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明白了……”朱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明白什么了?”莲华微有诧异地看着他。
“莲华,我没想到你这么穷……呜……早知道我就不让你买糖葫芦给我吃了……” 朱离牵着他的衣角,可怜巴巴地道。
“放手!”
“莲华……求求你不要把我卖掉,我会少吃点的,呜……”朱离抱住莲华的腿,大哭起来。
莲华揪着朱离的耳朵:“喂!”
朱离抬起头,号啕大哭的脸上居然没有泪水,冲他做了个鬼脸。
“死狐狸!你故意整我是不是?”莲华咬牙道,顺手敲了朱离一个重重的爆栗。
“呜……不要打我啊,我会乖乖的……”朱离一边大声哭叫,一边小声道:“再给我买个糖人就放过你!”
莲华揉了揉太阳穴,看看周围人们投来的鄙视目光,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好……我答应你……”
朱离冲他挤了挤眼睛:“成交!”
“嗝……”朱离躺在回龙观的后园廊上晒太阳,秋阳温暖,朱离摸摸吃得滚圆的肚子,惬意地闭上了眼睛:“嗯,这样的
日子舒服似神仙哪……哇啊啊啊!谁,谁踩我的尾巴?”
“是我。”莲华的脸在他头顶上方出现。
虽然是那么清秀严肃的脸,倒着看还是非常滑稽的。
“噗!哈哈哈!”
“你快给我变回来!这里人来人往的,居然睡着个狐狸,你不怕被道士剥了皮去?”莲华冷哼了一声,把脚收了回去。
“被看见也没关系啊,反正莲华会救我的,对不对?”朱离在地上打了个滚,变回人形,笑嘻嘻地道。
“……你倒是对我很有信心。”莲华虽然板着脸,但是眼中已露出笑意。
“对了,你刚才说去跟道士打听镇上有没有异常的情况,问出点什么来?”
“没有,这里虽然是方圆几百里最大的市镇,却太平得很,只不过……”莲华沉吟着:“据说明天镇上最大的骡马商行卢
家,要来这里打醮做法事,还交代下来,要观里请几个道行高深的法师,可能有点问题。”
“那我们准备怎么办?”
“刚才观里的师傅跟我说,人手不是很够,所以我答应留下来帮忙做些杂务。” 莲华微笑道:“明天你也一样要帮忙哦
!”
“啊?不要啊,你这是虐待狐狸啊~~~~” 三清殿中,钟磬齐响,香雾缭绕,卢家大少爷雪亭跪坐在蒲团上,昏昏沉沉,
几个打扮各异的法师围绕着他,各式法器飞来舞去亮着相,还有为他把脉看舌苔的,乱成了一团。
顾惜惜安静地坐在一边,只是唤了李管家过来问:“宝琴呢?”
“我说这里空气浑浊,叫丫头带她去后面喝茶休息了。” 李管家答道。
顾惜惜点点头,幽然道:“李叔,你看看,几天不见,少爷越发憔悴了。”
“是啊……这个,少爷的脸色的确不太好。” 李管家叹着气。
“这么久了,法师们有什么说法没?”
“好象还没个定论,只说是少爷身上有邪气,神志有些昏迷。”
顾惜惜低叹一声,道:“我去后园走走。”后园已经有人在了。
宝琴站在花丛中,拈着一支绿菊花,向顾惜惜微笑着行礼:“夫人,您也出来了?”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明艳娇美,的确是个非常引人心动的丽人。
顾惜惜点点头,道:“我在里面闷得慌,来这里透透气。”
“夫人,这朵花很美,我为您簪上吧?”宝琴讨好地道。
顾惜惜一偏头,淡淡地道:“我可没这个福气,妹妹你自己戴吧。”
宝琴眼波流转,抿嘴笑道:“说起来,女人的福气还不是男人给的?象夫人这样的大家闺秀出身,手里又掌着卢家偌大一
个家业,若再说没福分,那宝琴岂不是鞋底下的泥了?”
顾惜惜冷笑一声,方要答话,从回廊上来了个小道僮,战战兢兢端着个热茶盘子,没留神脚下一绊,便全都脱手向她们飞
了过去。
煦暖的秋阳下,晶莹蒸腾的水珠飞洒,宛如一场琉璃雨。
顾惜惜只来得及转侧了身子,以衣袖遮面,茶水淋漓在那件水墨重瓣白茶花的衫子上。
小道僮惊呼一声,手指着宝琴,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远远跃开,站在了花圃的另一头。
“妖怪啊!” 小道僮惊叫一声,转头就跑。
“喂!你给我站住!”宝琴追过来想截住他:“你不准胡说!”
