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伦斯站在旁边看着他的举动,心中燃起一丝不安。「怎么了?开门啊?」
加百列咬着手指,继续又试了几次,「没看见我正在想办法开门吗......」
「小鬼,该不会电子锁短路吧?」罗伦斯双手插腰的站在旁边,「该死的,你要建防空洞也得维修好吗?」
「我四年不在......上次来还好好的......」加百列突然想起,前次使用时是尼尔森从外面开的门,开始冷汗直冒:该
不会只能从外面开锁了吧?他紧张起来,对着门用力乱捶乱踢,还放声大喊:「开门啊!有没有人在外面?喂,尼尔森
─」
看到加百列的失控反应,吓得罗伦斯立刻把他从后腾空抱开,「小鬼,冷静点!把门敲坏就真的出不去了。」
「FUCK!放开我!」加百列不断挣扎,「尼尔森!开门啊!」
加百列连续高音量吼了好几声,罗伦斯觉得自己耳朵快聋了;情急之下,他用右手紧紧将加百列拦腰抱住固定,左手堵
住他的嘴,「别吼!我的听力已经有点衰弱了,你想害我耳聋吗?」
加百列却依旧咽咽呜呜的吼叫,双手不断乱抓想扯开罗伦斯的手;罗伦斯试图安抚加百列,却重心不稳向后一退,摔坐
进沙发里。背后有了支撑,罗伦斯反而容易施力,双手更用力的将加百列牢牢抓住,同时贴在他耳边说:「冷静,别胡
闹!你吼也没有用,尼尔森不在。」
过了片刻,加百列终于停止嘶吼,微微转头问:「不在?为什么?」
「我放他一天特休假。」罗伦斯解释:「他明天才会回来。你再试着开一次门,还是不行的话,我们只好在这里待到明
天早上。同意吗?」
加百列点点头,罗伦斯于是松开手。视线一瞄,加百列才注意到自己以一种暧昧的姿势躺坐在罗伦斯身上。他立刻站起
来,又试了一次密码。门依旧一动也不动,加百列绝望的发现他们当晚是出不去了;不禁叹了一口气,把头靠在门上。
「你又怎么了?」
「......」加百列沉默片刻,「我饿。」
罗伦斯无奈的说:「还好我有先见之明,带了松露卷进来,吃吧。」
加百列拿起纸箱上的盘子,很快的吃了起来。其实他并不饿,那只是个藉口:真正教他尴尬的是必须和罗伦斯一起在这
里待一晚。
「别吃完。」
当加百列无意识的一口口塞进松露卷时,罗伦斯突然开口叫他,他才发现已经把盘子里原本便不多的食物吃完,只剩手
上的半个。
「我也会饿吧,小鬼?」罗伦斯摇摇头,拉过加百列的手,一口把他手上的半个松露卷吃掉。加百列愣呆的看着自己的
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之后,罗伦斯先打行动电话通知尼尔森有关他们的状况,要他别担心,只要隔天早上记得帮他们开门就行。接着,为了
避免发呆对望的窘境,他们随便的把到处堆叠的书整理好,还检查了箱子里的东西;罗伦斯同时研究了房间结构,计划
之后怎么整装。
「总之,这里的隔板也得拆掉。」罗伦斯作出结论,「外面的花园更要好好整理。」
「这里也是?」加百列瞪着罗伦斯,这家伙一来就想强行撬开他的防卫空间,教他很难接受。
「当然。一个像老鼠窝似的防空洞,像话吗?」罗伦斯说:「这里还是你的地方,只是不需要那么幽闭。这样一来,你
求救才有人听得见。」
加百列警戒的看了罗伦斯一眼,不知道他是有心讥讽还是意有所指。
罗伦斯并不理会他,迳自伸了一个懒腰,「对了,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们怎么休息?」他左右看看,「我不想坐着
睡一夜。」
加百列迟疑了一会儿,慢慢的走到沙发旁,「这是一张沙发床,很舒服的。」他七手八脚的拉扯整顿之后,床终于吱吱
哑哑的展开了。「......你睡吧。我到那里的椅子上......」
