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替代早已失去功用,如今只有两颗装饰品在其中的眼睛。
在黑暗当中,是他感到最自在、放松的时刻。
没有突如其来的攻击、没有心血来潮的谩骂,只有他独占的一方黑暗。
开口做着呼、呼呼、呼呼的规律换气动作,这是他每日清晨必做的运动——在家中的健身房内,骑着单车型的健身器材
,练个半小时,接着是跑步机上的半小时,及举重训练的半小时。
靠着这分量不轻的运动菜单,让他即使宅在家里不出门,也无须担忧身材会走样。但他运动的理由和身材无关,而是为
了健康。
小时候的病痛跟着岁月的脚步渐渐淡去,施行眼部手术之后,他每年定期做身体健康检查,也没有任何异状。可是他心
中依然时时抱着恐惧,恐惧过去的恶梦会不会再度重演?他会不会再一次被隔离在无菌室内,过着与死神对望的日子。
这份恐惧是他持续运动的动力,他不想再失去健康了,绝对不要。
嘟噜噜噜噜、嘟噜噜噜噜——
电话铃声中断了他的运动时间,段昀抓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汗水,摸索着墙壁来到话机旁。「喂?」
『早啊,亲爱的表弟,你还是一点都没变,起床时间就像老爷爷一样精准,七早八早就醒了。』
这个时间接到夜行性动物——龙尚志的电话,他才意外呢。
「什么事?」段昀冷淡一问。
『这场较量,是我赢了!』
「……」段昀皱起眉头。「什么较量?」
「今天早上九点开始,段府的新管家即将报到。』
握着话筒的手一紧掐,段昀全身上下的隐形尖刺根根竖起,宛如刺猬进入了备战状态。
竟然有这种事?!过了一个礼拜没消没息,段昀还以为自己赌赢了……
『喂、喂、喂,你还在吗?你不会已经忘了小高这号人物吧?』
他没忘。他的十指还记得那名男子的长相,他的皮肤也留有那名男子的触感。他的耳膜还残存着那名男子的音色。没想
到,那名应该是挺有骨气的男子,终究还是屈服于龙尚志的诡计,笨得自己踏进地狱。
「没其他事,我挂电话了。」
『呵,你不想知道他是怎么改变心意,答应我当你的管家的?』
「何必问,那个白痴一定被你的甜言蜜语骗了。」
「说服他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段昀。他在听过了你的CD之后,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呵呵,他真是个小甜甜,是
不是?』
「……」什么鬼东西。
『有一个男孩叫「小高」,从小生长在「好人院」,他还有一个小贝比,相亲相爱又相怜。他家的人情最温暖,他家的
人们最和善——』
段昀不等他唱完这首荒腔走板的怪儿歌,不留情地切断了这通电话。他走出健身房来到餐厅,靠着脑中记忆好的方位,
轻易地走到冰箱前,伸手想拿瓶饮料……手在冰箱里捞了捞,空的。
啧,这下子又得打电话请楼下便利商店的店员送货了,不知道那个店员这次又会拿什么奇怪的饮料上来?
