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
阿修雷为了救回卡鲁米亚,单身前往魔界。他以光速从西国穿过魔风窟的另一头,不到两天就抵达魔界。
冰晖说水城指定的地方,是出了魔风窟之后的森林。
阿修雷解除施在身上的变身术后,将头发切短至背部一半的长度。他右手拿的不是朱光剑而是从西国士兵手中夺来的剑
。
由于朱光剑拥有让魔族回归到‘无’的力量,阿修雷自从与冰晖共生之后,就尽量不再使用了。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万
一不小心被朱光剑伤到的话,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而且,阿修雷现在受到守天的戒指保护,应该能够回避所有的攻击。
魔界与天界相同,没有太阳,但是能够区别白昼与黑夜。
他到达魔界时,是视野接近一片白茫的黎明时分。他一出魔风窟,松了一口气,撩起头发说:“从前在这里做过狩猎魔族
的事,我和柢王也曾经比赛过谁杀的多。”
《真是残忍。只是为了好玩?》
“……小的时候,只要是魔族就通通是憎恶的对象。而且,老爸也绝对不告诉我关于头上的角的事……天人的小孩都认
为魔族是敌人,是该杀的生物。”
现在阿修雷已经了解这是不对的。
真正的武将所需要的,是从为恶的魔族手中保护天人及人类的历史。只要对付那种魔族就够了。对于不侵犯彼此领域的
家伙,没有必要加以干涉。
阿修雷打算慎重调查冰晖说水城可能会出现的地区,对于即使搭话也不理的魔族,就暂时不管了。
“……只要把卡鲁米亚带回去就行了。战斗是其次……”
在西域与水城的影子战斗之后,阿修雷好几次询问冰晖有关‘影子’的事。
对方没有实体,却有触感。而且,体内还流有血液。
阿修雷学过各种咒文,也见识过许多他人的战技,但是对死在眼前之后,也令人无法识破对方并非实体的‘操影术’,
他从未见过也未曾听过。
从前不管阿修雷再怎么询问冰晖,他都坚称‘不能说’,不肯将谜底告诉阿修雷,但是来到魔风窟中心一带的时候,冰
晖的态度却突然改变了。
《你要是真的斩了水城,到时我会把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你。》
阿修雷闻言,才察觉到冰晖是因为担心妹妹而无法说出口的。
水城的性命可能掌握在某人手中。被派来做恶,也并非处于她的意志。
冰晖已经觉悟到,只有杀掉妹妹才是拯救她的唯一方法了吗?
过去冰晖曾经杀害天人及无辜的人类,但那似乎也并非他的本意。冰晖没有刻意说出口,但他的心情透过意识,朦胧地传
到阿修雷心中。
他担心的,只有水城这个妹妹而已。
如果没有水城,冰晖一定不会执著到甚至与他人共生,也要坚持活下去吧?
阿修雷不认为杀掉水城之后能够解除与冰晖的共生,但这个魔族与柢王体内的魔族不同并不想用自己的意志操纵阿修雷
的肉体。
“要是我的意志被夺,消失在魔界的话,提尔那家伙一定会发疯吧……”
阿修雷看着守天的戒指,脑海浮现在天界等待自己的恋人那担忧的脸。
光是想象令自己爱怜又心疼、同时也是心灵支柱的守天疯狂哭泣的模样,就让阿修雷感到胸口被撕裂般的痛楚。
自己和柢王都不在了的话,最近的守天总令人觉得危殆不安。阿修雷担心他勉强保持住的精神,是否会就此崩毁。
为了不让这种事发生,就算只有自己一个人,也无论如何要尽早赶回天界去。
“……呐,我没带提尔来的事,会不会早就被对手看穿了呀?”
《可能吧?不知道对方在哪里监视着。》
“简直就像被远见镜盯着看一样……”
听到冰晖的声音,阿修雷深深叹了一口气。
阿修雷为了救回卡鲁米亚而前往魔界时,守天不顾侍从及山冻担心的劝谏,回到了天主塔。
天主塔与西国几乎同时出现魔族的消息,西国以外的三国也已经得知了。
虽然守天原本就没有保密的意思,但天主塔的情报像这样被他国掌握得一清二楚,也是件令人头疼的事。
尽管部分是因为天界全土皆对魔族的消息变得极度过敏,但这件事令守天痛感到守护主天只是个有名无实的象征,令他
有些消沉。
但是,不能就这样沮丧下去。等待解决的事多得不可胜数。
首先前来报告的是天主塔的警备兵。守天第一个命令他们报告桂花离开时的情形。
当他读完桂花留下的信,抬起头时,正好士兵们进来了。
看来相当急促地写下的信上,没有交代任何详情。
‘我想暂时藏身一阵子——’
只有这样。连署名也没有,但笔迹确实是桂花的。
守天交互看了看进入职务室的两名士兵。
“警方队长等人不幸身亡,令人万分遗憾。我不在的时候,辛苦你们了。”
士兵们的表情难过地扭曲了。守天坐在桌前,将身子前倾,在桌上交握手指说:
“关于桂花的事,我不顾大家反对,一己独断让他担任我的侍从,这事我也有责任。我想知道他失踪时的情形。你们对
他做出像盘问的举动了吗?”
