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的酒量极好锦是知道的,所以刚开始当别人用色眯眯的神情灌他酒时,锦是准备看好戏的,对於东投来的询问眼神抱以冷漠一笑。而东不知是故意赌气还是也不在意,人敬人喝,饭还没吃几口,酒却已经乾了一瓶,竟还大有欲罢不能之势。
东的酒量再好,此刻也已有醺然之态,泛红的肌肤、潋灧的眼波、带著微微酒香的吐息和不带防备的浅浅笑意,看得在场的人个个失神。
众人起初灌酒时不见锦阻止还带著笑意旁观,那时已有人猜想东是锦特意带来陪大家玩乐,这时见东已半醉,有个胆子大的已在他身上摸将起来,东只吃吃笑著也不拦,那魅惑神态看得人心痒难搔,一下子又围上二个人。
锦皱紧了眉头,大力拉起东,冷声道:「他喝醉了,我先送他回去。」话声虽然平淡却难掩怒气。
这一下众人俱皆呆住,连东也歪著脸,微微张大眼看锦,似乎十分意外。
锦一路急行扯得东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到了车旁,大力打开车门把东半甩进车里,怒气依然未消,口气讥诮:「你是来谈生意还是来陪酒的?!」
半张开蒙蒙醉眼,东也自不悦:「我说过事事听你安排自会做到,你想我伺候哪个明说就是,何必安排那麽大阵仗?!又何必费事让人来灌酒?!不怕我被灌醉献错殷勤坏了你的大事?!」
自从再回到三合会後,东对锦极是恭敬温顺,不论是工作上的故意刁难或是对他半软禁的生活待遇从未表示不满过,今日喝得半醉竟也吐出心里不悦。
锦一时作不得声,想不到自己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竟让东有这麽大误解,但想想近日对他冷淡疏离,也难怪东会错意。
轻叹了一句,锦温声说道:「再怎麽样我也不会故意找人糟蹋你啊。」
「是吗?!」东轻轻喃道:「以前自然不会,现在我可不确定了…」
当不到东竟是这麽想他,锦心里一阵激盪,脱口说道:「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後也永远不会。」
低笑两声,东似乎很是高兴:「那是我会错意了,害我白喝这麽多酒,还被人乱摸了去…」说著说著话声淡了,眼也闭上,看样子竟是睡了。
锦脱下外套盖在东身上,将他拉到自己怀里,看著他嫣红的脸、微启的唇,想也没想就吻了上去,直至感觉到东略略挣扎才放开。
东微微张开眼,泛著水光的晶亮眸子盯著锦,少了平日的精明沈静,带点迷惑、带点不安的轻声问道:「锦…又要待我好了吗?!」
亲亲东的眼,知道他没清醒,锦再不掩藏自己的心意,低柔说道:「我一直都待你好,只是你不知道。」
轻蹙了眉,东似乎有些不安:「你…别待我太好…」
「为什麽?!」锦脱口问出这个他早就想问的问题。
「老爷、璃、还有忍他们最初都待我很好,可是忍丢下我、璃要杀我、老爷他…」说到这里,东机伶伶的打了个冷颤再说不下去。
不舍的搂紧东,想起他以前受的伤害,锦一时也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怯怯的抬头看著锦,东问道:「锦现在对我这麽好,以後…以後又会怎麽待我呢?!」比老爷更凶残?!比璃更狠心?!还是和忍一样一走了之?!
锦心中一酸,眼泪已经落了下来,他从不知东的心里藏有这麽多的不安和恐惧,拒绝他的爱竟是因为害怕…害怕再失去,所以宁愿不曾得到,香山家带给他的到底是怎样深的伤害?!
