悸动 上——黑羽鹫

「不过他有哥哥病，看到谁有问题就会想去帮，我看过他弟弟，其实也没那么糟糕，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吕言威就是很鸡婆，看起来是还不差，可是内心是个欧巴桑。」

虽然并不是看着小咪，不过萧圣昕还是脸红着轻轻点头。就是因为吕言威这么鸡婆，所以他才会三度被带过来这里。

「虽然会觉得很烦，不过他真的很会照顾人。」小咪的娃娃音很可爱，在寒冷的冬天中充满活力的声线让人拾回一点体力：「一年级时我和我男朋友出车祸，也是他照顾我们的，三餐加笔记和上课进度，还带我们去复诊，球队上有谁受伤也都是他在照顾。」

「真像个老妈子。」听着听着，萧圣昕不自觉说出感想。

「是啊，可是他很温柔对吧？」

萧圣昕默默的转过头，不想让小咪看到他的表情。

心底多多少少知道小咪在说什么，但是特别被问起时，除了尴尬还有很多不满。

「好啦不要生气嘛。」

「我没有生气。」

「我男朋友和吕言威一直都是班上和系上的干部，所以很容易遇到吕言威交往过的对象。」

萧圣昕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先转头看着小咪了。

「很好奇？」小咪抱着双腿，微笑看着萧圣昕装冷静的样子在一句话之内被摧毁且变得相当在意，情绪变动之大让小咪多了更多好奇心。

「不是……」在小咪的视线下，萧圣昕又缓缓转回头否认。

如果可以，小咪再多说点也无妨。

后悔吗？吕言威早上刚醒时这样问，虽然到底是问什么萧圣昕很清楚，但萧圣昕并不太了解吕言威究竟是为了什么而问。

小咪根本是自言自语的聊天勾起了什么东西，萧圣昕说不清楚，但显然他对于这个照顾了他快一个礼拜的人一无所知，可以说是没头没脑的被陌生人带走了。

思绪不自觉的飘着，那天晚上他在楼梯间，看着吕言威在亲吻一个娇小妖媚的男性。

萧圣昕无法知道吕言威带人进住所究竟是怎样的心态，进来的每个人都有机会变床伴吗？明明私事听起来乱七八糟，同学却对他存着正面评价：很温柔很开朗，活跃于学生事务而且总是充满活力的进行着。

「感觉很奇怪，不觉得吗？」萧圣昕的手指习惯性推向没有眼镜架着的鼻梁，在想起眼镜被撞坏后，手指仍停留在鼻梁上。

「不冲突啊，反正他的私事也没扰过他的公务，不过他对让不同男友出现在大家面前这回事，一点都不避讳就是了，讨厌他的同学对他的私生活很感冒。」

「讨厌他？」

「嗯，不喜欢他那么高调的人、还有讨厌同性恋的人。」

悸动 （46）

「讨厌同性恋吗……」萧圣昕缓缓垂下眼。

他思考过这个问题，长期接受到的资讯都是一定会被排斥，所以根本没有坦白的打算，在心底有那么一点无法理解像吕言威这类人，非要把自己表露得这么明显究竟是为什么？

「我只听过同学说，去年的前学生会长和副会长……」

「那个啊，去年他们申请到交换学生，他一到英国就把吕言威甩了，然后都和外国人泡在一起。」小咪讪笑着：「结果吕言威只能用视讯聊天跟我们诉苦，不过他之后好像也有艳遇的样子。」

