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怎么会?!”上官集一把扯开衣服领子,烦乱的敲打着胸前,他觉得憋闷极了,不得不大口喘息,不得不更
用力的揪头发,靠疼痛确定自己是否还活着,是否还处在现实世界。
“怎么会呢?”画桐拧着眉头重复同样的话,他完全糊涂了,完全看不懂现实,不得不求助于表哥。
戒烟多年的顾闻突然很想抽根烟,他的手哆嗦着,把兜里的火柴划到最后一根才总算点上,烟头一明一灭,像极了他飘
忽的心情:“.......我想,我已经知道这些记忆片段是谁保存的了。”
上官集僵硬的捂住耳朵,他怕听,却又必须听接下来的这一段,印证。残忍到连他心中残存不多的绿洲都要完全剥脱掉
的印证。
“黄大姐,”顾闻忽然想起来,“你找骈先生有什么事?”
黄女士正在数对面站的人啊鬼啊,猛的被顾闻一打扰,有些茫然,但还是和盘托出:“骈先生委托我办一件事,我办成
了,现在来要报酬,请问他在哪里,刚刚那只灯泡破的时候,出现的是他本人吗?”
上官集像被抽干了全身气力,虚弱的倒回椅子深处,他的额头除了刚刚磕出来的一道血印,还有太阳穴上被摁红的两个
明显的指印,但他浑然不觉,依旧用拇指和食指使劲的掐。似乎这样能够让自己好过一些,又似乎无济于事。
顾闻还在和黄女士讨价还价:“我能问到底是什么事吗?”
黄女士很是为难:“这个.......其实也没什么。”
顾闻一甩头,又变回当初她认识的那付痞子样:“怎么?黄姐,才多长时间没见,你就忘了我顾闻是怎么办事的?你记
不住别的,总还记得你当初不情愿卖给我们楼时,我手上的那把小水果刀吧?够精致不?”
黄女士眼中飘过一丝惶恐。
“跟我们合作,肯定会得好处的,难道你忘了?还是上次的回扣不够多?”
“好.......吧,”黄女士咬了牙,“骈先生确实不在这里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们一部分。”
“快说!”一直沉默的上官集突然出声低吼,“我们没时间跟你兜圈子,更没时间听你讨价还价!如果你不讲,我保证
你见不到骈羽之一根汗毛。”
黄女士有些生气:“你这孩子,怎么这样没礼貌?!”
“说!!!!!!”上官集的忍耐着实已经到了极点,前前后后多少的冲击早把他逼上了绝路,找到真相可能是唯一的
迷宫出口。
“好了好了,我说,”黄女士头一回见到捏着拳头红着眼睛的上官集,心里发憷,急忙把自己所知道的悉数说明,“其
实,我只是听他的吩咐去了一个地方,毁了一件东西,仅此而已。”
“是什么东西?”
“一个.......六角形水槽。”
(二十六)复活
“什么水槽?”顾闻和画桐都听不懂,而在一边,上官集已灰了脸色。
这个人随即像疯了一样抓起一把扫帚,冲进走廊和其他房间内,将灯泡、花瓶等等所有房间内原有的东西,挨个揍成稀
巴烂。幻景于是从碎片中腾起,一幕接着一幕的浮现眼前,当年种种仿佛无声的黑白电影,沉闷而真实的显现。
画桐和顾闻紧跟着他,也看到了这些灰白的影像,更看清楚了影像中有一个他们熟悉的身影不断闪现。在那身影的狞笑
中,上官父母手脚被缚、紧闭双、大张着嘴,虽然听不到也感觉的出他们在极力的声嘶力竭,拼命的呼救呐喊。这样令
人心痛的影像持续了许多幕,直到最后变成一片全黑才终止。顾闻低下头,他已经隐约听见上官集在哽咽。
“哥......”画桐发觉,赶紧扯了扯顾闻的袖子,向上官集方向努了努嘴。但顾闻却只能装作没看见,他知道上官一定
不愿别人看到现在软弱无助的自己。只好先拉着画桐径自坐下,帮他,也是帮自己整理思路:“你看明白了吗?我们遭
遇的彻头彻尾都是个阴谋。”
原本就不太明白的画桐马上竖起了耳朵,两只眼睛亮闪闪的。
“让我们从头开始理顺。你刚刚也看到了,自始至终都有那么一个人,处心积虑,布置全局,自七年前已经开始了。那
个人,觊觎星曜石,势在必得,但却得不到,因为他本身是无法发现宝石的存在的。”
“那说明他是个鬼?”