「傻子…」锦不禁哽咽:「我会待你更好、更好…」
东挣扎的一下,像个孩子一样,楚楚说出:「不要太好,别对我太好…」
锦拍拍他的背,轻柔问道:「暮也对你很好不是吗?!」
「不一样,」黝黑的眼眸看著锦,直似不见底的夜空:「锦的好让我害怕,暮不会。」F48F5责在:)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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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麽?!东在怕什麽?!」
又偎进了锦一些,嗅著他的味道,东的眼睛突然眯得弯弯的,带著满足的笑:「锦让我安心…」
这话乍听来矛盾,锦却再明白不过。因为安心,所以会放下所有防备和戒护,但东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他早已习惯把自己武装的滴水不进,那种放松、依靠的感觉让东陌生也害怕,尤其怕他在放下所有保护後如果再受到伤害…那…将是万劫不复的地狱。
锦心里像被大锤撞了一下,麻痹了…但自麻痹处传来暖暖麻麻的感觉一下就流满全身。在他身边,东觉得安心,那也表示在东心里,他是不同的,与暮不同、与璃不同、与任何人都不同。
心跳得像擂鼓一般,奔窜的血液佛彷破体而出,心情激盪难下,不由把东拥得紧紧密密,直到怀里的人感到不适轻轻挣动,锦才微微松手。
「好…我不对东太好,你不要害怕。」锦又怜又惜的说道。
东的唇角勾起一个极开心的笑,随後又皱皱眉,说道:「也别像现在这样,我好难受…」
对不起,对不起…锦在心里不住的道歉,口中却顺著东的话意微微抱怨:「不能待你太好、又不能对你不好,你好难伺侯啊!」
东逸出一串低低的清脆笑声:「我本来就是大少爷嘛!」话落已在锦的怀里安然睡去。
是啊…东是我最疼、最爱的大少爷,这辈子我都要好好宠你,先用你的方式,再用我的方式…
自从东上次昏倒後,三餐、睡眠就由澄管著,要是有什麽异常她就直接跟锦报告,东说了事事听从锦的吩咐,自然也得听澄的。
以往相处久了,澄十分了解东的个性,东虽然纵横商场多年,心底却极是纯真温厚,表面看来事事精明,要求完美,但对自己本身却又随意无谓,但他的随意无谓可也不是事事听人安排,而是根本不在乎自己,说到底,东所有的任性妄为全展现在这一点上面。所以在照料东的起居上,澄反倒成了主人,何时该劝、何时该凶、何时又该撒娇,澄拿捏得恰到好处。而东本就受她照顾惯了,给她照顾得妥妥贴贴,几天下来,人也精神许多。
东的中餐本由秘书打理,现在也改由澄准备好让人送来。掀开饭盒东不禁看呆了,这个澄,根本是故意整他。大概是昨天喝得有些醉(凭他的酒量他可不承认一瓶威士忌就能让他醉倒),惹得她不高兴了吧?!早上一张脸臭得跟什麽似的,现在这个餐盒是他食量的一倍有馀,那里吃得完!
还好刚刚听到有人约锦吃饭,今天应该不会检查他的餐盒了,只盼这个害他不浅的人快快出门好让他处理吃不完的厨馀。
偷偷瞄了锦一眼,见他完全没有要出门的迹象,东轻皱了皱眉,只好慢条斯理先吃起来。
从今早东的表现来看,锦很确定东是完全忘了昨晚的事。虽然有些失望,但想起昨日他在醉梦中说的那些话还是让锦整天喜孜孜的。心里踏实了也就没有以往患得患失的心理,只觉整个人清爽得像要飞起来一般。
见东对著餐盒直皱眉,不时偷偷瞄向他这边,知道东在计较什麽,锦忍不住故意要逗他,慢吞吞的就是不肯出门。
东都吃饱了锦还不走,东想如果这时收起来,锦肯定要看他有没有吃完,只好一口慢过一口的缓缓吃著,到最後实在受不了,开口问道:「锦还不去吃饭吗?!不是约了人?!」
「等你吃完我再去。」
「喔…」东垂下眼,有一下、没一下的拨著饭菜。
「快吃啊!」锦忍著笑,冷著声催促著。
「嗯…」东支支吾吾:「锦赶时间就先走吧,我…嗯…本来就吃得慢。」