一时间萧圣昕有一种那壶不开提那壶的无力……

※※※

「小咪，现在这是什么画面？」带着阿杰一起回来的吕言威脸上写满了不解。

「他还很累，聊着聊着就睡着了。」轻轻摸着枕在大腿上的萧圣昕的头发，小咪微笑回答。

「我知道他睡着了，可是这是什么画面？」

阿杰并没有任何惊讶，自己站在一边仔细看着只见过一次面的萧圣昕。

「忌妒吗？我一直想试试看让猫睡在腿上的感觉说。」

吕言威丢了一个「你真是够了」的眼神，从衣柜中拿了衣服往浴室走去。

「怎么认识的？」

「没说耶，去问吕言威？」

「不像是之前看到的那些人。」

小咪点点头，白细手指轻轻梳过萧圣昕的短发，突然泛起坏坏的笑：「所以这是吕言威的学弟养成计划吗？」

阿杰怎么都睁不太开的眯眯眼突然拉开一些，指着小咪却什么话都没说，一个劲的猛笑。两人在吕言威洗完澡前已经先退出吕言威的住处。

萧圣昕睡的很熟，连小咪移开大腿时都没有醒来。

※※※

「可以吗？会不会很吃力或看不清楚？」

眼镜行内，萧圣昕摇摇头，轻轻调整架在鼻梁上、还不怎么适应的新眼镜。

身体的酸痛恢复速度很快，眼镜也已经拿到了，星期日的下午时间正多，说带到吕言威那的物品太多似乎也不是个好理由。

「那，回去收拾一下，该回宿舍了。」抓着早上练习的球袋，吕言威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没有两样，或许就像小咪说的，他很习惯照顾人，所以把他带回去也只是出于习惯。

如果是出于习惯，为什么要上床呢？

一样是出于习惯吗？会不会太扯？

将眼镜摘下后握在手上，吕言威难得有机会在室内点烟而没被拒绝。

吕言威有一起修的课程，笔记早就整理一份给萧圣昕了，其馀同学也有帮忙整理，一时间连最有可能留下的藉口都没有理由提出。

应该是要离开了，却有一种走不了的矛盾。

「小昕，有件事我一直忘了，昨天才发现。」烟在指缝中燃烧着，吕言威自己也有些心虚。

因为太过习惯所以变得不容易注意，却又不小心拖人下水。

「怎么？水电费？」萧圣昕有点讽刺的轻笑起来，吕言威没有回头。

「因为去年是学生会干部的关系，全校都知道我是同性恋。」

「昨天那个学姊有说过……喂！」突然联想到吕言威想要说的话，萧圣昕激动的伸出手抓住吕言威的椅背，强迫吕言威看着他：「为什么会变这样！」

悸动 （47）

「因为你跟全校都知道是同性恋的人进进出出了快一个礼拜。」

「这件事为什么今天才告诉我！你要我回去怎么和我同学说明？因为我跟你特别要好吗？」

「不知道有没有特别要好啦。」看着毫无畏惧的黑亮眼眸，吕言威伸手轻轻抚摸着萧圣昕的脸颊：「至少还上过床吧。」

「去你的！」轻浮的话语让萧圣昕满溢着愤怒却卡在喉头说不出来，双手一用力将吕言威推远一些，转身开始收拾衣物，空气中开是缓缓沉积凝重感，随着烟味的消散而变得更加沉重。

