,就是她的生日,正赶上于海洋去深圳了,彬亚只找了游畅一个人吃饭,这真是让游畅吃惊,他以为彬
亚朋友肯定很多,是那种生日PARTY要做得跟开国大典一样的人。
“我才不会咧!”彬亚横了他一眼,“我在你眼里就是那种俗气的人啊?”
“不是那个意思,”游畅跟她解释,“你人缘这么好,怎么就找我一个啊?”
“跟你感情好呗!”彬亚开着她的JEEP,在华灯初上的街头兜风,突然说,“没劲,有时候觉得生活真没劲,除了衰老
,什么都没剩下。”
“就你这种万事俱备的大小姐才会这么说,”游畅和彬亚熟悉了,不再生分,“我们还是幸运的。”
游畅只说了这一句,就给彬亚死死盯住:“你和于海洋真是好朋友啊,连这个调调都像!”
高中时候的彬亚叛逆而泼辣,不好好学习,成天混日子。于海洋比她高两年,私下因为家里的关系,都认识。他跟彬亚
说:“你看班上的同学,他们起早贪黑,那么勤奋地念书,就为了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我们不过生在好人家,哪怕是混
,也不怕没饭吃。但是,人要懂得惜福,要对自己负责,不然就白活一辈子。”
“不像于海洋会说的话,对吧?”彬亚脸上的神色让人捉摸不定,“其实他那个人,有时候,真不赖。”
最后几个字,轻轻的,却带着柔韧的感情。游畅突然想起两个星期前,彬亚和他说过的话,他开始有点明白,彬亚心里
喜欢的那个人,是谁了。
56
周三游畅只有一节课,下课后他正和同学讨论期末的同组报告,石磊的电话打过来,说他已经到了西门。每周三的下午
,游畅都会给石磊上两个小时的钢琴课。石磊在音乐上的悟性很高,学什么乐器都快,而且玩得像模像样,游畅忍不住
在心里想,如果石磊小时候家里有条件,现在估计在音乐上小有成就也不一定。
他们本来用游畅家里的旧钢琴学,七月份的时候,范洪章在日本帮石磊专门订了一架,在琴盖上,还带着个镶钻的“磊
”字,小巧,精致,像星辰一样,闪闪的,让于海洋游畅等人叹为观止。
“范哥,你这样献慇勤,让我很难做,”于海洋故意酸溜溜地说,“我得出什么招数取悦游畅,才能把你打败啊?”
这天,外面很阴,厚厚的云重叠着,将落地窗外的天空垂坠得格外低沉。石磊练习着游畅上星期教给他的一段短曲,感
觉到游畅有点心不在焉,他坐在钢琴前,一而再,再而三地走神。游畅是个做起事来很专着的人,哪怕石磊只是用这个
打发时间,他教起来依旧认真而耐心。恍惚的状态是少见的,石磊忍不住问他有什么心事。
游畅表情有些躁,皱着眉头:“有烟么?”他突然问。
石磊吓了一跳,游畅从来不抽烟,甚至于海洋在他周围都抽得很节制:“你受刺激啦?”
“有没有啊?”游畅起身自己找,石磊家从来不少烟酒。
石磊从兜里摸出一支,递给他:“这可是你自己要的!别让你家于海洋找茬儿啊!”
他们走到阳台上,看来真要下雨,空气跟桑拿一样,又湿又热。胳膊支在阳台上,可以眺望到远处的海湾。游畅没抽过
,先是呛了两口,咳嗽一会儿就适应了,烟是很容易学会的东西,适应了最初的苦涩味道,很快就能享受。不像感情,
时间越久越困惑,倒不如开始时候,那么真切,那么清楚,那么百分百的甘甜。
可能因为一直待在校园,游畅身上有股挥之不去的书卷气,有时候穿得纯,看起来跟十几岁的小孩儿似的。石磊仔细地
观察着他抽烟的模样,和平时的游畅不太一样,眉头轻轻皱着,那点哀愁,让他看起来显得成熟。
“跟于海洋吵架啦?”石磊在空气中掸了掸烟灰,遇风即散。
“没有。”
石磊想了想说:“你妈知道你俩的事儿了?”
“要是她知道,就不是在这儿抽烟,”游畅苦笑,夹烟的手指,指了指阳台的栏杆:“估计得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