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慕原隔着水握住他的手说:“你长大了,变得更成熟,更精致,仅此而已。”
苏杭半晌没吭声,一会儿又瞪他:“骗人,从前你总是搂着我抱着我,现在却不想动我一下。”
柏慕原没吭声。
苏杭回国后,他强要他,他向他展示自己恐怖伤痕的夜,依旧在彼此的记忆里那么清晰。
浴室里一时间静的有些可怕。
苏杭感觉自己的指尖不停地颤抖起来,像是有什么从脊梁上压下去,让整个人都透不气来,柏慕原的脸忽远忽近,即熟悉
又陌生。
忽然之间,他直起身子猛地扑过去重重的吻上了柏慕原,嘴唇碰到嘴唇,牙齿碰到牙齿,触觉生疼。
手臂就在颤抖中使尽了所有的力气,好似放弃一切就会垮掉再也回不去美好的时光。
柏慕原开始没动,但是他感觉到流到脸上那不属于他的湿凉液体,还是渐渐抬起了手,安慰似的抚摸上苏杭光滑的后背。
这个吻在哭泣中显得狼狈不堪,不知过了多久,苏杭才喘息着松手,红红的眼睛凝视柏慕原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柏慕原温柔的擦了下他的脸颊:“想哭就哭吧。”
苏杭用笑掩饰自己的失态,扭头挪开被溢出去的水弄湿的圣经。
可是柏慕原却把那本他总是拿着的书一下子打掉在地上,轻轻的附上了苏杭的唇,说出小雪那句玩笑:“上有天堂,下有
苏杭。”
温热的气息扩散在脸颊的皮肤上,苏杭再也憋不住酸楚的眼泪,他搂着柏慕原的脖颈,用脸庞贴着他的脸庞,哆嗦着说:
“我想你,我想我妈,不要再离开我好吗,不要再离开我,不要再留下我一个人,你要赶快好起来...”
柏慕原用力抱着他,什么都没有说,也不再想说。
死后,才听上帝指引。
而活着,一切便是为他所有。
这是我们自私的爱情,这是我们任性的爱情,这是我们无力的爱情,这是我们,从未想过要放弃的爱情。
第二十九章
眼前的世界是属于大部分平凡生物的,而他们却总是向往有钱人的生活。
行为举止上强调着小幸福却永远改不掉追名逐利的毛病,对流行偶尔嗤之以鼻其实生怕自己被落在一旁,哪位巨富娶了平
凡的女性,哪位美人离开娱乐圈去往欧洲,好像都值得大书特书仿佛其间包含着什么神秘的真谛。
其实谁都是在过自己的日子,人拥有了什么就会忽视了什么,反而觉得越遥远的美好就越值得珍惜,就好像我们的生活,
一直“在别处”。
真单纯,真愚蠢。
这些道理是苏杭从柏慕原身上渐渐体味到的。
似乎那个男人总是随意穿着,对生活的细枝末节也不是太过于在乎,他从未等着任何新商品的上市而去急急购得,也未以
与哪位了不起的人为友而洋洋自傲。
但毫无疑问,柏慕原总是干净的,高贵的,时尚的,值得被追逐的。
远远超过很多而出人头地而费尽心思的同性。
苏杭在开始也很不懂其中的道理,直到他读到书中的一句话才恍然明了。
消除欲望最好的方式,就是满足它。
在这个清晨,他站在属于柏慕原众多酒店中的一个的空旷大厅时,便忽然又有了这些想法。
难怪他每天躲在家里面不出来,排除因为抑郁症而无精打采以外,柏慕原其实也不再急着赚钱做生意,至少现在他所拥有
的资产,就已经足够挥霍致死了。
而且苏杭也明白,自己喜欢的男人在骨子里实际上向往的是自由和浪漫,这些为金钱兢兢业业的生活是柏慕原从小就避之
不及的,可是谁又知道,许多年的磕磕绊绊会让彼此走到现在的境况呢?
张翔宇从电梯里大步走出来,打断了苏杭的神游,高兴的说:“你来的挺早嘛,我还在准备给你看的资料呢。”
苏杭微笑:“嗯,送小雪去上幼儿园以后就往这儿走了。”
张翔宇依旧是调侃着没正经:“哟,贤妻良母。”
苏杭再如何大度,心底对此仍旧是别扭的。
张翔宇审时度势的没再挑事儿,转而认真的说:“正好这个酒店的经理转职了,你就先试试看吧,我给你找了几名有经验
的助理,先上楼。”
苏杭犹豫的说:“我学的是计算机,不懂管理。”
张翔宇抱着手无奈:“你不是想去当科学家吧,柏慕原把IT的公司都卖的七七八八了,现在除了房地产就是酒店服务业,
难道你想去做售楼小姐?”
苏杭没理他,解释道:“我怕自己做的不好...他为什么要干这行?”
张翔宇一摊手:“赚钱,赚到钱才有别的。”
苏杭还是不懂:“然后呢?”
