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白皙宛若钢琴家的手覆盖在悠然发僵的手上,代替他拧开了门锁。
「进去看。」简单,明了,他轻轻地推了他的背一下。
走近一点听到的东西更可怕,悠然不自觉地向后退着,一步不慎退到罗忧怀里。
「我……我……我怎么还听到有女人哭?」还很年轻。
「而且很耳熟对不对。」罗忧打趣着,清冷的脸上漾出一丝了然确定的浅笑,在冰雪后的锐利中更显得通透和成熟的魅
力,少了那份年少的轻狂,多了份难得的稳重和深邃。
他揽着悠然的肩膀,把想要逃跑的悠然强制拖回悠家门口。
果然……
青石台阶上,一层层飘落的枣树花中间。
黑漆漆的夜把那丝屋檐下的灯光都隐没了,但却勾勒出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具体来说……
是一个纤弱的年轻女人,和一个还在婴儿篮中,也就是襁褓中的婴儿。
「妈呀,阿雅﹗」惊叫一声,悠然赶忙过去,看着这正在哭泣的一大一小,他莫名其妙地张大嘴巴,但在他奔过去前,
悠雅就已经扑过来,投入胞弟的怀里哭得稀里哗啦、梨花带泪。
「小岭他一直一直在哭,我有给他喝奶换尿布,可是他还在哭……」
「所以妳就和他一起哭了是吗?」罗忧穿过这对活宝姐弟走到台阶上,透过昏暗的灯光看向摇篮里面。
里面是个可爱至极的婴儿,脸已经哭得红彤彤的了,一张瘪着的小嘴却依旧成八字桃酥形咧着,哭声越来越惨,丝毫不
亚于他妈。
「帮我……」悠雅一头已经到膝弯的长发被烫成微微地卷,像是海藻一样蓬松地垂着,衬出一张美丽小巧的脸,和双胞
弟弟抱在一起时的样子,绝对像是欧洲古堡里的壁画,如果她不是哭得满脸花的话。
「我……我……妈……勇气……哇……」讲不清楚的她,干脆和着婴儿又一起嚎啕起来。
「……」罗忧揉揉眉角。
「阿忧,这是怎么回事……」悠然明显晕了。
「她的意思是说,她好不容易鼓起所有的勇气,把这个爸妈都不知道的孙子抱回家来,结果他们还刚好不在,估计要不
是小家伙哭成这样让她束手无策,她还会继续隐瞒他的存在……
「而且,她似乎也没有带家里的钥匙。」
「不愧是阿忧,真厉害。」看着悠雅在自己怀里不断点头,悠然钦佩的眼里放光。
「他爸爸是谁?」一针见血,罗忧直接拿着悠然的钥匙把家门打开。
「……」悠雅眼圈红红,大大的眼睛里面也是红红的。
「不说吗?那你们继续在这里哭没关系,小然,进来。」
严肃冷淡的命令,让一向有点倔强的悠雅立刻脑袋摇得像是波浪鼓,她拽住悠然,姐弟俩熊宝般抱在一起。
「……」
「真的不能说。」
「……」
「真的真的不能说,反正小岭是我一个人的,我一个人的﹗」母鸡般呼搧着保卫的翅膀,被冷峻的目光直瞪,悠雅立刻
又和悠然抱成一团。
「妳一个人能够制造出他来……那我和小然也能生一个,信不信。」冰冷冷的话,连带瞪视,让抱成一团的人顺带瑟瑟
发抖。
「阿忧,那种事情很痛,不要不要。」想到从同居开始到现在为止,每次都因为同一件事情身体酸痛得不想起床,悠然
的脑袋就快摇掉了,制造出一个孩子,那还不是「做」到死啊……会死人的﹗
悠然那种在思考真实性的可怜表情实在是有点搞笑,罗忧都有点忍俊不禁了。
「算了,先把孩子抱进来再说。」罗忧打开门,把屋里的灯打亮,白炽的灯光从屋子里温馨地散出,他让出路,示意夜