每次店员都会问他要哪些饮料,但段昀对于饮料的厂牌完全不了解,充其量只知道台啤、可乐这种名称,但即使店员送
来海尼根及百事,他也照样把它当成台啤与可乐喝下去。因此,他的答案总是千篇一律的「随便」,送个一千块的各种
饮料上来就行了。
一个人生活的时候,最大的不便是他无法按照自己想喝的念头,喝到自己想喝的东西。
当他想喝啤酒的时候,手上拿到的可能是可乐;想喝咖啡的时候,却拿到了奶茶。有一回心情不好,非常想喝啤酒又遇
上这种鸟事,他索性把冰箱中的一罐罐饮料全搜出来,打开来闻味道,只要不是啤酒就全部倒掉。
假如生活中有个人在,也许就不必这么浪费了?冰箱里的沁凉温度,让人联想起那男子微凉的皮肤、颤抖的身体与些微
的婴儿香粉的味道。
听了我的音乐而改变了心意?为什么?那不过是为了排遣无聊,便照着尚志要求的情境,随便弹一弹的东西。
在段昀的心中,几百万人次的下载,或者获得电玩音乐大赏,这些都不具任何意义,他只觉得非常可笑。怎么不可笑呢
?这就像是一个人蒙着双眼,在画布上恣意乱涂的废物,结果却被人赏识,花了几百万买回去珍藏一样地可笑。
我不相信,这大概又是尚志信口胡诌的。
钱,应该是钱吧?不知道尚志花了多少倍的薪水才又把那家伙找回来,肯定是这样没错。
如果那名男子是为了钱而来,那么想把他赶走应该也很容易。
段昀抽回手,整间屋子中唯一的小小灯光,随着冰箱关闭而消失,再度恢复漆黑的状态。从小到大,他对付令人不愉快
的东西,手段都是一样的——
把门关上就行了。
一直以来,段昀的生活就像是一条没有起伏的直线,他满足于这样的生活,一点也不想有所改变,可是男子的出现让他
的直线有了变化,它开始上下震荡,呈现刺激的起伏,令人不安。
爬升得越高,跌得也越深,既然如此,不要爬高不就行了吗?
人与人的关系也是如此。倘若到最后都要归于水平线以下的世界,又何苦缔结亲密关系,在爱恨憎欲中痛苦不已?
因为不想受到伤害,所以孤立自己又有何不对?
好不容易维持住这个平静的、只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他绝不会让任何人进入他的生活中搞破坏!
第四章
哈啊……一个礼拜不见,这栋大楼还是一样气势宏伟。
高以达故意搞笑地吐自己的槽:这不是废话吗?如果一栋大楼会在一个礼拜内风化颓废,谁还要花上亿元去买一户?别
说是一个礼拜了,再过个十几、二十年它也不会变矮一层。啊哈哈哈哈!啊哈哈……
没用!No use! inutile!!
半点效果都没有。
原先以为大笑个三声,能够帮助自己放下紧张,然而笑也笑完了,他的心脏依然紧缩得像颗小鸟蛋,颤颤巍巍得像随时
都有可能罢工。
老规矩地掏出手机,不中用的老爸向宝贝儿子寻求一点信心加持。
「贝比,现在老爸就要进去大魔城和魔王对战了,为了当个不丢贝比的脸的好爸爸,老爸我会倾全力打倒——啊,不、
不对,使用暴力是不好的,取消、取消。我会讲赢大魔王,不会让大魔王把我吓跑的,OK!让我们前进吧!」
再度跨进这栋他以为再也不会造访的大楼,搭乘电梯的时候,他在里面俯瞰着向下飞落的一层层景物,记忆也倒溯着这
一周内发生的事。
其实上次离开了段家之后,他忙着找下一份工作,几乎忘了那片CD的存在。(不能怪他,谁教它那么薄呢~~)
找白天的工作比较容易,因为到处都有「您便利的好邻居」,努力找一定有几间是在应徵人的,但是基本工资级的薪水
,别说养孩子了,就连养自己都有点困难。
幸好,两天后他又找到了一份在流动夜市中,帮忙摆摊卖童装的工作。可别小看这份工作,不仅要大声吆喝,还得在成
堆如山的衣服中,迅速找出客人想买的尺寸与款式,对体力与喉咙都是严格的考验,不过薪水还不错。
有了这两份工作,算一算勉强能糊口。高以达安心下来之后,想起了龙尚志给他的CD,便好奇地拿出来听。
他永远也忘不了,从那个破烂的小收音机喇叭中,咚地流泄出来的音乐,骤然间盈满了自己每个细胞的奇特感受。
他不是靠文字就能精准地描写出,这些行云流水的音乐有何等价值的乐评人,因此无法给什么高明的评语。
但,连他这双业余者的耳朵都听出了,在这些战斗时的激昂音符、开场时辽阔如雄伟史诗的乐曲里面,使用了各式各样
、不拘泥于东西方的乐器,且巧妙融合得完美无瑕、天衣无缝,编织为支支动听的组曲。
创作单一乐器的曲子与交响乐乐曲,高以达不知道哪个比较困难,但他知道就算给自己一百年的时间,他连一首一分钟
的曲子也写不出来,更别提写出这种千锤百炼、变化多端的精彩乐章了。
……天才。没有别的话说,段昀是个天才。
高以达不禁想念起过去求学的时光。他或许没有段昀这样的音乐天分,可是谈到了他如鱼得水的文学领域,说不定甘拜
下风的人就轮到段昀了。虽然他并不后悔为了贝比而延后自己的学习计划,但他一直打算有一天要重新回到喜欢的西洋
文学中,当一辈子的研究生。
能够把生命浪费在自己最爱的事物上,这是无上的幸福。
然后这份幸福又能透过音符传递给更多的人,不就是无上的二次方幸福?
