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惊风拧起已经吓晕的小单,吹了声响哨,让院门口之人进来,带小单去了刑堂。
肖翼则跪地不敢言语。
宁依愿牵着洛洛的手,往凝言居走,谢惊风跟在十步之后。
“哥哥,洛洛不喜欢这里。”洛洛仰头望着宁依愿。
“因为刚才的事么?”宁依愿了然道。
“嗯,他们不喜欢洛洛。”孩子的直觉从来都是准确的。
“洛洛,既然已经来了,便走不脱了。不要害怕他们,他们都是纸老虎,只要洛洛够强势,他们就不敢造次了。”宁依愿夸奖道:“刚才洛洛的表现很棒哦。”
“哦。呵呵”洛洛停了停,犹豫问道:“刚才那人真的会被打死么?”
宁依愿蹲下,搂住洛洛:“洛洛不忍心了么?”
“嗯~”洛洛顺势依偎进哥哥怀里。
“但他就算不被我们惩罚而死,只怕他的主子为了表示忠心,都会处死他的。而且如果这次放过了他,以后就会有更多人,敢欺负上来了。还不如,一次就杀鸡儆猴,一了百了。哥哥不是说过,对坏人不能手软的么?”宁依愿亲昵地附在耳旁说。实则是未免谢惊风反对他这种教育法。
“嗯,洛洛知道了。”大力点头。
从那日起,泠教下人中便传开了,说新到的少主,冷酷无情,嗜杀,千万不能得罪了,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二十七章 五年
耀日东升西落,岁月如梭,转眼已是后。
冕逊居书房内,宁依愿手抓毛笔,在纸上划数字算来算去,时而沉吟思索,时而奋笔疾书。杜奇亮走入房时正看见这清秀少年拧眉思索的样子,微笑,拧起绢帕,来到少年身侧,轻声说:“看你,又弄得一手墨,还不擦擦。”
宁依愿从阵卦数字的思绪中回神,对杜奇亮展颜一笑:“那个迷阵,可以再加多二重,变成三重阵,这样一般的江湖人士也能被困住了。只是,还要先算算清楚才知该如何摆。” 杜奇亮见不得那白皙纤细手指沾了斑驳的黑墨,把狼毫笔从他手中抽出,用绢帕给宁依愿轻轻擦拭。
“呵呵。”宁依愿有些赧然地笑。
“你呀,和笔有仇吗,老是弄得满手墨,字也写不好……”轻声责备。
“谁叫这毛笔软趴趴的……”宁依愿不满的嘟喃。
“什么话,笔不都这样的。借口,就是不好好练字。” 杜奇亮白他一眼。
宁依愿撇嘴,心想是你没见识而已。
杜奇亮心里好笑,这个人,言语常常看透世事、聪颖无比,十足十个大人样。偶尔却有些少年的小性子,昭显他仍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因此这些小动作,显得分外可爱逗人。伸手揉揉他的头:“你今日没去孔方堂么?林又好似在找你。”
三年前,肖翼犯上,连累了他家老爹肖天诚,孔方堂堂主职位被撤。此时,宁依愿翩然站出,淡淡毛遂自荐,若是雷谷航信得过他,由他来掌管孔方堂。众人哗然,纷纷斥责,不自量力。只有雷谷航、谢惊风、杜奇亮三人默不作声,而洛洛则是大力相挺。争吵一番后,雷谷航大手一挥,着杜奇亮与宁依愿一起暂时掌管孔方堂半年,若效绩不佳则撤换。但一直至今都未撤换,反而是杜奇亮撤出,由宁依愿一人独掌孔方堂。
“什么事都要我出马,要他们是干什么用的?!”宁依愿不屑地老气横秋的说道。
“你呀!”杜奇亮宠溺地轻弹宁依愿额头:“就是想偷懒,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三年来,杜奇亮与宁依愿亦师亦友,宁依愿的许多想法和点子,常常让他惊奇和骄傲,让他愧为人师。但某些地方,宁依愿的迟钝让他也很头痛无奈,比如说那手字,宁依愿的字无骨无笔锋,只能勉强认出是哪个字。但某个懒人,便借机说了,能认出就够了,字所肩负的任务已经完成。偏偏这人脸皮厚外,还固执得很,怎样劝都无所谓。
“哼哼,出个点子就够了,若不放手让他们去做,怎么成长啊。”宁依愿可不承认自己懒,管理人员就该放手,莫要事事管治。否则还不得累死嘛。
“好,好,你有理!”杜奇亮刮刮他的鼻子:“刚才你说要怎样改迷阵?”