「………圣昕。」

萧圣昕没有回应，过度愤怒而使得连衣服完全无法好好收拾，应该很简单的折叠工作却只能做到将衣服乱揉成一团。

「圣昕，我没记错你的名字吧？」

萧圣昕依然不搭理，同时对于自己将衣服越整理越乱这件事情也感到相当生气。

不管萧圣昕的反应，吕言威自己说起来：「我想你在入学前后应该多少听过我的传闻，只是你没发现到那个人就是我。」

「我没有义务要知道你风流史。」

「是没有，不过你被别人写进我的风流史了也是真的。」

手上的衬衫在直觉之下被萧圣昕甩到吕言威脸上，缓缓拉下衬衫的吕言威表情没有太多变动，脑袋里却不断想拿手中火还没灭的烟蒂去烫这件衬衫。

「我有错，因为我自己已经习惯被别人拿来当作八卦或是嚼舌根的对象，也以为全校大概没人不知道我的性向，所以忘记你还需要你的隐私空间。」

「说这些话又有什么意义？现在我同学觉得我和你有关系了，然后来道个歉当没事？」

「既然不想要道歉，那我就省这道工了。」吕言威用无所谓的回应态度让萧圣昕更生气的扯回衣服，看着吕言威一脸很无所谓的样子，只差没踹上一脚。

生气归生气，萧圣昕却一句话都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心底很清楚自己理亏。

不是没听说过学长的花边新闻，是自己一时想软弱，想找个就算说了也无所谓，不会被揭发性向、又是一样身份的人。

也是自己一时冲动而让同学的臆测变成事实。

明明很生气，却无法完全怪罪。

「……吕言威。」是有点后悔了，现在。

「嗯。」吕言威的目光一直没有移开，始终看着萧圣昕的脸，萧圣昕看不出吕言威究竟是生气还是平静，心底偷偷判断应该也是生气的。

「我会告诉他们，我们两个没有关系。」

「嗯。」吕言威缓缓点头，双手摆出无所谓的动作：「如你所说，我也会说我没对你做什么。」

「我们……就当前天的事没发生过。」

「听你的，就当没发生过。」

异常的平静而且容易妥协。原本想要询问的一切都因为吕言威的不反对而变得没有理由追问下去。因为妥协而情绪变得缓和的萧圣昕缓缓整理着自己几乎都搬来的衣物，累积着对吕言威的疑问不断的在脑海中滚来滚去。

是他自己将状态强拉回学长与学弟，他们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

都没有，只是学长和学弟。

悸动 （48）

吕言威没有送萧圣昕下楼，萧圣昕离开时没有道别。离去前吕言威又点上一根烟，刺鼻的气味中留着一点被强行否决的记忆在。

高中时，萧圣昕曾经找过不知道幸好还是不幸又同校的前男友，只为了知道为什么对方甩了他后，却和一个看起怎条件不可能比自己好的人在一起。

对方说，他们两个的关系和感情，跟本不存在过。

很讽刺，「不存在」这句话现在轮到他来说，不若前男友的干脆，带着一点颤抖还有很多心虚以及不想面对的逃避心态而说。

『因为无论何时他都站在我身边、都可以支持着我。』那句话他不懂，仅凭着并不太实际的理由，所以前男友选择了另一个人。

就算是现在想起来，当初所谓的感情，也不过是自己的好奇、执着以及好强所构成，即便是像对方所说的根本不适合、也不存在着感情，他也无法拉下脸去认同。

他总只执着着自己所认为，所以总是在最需要放下身段时无法变得柔软。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和吕言威吵，只是自尊心让他做不到，就算再几次，一样是做不到。

回到宿舍的路上，萧圣昕一边预想着同学会以怎样好奇的嘴脸去询问这几天的事情。

无论如何都要装得没有事情的样子、无论如何都要否认他和吕言威没关系。

学校宿舍里，狭小的走道上，萧圣昕与同班和不同班的同学擦肩而过，假日惯有的懒散气息和萧圣昕内心的紧张完全相反。

经过的人都像习惯中那样，习惯性的瞥上一眼，然后收回视线。

寝室里只有一个人，淡淡说了一句「回来啦」后什么都没说，桌上大量的资料和书籍让萧圣昕想到他和吕言威的期末作业竟然完全没有进展。

对于新眼镜并没有完全适应，有点不真实的视线绕着自己的东西看。

「喔？回来啦？」

「回来啦？还以为你要搬走了。」

另外两个室友进房，带着一点惊讶的口气打招呼。

一切感觉并没有变化，隔天女同学祝贺他眼镜终于回来了的惊喜口气也很正常。

好像之前的担心都是多馀，眼前的所有并没有任何改变。

唯一的不同是吕言威突然把座位挪到很远的地方去，一开始发现隔壁坐位空起来时，萧圣昕还以为吕言威翘课了，若不是老师点名，萧圣昕也没发现。

远远的一个人坐在角落，漫不在乎的上课心态和平时一模一样。

一样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一时间好像有东西闷在胸口。

本来想下课再去打招呼，文具收拾好后却发现座位离门口很近的吕言威已经离开。

「在看什么？」隔壁坐位的同学是萧圣昕的室友，开学至今和萧圣昕算处得不错。

「没……」虽然感觉上好像没那么严重又不太确定，萧圣昕简短带过答案，不打算多说。

心底也有那么一点担心，怕不说还没事，说出来后刚好正中大家心中的疑虑，才真的让事情引爆开来。

说感觉上没有事情是骗人的，怎么样都觉得身边有股不至于微弱到能够漠视的骚动，在真正要注意时骚动又会凭空消失，满是浮动的感觉令人感到不安，又同时因为解决无方而感到无力。