张翔宇似乎不太想和他谈论这些问题,按住苏杭的肩膀就把他往电梯那里推:“别啰嗦了,我还有的是事呢,他到底什么
时候回来上班,我都快受不了了。”
苏杭皱眉:“不知道,我不想让小原哥哥一个人在家。”
张翔宇不管不顾的拖走苏杭:“没事,他要想死早死了,干嘛等到现在。”
苏杭极不愿意听这些话,僵住表情。
张翔宇松开手叹息:“他是想让你有事做心情好啊,你现在回家,不是让他更难受吗?”
经过整日的咨询和参观,苏杭凭借自己聪明的头脑很快就对在酒店的工作有了个大概的认识,张翔宇也并未指望苏杭能赶
紧做出什么成绩来,所以压力不大,倒显得很有意思。
和两位助理小姐与酒店的大厨们见面之后,苏杭便忍不住看着表想回家了——自从照看柏慕原开始,他就没有离开过他这
么长时间。
很礼貌的微笑了片刻,苏杭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说:“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们也早点下班休息。”
虽然对这位新经理的好说话感到惊奇,但是谁还愿意非要干活,大家再度寒暄了几句,便纷纷离开了。
这是苏杭才站在走廊上长舒了一口气,松松领带低头走进电梯。
谁知道独自走到地下车库,苏杭很突兀了又有了那种奇怪的感觉——那种应该伴随着老七的死亡离开这个世界的恐惧感。
他犹豫的停下脚步,在众多的轿车中间回身四下看去。
除了灰暗的水泥地和吊顶,便没有其他东西。
苏杭皱了皱眉头,重新往自己的车行进。
没过多久,他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很紧张的扭头一看,恍神了两秒,才认出来者十分熟悉。
梁岳的气色很好,休闲的打扮显然是不在工作状态,他朝苏杭笑了笑走近道:“你紧张什么?”
苏杭渐渐平静,对自己有些无奈:“我以为有人跟踪我。”
梁岳往周围扫视几眼,而后安慰道:“不要太神经过敏,我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别人。”
苏杭说:“那就是你跟踪我。”
梁岳无所谓的怂了下肩膀,又露出了那副公子派头:“我请你吃晚餐好吗?”
苏杭拿出车钥匙毫不犹豫的拒绝道:“我要回家了,再说吧。”
没想到梁岳伸手就把钥匙抢走说:“他才离婚多久,你就把那儿当家了,犯傻犯不够是吗?”
苏杭愣了下,而后试图心平气和的伸手:“小原哥哥身体不好,我不想和你争执,拿来。”
梁岳故意侧头,沉默了片刻才道:“我知道他抑郁症又犯了,所以这段日子才没找你,现在他不是好多了吗?”
苏杭忍不住问:“小原哥哥原来就有这个病吗?”
梁岳不在乎的透露出别人的隐私:“上中学的时候有过…他外婆就是抑郁症自杀死的,柏慕原他弟弟从小就自闭,这东西
会遗传你知道么,今天好了明天就反复。”
苏杭思考了片刻,又猛地想把车钥匙拿过来。
不料梁岳反应很快,反而乘势把他拥抱住,低声说:“你别傻了,难道要为他把所有都牺牲掉才罢休吗?”
苏杭嗅到陌生男性的味道有刹那的恍神,但他很快就推开梁岳皱眉道:“我们的事情我不想和你说,也说不清楚,总之我
没有什么委屈遗憾。”
梁岳拉住他的手:“可你有更好的选择。”
苏杭知道梁岳说的是自己,他黑亮的眼睛在这位依旧任性的大少爷英俊的脸上停留片刻,而后浅浅的笑了下,完全是不屑
解释的态度。
梁岳的自尊有些受不住,大声质问苏杭:“你是不是鬼迷心窍了,我不信你遭受了那些还能够面对柏慕原,还能够幸福?
”
苏杭甩开他的手,猛地转过身,盯着车窗倒映出的自己,过了好一会儿才问:“所以我应该痛不欲生才对,我应该见了柏
慕原就崩溃才显得有尊严?!”
梁岳没说话。
苏杭扭头愤愤的盯着他:“我不用你提醒我过去,我不用别人教什么叫痛苦,什么叫幸福!”
梁岳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脸上的表情变得软化:“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苏杭带着气愤打开车门,扔下句话就坐了进去:“总之我和小原哥哥无论未来如何,我也不会去接受别人。”
梁岳见车毫不留情的启动,只好让开了路。
但他又很不甘心的朝苏杭喊道:“我会追到你的,不信走着瞧!”
苏杭没理睬,皱着眉头就把车开走了。
“小杭哥哥,你回来的好晚啊。”
刚刚进门没有多久,柏瑞雪就跟小兔子似的跑过来撒娇。
苏杭摸摸她的头把手里的点心盒给她说:“我要工作嘛,今天有没有听爸爸话。”
柏瑞雪接过礼物,点点脑袋。
苏杭又问:“吃饭了吗?”
小雪说:“我在等你一起吃。”
苏杭笑:“去洗手,我叫你爸下来,马上开饭。”
其实能和父亲坐在同一个饭桌上对于柏瑞雪而言,从小就是件快乐的事,更不要说经历了这些遭遇以后。
闻言她高兴的点点头,抱着点心就跑掉了。
苏杭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疲惫。
他摘下领带走进了柏慕原的书房,见他竟然在电脑前看网页,这才心情稍好的上前道:“小原哥哥,我回来了?“
柏慕原抬头,轻声问他:“怎么样,还习惯吗?”