“他没有胡说。”一个冷淡的声音接道:“这里的确是有妖怪的。”
三人的目光齐向发声处看去,花园的月洞门前,站着个白衣少年,清俊韶秀,风姿如玉。
“你是谁?” 顾惜惜问。
“我叫莲华。”少年面无表情地道,真可惜,这样子的翩翩美少年,要是肯笑一笑,那该有多好。
莲华往一旁让了让,身后李管家与坠儿扶着卢雪亭走了出来。
“惜惜……宝琴……” 年青英俊的卢家大少爷,此刻脸色苍白,一副虚弱的样子,望向花丛中那一双佳人,柔声唤着。
“雪亭!”
“少爷!”
两人想迎上去,却被莲华的一声冷喝阻住了脚步:“站住。”
莲华看向卢雪亭,道:“方才我解了你身上的蛊,驱散了你身上的邪气,现在你信不信我?”
“信,当然信!”卢雪亭忙不迭点头。
“好吧,我跟你说,你身上的蛊,是你的女人给你下的,你身上的邪气,也是你的女人给你带来的。”莲华悠然看着卢雪
亭的脸色变得有些发绿,缓缓道:“你想必知道是谁吧?”
“一定是她!”李管家抢着道,指向了宝琴:“自从这妖女来了后,少爷就变得奇怪起来,要不是少夫人带少爷到观里驱
邪,少爷说不定就被她害死了!”
“你!你们冤枉我!少爷……”宝琴被这样一骂,眼圈登时红了:“少爷……”
卢雪亭疑惑地看着她,皱起眉头:“是不是你?”
“一定是啦,刚才我故意泼水时,她居然一下子就跳那么远,要不是妖怪,就是猴子投胎的。”扮成小道僮的朱离嘀咕着
。
莲华淡淡一笑:“好罢,我告诉你,你家的妖怪,就是……” 众人眼看着他的手指在空中划了个圈,最后终于指向一个
人:“她。”
但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个。
“惜惜?”
“夫人?”
莲华所指的,却是那娴静温雅的少夫人,顾惜惜。
顾惜惜看了莲华一眼,笑了起来:“哪里来的妖人胡说八道?我顾惜惜会是妖怪?”
搞错了吧?象顾惜惜这样出身大家的好女子,也会是妖怪?
“其实你心里明白的,就是你。”莲华微笑道:“鸠盘荼,暗罗刹城青儇长老的属下,托名化身顾惜惜,借卢家之财势,
掌控了这一带的运输交易和情报中转传递,为暗罗带来不少好处啊。”
只听得四周一片咝咝的倒抽冷气的声音。
“不会的!惜惜你告诉我,你不是妖怪!” 卢雪亭大叫道。
“少爷,你也听到了,这位法师说的想必是对的。”宝琴娇笑,她如何能不高兴呢?终于有了扳倒这个装模作样的少奶奶
的机会。
“住嘴!” 卢雪亭对她怒喝了一声,又哀求地看向惜惜:“惜惜你不是……”
“雪亭,对不起。”顾惜惜容色幽艳地看了他一眼,叹息。
宝琴又大笑了起来:“果然是你,是你!”
“对,是我,现在你知道了,为什么毒不死我。你的蛊毒对我没用。” 顾惜惜轻蔑地道。
“你!” 宝琴挑眉大怒。
莲华接口道:“这位姑娘也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你是苗疆有名的蛊毒蓝家的人吧?下手果然狠辣,卢公子中你的摄心蛊已
深,差点救不回来。”
宝琴冷笑一声:“我不是好人,但总比那个假仁假义的女人好,我下在她身上的蛊,全被她转移到了别人的身上,那四条
人命,可不能算在我的帐上。”
顾惜惜笑了笑,并不辩驳。
卢雪亭呆立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朱离忽然觉得他很可怜:家里的两个女人,居然一个是魔女,一个是蛊女,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活到现在,真是不容易。
秋圃里菊花开得正盛,桂瓣翎管,勾环垂珠,生生铺出了满地锦绣,将站在此地的一干人等的脸色,映得一片姚黄魏紫,
粉白皂黑。
莲华手腕一动,“碎邪金”软剑已握在手上,道:“卢公子,请退下,我这就要动手了。”
顾惜惜幽幽叹了一声:“这位小法师,你又何必逼人太甚!”
宝琴狠狠瞪着莲华:“你敢!你动手的话,就是同时得罪了暗罗刹城和我们蓝家,你有几条命赔?”
莲华微微一笑,看向卢雪亭:“请问卢公子的意思呢?”他仿佛觉得逼得还不够紧,又问:“这两个妖女,你要留哪个在
身边?”
“救……救哪个……”卢雪亭颤抖着,忽然挣脱了家人的扶持,奔到了宝琴身边,一把搂住她:“不要!不要杀她!”