「小鬼。」罗伦斯露出瞧不起人的微笑,「我想上你的话,会直接告诉你的。」
「Fuck you!」加百列急忙辩解,「我是好意!你以为我会怕你这种大叔发情吗?」为了表示自己不介意,他立刻爬上
沙发床侧躺下来。
罗伦斯笑着摇摇头,也坐上床。才躺下,他立刻抱怨:「这叫哪门子很舒服的床?」
加百列坐起来一看,不由得爆笑出来:罗伦斯从小腿中段以下都露在床外。「这张沙发床太短了吧?」罗伦斯没好气的
说。
「喂,没人告诉你长得太高了吗?」加百列继续笑着,其实他自己躺正的时候,脚掌也露在床外。
「真是受够了,这种小矮人的床要立刻换掉。」
「你是不是『智人』啊?」加百列把自己蜷曲起来,同时挖苦对方,「不知道高等生物会变通好适应环境吗?不能改变
床的长度,就改变自己的长度。这一点连猴子都知道。」
「谢谢你的提醒,小猴子。」罗伦斯回嘴:「和你说话会使人变得幼稚。」
「Fuck you!」加百列说:「和你说话才会变得弱智。」
「......」罗伦斯沉默片刻,才故意严肃的说:「你最好别太常说『Fuck you』这个口头禅。」
「因为这是个上流家庭,不能说脏话吗?」加百列讽刺的说。
「错了。」罗伦斯慢慢的说:「你的个性很讨人厌,但长得不错。太常说那句话,难讲哪一天我会不会当真上了你。」
加百列立刻转身,以侧卧的姿势用力踢了罗伦斯一脚。
「痛......」罗伦斯顺手握住加百列的脚掌,「你的脚还不小。」
「脚越大,性器官越大,没听过吗?」加百列不耐烦的说。
罗伦斯干笑了两声,「谢谢。我穿47号半的鞋,你想看看吗?」
「......FUCK YOU!」
罗伦斯用力握了一下加百列的脚掌,没有多说什么,闭上眼睛慢慢入睡。
罗伦斯向来不容易入睡,而且总是浅眠。但是那一夜,在那张过短的沙发床上,却给他一种安详而怀念的感觉,让他在
毫无杂梦的情况下,难得的安眠。
合约 "33"
罗伦斯看着脚下方的小白球,掂了掂手上的球杆,考虑是不是该换小一号的杆。依照理论,面对Hanging lie的球位,他
必须先了解球飞出后的路线:抬头望向果岭,再看看球;站在斜坡上会增加人体背脊角度,击球后右偏的可能性很高。
罗伦斯叫杆弟给他小一号的铁杆。这套球具是Callaway为他量身订做,MOI很高,超专业的球具,但他的高尔夫球龄其实
还没几年。
罗伦斯将手握在杆柄末端,还是依照理论,他必须以杆身最大长度击球,同时调整身体平衡,保持膝盖柔软度,站稳脚
跟,让身体和杆面垂直;采四分之三打法,缩小旋转弧度......
正要辉杆之前,罗伦斯停了下来。他知道问题不在球杆、不在背脊、不在理论,他用力转动两下左臂,肌肉酸麻的现象
还没完全消除。他深呼吸一口气,将球击出。
「FORE......」杰希立刻在旁边故意夸张的大喊,要前面的人注意看球,以免伤及无辜。
「这一洞如果能有Bogey〔高于标准杆一杆〕就该偷笑了。」罗伦斯无奈的说。
杰希摇摇头,笑着问:「你今天打得很不顺。肩痛?」
罗伦斯挑高眉头,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你该不会已经有五十肩了吧?」杰希挖苦他。
罗伦斯干笑两声,心想,都是那个小鬼害的。
虽然一夜安眠,但是当罗伦斯一早张开眼睛的时候,却觉得左臂发麻,毫无知觉。侧过头一看,加百列整个人紧贴在他
的腰边,头大大方方的枕在他的左肩窝上,手还抓着他的衣领;活像只抱着尤加利树的无尾熊。
罗伦斯企图将他移开一点,却反效果的让对方更往自己身上挪动,几乎趴在他的身上。对罗伦斯而言,这根本就是给早
上自然勃发的性欲一种残酷的试炼:如果不是穿着牛仔裤的话,罗伦斯不敢保证自己的理智。