锦索兴拉过椅子,大喇喇坐在东对面,支著頣看著他,摆明了东不吃完他不走。
东的眉头皱得更深,无奈又吃了两口,嚼了半天好不容易吞了下去,却怎麽也不肯再举筷,只瞅著锦不说话。
锦说:「再吃二口。」
横了锦一眼,赌了气不动。
「你说了什麽都听我的,这麽快就忘了!」锦閒閒一句。
微微瞪了他一眼,东满不情愿的拿了筷子在饭上点一下,沾了二粒米放进口中算是交待。
见他孩子似的举动,锦不禁笑出声来:「吃饭呢,好像要你的命似的。」
「还不都是你!」东终於忍不住吼了出来:「昨天灌醉我,把澄给惹恼了,她找我出气呢,这麽多、这麽多、这麽多…」东激动的指著桌上的饭菜,轻吼:「猪也吃不了。」
锦忍悛不住笑了出来:「你爱漂亮不想当小猪,我来当吧! 」拿过东的筷子自顾吃了起来。
「你…」东这下可有些被吓呆了,微微张著嘴,惊异的看著锦说不出话来。
「再不闭嘴我喂你吃了。」锦瞄了瞄东的呆样,轻声说了句。
东连忙把嘴闭上,怕锦反悔,又赶紧拿手捂著嘴。接著还不忘反驳,自捂著的嘴里发出闷闷的抗议:「我才不爱漂亮呢!」
「呵呵…好好好,你不爱漂亮是我爱你漂亮,可以了吧!」
东根本不记得昨晚醉了以後的事,只觉得锦今日特别奇怪,美丽的凤眼睁得大大的,疑惑的盯著锦。
锦也不解释,自顾笑得灿烂,在一起愈久,愈发觉得东可爱,既纯又真,连闹起脾气都这般惹人欢喜。
三下二下把便当解决了,锦说道:「还是家里的饭好吃,今晚一起回去吧! 好久没见森奶奶了。」
东嘟囔著:「你不天天吃自然觉得好吃。再好吃的饭也有吃腻的时侯。」东被澄管得无处可逃,逮到机会就忍不住抱怨。
「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你!」点了东的额头一下:「我家厨子烧的菜多少人想嚐嚐不到。」
「连你自己都搬到外面了,还真有说服力啊!」东瞪了锦一眼,言下之意是大大的不相信。
「我又不是为了饭难吃才搬出去。」锦自己都觉好笑,竟和东在办公室争论这种无聊的事。
「那是为什…」东突然住了口不再说。他知道为什麽,所以不该问也没有问的必要。脸色淡了下来,淡然说道:「对不起,我逾越了。」
锦在心里叹了口气,东又在保护自己了。东不想探及锦的隐私就如同东自己的内心也不要别人探触是一样的。明白东一时半刻是改不过来,但总希望他能以真性情、真面目来对他。耐心…老天故意在磨他啊…磨他这个最没耐心的人…
锦脸色没变,仍是淡淡一声:「我吃饭去了。」
东想问”你不是吃饱了吗?!”但终究没问出口,望著锦离去的背影,眉头轻蹙,若有所思…
这个东,明明说好一起回家,竟趁著他外出,自己一个人先走了,难道他就这麽讨厌和自己一起?!
回到大宅,锦脸色有点不悦的吩咐著澄:「让东准备一下,今天和森奶奶一起吃饭。」心里恨恨念道,你不想见我,我就偏要你陪我一起吃饭。
露出奇怪的表情,澄说道:「东…他还没回来。」
澄是叫惯了东山少爷,不过之前锦警告过东的身份不比以往,只是下人,所以在锦面前,澄只好一身不自在的喊”东”。
但锦一听到澄这麽亲密的喊著”东”,又想起这小小丫头竟让东言听计从,顿时一股怒气上涌,吼了声:「放肆! 谁准你这麽喊的?!」
澄虽是下人却是三合会总管家的女儿,在会里地位不同於一般仆役,人聪明伶俐,处事圆滑俐落,自幼陪在森光子身边,十分受到宠爱。她受的是精英教育,待年纪大些更要培养成为三合会的重要干部,本来是不伺侯人的,会照顾东还是锦半迫半求,她才勉强答应。如今见锦翻脸不认人,又气他近日对东冷落,当下口气再好不起来。
冷冷答道:「当初可是会长提醒我们,东的身份不同以往不再是少爷,不这麽叫却要怎麽叫?!」
锦窒了窒,当初是有这麽说过,只好讪讪说:「以後仍叫他少爷吧! 」
「是,会长大人。」澄态度恭敬,声音却冰冷。
锦知道这丫头生气了,自知刚才端著架子惹恼了她,她在家里原也不算下人身份,若不是自己要求她帮忙照顾东,她早该到集团里实习,而在不久的未来,将成为他的左右手一同打理三合会,想到这里,不禁陪笑:「澄大小姐,刚才是我错了,跟您陪不是啦!」