真了不起。如果今天他替段昀整理家务、料理三餐,这个人就可以创作出更多更迷人好听的音乐……感觉自己似乎也沾
了那么一点光荣。
一整天不断重复地播放着那片CD,听了又听,到最后高以达还是取出了龙尚志的名片,拨了那通「想都想不到」自己会
打的电话。
电话里的龙尚志听起来很开心,他问高以达为什么过了一周才决定,高以达也诚实地告诉了他,关键就在那片CD。
『呵呵,原来如此,那我真是未卜先知,料到你会抗拒不了他的音乐。挖掘出他这份天才的,可是我呢!』
高以达有点不甘心。「难道你没想过,我有可能不想听那张CD吗?」
『可是我赌赢了啊。』嘻嘻笑着,龙尚志得意地说:『段昀的事就请你多多照顾了,以后他就可以心无旁骛地专心创作
,我也不用担心他关在屋子里会饿死,要是音乐产量能大增,帮「巴娜娜国际」赚更多业绩的话,我还会包个谢礼小红
包给你的!』
结论,龙老板才是最大的赢家——干……得好啊!高以达抖着唇角,握紧右拳,发誓未来一定会特别小心龙尚志这号人
物。
出了电梯,「魔王」家的大门就在眼前。不知道里面会不会飞出几把小刀,还是一桶瞬间可以毁尸灭迹的王水?哈哈,
想太多,再怎么说,段昀也不会做到这么过分……吧?
擦了擦紧张到冒汗的额头,高以达望着格子门缓缓地开启。
「段、段、段……先生,你早。」
紧闭着不悦的唇,表情冷漠的男人一动也不动地杵在大门口,似乎无意让高以达进去。
「上次,我们对彼此的状况都有些误解,言谈之间或许有失礼之处,我郑重地向你道歉。呃,我想这次龙老板已经有跟
你打过招呼才对,我高以达受『巴娜娜国际』的聘请,前来照顾你的日常生活、料理家务,以后请多多指教。」
……
没有反应。怎么办?「我打算先由打扫房子开始进行,要是你有什么地方要特别注意的话,请现在告诉我。」
……
情况已经很明白了,段昀想藉着「把你当成空气」的冷战策略来逼退他。
高以达微笑着。段昀拒绝与人接触、拒绝上学、拒绝走出这个名为「家」的安全保护壳,所以纵使心智已经成熟,他能
使出的对抗手腕,和赌气的小学生仍属于同一水平。看在「大人」眼里,不仅不生气,还觉得他别扭的样子倒挺可爱的
。
等了两分钟,得不到半点回音,于是——
「看来你没特别的意见,那我就擅自进行喽。」
他绕过段昀,就在准备进屋子的那瞬间,一只手臂横亘住他的去路。高以达错愕地后退半步,段昀顺势捉住他的双肩,
推着他往后撞上玄关的墙,并以自己的身体压制着他。
痛得低哼一声,高以达脑中晃过了「野兽就是野兽,表面再文明,不小心点就会被反噬一口」的念头,口中粉饰太平地
笑说:「你想跟我讲话,用嘴巴讲就行了,我不会跑掉的,段先生。」
男人依然不理会他,却把脸凑了上来。
难道他想要……高以达一意识到这是接吻的距离,马上扭开脸,闪躲着对方的唇。段昀的嘴向右,他就转向左;嘴向东
,他就转往西,和他玩起脸的躲猫猫游戏。
几次下来,男人总以些微的差距错失目标,不是吻到鼻子就是脸颊,重要的双唇始终没法子亲到。
他火了,彻底被激怒。「少装了,你应该从尚志那边A了不少,既然这样,服务就要周到一点。在老子想吻你的时候,就
乖乖地让我吻,如果连这点程度都做不到,那就快给我滚出去。」
哈啊?!
