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那仿佛十分温柔慈祥的笑容,他的身体的最深处渗出丝丝的寒气,却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老者谦恭地躬下身:“陛下,天夜了,您该回去休息了。请您相信,魔门永远是您最忠诚的属下。”他抬起露出一个神秘而暧昧的微笑,低语道:“接受凌寒曦吧,您绝不会后悔这一点的。”在低语中,他的身影缓缓地再次融化于黑暗之中,不留丝毫的痕迹。
在这近夏的夜晚,风中却带上了冷冷的冰意,毫无阻拦地透进了他的罗衣,刺入他的心底。
第十一章
虽然还没有见过自己那未来妻子的面,但凌寒曦觉得她一定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毕竟一个人的统治下,同时能做到道法昌盛和天魔乱舞,就是非常有趣的事情了。
而他一向喜欢有趣的人和事,所以他想,他一定会很喜欢这个妻子的。
而对未来的婚姻保持着美好的期待是一件令人身心愉快的事情,因此现在的凌寒曦心情十分不错。
所以,他很开心地微笑着,听着眼前这位儒雅风流,风度翩翩貌似谦谦君子的老者向他描绘着未来壮丽的前景。当对方长达半个时辰的演讲结束之后,他彬彬有礼地做出了十分热烈的反应--轻轻拍了两下巴掌。
老者带着一脸深情热切的笑容--那深情的程度就好象凌寒曦是他五百年才孵出来的金龙玉凤宝贝疙瘩蛋似的--问道:“老朽以倾国之财,万众之诚以邀殿下共图大业,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凌寒曦温柔地对他笑一笑,那欲语还休的表情十分惹人怜爱。
然后,毫不犹豫地摇头。
老者愣了一下,他以为以自己开出的条件,以凌寒曦的性格,他是不可能不动心的,却没有料到他甚至一个字也没说就拒绝了自己。
“殿下,为何不再稍做考虑?天下之大,能令我魔门俯首者除殿下外不做第二人想。”
“您所指的令魔门俯首的含意似乎和我理解的稍有不同。”凌寒曦温和地说道。
“有何不同?”老者十分地不解,以他开出的条件应该没有人能再挑出毛病来了。
“我的理解是老先生要找的是一位拿着自己当箭靶,敢于并勇于为女皇陛下背上黑锅,劳心劳力顺便把所有的好果子都让给女皇陛下,所有脏的累的结果都留给自己并且还甘之若饴的冤大头--通常我们明里都把这种人称之为忠臣,暗里都叫他傻冒。您说,我的理解正确吗?”凌寒曦十分谦虚地请教着他的意见。
老者揉了揉鼻子,开始思索自己该怎么扭转他的即定思维,毕竟从本质上而言,他说的倒一点也没有错。可是他也从来没有指望自己能一下子就说服凌寒曦,如果他会被这表面上的利益而打动的话,那么自己也不会如此的看重他了。
“殿下,您这样理解老朽的一片苦心就太伤人了,老朽只是看殿下天资聪敏,非常人所能及,才会在殿下流落异国,孤苦无依的情况下提出与殿下联手,并将老朽的力量完全交付于殿下以示诚意,殿下怎么可以因老朽对敝国皇上的忠诚而如此曲解老朽的好意呢?这岂不令心羡殿下风采之人心寒吗?”其口气之哀怨简直比空守寒窑十八年的节妇被自己的老公冤枉还凄凉。
可惜,凌寒曦却不给面子地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信他就有鬼了,天底下哪有白吃的晚餐?今天吃下他这块糖明天立马就会被他给割块肉下来。
“皇上也一定会很不高兴听到殿下对老朽忠诚于陛下很不满这样的消息。”老者换了威胁的口气。
“在下的未婚妻陛下也一定很不高兴听到魔门主动挑战修真门的消息。”凌寒曦笑容可掬地回答他。
老者一怔:“殿下这是何意?”