风下的那对活宝姐弟赶紧进屋。
「可是……爸妈不在……」
「进不进来?」
「……进。」
垂着头像是在反省自己做的坏事,悠雅抽噎着走进屋子去,悠然则把大大的摇篮抱在怀里,一边逗弄着已经哭得两腮嫣
红,不知道怎么横空冒出来的小外甥一边走进去。
路过罗忧身边的时候,他突然踮脚在他下巴的地方亲了一下,然后偷笑着跑进去。
学坏了……
摸着下巴温热的地方,罗忧皱起优美的眉。
把门带上,屋子里遣散的热气却被留在外面,小小的屋檐下就着草地的夜丁香,无声无语地开了,细嫩的花瓣彷佛记录
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在一个角落轻轻地绽放回忆。
总之,从悠雅有这个孩子开始他们就从不知道,当然,悠家父母也不知道。
本以为谎称去外地长期做升职出差的悠雅,奖金没有带回来,工作顺道还丢了,反而拎了个小小拖油瓶回到故地,还久
久两个月都不敢让父母知道这回事。
唯一确定的就是,这个有悠雅几分轮廓的小家伙肯定是亲生的,虽然父不详。
另外还有一件确定的事情是,这个妈妈极其不合格,弄得小家伙身体弱不说,还在发高烧,不知道她喂了什么东西,小
家伙进了屋以后就开始吐奶。
一个电话叫来罗家的私人医生,才算是把病情稳定下来,安静下来的小婴儿乖得不可思议,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带着
疲惫和模糊盯着天花板、盯着人转,时不时地一个骗糖吃的笑容,立刻让喜欢绒毛玩具的悠然前后围着他转。
对着缄口不言、暗自哭泣不停的悠雅,罗忧并没有再问什么,只是让自己的司机在把他处理过的档案送回公寓后,再回
来送悠雅回去她的落脚小家。
本来打算把孩子一起送走,可是在悠雅的百般拜托和悠然的死不放手的情况下,他莫名其妙地留下了一条小生命,并且
在岳父、岳母银婚旅行的这半个月中,他不得不接纳家庭里暂时多出的一个新成员。
总觉得本来就不是很规律的生活会乱套。
看着悠然抱着婴儿摇篮又蹦又跳的样子,再看看摇篮里那被灌了药,正一脸迷迷糊糊可爱相的小婴儿,罗忧坐在沙发上
捏着眉心,突然感觉到一阵头疼。
第一次有点怀念那搞怪的岳母。
第一次……
恐怕就算他叫个保母过来,悠然也绝对不会把婴儿交出来了。
唉。上天觉得他安逸太久了吗?怎么凭空掉下这么一个麻烦,而且是个重磅因麻烦。
真的……
好吵。
在不同复杂的心思下,罗忧和悠然回到了他们被钟点工人已经整理干净的家,只不过这回,他们带回来第三个暂时的「
同居人」。
未来的一段日子会很精采,用脚趾头也能预见的到,唉。
第九章
平常能够睡到正午时分的周末,此时在大清早就热闹异常,散发着慵懒舒适的屋子本来就不是很整洁,现在多了不少婴
儿用品,真正显得乱糟糟的。
奶瓶、尿布、婴儿玩具,散着的馊味的衣服被甩得东一件西一件,简直像是二战后的战场,到处一片野狼藉。
「阿忧,他又哭了,药怎么也灌不进去,怎么办怎么办……」拿着小药杯,悠然抓着凌乱的头发,眼睛红红的,显然一
夜没有睡安稳。
「……」拿着咖啡壶从厨房走出来,罗忧也一脸倦意。
光是处理那些他负责的家族生意的档案还好一些,那些伤脑筋的策划他也游刃有余,但是,他的精英教育里唯独没有学
过煮菜、打扫和照顾孩子,他能怎么办?