高以达张大眼,正要破口大骂的时候,男人一手扣住了他的后脑勺,像在诉说「不许你再闪躲」,双唇以烙印似的力道
,可说是毫无花俏技巧,全凭力量支配地压了上来。
「唔……唔唔……」
口腔里,宛如有蛇般的生物在里头扰动着。
潮湿而些微微突起的粗糙舌叶,与自己的舌相互摩擦,越是想把对方推出去,两人的舌便纠缠得更为亲密。
咕啾、咕啾猥亵的声音,从内耳一路放送到外耳,使耳膜也热到发烫了。
「嗯嗯……嗯、嗯……嗯……」
敏锐的汲取到他反抗的力道,因为呼吸困难而放缓,男人于是切换攻击的策略,狂野的舌尖放软力量,往水缎般的上颚
软骨滑去。
高以达感觉自己成了块滚烫而融化的麦芽糖,在男人的口舌中转动着,逐渐被吞入腹中,消化。官能的火焰迅速燃起。
年轻坚硬的雄兽主动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彼此覆盖着衣料的皮肤,忽而碰撞、忽而摩擦,每接触一次就迸出一次火花,而贪图火花带来的快感,又再次互触。
彷佛再也忍不住了,抵住他双唇的高大男人,由喉咙里发出动物似的吼声。男人抱起了他的两条大腿,将他整个人靠着
墙上推,双脚悬空地卡在男人雄伟隆起的胯间。
惊人的热度与硬度,像阵冰冷的风吹去了他脑中的迷雾。
……我、我在干什么?我怎么会……我哪里有毛病了,对着老婆没兴趣,却抗拒不了一个男人的吻?!
内心萌生的罪恶感像高涨的浪涛,卷走了兴奋余波,留下无尽的懊悔。
「唔……嗯……放开……住手……」
好不容易成功抽离了唇,高以达贴着墙扭动身躯,试图在两人紧贴的身躯中制造出一点缝隙,否则他只能动弹不得地卡
在男人的腰间。
「我就是不放,你又能拿我怎样呢?」低声浅笑,男人心情颇为愉悦地说:「继续在我的腿上扭没关系,你越扭越浪,
我的小老弟就哭得越爽快!只要记得是你把我挑逗到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了的地步,并且不要逃避责任,好好地用你的小
屁屁安抚我的小老弟,那我一点意见都没有。」
对,不能太过刺激一头野兽,所以高以达停止了挣扎。
「哈哈,你不挣扎,代表你是心甘情愿的喽?」段昀卑鄙地利用这一点,一手绕到他的腰后,揪住单边弹性十足的丰臀
,不客气地揉弄起来。
上当了,这家伙居然骗他!「你……住手!」
「真的要我住手吗?上次我们没做完,你是不是很遗憾?一定是吧,否则怎会明知道有我这种凶恶的人在这儿,又再度
自投罗网送上门?」
男人以咬着耳朵的距离,恶意地揶揄着他道:「真的讨厌我对你上下其手的话,那就说出来,说『我不干了!』,主动
去跟尚志辞职,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不然就代表你哈我的老○哈得要命,哈到自愿免费提供帮我暖床的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