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如雪 下————律风

 
棣焕笑得惨然，他这一生唯一的一次妥协，就是放手。
 
他闭上了眼睛，眼泪却顺着脸颊滑落。
 
这一生，他的心，就在摩苍的身上死去了。
 
 
“疾风，她是？”
 
当铁疾风带着摩苍来到他“娘”和阿嬷的住处时，阿嬷欣喜若狂，赶紧拉着铁疾风去见夫人，而摩苍见到卧病在床的人之后，震惊不已。
 
“就是娘，因为她儿子丢了，把我当她的孩子。”铁疾风轻声地告诉摩苍，然后担忧地看着床上的“娘”，“阿嬷，娘她怎么了？”她的情况好像很严重，整张脸惨白憔悴，露在被外的手消瘦无比。

 
谁知道阿嬷竟情难自禁地哭了出来，“小少爷，夫人她，她快不行了。”
 
“怎么会呢？”铁疾风大惊。
 
这时床上的妇人醒了过来，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当看到铁疾风的时候，彻底惊醒，“孩子，我的孩子，你回来了，过来，让娘看看。”她枯瘦的手伸向铁疾风。
 
铁疾风跪倒在床前，伸手握住夫人的手，“娘，我在这里，你的病很快就会好的。”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他离开的时候，她的精神还不错。
 
妇人只是牢牢地抓着铁疾风的手，口中不停地说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铁疾风满脸疑惑地转头询问阿嬷，阿嬷擦了擦眼泪说：“自从那天小少爷说要去城里办事，但再也没有回来，夫人的病就发作，到处要去找你，说不想再把你丢了。这么十几天下来，又染了风寒，整个人完全垮下来。后来大夫说，妇人心结太大，又受了刺激染了风寒，恐怕熬不了多久。这几天，夫人苏醒的时间很少，醒的时候就想找小少爷，可是，我一直都安抚不了她，只能这样看着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小少爷，你不要走了好不好？至少陪夫人最后一段路，好不好？”阿嬷心里很清楚，夫人熬不过去的。

 
“师傅，你快看看她，我不要她死。”铁疾风着急地皱着眉，心中满是悲戚。
 
摩苍把了下妇人的脉，无奈地摇头，来不及了。
 
铁疾风默默地低了下头，紧紧地抓着妇人的手，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阿嬷，你家小少爷是不是叫夕银？”
 
摩苍问，这是当年他得知疾风身世后，也知道了疾风原来的名字。
 
“对啊。”阿嬷点头，可是神情非常悲伤，“小少爷永远都回不来。”当年她应该阻止夫人，应该拼命保护小少爷才对，那么，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的悲剧了，也许现在夫人和小少爷都好好的。
 
摩苍叹了一口气，原来冥冥之中，上天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疾风，你知道为什么我给你的姓是铁吗？”
 
“不是说捡到我的时候，刚好面对着一家打铁铺吗？”铁疾风手还紧紧地握着妇人。
 
“不，那是我骗你的。”摩苍无力地笑了笑。
 
“就知道师傅骗我，那我为什么姓铁啊？”
 
“疾风，因为你娘姓铁，她的名字叫铁芙芯。”当摩苍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阿嬷整个人都僵硬了。
 
铁芙芯，那是夫人的闺名啊！
 
“那又怎样呢？”铁疾风不明所以，反正师傅说过，当年他娘就失踪。
 
“疾风，你握着的人就是你亲娘。”只可惜，真正相认的时候，却是在她弥留之际。
 
“师傅，你说什么？她真是我娘？”铁疾风满脸讶然，不敢置信地看着床上的人，他的亲娘？
 
“是真的吗？疾风就是夕银吗？”阿嬷不敢置信，可是摩苍说的每一个字都狠狠地冲击着她，因为，原来一切都不是巧合，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只有小少爷一个人是银发的！
 
“疾风，把你的玉佩拿出来就知道了。”摩苍轻道。
 
当阿嬷看到铁疾风的玉佩时，她抱住了铁疾风，“真的是夕银，真的是夕银，夫人，小少爷回来，真的回来了。”
 
而铁芙芯听到阿嬷的话，在这个时候神智彻底恢复，整人看起来精神抖擞。
 
她看着铁疾风笑，说出了她十几年的悔恨，“我的孩子，娘对不起你，我不该抛弃你的，原谅娘好吗？”她的孩子，她多么想抱抱他啊！可是，真的来不及了，她的孩子，她却从来没有好好地疼过他。而现在，他还是那么乖，握着她的手那么的温柔，为什么当年她会疯了一样地恨他呢？
 