罗伦斯有些恼火起来,他觉得自己彷佛伊甸园里的亚当,上帝故意让他看着纯真鲜嫩的无花果,却警告他不准吃。真该
死,他皱起眉头,毫不留情的加百列用力推开,迳自从床上坐起来。沙发床毕竟不够大,加百列一翻身,竟然摔下床去
。
「你的睡相太差了。」看到加百列睡眼惺忪的爬上床,罗伦斯故意大声抱怨。加百列却像没听见似的,闷着头继续睡。
感谢加百列小鬼造成的左臂血液循环不顺,结果那一洞罗伦斯以Double bogey收场。「早知道会肩痛,今天应该和你踢
足球,而不是打高尔夫。」罗伦斯企图自我解嘲。
他们继续朝下一洞前进。途中,罗伦斯的手机突然响起。「今天是星期六,你难道不能放个假?」杰希淡淡的抱怨。罗
伦斯皱起眉头,基本上熟人都知道他在周六不谈公事,敢打电话找他的如果不是有紧急的非常理由、就是没长眼的笨蛋
。他低下头,想看看这通电话属于哪个类型。
看到萤幕显示的电话号码,他有点吃惊:迟疑片刻之后,他还是接了起来,并刻意走到一旁。
杰希冷眼观察着罗伦斯讲电话的模样,似乎正企图好言好语的安抚某个人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又走回来。「
能让你在星期六接电话......该不是你家里的小少爷吧?」杰希彷佛不经意似的说。「什么小少爷?......喔,加百列
。」一想起左臂的肌肉酸麻,罗伦斯摇摇头:「不是那个难缠的小鬼。是亚契欧文。」
「那个模特儿?」杰希好奇的说:「你的床伴之一?怎么了,该不是被冷落,所以向你要『礼物』?」
罗伦斯在这方面向来非常坦然。加上对于身为独子的罗伦斯来说,杰希就像是他的兄弟,所以更是不隐瞒任何事。
罗伦斯笑了两声。他和这些床伴之间基本上属于供需互助的关系,并不是金钱交易:他憎恨用钱买高潮。而是会帮助他
们解决一些困难、或提供一些机会─通常是工作上的。「不。他在摄影棚受伤,被割伤膝盖韧带。」罗伦斯轻描淡写的
说。
「不会吧?」杰希不禁讶异,关心的说:「需要到我的医疗中心吗?我想想,今天院里有个手艺不错的外科医师......
」
罗伦斯却一点也不紧张,「不用麻烦了。他已经遇到『全东岸最完美的手』帮他治疗。」
「谁那么狂妄,敢说自己是『最完美的手』?」
「据我所知,是你父亲这么称赞。」罗伦斯笑着说:「亚契在公立医院,刚好遇到你弟弟帮他治疗。」
杰希愣住了,「......乔治?」「他现在似乎自称『雷恩』,雷恩坎贝尔。」「乔治坎贝尔。你知道『雷恩』是狗的名
字。」杰希的脸沉了下来,「真是教人头痛。」
「可不是。」罗伦斯附和,「他最近对我很不友善。」言下之意,是指雷恩为葛斯曼临终遗言作证的事;然而这件事他
不曾和杰希提过。
「为了盖医疗中心,他已经赌气几年没和我爸说话了,何况是你。」杰希说:「大概认为你背叛了他的信任,和我爸一
鼻孔出气。」
罗伦斯双手一摊,「没办法。谁教你父亲......」话没说完,他的脸先沉了下来。
杰希看了他一眼,「差点忘了,明天是星期日。你要去找『他』?」
罗伦斯点点头,心情也开始阴郁。
合约 "34"
星期一。
加百列深吸一口气,走进一栋综合商业大楼里光洁明亮的电梯中。电梯里已经站了许多衣着整齐光鲜但表情冷漠的男女
精英;被夹在中间,加百列怀疑该怎么才能按他要去的楼层。正迟疑的时候,某个声音问他:「哪一层楼?」
「十二楼,谢谢。」加百列礼貌的说。
「十二楼......安缇克艺术经纪公司。」那个人又说。加百列于是转头一看,发现是个手上拿着咖啡罐、戴着无框眼镜
、年近三十的男子,脸上带着一抹友善的微笑,正看着他。
随着到达每一层楼,电梯中有人出去、有人又进来。到了九楼,之前的男子高举了一下手中的咖啡罐,说:「十二楼的
,明天见。」