“您想必听说了天逸仙师与在下略有往来的小事吧,虽然并非是特别亲密的关系,但同样希望我叫他一声‘天逸师兄’的仙师大人,也一定不希望在下被迫遁入魔道,您现在对在下的威胁,可能会被仙师大人视同对他的挑战哦。”凌寒曦毫不脸红地把那个被自己弃若敝履的身份抓过来就用,他才不管天逸现在是不是气得想把他有多远踢多远,反正可以利用来谈条件的筹码是不用白不用。对于魔门的力量,说他不动心当然是假的,毕竟如这老头所说,他在燕国势单力薄,即使现在岳清峰看似掌握在自己的指掌之间,但变量太多,他并不能保证他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甚至他都不能排除岳清峰也在利用着自己的可能性,这时能掌握魔门那庞大的力量,对他现在是有益无害,但为了将来,他必须最大的范围中争取到自己的权利,排除被反噬的危险性。
闻言,老者脸色一变,自古魔道不两立,虽然他们现在与修真门共奉一主,但并不表示他们签订了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明里不斗,暗中较劲的事情却也不少,但因人望和皇帝的偏见,他们魔门近年来也吃亏不少,早让他窝了一肚子的火气。
只是他也是个老成了精的人物,此刻一笑而带过,似乎毫不介意的表情:“殿下真是说笑了,老朽与天逸真人共侍一主,又岂会因这些小事起了争执。即使殿下有了如此好的选择,老朽也不便勉强殿下。”他漂漂亮亮地玩了一手以退为尽,他才不信凌寒曦毫不动心呢。哼,毛头小子,我就等着看你求不求我。
凌寒曦轻轻一笑,懒懒地将身体向枕上一靠,合上了双眼,那表情明摆了就是:“我累了,您老有多远就闪多远吧。”
老者眉头一皱,他也是个号令众人的人物,哪里受得这等窝囊气,虽然他看中凌寒曦骨质清奇,性格狡黠,寡恩薄情,正是自己最佳的代理人,可是受此冷遇后也绝非一点火气也没有,心说天下之大,难不成少了你张屠户我还就得吃带毛的猪了,此念一起,心中立刻升起了杀意。他原是看中了凌寒曦的资质方才以‘命中之人’ 一说打消女皇的杀意,现在既然凌寒曦无意合作,他也不会把这样一个好材料留给修真门去讨便宜。这样想着,他的掌心已隐隐升起了黑气。
凌寒曦睁开眼,冷冷地看了看他。对他那几乎形于体外的杀气却如有不屑一般地挑了下唇角,挑衅地向他勾了勾手指。
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者已是怒极,他修习的本来就是魔道,在修心方面与修真门的正宗道法相差不啻有天渊之别,那修真门的老大已经被凌寒曦气得有入魔的前兆,况且是他这已经修入魔道的魔门之首。当下,恶从胆边生,裹着黑气的双掌已经印向凌寒曦的心口。
凌寒曦并不避闪,事实上在那双掌的气劲之下他也无处可躲。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就认命吧!”老者狠狠地说道,那团黑气已尽数逼入凌寒曦的体内。
气劲甫一入体,老者便催动着沿心脉而直侵各处经脉,毫无阻碍,那心中的怒气也因此一掌而稍散了,此刻倒有点后悔自己的莽撞,可惜了这块好材料,原本只是作势要威胁于他,怎就脑子一热忘了轻重了呢。这一掌下去,黑煞气入体,就算是那天逸也得当场经脉尽断,不死也成了废人,何况是这个病病歪歪的小子呢,唉,自己这个爆脾气怎就改不了呢?