苏杭走到他身边说:“嗯,但我什么都不会啊。”
柏慕原拉住他的手道:“和别人多学学就好了,做生意是学校教不了的东西。”
刹那间苏杭产生了股错觉,就好像一切还跟很久以前一模一样似的,他依旧在做那个幸福的孩子,躲在他身边去拥有全世
界。
忍住鼻尖的酸涩,苏杭触上柏慕原的脸问:“你想我了吗?”
柏慕原没回答,深深的抱住苏杭,把头埋进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眸。
苏杭抚摸着柏慕原的头发,站在那里逐渐平静,他知道这个人能给自己外面世界没有的那种安宁和归属感,如果幸福有定
义的话,这就是其中的一种解释吧。
工作,生活,感情,危险,未来。
其实都可以有力气去面对。
只要有他。
第三十章
面对生活我们或许可以随心所欲的过,面对感情我们可以任性怠慢的谈,但是面对工作,人是无论如何都要具有效率而且
变得井井有条起来的。
苏杭用自己最快的速度习惯了酒店的工作之后,刚开始的迁就似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商洽,接待,会议,文件审批,意外事故,各种各样的事情让他变得有点手忙脚乱甚至精神紧张。
从前总是任柏慕原极度大方的给自己买这买那,总是没有在意过太多。
身临其境才知道,其实他赚的每一分钱都不容易。
这日下午和几位主管在会议室耗了两个小时,苏杭再走出来也是一身疲惫,想到晚上又有不喜欢的应酬,头更是微痛。
谁知刚回到办公室,助理小姐就神神秘秘的抱着一大捧蓝色的玫瑰走了进来,笑着说:“经理,有您的礼物。”
苏杭蛮差异,完全出乎意料。
助理把花放到他面前,带着好奇问道:“是董事长送给您的吗?”
苏杭看了眼贺卡里的名字,脸上立刻消失了刚露出来的微微的喜悦,无精打采的说:“不是,我不认识。”
助理都是会察言观色的,立刻正形道:“那您忙,有事再叫我。”
说完就踩着高跟鞋走了出去。
苏杭瞅着卡片上露出来的“梁岳”二字,几乎是没办法的叹了口气。
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所谓的追求,所谓的示爱,在苏杭心里变得毫无分量可言,他不再如小时候一般期待这些浪漫和
关心,也很难从中再获得快乐。
就目前而言,柏慕原能够好转,会比什么都来得重要吧。
比起梁岳的温柔攻势,其实在最近的日子里更能引起苏杭注意的还是写细枝末节的诡异。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还没有能从曾经的阴影中走出来,以至于总是觉得身后有人跟踪——因为毕竟老七已经死了,应该不
会再有人想伤害他。
这个晚上在酒店陪客人吃饭的时候,苏杭抽空去了下洗手间。
当他独自处在那个有限的空间时,心里再次隐隐的感觉到不安。
笼头里的水还哗啦啦的流着,苏杭猛然抬头,在巨大的镜子里面却只发现了自己。
他愣了两秒,忽然关了水迅速的走进里面,一扇门一扇门飞快的推开。
男洗手间本来就没有几个隔间,他走到尽头,终于遇到了有人的格子。
尽管觉得尴尬,苏杭还是抬手敲了敲。
里面竟然诡异的没回音。
苏杭皱眉,抬高声音问:“有人吗?”
这下才传来回答:“有。”
苏杭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讲了句道歉,才惴惴的走了出去。
但他留了心眼,并未直接回屋而是在走廊徘徊了一阵子。
果然十分钟以后有个三十几岁的男人出了来,尽管也穿着商务西服,却并不得体的样子。
他瞅到苏杭的脸,面无表情的就要擦肩而过。
苏杭却猛的抓住了男人的胳膊:“先生,你住在这吗?”
男人有些不满,瞪他道:“你是谁?”
苏杭接着问:“你住在这还是在这里吃饭?”
男人被他抓得手腕生疼,不耐烦的说:“吃饭。”
苏杭追问:“是吗,在那个房间,和谁?”
男人甩开他道:“你干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你。”
苏杭瞪着眼睛质问道:“你是不是跟踪我?”
男人怪怪的看了他一眼说:“神经病。”
苏杭试图拦住他:“那你说你再哪吃饭,没人作证我就报警了,喂——”
他话音还未落,那男的竟然猛地就推开他顺着楼梯就跑了下去。
苏杭立刻开追,无奈餐厅的就在二楼,等他到了大门,那不知名的人早就没了影。
很会讨巧的门卫跟上来问:“苏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苏杭气喘吁吁,看着漆黑的夜色,茫然地摇了摇头。
等到回家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柏瑞雪那么小,早早便已经等不及的睡下,但苏杭走到二楼时,还是看到了柏慕原房间里的柔柔灯光。
金色的细腻质地洒在昏暗的走廊上,顷刻间便瓦解了苏杭所有的不安和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