加百列下意识警戒的缩了一下,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有些尴尬的微笑。
走进写着「安缇克」浅银色大字的玻璃门,加百列心里相当忐忑:他的第一个正式工作日。奥克森首先带他到日后的办
公室,里头陈设还十分清简,但是桌上已经放了一面写着「葛斯曼博士」的黄铜烫金名牌,教加百列顿时有些尴尬。
接着,奥克森又对各个部门介绍他是「葛斯曼博士」,加百列明显的感觉到那些人不以为然、等着看好戏,甚至略有敌
意的眼神。正如奥克森所说的,这是个讲究「经验」的行业,他的同事们都是三、四十岁累积一定历练的专家,相较之
下,加百列彷佛是个来实习打工的大学生,让他相当不自在。
「您就是那个新来的经理?」
结束例行寒暄之后,加百列回到他的办公室,看前几期的拍卖会目录、期刊、整理文具,甚至将抽屉里所有的铅笔全部
削尖,之后终于找不到其它杂事能做了,便跑到茶水间泡花草茶。当他正以极缓慢的动作将热水冲进茶杯里,一个和他
年龄相仿、负责招待工作的女孩,突然对他说。
加百列点点头,强挤出一个意图友善的微笑,「没错,我是葛斯曼。」
「您真的是艺术史博士?请问您几岁?」
加百列有点僵硬的一耸肩,故作平常的说:「我今年22......」
「喔。」女孩听到他的年纪,语气中原有的敬意瞬间降低,「我们─」她指了指接待处的门,「之前都在猜测,这个天
降神兵会是谁......」
加百列疑惑的瞪大双眼,「天降神兵?」
「你那个位置─」女孩压低声音,她已经不再称呼加百列「您」了,「现代画部门的贺喜斯和家具部门的莫比雷已经竞
争很久了,结果竟然是让一个从外面来的人得到,而且......」女孩看了他一眼,「而且还那么资浅。」说完,便藉故
先离开茶水间。
加百列知道女孩是故意告诉他这些事。他早就预料到这个职位不会让他受到热烈欢迎,在这所谓「重视资历」的环境里
,也已经想好了要以实际证明自己的能力;却没想到会被称为「天降神兵」,加百列叹了一口气。他恐怕早在正式上班
以前就已经成为别人的眼中钉了。
回到办公室里,他的桌上多了一叠资料夹。
「这是下一次拍卖目录的资料。」一个秘书敲敲门,同时探进头,「请你......『您』看看有没有问题─」秘书正要走
,又退回来,「麻烦您,葛斯曼『博士』。」
加百列点点头,尽可能的表现出自在平常的模样。不过,他很难不注意秘书话语中所带着讥讽味道。
加百列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摸摸手腕上的白金手链。告诉自己:现在他是唯一的「葛斯曼」,而不是「葛斯曼
的儿子」,他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再张开眼睛,加百列轻轻的拉开抽屉,拿出一枝削尖的铅笔,慢慢打开资料夹,仔细的看了起来。
到安缇克的路上,加百列总会经过一个叫作Rive Gauche的小咖啡馆,深咖啡色的木框架搭配大玻璃窗上的花体字,在纽
约街头远离河岸的一家「左岸」咖啡馆,自然而然的让他想起在巴黎的日子,不禁有些怀念。加百列刻意的看了门外立
牌上的手写菜单,虽然是咖啡馆有个法国名字,卖得却是义大利咖啡。透过玻璃窗看进去,吧台后有一座大型的义大利
蒸汽咖啡机,旁边的咖啡豆桶上标榜着红底白字的「illy」,他忍不住笑了,这应该是罗伦斯那家伙会喜欢的地方。
等等,加百列愣了一下,为什么要突然想起那家伙?他甩甩头,推开咖啡馆大门走了进去。
一踏进门里,浓缩咖啡特有的香气立刻扑鼻而来。咖啡厅里已经充满好些喜爱义大利咖啡的饕客,加百列好不容易的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