宁依愿皱皱鼻子,有些不满杜奇亮像看个孩子样对待他,杜奇亮也不过是三十岁,比起前世的他,大不了多少,他从来都是把杜奇亮当同龄人,没有什么对长辈的尊重。只是这人的学识渊博,许多现代知识一点即通,并且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倒是有些钦佩。当初初掌孔方堂,虽是雷谷航亲点,但在别人眼中他是个外来的小屁孩,明面上无法打击,暗地里使绊子总可以吧。一直是杜奇亮处处帮他,他才走了过来,对此他是心怀感激的。对一个初识的外人,能得到这样的信任并不是理所当然的。
“在本来阵面上,加多两重,以原阵为基数,第二重为基数平方,第三重为基数立方……”宁依愿拉过杜奇亮,兴致勃勃地娓娓道来。
……
午饭后,宁依愿漫步在后山竹林中。今日一大早,洛洛便随谢惊风下山了,今天午后散步就他一人。
“依愿哥~”女子清脆的叫声。
“希儿?”宁依愿望去,是器堂堂主之女范希儿。
“依愿哥,散步呢?” 范希儿笑颜盈盈问道。
“是啊,如你所见啊。”宁依愿指出显而易见的事实。
“嘻嘻,我陪依愿哥一起。” 范希娇笑着拉着宁依愿的胳膊。
范希儿性格活泼开朗,青春灿烂,素日话语多多,宁依愿很是与她合得来。
宁依愿促狭道:“你有这么好心?难道找我没事?”他的点子多,范希儿若是要淘气,经常来找他出主意。
范希儿不依地说道:“依愿哥……哪有啊,说得我好似平日里不关心你似的……”红唇嘟得老高。
“呵呵,好,好,关心~关心还不成吗?”宁依愿向来对女子是比较宽容的,不与她计较。
“依愿哥……”范希儿好似有心事。
“嗯?”宁依愿边走边等小丫头自动说出心事,就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来找他。
“唉~” 范希儿叹了口气。
宁依愿有些讶异,这丫头素来是乐天派,还未曾见过她叹气:“怎么了?”
“依愿哥,人为何要长大呢……我不想长大……”闷闷不乐的样子。
“呵呵,不长大我们希儿怎么嫁人呢?”宁依愿坏心取笑。
“依愿哥!!”范希儿大叫,甩开他的胳膊:“你怎么和爹爹一样啊,我才不要嫁人呢!!”
宁依愿不说话,盯着她,直直地盯着她。
看得范希儿打了个冷战:“依愿哥,你不要这么糁人地看着我……”
宁依愿深沉地问道:“你真不愿意嫁人?一辈子都不嫁?!”
范希儿见他认真了,张了张嘴,嘟喃道:“也不是……一辈子……只是……人家不要爹爹随便选个人嘛。”
宁依愿仍是严肃认真表情:“我可以和你爹说说,真一辈子不嫁也没关系的,女子也可以自强自息。”
范希儿急了:“不是不是,依愿哥,我不是不嫁,只是只想嫁给他……”
宁依愿坏笑:“哦……只想嫁给他啊……哈哈哈……”
“啊……!!依愿哥,你坏!!你坏!!取笑我!!!” 范希儿发现上当,羞愧地捶打宁依愿胸口。
“呵呵,好了好了,你还要不要依愿哥帮你啊?”宁依愿抓住范希儿的双手,还真有点痛,传说中的断掌手。
范希儿脸颊微红,低头,半天才说:“要~”
虽说北方女子,豪爽大方,但仍是女孩子家,羞涩得很。
宁依愿强忍住笑,轻声问:“他是谁呀?”