看着就差和小家伙抱着一起哭的悠然,他突然觉得,彷佛看到了昨天可怜兮兮、无家可归的悠雅,真是一对双胞胎啊,
连迷糊和冒失都是一样的,连带笨手笨脚。
这样的悠然怎么进社会工作,威逼利诱一路让他读书上去,看来是完全正确的。
「给我。」罗忧伸手要抢过婴儿篮,惹得里面的小娃娃哭得更凶了。
「哇,阿忧,你不会用那个灌他吧。」悠然看着罗忧手里那个不知道从那里翻出来的漏斗,觉得一阵冷汗。
「生病连药都咽不下去怎么可以。」
修长的手直接伸入篮子里,把软软的小东西借助脖子为支点抱起来,罗忧不觉身上一片寒战,那软得如同海绵的小身体
像是海参一样扭来扭去,彷佛他稍微一用力就会折断般,让一贯冷漠的他都开始紧张。
「他……他在动耶。」悠然以鼓励和赞叹的眼神看着脸色开始发青的人,迎来一记瞪视。
「……又不是死人,当然会动。」
「可是他在不停地动……」好可怕,这个就是孩子吗?什么质地?
悠然过去捏捏那胖嘟嘟的小手,看着婴儿哭红的脸,仔细研究着,没有留意罗忧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黑,他完全不知道抱
法只能用手臂架着婴儿,哭声更大、更凄厉了。
「……你来抱。」直接把小家伙丢到悠然腿上。
「哇﹗」
「我去给他泡牛奶。」一向对什么都淡然处之的罗忧竟然落荒而逃。他随手脱下上衣,露出柔韧结实却优美修长的上身
,彷佛要干什么力气活,从一堆散落的奶瓶中挑出一个,然后把一袋新鲜的牛奶扔进微波炉。
「用煮的,煮的比较好吃。」悠然哄着怀里的婴儿,也是一头大汗。
罗忧铁青着脸转头过来,忍了下没有说什么,把牛奶从微波炉拿出,然后到处找起锅来。除了快餐和早餐外他和悠然从
来不在家开家伙,现在好了,托福……
他怎么知道锅子在那里﹗
「啊,他又尿了……还在哭,怎么办怎么办?」凌乱的沙发上传来悠然的哭叫声。
罗忧这边锅子里煮上的牛奶扑了出来,两边手忙脚乱,整个大厅里更加热火朝天,彷佛如临大敌,婴儿的哭叫声更锐利
了,这回连悠然手里的药都洒在地毯上,不过,谁都顾不得了。
「阿忧阿忧……」
「再坚持一下﹗」随便用一边的衬衫擦去一头汗水,罗忧抄起电话,拨下一个熟悉的号码。
「我抱不住他了……哇呜呜……」杂乱的沙发上一大一小抱在一起哭得更加大声,几乎把房顶都要掀掉。
罗忧手里滚烫的锅子笔直的摔到了地上……
一片野狼藉和混乱。
星期六大清早,窗外鸟儿轻鸣飞过,掠过一片片剪影,绿影的婆娑晃动,更衬出屋子里的慌闷。
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正有一辆黑色的林肯车绽出豪华的光芒,不紧不慢地向着这里开来,繁华的街市一望无际,这只不
过是平常的一个清晨,依旧热闹拥挤。
悠然彻底累坏了,疲惫地瘫软在堆着乱七八糟物品的沙发上,一点都不介意自己压着小外甥刚换下来的尿布,从昨天抱
回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小鬼后他就一直忙得要死,到现在都没能安稳睡上一个小时。
悠然倒着的沙发上,罗忧正靠着沙发背喝着一罐可乐,这种碳酸饮料他以往是从来不碰的,这次显然是拿错了而实在懒
得换了,虽然离冰箱不到五米。
汗水薄薄的一层覆盖在罗忧的额头上,湿透的黑发像是刚刚洗过一样,乌黑淡漠的眼,冰冷看向抱着婴儿走来走去的那
个高硕影子,静得不发一声。
就算捅破天都让人很难相信的事实就在眼前,由不得人不信……
抱着孩子,正让那小家伙乖乖吃下药,并且停止哭号的人,正是邵阳﹗
当悠然打开门看到罗忧叫来的援兵,竟然是他避之不及的教练时,他差点没当场昏厥过去。