“对。他用最诱人的条件和人类做交易,交易结果现在已经没人明确知晓了。但我师傅,还有上官的父母,他们是当时
的亲历者,他们选择的不是找到星曜石达成交易,而是单方面终止交易,藏起星曜石,甚至不惜因此搭上自己的性命。
”
“这......”画桐皱着小眉头想了很久,“这说明什么?交易本身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顾闻拍了拍画桐的脑袋,他觉得画桐从未像今天这样聪明伶俐:“这个,我无法回答你,因为我不是当事人,并不了解
当时确切的情形。我只能说,他们,一个阴阳者和两个高明的巫医,他们的选择必定有他们的道理。”
“后来呢?后来呢?他们用什么方法终止交易的?成功了没?”画桐兴奋起来,直觉告诉他,他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
。
“恐怕是没有,”顾闻犹豫了一下才接着说,顺便瞥了一眼上官集,后者垂着头,直直的盯着地面,看不清表情,“他
们即便在得到星曜石后也无法战胜那么强大的主使者。交易之所以终止是因为死亡,我师傅遗留完全的灵力给我,而上
官的父母把三魂七魄里的大部分分割开来,用灵魂将那些关键的记忆片段封存在了这栋楼的角落里,而这些片段,之所
以能够完整保存到被我们发现,应该和两位巫医以生命为注有关,这些,藏的真的很隐秘,我猜,连主使者也没有察觉
,否则怎么可能留到今天。也真是难为他们......”
“啊?!你是说???花瓶、灯泡......这些都是......”画桐惊恐的张大了眼,捂住了嘴,担忧的望向上官集,他万
万没想到的是,苦苦搜寻,等待他们的竟是这样血腥的真相!
“起先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师傅留给了我全部的灵力,但记忆却残缺不全。后来我才弄明白,那绝不是师傅所做的,他的
记忆一定是被更改过的。幕后主使者一定是怕我们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而不害怕我继承强大的能量。这点非常蹊跷。我
早也没想透彻,现在在看到上官父母煞费心血留下的线索之后,我懂了......”
画桐不再插话,专心致志的倾听。
“我们有什么呢?细想来,除了这几个人,几双手,什么都没有。师傅留给我全部力量,必定是无可奈何的孤注一掷,
而主使者,让我们姑且称他为主使者吧,他并不怕我继承,虽然这是我们最强的力量来源,他也没有破坏,反倒只是去
损害记忆的部分。这说明他根本不怕师傅,更加不会怕我。他怕的是队伍中,一个比我重要的人物。这个人,他......
他不一定本身多么强大,不一定表面上有多么特别,他唯一的特性,或者说是命中注定,就是他一定会到这里来,主使
者先是改变了师傅给我的记忆,而后又藏起了两位巫医仅剩一魂一魄的躯体,都是因为他料定这个人一定会到这里来,
不管中间相隔多少年。”
“对于这个人,主使者或者并不知底细,也许是因为人鬼有别,也许是别的原因,使他不得不先试图接近了解,博取他
的信任,通过他的口探听到关于巫医的种种......”
画桐扭头同情的看向上官集,连他都明白顾闻意有所指的对象是谁了:“为什么要......探听上官的父母?他想要弄明
白什么?”
“他想要的,说穿了,很简单。他想要星曜石!当年上官的父母应该是成功的将星曜石转移了,隐藏在了某个不为人知
的地方。主使者留他们的性命,也多数是为了这个原因。只要星曜石一天没有找到,他们就不会死。”
“啊?!”画桐听的入神,一不小心咬疼了自己的舌头,“呼呼,那他们现在都......是因为石头被找到了吗?”
“......”顾闻沉默下来,他所说的这些相信上官集一定也想明白了,剩下的他比自己更清楚。
“是......”上官集果然接话,但仍旧把头颅扎的深深,说什么也不肯抬起,“黄女士毁掉的那只六角形水槽,是我告
诉骈羽之的,是我告诉他我爸妈的身份,是我告诉他爸妈的遗物或者有神奇的用处,都是我说的,一切都是我泄的密!
!”他的声音渐渐添了嘶哑,“画桐,所有都如你表哥猜想的那样,有人布置了整个的迷局,而我仅仅是其中的一颗关
键位置的棋子......不止是我,胡老头、梁越都是他用来骗我的工具,他为的是要我的信赖要我的坦白,要我手里关于
星曜石的秘密......”
“上官大哥......”画桐好心的想要上前劝,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措辞。只好又住了口,为难的去扯顾闻的袖子,想让他
出面。
岂料顾闻却任由他扯着,一言不发。
“哼!绝对都是你的错!!”一直在旁听的仔细的李小姐终于爆发,“上官集,你这个人实在太可恶!你的爸妈找到石
头藏起来,一定是留给你,你不主动拿出来,还要连累我们大家,哼,我看你不是颗什么棋子,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
坏蛋,专门来坑埋我们的!一定是!”
“如果不是你的爸妈贪心,想把石头据为己有,说不定交易可以继续,说不定现在已经没了这栋楼,大家皆大欢喜、各
归各家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心惊胆战又糊里糊涂,随时可能丢掉性命。如果不是你贪心,非但不交石头,还要父母亲
人都安全,我们早就不必像现在这样,跟着你活受罪。”女鬼飘过来,带着凛冽的阴风,“快快,把东西掏出来,掏出
来,这个游戏到此结束了!”