范希儿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了个名字。
宁依愿有一刹那的怔仲。
“哥哥!!”略沙哑变声期的少男叫声。
宁依愿回头一看,原来是洛洛。少年细长身影,背光,周身染了圈金色,正大步踏来。展颜灿笑。
第二十八章 为何
“哥哥!”洛洛疾步走到宁依愿面前,那秀气眉峰紧锁,双手抓住宁依愿的右胳膊。
宁依愿才反应过来,放开范希儿的手,对她浅笑颔首:“我知道了,希儿先回去吧。”
“哦,好。”范希儿在少主面前不敢放肆,少主素来不喜自己接近依愿哥,时时黑着一张脸,虽是俊美无比,但仍让她心有所悸:“少主,希儿先行告退。”福了个礼,提着碎花长裙急急离去。
宁依愿好笑促狭地转身看着身边及肩的少年,剑眉秀目,纤长浓密睫羽,鼻梁高挺,薄抿红唇,已是出落地俊美清朗。只是此时这清秀面目,明显布满了不满的情绪,似怨似怒的眸光直勾勾的望进宁依愿眼里去。
“怎么了?这么快便回来了?我以为你要去一整天呢。”宁依愿如往常一样话着家常,举步欲往凝言居走去,谁知却被身边少年紧紧抓着胳膊,无法动弹。小家伙如今功夫已有小成,若混迹江湖,普通成年的二流功夫人士,已不足为惧。宁依愿很是欣慰,自觉得这与他的督促和教导分不开。但现在这内力用在这了……
收回脚步,回转,无奈点点少年不满撅起的小嘴:“可以挂个油罐了,怎么了,嗯?”教中的众人莫不说少主严厉无情,声色荏苈,少有笑颜,虽然年幼,但已御下有方,培养了一批卫队,直接听令于少主。只有在教主面前稍稍展现少年本色,和颜柔笑。
但……在他面前……小家伙仍是小家伙……还是那么爱撒娇。甚至有时会觉得,小家伙因为在众人面前装冷酷,少话语,把所有话都积累着说给他了,在他面前话有增多的趋势。
“哥哥刚才和范希儿在说什么?挨得那么近!”洛洛像只小狗般在宁依愿胸口闻来嗅去:“哥哥身上都是一股脂香粉腻味儿了。”非常不满地指出鼻子嗅觉巡视结果。
“呵呵。”宁依愿双手捏住少年吹弹可破的粉颊,扯开:“怎么像只小狗一样。”
洛洛见宁依愿不把他的不满当回事,更加不依不饶地搂着哥哥的腰,把脸埋进哥哥怀里,滚来滚去,左蹭蹭右蹭蹭。
宁依愿好笑地低头看乌黑小脑袋在胸前动来动去:“做什么呢,小傻瓜。”
半晌,洛洛抬头满意说道:“这下没她的味道了,都是洛洛的味道了。”
戳了戳那光洁的额头:“傻小子,连这都吃醋,嗯?”