悠悠地一声叹息,清清楚楚地传入他的耳中。
“怎么天下的坏人就只会说这么一句没有创意的话呢?您还真是让我失望啊。”凌寒曦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无奈地看着他,仿佛在看着不成气的晚生小辈。
刚刚才咽下去的一口火气,此刻腾地冒了上去,又是惊诧又是恼羞成怒,老者立刻高举双手,那掌中的黑气立刻凝练成形,成火焰状腾起在他双掌之间。
叹了口气,凌寒曦以教你一个乖的口气说道:“如果你只有黑焰阴雷这一招的话,我奉劝你还是不要拿出来献丑了。当然如果你的功力已经高至阴阳互通,由阴入阳,由魔入道的境界,我倒想见识一下,可以你现在才入第八层的血冥神功,刚入动心境的幽狱心法,我想也不必白费力气用来逗我开心了,不好意思,我天生对这些黑暗功法全免疫。”
老者听了差点没有昏倒,什么叫才第八层的血冥神功,自这功法流入世间以来,他还没有听说过谁能突破第七层,除他之外的那位进入第七层的高手,当初可是被称之为‘杀神手’,在三百年前与天逸的师兄在华凌峰顶决战十天十夜,同归于尽,那天逸能容魔门至今,也不过是因为他对自己的血冥神功毫无必胜的把握。现在这小鬼不但一眼看出自己的血冥神功已臻八层,而且居然还用那么不屑的口气品评。这还不算,更令他心惊的是那连天逸也毫无所知的幽狱心法,居然也被这小子一语道破,幽狱心法传说来自魔界大尊亲传,共分三境,一境九层,第一境为凡心境,突破此境如道门已经修成元婴,从此不受生死轮回约束;第二境为动心境,此境至高可白日飞升,金丹化体;第三章为天心境,其中境界则是凡人无法窥视的,传言大罗金仙也至此俯首。现在被这小子说来,这些竟成了逗他开心的小动作,老者竟一时被他气乐,风大也不怕闪了他的舌头,能化解一个黑焰阴雷,他就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了吗?居然吹出这样的大牛来。还说什么黑暗功法全免疫,他以为他是什么?魔界大君吗?
“为什么不可能呢?”凌寒曦的声音如冰冷的刀刃慢慢划进他的耳中脑海。
老者一惊,不由自主地在脑中自问:“为什么不可能?既然有谪仙之说,那魔君入世为什么就不可能呢?”这样一想,心中的寒意竟再也抑制不住,人竟象浸在千古的寒潭中一般,冰冷刺骨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看向凌寒曦的目光也慢慢转化也控制不住的畏惧。
此刻在他的眼中凌寒曦那冷冷的笑容再不是虚张声势的作态,而是魔界的至高者对蝼蚁一样的自己表示出的不屑。高举的双掌放了下来,只是基于最后一点疑惑和自尊他才没有当场跪下,可是脸上的恭敬与谦卑却已经表露无疑。
“殿下,您究竟是何意?”他深深吸了口气,告诫自己万不可轻易相信了这……人的话。
“我是何意,是你应该窥测的吗?”面带微笑的凌寒曦却从骨子透出森森的冷酷,“别拿着那些微不足道的力量向我炫耀,该怎么做,自己好好地反省清楚。魔门,哼,魔门,是要成为历史还是成就将来也许就在你的一念之间了。滚吧,没想清楚之前不要再在我的面前出现!”
“老朽,我,在下……”第一次老者感觉到自己的气势被一股庞大的力量压制着,让他几乎有窒息的感觉,他惶惶地想说什么,却在凌寒曦的逼视之下退缩了,混乱的思维告诉他也许他需要一个缓冲的时间来整理这让他惶恐的事实。
他六神无主地在凌寒曦面前消失了身影后,凌寒曦漠然地合上双眼,那森冷的气质却久久地没有消失。
直过了半个时辰之后,他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整个人象被抽掉了骨头一般,软软地瘫在枕上动也动不得了。好了一阵子他才喘了口气,脸上露出侥幸的表情,自怀中掏出那天逸给他的玉扇坠,那无瑕的玉坠上赫然出现了一道不浅的裂痕。饶是他胆大包天,也不免有点后怕,要不是这来自天外的宝玉本就是魔门的克星能够将那老鬼的黑焰阴雷化解去九成九,十个凌寒曦现在也成死人了。看来古人所说的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真是至理名言啊。现在比较一下,那天逸的风度简直好到没话说了。
不过自己也不算一无所获,趁着他一击不中,心神动荡的机会一口叫破了他那两个压箱底的本事,让他心智大乱,再辅以撼魂术令他对自己产生恐惧的心理,这才以虚就实,吓走了这老鬼,不然,今天倒不知如何收场了,只怕就算不死,那面子里子也会一点不剩吧,真是侥幸、侥幸。