在大家世族里尊卑观念极重,澄身份再怎麽不同也受不起锦这样赔礼,脸上神情一松:「那里敢了,您对东山少爷好些就是了。他不好,倒楣的还不是我这个奉命照顾的人。」
锦不好意思的问道:「东比我早走呢,怎麽这会儿还没到?!」
澄瞥了锦一眼:「东山少爷自己搭电车上下班,自然比你慢得多。」
「什麽?!」锦大吃一惊:「自己搭电车?!家里没车了吗?!难道连接送他也是不能?!」
澄又恨恨瞅了锦一眼:「是谁交待了要东山少爷”自己”去上班的?!」
难道又是我?!锦回想起那日情景,当初确实是说了句”你明日自己上班。”
但天地良心,他可不是那样的存心,光想到东天人般的清雅高洁竟日日要受那俗世浊人的污气沾染,心都要疼了。
澄接著说道:「森太夫人看了不舍要派车接送,可东山少爷说了事事要听从您的吩咐硬是不肯,也只好作罢!」
「该听的不听,不该听的却记得挺牢。」锦气闷的喃喃念道。随後又问:「他一般几点到家?!」
「都要八点以後了吧!」
「这麽晚?!」锦的眉头皱了起来:「东离开办公室的时间都不晚啊!」
猛然想起他的脚疾…“不能久站、不能走远、不能跑跳”…公司到车站、车站到家里…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一般人或许稀松平常,但对东受过伤的脚来说,无异是极大的负担。想到自己无心的一句话却让东日日受苦,锦的心里不禁恨起自己。
锦派了车到车站去接东,却等到十点也不见人影,脸色又自凝重起来。
澄担心不下,问道:「从没这麽晚回来过,会不会发生什麽事了?!」
锦却苦笑一声:「他知道我今日回家,特意避开了吧!」幽幽叹了口气,对东的刻意疏远逃避实在难过。
看了锦的神态,澄不禁问道:「会长对东山少爷到底是什麽存心?!」
低下头,锦苦涩说道:「澄以为呢?!」
「我看不清了。」澄摇摇头:「您以往待他那样呵护疼惜,自然是喜欢他的。如今待他却又冷血无情,但若要说您恨他,偏又依稀看得出关怀体贴。」
「唉…」锦又是一叹:「澄说看不清却看得比谁都清楚。」望著夜幕上的星月,锦无奈的语气恁般轻,好似自言自语一般:「待他太好他要逃,待他不好我又心疼,我…也不知道该拿他怎麽办!」
「想待他好就待他好,不想他逃就别让他逃,这又有什麽难了?!」澄偏著头奇怪问道。
锦对著澄轻声一笑,笑里却包含了说也说不尽的苦恼:「如果这麽简单就好了。」
锦一向放肆狂扬,澄极少见过锦这般烦忧悒郁的模样,皱著小巧的鼻头,不能了解的说道:「爱一个人真是麻烦啊!」
笑了笑,锦略带无奈:「也不是。只不过我爱上的刚好是个麻烦罢了,偏这麻烦…让人舍不得也放不开…」
随著话语化在眼里满满的怜爱和甜蜜,连橙这个情窦未开的小女孩看了也要窒了呼吸。
「东山少爷一点也不麻烦。」澄急忙替东辩解,但一想起自第一次见东到现在,创伤不断、旧疾不停、全然不在乎自己的任性、时时得有人看著的体质…确实是…很麻烦。
不禁又吐吐舌头:「是没见过这麽麻烦的人。不过像东山少爷这样的人,再麻烦也让人心甘情愿。」
锦喟然一笑,低低说道:「是啊…心甘情愿…我是心甘情愿…」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到午夜都没等到东。
末班车都没了,东还是不回来,这傻子,躲他一晚又有何用?!难道明日便不用见面了?!莫非中午自己的行径太过怪异又吓到他了?!不过只要想到东宁愿不回来也不愿与自己相处,锦就不免感伤惆怅,思量一阵,心里更是慌得难受…
叹了口气,锦也不再等,正打算回房时,手机响起,铃响声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显得份外刺耳。
没见过的号码,锦皱了皱眉头,正要挂掉,心念一动,该不会和东有关?!
「喂,那位?!」锦的口气不很客气。
对方笑了起来:「锦织会长还记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