士兵们坚定地摇头,但守天仍顽固地继续追问。
不只这些士兵,亲近的人被魔族所杀的天人,都有本能地憎恨魔族的倾向。
魔族与天人之间没有善恶之分,然而几乎所有的天人都坚信自己才是正义,带着狂热高唱这种意见。
以前的阿修雷也是这样的。
“我们对桂花大人说有事想请教他,但第一次被拒绝了。然而,我们想和他商量那个魔族女人,是怎样侵入天主塔而再
度来访时,已经人去楼空了。”
统筹天主塔警备的,是近卫队与警防队的士兵。
近卫兵这次有半数以上都跟随守天一同前往西国,因此留在天主塔的数目相当少。可能因为如此,他们总是一副自己的
责任比警防队要来得轻的态度。
“……守天大人前往西国,是早已决定的事。魔族回趁机来袭不是可以预料到的吗?”
头发有些斑白的近卫队长以紧绷的表情低声道。他的声音明显地在诘问责任何在。
警防队代表闻言,慌张地拭去额上的汗水。
由于失去了队长及数名队员,来到这里的,是担任副队长的青年。
“但是,桂花大人……不,那个魔族,至今从未有过任何可疑之处。当然我们在他行动时,一定有两人一组跟随着。但
他既没有要甩掉监视者的样子,也没有和外界联络的迹象……”
在阿修雷的指挥下,天主塔现在的警备态势重整得比从前更加彻底严密,士兵们有着甚至不让一只小虫溜走的自信。
然而,桂花究竟是从哪里离开的?连半点形迹都不留。
守天对于士兵们的疑问,心中已经有了底。他垂下头去,悄悄叹了一口气。
警防队的代表说,应该待在职务室里的桂花,在他们第二次来访时就消失了。
那么,桂花一定是从窗户出去后,用自己交给他的手环重新张下结界了。
但要是在这里说出守天将守护术分给魔族桂花,事情绝对会闹得不可开交;而且一定会在转眼间传遍整个天界。
虽然对桂花有点过意不去,但为了守住守护主天此时的立场,只好让谜团就这样继续下去了。
“和东国联络了吗?”
听到近卫队长的质问,警防副队长立刻用力点了点头说:
“当然!”
守天的手指掐进发中,差点就要倒向桌面。现在只能祈祷桂花能够平安无事了。
“……总之,要是找到桂花,一定要将他平安无事地带到我这里。这是天主塔的问题,绝对不可以把他交给东国。还有
,不幸死去的人员暂时不予补充,你们要有心理准备。警防队长的职位就交给副队长。几天后我会发出正式任用令。”
两名士兵都面露不满之色,但被守天命令退下,他们也只有离开。
士兵们出去,门关上没多久,接着文官传令要求谒见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山冻。
他没有带任何侍从,单独一人进入职务室。但是,他开门时还面带微笑的脸,却在看到守天的瞬间暗了下来。这是因为
他看到守天连换衣服的时间都没有,不停奔忙的缘故。
守天请山冻在长椅坐下,朝他微笑说:
“非常抱歉,我没办法谈太久。我必须早点赶出派给东西南北的报告书才行……”
“这种事用不着您亲自做吧?与您一起到西国去地随从当中应该也有文官才是。或者是跟在您身边的文官?”
山冻在行成人式之前,曾在天主塔居住过两年,所以守护主天的工作是以怎样的程序进行,还有天主塔当中应该有许多
文官的事,山冻都非常清楚。
守天在山冻身边坐下,有些难为情地咬住下唇摇了摇头。
“……我将随从的文官制度废除,取而代之设了秘书,但秘书现在不在,我必须自己来才行。”
“您说的秘书,指的是桂花?”
这个柢王最亲密的侍从,山冻也见过几次。
“嗯……是的。”
“您知道魔族出现在西国时,天主塔也同时受到袭击,所以桂花遭到怀疑的事吗?”
“是的。”
守天轻轻点了点头。雄壮魁梧的武将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望着守天的眼睛痛心地低垂下来。
“我了解山冻大人的意思。您想说的是,最好不要让身为魔族的桂花,在天界中枢的天主塔中自由出入吧?”
“我不认为柢王被这个魔族给欺骗了,但这是我的见解。不管桂花再怎样诚实、有多么为守天大人设想,但以魔族做为
侍从,这次您……”
“我知道!但是……!”
守天握紧拳头,立刻又放松力气,垂下头去。
明知道他与自己所爱的人不同,但对山冻而言,守护主天是绝不会改变、是必须经常保护并原谅的存在。
“我并不是想将您可以喘息的场所夺走。请抬起头来吧!”