悸动 （49）

这期间家里都没有打任何电话过来，只有母亲回国时曾打过电话问安。

「你爸要我问你，既然都在同个城市，要不要干脆回家住算了？反正宿舍也没比较方便。」

听着母亲转述的内容，萧圣昕本能想要拒绝。

无论是什么原因，总觉得现在回家反而会把气氛搞得更糟，而父母已经离异的他没有把握能否独自面对盛怒的父亲。

就算面对是母亲，也不过就是延长争执的时间并增加争执的剧烈程度而以。

按下结束通话键时，刚好眼前一群和同学推挤着打闹。

「说啊，为什么不说？」

「原来你这么害羞喔？」

被硬推出来的同学看起来有点扭捏不干脆的站在萧圣昕面前，，四周人都在默默注视的奇异氛围让萧圣昕不知道该觉得不妙或是错愕。

「欸，我说，如果我说……如果啦！」

四周溢着一点轻笑还有细语，越来越集中在两人身上的视线让萧圣昕本能想要逃开。

「就是……如果我说……如果啦，就是如果我说我喜欢你的话，你会接受吗？」

一时间萧圣昕愣着了。无法咒骂是莫名其妙或是感到慌乱，一股类似愤怒的情绪缓缓漫在胸口，转瞬间酝酿成不满，当下却不知道是破口大骂还是漠视比较好。

在周遭几乎是监视的注目着他时，无论怎么做，可能都有机会被做话话柄。

真正引发怒火的是忽然做出不明所以追求的同学无法理解是带着什么心态，在萧圣昕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前，却自行跑开了，和几个同学在走廊另一边笑着打闹。

萧圣昕站在走廊上，一时间不知道先该愤怒还是赶快离开，两者都容易落人口实且一定会被当话题，光是想到这部份就让他感到难受。

冷不防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

「喏！我的部分，随身碟记得还我，然后我还印了一份纸本以免你懒得开电脑。」

不知道是搞不清楚状况还是压根没发现异状，吕言威拿着一叠文件网萧圣昕肩膀上拍去，让萧圣昕吓了一跳，更加紧张看着吕言威。

心底不断祈祷，希望和吕言威交谈的过程不要被标上任何记号，他并不想被知道。

「……这么恐怖吗？」看着萧圣昕满是警戒的收下他的资料，心里觉得像萧圣昕那样容易紧张，真是件辛苦的事。

「什么恐怖？这个，然后还有其他事情吗？」藉着收拾文件来避过吕言威的视线，因为发现四周的目光变得更加专注而感到困扰。

「嗯……应该是没了，虽然觉得你好像怪怪的。」

「我没有哪里怪怪的！」

慌乱不知所措而造成的怒吼无预警以吕言威为对象爆发。一时间走廊上属于法律系的骚动突然静止了下来，宁静没有持续太久，紧接着而来的是比起骚动更令人难以忍受的细微碎语，每个人都微笑着似乎在交头接耳，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自己所想的那样，正被讨论着。

「没事的话，那我走了。」萧圣昕装做没事，尽量让自己的脚步和平时一样速度，不算快也不算慢的从吕言威身后离开。

寝室内没有同学会这么不识相去问起这些事情，让萧圣昕稍稍放松一点却又不敢大意，偷偷注意着室友的细微动作，又同时试图说服自己其实没有想像中的严重。

心里乱得根本无法好好静下来检视吕言威给的资料和报告内容，想到宿舍外走一走，不巧又碰上吕言威在找班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