唉,真是累呀。
自从岳清峰不敢见自己,一直躲在外厅后,这些子牛鬼蛇神一波接着一波,存心不让自己省心。虽然有趣,但自己现在好歹也算是个病人吧,连休息都没得休息,真是太可怜了啊。唉,要不要想个办法还让岳清峰进来呢?有他守着的话,好歹能睡个安稳觉呢,他转了转眼珠,考虑该怎么把岳清峰不落痕迹地给骗进来。
这个计划简直简单到不需要动脑筋的状态,没有那两个老鬼的结界封印,这房间里只怕自己连转个身的动静都能落到外面那个家伙的耳中。只需要一声小小的惊呼,自然而然,已经引得外面的人手忙脚乱,再加一点点虚汗,比平时更加惨白的脸色和紊乱的心跳就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在岳清峰百般哀求之下,他“万般无奈”地接受他留在自己的身边,用内力为他调理经脉。带着满肚子奸计得售的得意--当然,脸上还做出十分委屈的表情--他满意地在岳清峰的安抚之下渐渐沈入了梦乡。
看着在自己的怀中渐渐变得平静下来的面容,岳清峰心中百感交集,那苍白的脸色和微微纠结起的眉头无一不在提醒着他那噩梦一样的夜晚,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为什么会那样失去理智一样伤害这个自己永远也不想伤害的人?自己是爱上这个孩子了呢,这一点已经是不容他置疑的事情。可是这种爱情,却让自己几乎亲手将他逼入死地,一想到这里,他的心脏就仿佛被毒蛇啮咬着,痛到几乎感觉不出它的存在的程度。他甚至怀疑自己在不知情的时候被下了魔咒或者别的什么药物,但他同样清楚那不过是自己为自己的罪行开脱的一个理由。那一天让他失去理性的是那个魔女那充满了毒素的话语,是那不可饶恕的独占欲、妒忌心,让自己迫不及待地想要用另一更加真实的关系来接近他与自己的距离。当寒曦那么冰冷地倒在自己的怀中的时候,除了惶恐自己还想到什么?还有一丝的安心,一种他永远不会被别人抢走了的疯狂的喜悦。不,不,他不敢再想下去,他不敢再这样真实地面对自己内心的魔鬼。不,他甚至不能再这样面对凌寒曦,对,他要逃开,远远的,逃到自己再也无法再伤害到他的地方。
当那念头一旦升起,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惶恐。除了逃跑他想不出别的面对的凌寒曦的办法。他的经脉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状态,他确认了这个判断后,轻轻地将凌寒曦的身体移到了枕上,静静地看着他的睡容,难舍和恐惧如双刃的剑来回割裂着他的心灵。
就在他狠狠地斩断那份不舍的瞬间,凌寒曦似乎感应到自己离开了某个温暖的依靠,轻轻叹息了一声,本能地向他这边靠了过来,象个孩子似的抓住了最靠近自己的热源--岳清峰的右手--继续安稳地睡了下去,甚至脸上露出一抹天真的笑容,仿佛在睡梦中得到了自己心爱的玩具。
岳清峰的身体僵住了,那抹笑容如上天的救赎之光,甚至让他有流泪的冲动。他小心翼翼地感受着那从掌心传递而来的热度,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抚摸着那微笑的面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感觉到真实。他屈下了膝,仿佛膜拜一般轻轻地将唇印在凌寒曦那微温的指尖,泪水在那一刻仰制不住地滴落在绢丝的枕边。
这宁静地得如画卷般的一幕落在了两双从异空间窥探而来的眼中。
夹杂着担心和愤怒的是天逸的眼睛。
混合着好笑和满意的是魔门之长的眼睛。
当两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从凌寒曦的身上移开而相遇的时候,又不约而同地转变成厌恶和敌意的视线。在别人视线无法触及的地方,两人的劲力狠狠地对撞了一下,同时又消失在冥冥之中。
一切暂时恢复了平静。
凌寒曦继续着他难得安宁的睡眠。
第十二章
白天,仙师心事重重,却语重心长地对自己说:“事关国体,不可儿戏,请陛下以礼相待雍国的皇子,及早成亲,至于那个什么、什么嘛,呃,你知道是什么的噢,这个其实……大家也是可以……那个商量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