铁疾风俯下身身，抱住了铁芙芯，“娘，我怎么不原谅你呢？你是我娘啊！”即使他什么都不记得，但是，他又怎么舍得让她伤心遗憾地离去呢？至少，娘救了他，就已经足够了，哪里去管那些陈年旧怨呢？

 
摩苍和阿嬷站到一边，看着拥抱的疾风母子，都明白，此刻铁芙芯的清醒代表着什么。
 
过了一刻钟后，在寂静的小屋内，铁芙芯在铁疾风的怀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带着了然的笑离开。
 
“娘，我想不起来小时候的事怎么办？我想不起来娘抱的感觉是什么？”铁疾风抱着铁芙芯喃喃自语，“娘，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吗？你说过不该抛弃我，那么，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我好吗？”为什么才相认，老天爷就要夺去娘呢？为什么不让他们享受天伦之乐呢？
 
阿嬷跪倒在铁芙芯的床前，抓着她的手哭泣，夫人，小少爷回来了，你怎么可以走啊……
 
摩苍走过去，轻轻地揽住铁疾风，铁疾风转身扑到他怀里大声地哭了出来。
 
“师傅，她怎么可以又抛下我呢？”
 
“疾风，对不起，师傅应该早点找到她才对。”
 
“师傅，都是我的错，我怎么可以把一切都忘了，把娘也忘了呢？”铁疾风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娘对他念念不忘，他却忘了一干二净。
 
摩苍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抱着疾风，让他发泄心中的悲伤。
 
一切都不是疾风的错。
 
*****
 
办完铁芙芯的后事之后，摩苍才问起当年她们失踪的原因。
 
阿嬷因为铁芙芯的去世苍老了很多，但仍缓缓地说出当年的事来，当她知道了摩苍的真实身份和收养疾风的过程之后。
 
“当初小少爷因为生得奇异，皇上从他出生后的喜欢到小少爷四个月后的冷淡，从此再也没有来看过小少爷和夫人。邻居街坊因为小少爷银发传了很多的谣言，说他可能是妖孽转世什么的，反正各式各样的流言都有。在小少爷七岁那年，皇上已经整整六年还有来过，而夫人因为谣言彻底崩溃了，她把皇上的冷落都怪小少爷头上。有一天，她像疯了一样说是小少爷害得她那么惨，所以要扔掉小少爷。她把小少爷扔在门口，却紧紧地关着门不让我出去，这样大概僵峙了两三时辰，夫人累了，我才有办法去找小少爷。可是，那时候小少爷已经不见了。那段时间，夫人因为小少爷的消失平静不少，可是，不久之后，皇上派人来说要见小少爷，要接小少爷回宫中住。但来不及了，夫人因此大受打击，后来皇上驾崩了，夫人也疯了，她认为这一切都是对她抛弃亲生儿子的报应，开始没日没夜地找。我为了好好地照顾夫人，也不想在原来的环境刺激她，才带她来到这里的，后来无意间救了小少爷，夫人才终于安静下来不再发疯。可是，小少爷走了却没有回来，夫人的病就越来越严重。”
 
听完阿嬷的话，铁疾风没有反应，只觉得很心酸，他还是想不起来过去的事，也想不起被亲生母亲抛弃的事。
 
“对不起，阿嬷，是我害死了娘。”
 
“不，小少爷，这不怪你，夫人走得很安详，她很高兴最后还能见你一面。”阿嬷安慰他。
 
“师傅。”铁疾风难过地靠在摩苍的怀里，“我觉得心里有个疙瘩。”很伤心，他的世界，还是只有师傅一个人。
 
“别难过，你还有师傅呢！”摩苍心疼地说，记不起也好，免得知道更伤心，毕竟被自己的亲生母亲这样舍弃掉，谁也难释怀，难怪当年他会选择遗忘来保护自己。

 
因为阿嬷想要留在这里守着铁芙芯，不愿和摩苍铁疾风去翡雪山，所以，隔天，摩苍和铁疾风离开央啻，往翡雪山的方向走去。
 
“师傅，你会像娘一样抛下我吗？”铁疾风还是难以释怀，何况被师傅赶走一次，对于这种事铁疾风很敏感。
 
“不会，我们不都一直在一起吗？”摩苍笑，看着不远处的翡雪山，他们终于回家了。
 
一直的定义是永远的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