但是当邵阳笔直地进来,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废话半天,反而是直接抱起婴儿,单手托着小家伙,一个人热了牛奶并且把
药喂他吃下去后,两个混战一天一夜的人终于松了口气。
现在小家伙虽然脸还红红的,但是吃饱了、喝足了、尿布也换了,可能是药开始起作用了吧,他惺忪的大眼睛正眨巴眨
巴着犯困呢。
在邵阳轻轻地逗弄下打着饱嗝舒服的偎缩着,一副可爱得像是洋娃娃的表情,想让人上去好好的捏捏。
「天啊,好饿。」悠然拿着婴儿吃剩的奶瓶,拧开奶嘴把剩下的东西倒入口中,已然饿得两眼扑朔迷离。
每一次都是不用大脑的行动派,罗忧皱眉,赶忙把悠然正准备往嘴里塞的东西拿出来。
「是药。」饿疯了,也有可能,毕竟他们已经至少有两顿没有好好吃东西了。
「哦……」
「去洗个澡,我去定快餐或者披萨过来。」
「要披萨,上面要夏威夷香肠和熏鸡肉,还有不要洋葱,多要西红柿酱和……」
没有说完的悠然趴在沙发上几乎要睡过去了,罗忧无奈,只得拿了条薄毯给他盖上,顺便擦掉他脸颊上的奶渍。
那睡脸着实可爱,可以看出来,他累坏了。
看起来比那个小家伙大不了多少……
叹了口气,罗忧颔首示意门口一直静立恍如背景的管家,还未开口,管家已经心知肚明地拿着随身的手机出去了,电话
明显已经拨通。
「真没有想到,你会看小孩。」可乐喝完,随手放在桌上,桌子上已经有了一大堆的东西,几乎很难让这个锡制瓶子插
脚。
「没有想到你会叫我来。」邵阳耸耸肩,「至于看小孩嘛,我已经养大了一个,当然有经验。」想起自己最爱的人,他
的视线温柔得让人作呕。
「……你本来不是就准备来的吗?」昨天的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他算定邵阳肯定还会过来,只是没有想到他过来得这么
是时候。
「是啊,我要你帮忙啊。」邵阳没好气地答道,顺便白了他一眼,「我帮着你把小可爱弄进了罗家,你至少也要让邵家
承认我的爱人吧。」单手托着吃饱喝足开始咯咯直笑的小婴儿,他另一只手搭上罗忧的肩膀,被他冷冷地拍掉。
那张变得有型成熟的脸,比年少时候的清冷漂亮,多了更多的犀利和通透,他斜睨他,唇角带着一丝优雅却讥讽的笑。
「我退了一步,帮助家族料理部分生意,这是那些老头子们唯一的退步了。」
他拨撩着悠然的刘海,轻轻抚了抚颈子上的戒指,戒指发出美丽的光芒,他话锋一转,回道︰「你倒好,逃了这么多年
,除了吃家里、喝家里,出了事情逃回家里。你还为邵家做了什么?」
「你不帮?」邵阳可恶的笑很无辜。
「……威胁?」
「那里敢,大少爷,你现在可是亚洲几个大公司的隐形总裁,接手全部生意只是迟早的事情。」那要看那几个老头子的
本事了,为了悠然,罗忧不得不有顾忌和退步,但是他不一样啊,他自由惯了耶。
「我想要和他生活在一起,最好是把我们弄到欧洲去隐居,能不知不觉做到这个的……罗家、邵家的人都加起来只有你
一个人耶,你总不会让我去求你那个非人的强悍大姐吧?」
「你那么不想要为家里做点事情?」
「哇赛,你好伟大,如果没有小可爱,你会做这些无聊事情被几个秘书天天跟班?」
「你倒是有几个秘书天天跟班,但是却不见你做正事。」
摇摇怀里笑得可爱的小家伙,邵阳叹了口气,脸上挂了一层哀色,他再次搭上罗忧的肩膀,咯咯笑了下,「你的小然是
你用左手换来的,值得吗?」
那次比赛,不过作戏给罗家的几个大老看,让他们明白,他是绝对认真的,甚至破釜沉舟。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罗忧,想到什么就能做到什么,认定了什么就会坚持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