“山冻大人……”
“啊,正好有热水,我来泡茶吧!您还是放松一下比较好。我的药师很担心您,说这几天内要办公是太勉强了。”
不听守天的劝阻,山冻已经泡好茶了。虽说只是放下两人份的茶叶并注入热水,但这不是一国之王该做的事。
但山冻看起来非常愉快。
“这让我想起过去,涅弗洛尼卡大人也经常这样喝我泡给他的茶。”
“……山冻大人经常来这里拜访吗?”
守天接过茶碗,询问山冻有关他和前任守护主天涅弗洛尼卡的往事。
王族必须入学就读的文殊学堂,山冻似乎读到一半就休学了。然后直到行成人式的两年间,就在天主塔渡过。
这段经历实在太过破天荒,听到山冻本人说‘我是个怪胎’,守天也无力反驳。
“文殊老师要我尽量阅读天主塔藏书室里的书。但是,这里的书是禁止携出的,父王和家臣们都死了心,拜托阎魔大王
和涅菲大人让我待在天主塔的一室。”
只有能够好好从文殊学堂毕业的人,才会被承认是个大人。
不只是天界的贵族,这个观念亦深植在侍奉王家家臣及领民们的意识中。
无论是怎样的理由,无法顺利从学堂毕业的人将来若必须背负王家的命运,不管发生任何事,都容易招来众人的不信任
。
所以阿修雷也忍耐到最后一刻,好好地从学堂毕业了。
但是,问到山冻非得中途休学的理由,他只是暧昧地笑着避过不谈。
“……我亲眼看着涅菲大人……不,守护主天的生活。现在回想起来,那对于当时正值多愁善感年纪的我,刺激实在是
太大了。”
“刺激太大?什么事让……”
守天原本纳闷不解,但随即露出吃惊的表情,望向山冻。
山冻是历经武将再继承北王之位的人。也因为比他人迟了数年行成人式,身为王太子,他是以极其低微的地位出发,并
以实力升至元帅的。
或许因为如此,山冻很能体谅弱者的心情。他并非由上压制他人,而是缓和对方心情地待人接物,因此只凭目光,便能
让他人为之所动。
尽管如此,他却是个难以捉摸的人。
这样的山冻,目睹了守天仍无法向阿修雷表白的代代守护主天的过去吗?……或者……。
守天手里拿着茶碗,别过视线。
“涅菲大人十分美丽,总是装扮华美,有是却会忽地停止话题,独自一人寂然伫立。或许因为如此,他有时会对倾慕自
己的人任意赏赐。在他中意的人或为他疯狂的贵族当中,有人狐假虎威,在天主塔中恣意妄为,或是将文官们从职务室
中赶出,和涅菲大人关在里面数小时不出来……。说真的,在这种情形下,政务竟然能够继续执行下去,实在令人惊叹
……”
察觉到隐藏在话中的‘情事’暗喻,守天有种绝望的感觉。
虽然觉得前任守护主天那副德性,竟然还能率领众人维持天界,但他是山冻无法忘怀的人,守天不想这样说而保持沉默
。
“我一直在想,为何三界主天大人要创造出守护主天这样的生命?就算不能与他人接近,也应该还有其他的做法才是……
”
“但是,山冻大人……”
“我并非对您感到不满。但是,背负着永无终止的任务及责任的您和涅菲大人都太过温柔,令人看了实在不忍。就连把
温驯的魔族放在身边也会遭到责难,这种生活实在……”
“山冻大人!”
守天站起身来,来到山冻面前,以双手轻轻覆住对方巨大的手掌,静静凝视着他说:
“山冻大人,这是我的……我们的宿命,您没有必要为此感到痛苦的。”☆油炸☆冰激凌☆整理☆
“是这样的吗?您从没想过,天界……不,治理天界的四天王态度若是能够改变,您的立场就能变得多么轻松吗?”
自己虽然也是其中一人,但山冻的话毫不留情。
守天忍不住微笑了。他望着两人如同大人与小孩般相差许多的手,摇了摇头。
“……没有实绩的人不被承认是当然的。我虽然担任守护之职,却还没有为这个世界做任何事。一直守护着现今天界和
平的,毫无疑问的是王族与他们的家臣们。这是我的真心话。我没有任何不满。”
山冻仰望守天的脸,摇了摇头,以沉重的声音说:
“您还这么年轻,却是个非常贤明的人,也很知道该怎样忍耐。”
“山冻大人太高估我了。”
守天握紧对方的手,苦笑起来。
“我想,我可能是害怕自己不被需要吧?……若是不发生任何事,我连守护都做不到,但天主塔及天界的人却都这样信
赖我。因为如此,我已经得到莫大的救赎了……”
“我们是打从心底信赖着您的。阿修雷、柢王和我都是,还有……您的守护者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