莲华看向顾惜惜,眼中竟有些怜悯:“如何?末了他还是不要你。我们去外面解决吧,我想你是不会愿意在他眼前现出原
形的,鸠盘荼。”
宝琴得意地笑了起来:“少奶奶,雪亭他还是要我,要我!你输……”一言未已,背后忽然一凉。
一截锋利的薄刃自她的胸口穿出,连她的话一起割断。
宝琴喉间格格作响,勉强回过头,卢雪亭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冷冷道:“我不要你。”他拔刀,拂衣走开,站到了顾惜惜
身边。
宝琴捧着心口,惊诧莫名。卢家大少爷的刀够快够薄,血出得并不多,胸前绣的浅碧色兰花只被染红了一点,娇艳逾甚。
卢雪亭只是淡淡地道:“其实,我早知道惜惜是鸠盘荼。”他温柔地握住顾惜惜的手:“她在初见我时,就已经告诉了我
。”他向着莲华点了点头:“我喜欢惜惜,我不在乎。”
“那你为什么还要了她?”朱离指着花容惨淡的宝琴问。
“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她。”卢雪亭看也不看宝琴,只是向着顾惜惜柔声道:“惜惜,你一直是这么温凉,一次也没有说
过喜欢我,我一直以为你是为了利用我而嫁进卢家的,我只是想借她来试探你,没想到,却中了她的摄心蛊,想必你也解
不了吧?幸好有别人为我解了,所以我不会再留着她了。”
宝琴的嘴边不住流下血来,她死死盯着卢雪亭,苦笑了一声,蠕动着嘴唇轻轻道:“你真狠……”
她向后跌入了花丛中,不再动弹。
“莲华,现在怎么办?”朱离拉拉莲华的衣角,小声问。他只觉得眼前这群男女纠缠得令人头痛,眼看着卢家的家人都惊
呼着跑了,只想莲华快快解决后也带自己离开。
卢雪亭踏前一步,向莲华拱手道:“这位法师,方才多谢你的援手解毒,事已至此,还请法师手下留情,放过我家娘子。
”
莲华正视着他:“卢公子,我并不是你请来的法师,我只是收妖而已,暗罗刹城的人,我是一个也不会放过的。”
“你待如何?你要多少银子才肯罢手?” 卢雪亭脸色一沉。
莲华不屑地一笑。
“雪亭,” 顾惜惜柔柔地唤:“你回避一下,我和这位法师有些事情要解决。”
“不行!我怎么能让你涉险?”
顾惜惜轻叹一声,纤手轻抚上他的脸:“雪亭,这位法师不是我们能应付的,我根本就没打算跟他斗。”她苦笑了一下:
“闇焰莲华,久仰大名,没想到,我真的有一天会遇到这个煞星。”
“不行!惜惜,难道你不能叫几个帮手来吗?”卢雪亭急道:“你是暗罗的人,你们同族怎么不出来帮手?”
“是我下令要他们全部回避的。” 顾惜惜黯然:“这里的分舵主管的是情报与交易,除了我,没什么强手,而我先前收
到的讯息,这位莲华法师于前夜,孤身一人就拔尽了鹿岭驿所有的暗罗势力,连鬼王频那都死在了他手下,我根本就不是
他的对手,现在我只能尽量保存暗罗剩余的实力罢了。”
莲华垂首看剑,淡淡地道:“你倒是很为部下考虑啊,那你已准备好受死了?”
“不准杀她!” 卢雪亭拦在了顾惜惜身前:“要杀惜惜,得先从我尸体上踩过去。”
莲华冷笑:“你以为我不敢动手?”他左手一动,剑芒闪过,那锋锐的剑气登时将卢雪亭一丛鬓发削落,飘飘坠地。
卢雪亭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这么年轻,又这么冷酷,仿佛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他所要的,只是暗罗一族的
血!
顾惜惜爱怜地为卢雪亭掠了掠鬓发,道:“雪亭,你走罢。”
卢雪亭紧紧将她抱住:“不!我绝不离开你!都是我不好,我错了,爱本来就不需要试探……”他抬头狠狠盯了莲华一眼
:“没关系,惜惜,要死的话,我们就死在一起。”
朱离蹲在地上,抓抓头,喃喃道:“莲华,现在你好象变成拆散苦命鸳鸯的坏人咯!”
“我也这么觉得,”莲华苦笑着道:“连我都觉得自己是坏人了。”他侧了身子对朱离说话,剑也垂下了。
卢雪亭与顾惜惜迅速对看一眼,双双跃起,利刃与指爪齐齐攻向莲华胁下露出的空门。
“小心啊!”朱离先瞥到了两人扑来的身影,大叫起来。
眼看他们就要触到莲华的身子,莲华的腰忽然向左一折,平平贴地向后滑出
几步,右腿疾出,将卢雪亭一下子飞踢了出去。
“啪”的一声,卢雪亭重重地摔落花圃中,莲华这一脚正踢在他的腰眼上,看似随意,其实用力和角度都拿捏得极准,竟
让他一时没了爬起来的力气。
顾惜惜平静地站在当地,粉颈上横了一柄剑。
“你是故意露出破绽,引我们来攻击的?”她问。
“是啊,我知道你们不会甘心的,一定要试过才知道。”莲华嘴角噙了冷冷的笑意,剑锋光芒吞吐,持剑的手却如磐石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