上官集一动不动,他的目光落在了女鬼身后,一个他以为永远不可能再出现的人身上。
那个人微笑仍旧如和睦春风,他的掌心托着一块圆形生日蛋糕,他说:“上官,幸福回来了。”
(二十七)策划者
所有的人都怔怔呆呆的望着这个不速之客,连钱老板听见声音也扭过头来。每个人都在想同样的问题,他为什么回来?
难道他没有得到星曜石,或者弄错了,他根本不是什么策划者?
骈羽之浑然不觉,他只是朝上官集温柔的笑着,靠近着:“上官,你喜欢巧克力口味的幸福吗?”
上官集瞪着他,一瞬不瞬,蓦地出手,一掌拍掉了那圆形的所谓“幸福”,骈羽之愣了,眼睁睁看着蛋糕摔落在地面,
成为一滩软泥,再抬头,他更看的清楚,他眼里分明有痛苦,有挣扎,有不舍,更多的是悲哀,被辜负被欺骗后的难过
。那伤感让他情不自禁的靠近:“上官......”
上官集没有推开他的手,而是迅速倒退了一大步,别过头去。
顾闻一个箭步冲上来,盾牌一样挡在骈羽之和上官集中间,很不客气的破口大骂:“不准叫上官的名字!你不配,你个
杀人凶手!!难怪黄女士低价也肯卖房给我,难怪一直有紫雾幻觉混淆我们的视听,难怪胡老头会在明显有利的攻击条
件下突然遁逃,难怪一直有紫雾迷阵,难怪梁越不断的被摆出各种死相,难怪师傅留给我残破的记忆,致使我和上官一
直不断的在闹矛盾,难怪上官父母要豁出性命去封存记忆片段,难怪胡老头也能害你,他为的是让你有时间去毁掉上官
父母留下的水槽吧,骈羽之你真是个蛇蝎心肠,诡计多端的小人!”
骈羽之眼中浮上浓浓的痛苦:“上官,你也是如此看我?”
上官集已全部藏身在顾闻的影子里,听不见反应。
顾闻斜睨着他,眼里全是轻蔑,他顺手拍的一下敲碎刚刚恢复完整的灯泡,上官父母受刑的惨状又显现面前,除了钱老
板谁都看的明白,那个凶狠微笑施虐的人是谁。
骈羽之的头这才缓缓低下。他似乎已无话可说。转身,一道落寞的身形孤独的缓步离开,画桐不解:“哥,为什么许他
走?”
顾闻不语,扭头担忧的看向上官集,只见他脸上全是水渍,袖子领子都已湿透。
门口,倏忽飘过一片黑影,速度极快,别人背对着没有看清,但上官集却瞧的分明。那可是一个熟人。
他迅速紧跟着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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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胡老头恭恭敬敬的站在307室里,低头作揖,“事情进展的很顺利。”
那坐在沙发椅里的人舒舒服服的合眼享受:“太好了,这一次的打击一定会叫他彻底颓废彻底绝望的。他总算不会总出
现来和我抢身体了。”
极轻微的脚步声忽然从黑暗中传来,似猫儿一样,胡老头没有听见,都落入那个人的耳中,警惕的目光立即凶露,紫色
的瞳孔瞬间聚焦:“什么人?!!!!”
俊朗的少年阳光般的笑容一出现就击退了黑暗,一如他初次来到这里:“怎么称呼?”
紫色的光晕交缠着紫雾,梦幻一般起舞在来人脚下,映衬的少年犹如神仙降临,而在紫眸的人眼中看来却是阴霾来袭:
“上——官——集!我们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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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看的出我不是他?”紫眸的人很是好奇,嘴角呷着笑意的问。
上官集也笑,他现在已经彻底走出了被骈羽之欺骗背叛的阴影:“很明显,紫色与蓝色是不同的颜色。他眼里的温柔和
深情你不具备也学不来。”
“哼!温柔?深情?那又怎样?他还不是落的个众叛亲离的下场!连你当时都不再信他!”
上官集微微垂眸,有些愧疚,这个人说的确实没错:“他,在哪?”
“在这里!”紫色的灯光随着那人完美的笑颜更加炫目,“如你所见,我即是他,他即是我!在你们人类看来这种现象
似乎有个别名,叫人格分裂对吧?我们共用的一具身体,样貌完全的一致,我叫骈,他叫羽之;最大的不同并不在姓名
,而是是他的性子太软弱,至今都相信你们人类是有情有意的。这点让我讨厌。他忘记了自从星曜石被老阴阳者轰到了
人间,已经多少年我们无法离开这栋楼,连破坏区区一个破水槽都得煞费周折请黄女士去做,我讨厌他,我恨他,我实
在无法忍受再和这样的白痴共用一体!”
“所以,你......你让我们内讧,让我对他产生质疑,利用这些打击他的信心,使他永远不再出现!只是为了这个身体
吗?还是为了星曜使的名号?还是有别的原因,使得你必须坑害自己的同体?”
“哈——不愧是上官集,不愧是羽之看上的人!你说的没错,星曜使只是个称号,我也就是个普通的鬼,庸庸碌碌,平
平凡凡,每天都为了第二天能够生存而奔波。我该认命,我该低头,我该老老实实的死水一样生活着,不存任何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