以前宁依愿与洛洛解释过吃醋为何意,嘟喃着说:“洛洛不喜欢她,哥哥老是和她走得那么近,刚才还拉着她的手。杜先生说过,男女授受不亲。”
“臭小子,还管起你哥来了,嗯?”宁依愿重重地弹了下洛洛的额头:“你以后迟早也要成亲生子。”
洛洛揉揉额头,秀气的眉峰拧得更紧了:“洛洛不成亲,哥哥也不要。哥哥都喜欢范稀泥,都不喜欢洛洛了。”
小家伙只有在他面前,说话还是像个小孩,像占着个玩具就是不给别人一样,心被这稚气委屈撒娇的话,捂得软软的,伸指抚平那眉峰:“哥哥不会成亲,但洛洛应该是要成亲的,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想的了。而且,小傻瓜……”宁依愿亲亲那被他弹红的额头:“谁都比不上我家洛洛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现在大了,宁依愿很少亲他额头或脸颊,而且……哥哥的洛洛……嘻嘻……所以虽然很不认同哥哥对他成亲事宜的看法,但……下次再说……先不破坏气氛,洛洛满意地笑嘻嘻地偎在了哥哥颈侧。
宁依愿笑盈盈,小家伙还是这么好应付过去,哄哄亲亲便可以了。“回去吧。”转身。
“嗯!”跟上,牵住哥哥的手。
下午,宁依愿终究没有逃过林又的追捕,被逮去了孔方堂看帐册,开议事会。由于某人美其名曰:春天不是看帐日,实则为偷懒,未去堂里整整半个月,因此现在……宁依愿看着堆在桌上半米高的帐册,抚额呻吟:“林又……不是让你们自己看这些的吗?”林又恭敬答道:“属下等已看过,但最后得堂主亲自过目,方可。”
宁依愿又是声呻吟:“为什么……?我绝对相信林又的可靠度。”
林又仿佛额头出现黑线:“谢堂主的信任,但仍请堂主过目。”
宁依愿第100次的认输投降,打开账册,一一核对起来。
日落西山,斜阳如血。青山暮霭,叠峦重重。若是有心有情有空闲之人,必定会临风而立,好好欣赏一番。只可惜……“啊……!他奶奶的,终于对完了!”好不粗鲁的话语……最后一本账册重重摔到书桌上。宁依愿斜眯了眼林又,优雅地端起杯茶,细细抿了一小口:“林又啊……”拖长的腔调,让林又身子一僵,生硬道:“是,堂主。”
“我特任你为堂主特助,即日起生效!”宁依愿认真诚恳地望着林又的乌黑头顶。
“特……特助?”林又抬头,疑惑目光望向他家年少堂主。
“嗯!”宁依愿大力点头:“就是说,我的工作你全权过目负责,然后口头简要概括给我汇报即可。就这样,我回去了。”志得意满走出大堂,心想着:和我斗?哼哼,小样。让你成天来逮我!!
林又同学欲哭无泪地寂寥地立于孔方堂,夕阳照进窗,孤单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
宁依愿捉弄完人后,轻快地走出。走着走着……却走到了冕逊居。没来由的,微扬的心情,渐渐低落。五年来的一幕幕,纷纷浮现在眼前。
肖天诚旧部下阻挠他的账目管理新改革时候,其他人都冷眼旁观如同看好戏,等着双方争斗结果,等着投靠胜利一方。只有杜奇亮轻描淡写一句话:“就照他说的做,”
之后,具体实施之时,每次出现小人做手脚时,杜奇亮都会出现,不声不响的惩治某些人。
渐渐地,表面上,大家都服从宁依愿了。
待等到宁依愿,想要建赌坊时,众人皆反对,有温言相劝的,有不屑讽刺的。唯有杜奇亮全力支持到底,身体力行,诸事巨细,一一亲为。如此才有了第一家雷鸣赌坊,第二家……
好像每次遇到难题……他都会在身边……而且是全部的信任……
为什么呢?
宁依愿很困惑……
为什么听到希儿说喜欢杜奇亮……
他的心……
有点沉沉的感觉呢?
第二十九章 吻
宁依愿直立于冕逊居外,眼神缥缈,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迷茫着。
心中正在纠结中,好像眼前出现了幻觉,那白衣翩翩如玉男子,迎风而立,风吹衣襟,好似蝴蝶展翅。宁依愿自顾自傻笑,他怎么会是蝴蝶,他外貌气质虽是温文如玉,但那腹中实则黑着呢,看他平淡如水地处置肖天诚即可知了。腹黑啊大大的腹黑,只是这腹黑,从来没黑过他,只护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