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冬生的肯定让莫河陷入沉思。
这世上真的会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
不可能……
世上绝对不会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
莫河再一次着人细查莫川的一切,让人将莫川从小到大的一切详详细细地调查了一遍了。
一切又一切的资料显示着莫川是一个软弱奢华、性情浮燥之人,自己失忆前会是这样的人吗?
人的个性就算会因失忆而变化,也绝对不可能变化如此之大!
显然自己不可能是莫川!
更何况,当年面见西宇国太子夏宁时,由夏宁的反应来看,很显然是已经确认莫川不在人世了,否则,夏宁怎么可能仅仅
是震惊,而没有任何动作?
可是,如何解释长得一模一样的外貌?
莫河看着书案上关于莫川从幼童时到离开王府出走前的一切资料,觉得很迷惑。
莫河的迷茫,宁罗看在眼里。
在一次午餐中,宁罗向莫河细细地诉说了自己的身世。
宁罗原本姓赵,名为赵宁罗,出自于中阳国皇室。若论起辈份,是当今中阳国皇帝赵定风的三皇叔,是莫川的舅舅。
“河儿,我当年因为与山华相恋,被我父皇——也就你爷爷赶出皇宫,赶出中阳国的时候,本打算这一辈子都不再提起姓
赵之事,但是看你这么烦恼,却不得不说。你与莫川长得像是很正常,毕竟他是你姑姑的儿子,身上同样流着赵氏的血。
”
莫河抬头看着宁罗慈爱而担心的脸,欲言又止。
我与他不仅是像,而且是一模一样啊……
迷惑许久的莫河最后只能以常理说服自己:因为这个世界的画工并不能清晰完整地刻画出一个人的音容笑貌,而且人的记
忆也可能会有偏差,所以所谓的一模一样,应该还是有差别的,只是记忆模糊了吧?
纵然如此,莫河在内心深处,仍然觉得自己的身份如置身在迷雾中的影子,非常不真实。
102
相互见过礼后,莫河与夏修竹都陷入了沉默。
阳儿与星儿并不知道大人们的心思,见莫河回来后,又全都腻上去了。
其中星儿更是会声会色地把夏修竹所表演的魔术描述了一次,童稚而简单的语言质扑无华,却让莫河感受到自己的儿子正
深深地崇拜着夏修竹。
莫河很感激地对夏修竹说:“星儿这孩子只要一哭,绝对能哭上半天。如果我不在,他常常会哭到脱力,也没有人能劝住
他。真是太感谢陛下了。”
夏修竹摇摇头:“别这么说,星儿很可爱。”
如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样,自己的孩子被称赞,总会特别地开心:“哪里哪里,对了,陛下……”
莫河的话被夏修竹轻轻地打断了:“莫公子,在下并未正式到访贵国,以夏修竹之句在外游玩。”
莫河微微抬起黑如子夜的眸子,微微的讶异一闪而逝。他微微笑道:“呵呵,失礼了。夏公子此次先到光耀城只是为了游
玩?”
夏修竹并没有忽略莫河的讶异,他看了看莫河,忽而转向窗外,看着窗外浮云飘然,点点头:“曾听闻光耀城之所以名为
‘光耀’,是因为在早上与傍晚时分全城笼罩在光芒之下。这等奇景,我相当感兴趣。”
莫河继续微笑:“既然夏公子有此雅兴,在下就毛遂自荐,当个向导如何?”
夏修竹将视线从悠然自得的浮云转向莫河,亦点头微笑:“那是至好不过了。”
两个大人你来我往说些不咸不淡的客套话,阳儿与星儿觉得乏味至极,刚开始还能乖乖地坐在一旁不出声,但是两刻钟后
,两个小的耐性告罄。
阳儿腻上莫河的怀中,摇了摇他的手:“父亲,我要吃灌汤包——”一个“包”拉着长长的尾音,显示着声音的主人在撒
娇。
莫河对着自己两个儿子的撒娇,从来都是没辙的,尤其是阳儿平时并不怎么娇气,一旦撒起娇,莫河就只有顺从的份。
于是,二十四孝父亲马上行动起来,夹起一个灌汤包,小心地喂着阳儿。
另一边,星儿腻上了夏修竹:“夏叔叔,你再变出三个金币给我看好不好?”
小小的人儿,睁着闪亮闪亮的眼睛,如小溪一般,清澈地让夏修竹觉得要是说不好,可能就会小溪变大河,哗啦啦地流。
于是,半调子魔术师立马拿出一只金币,再次进行哄人大事。
一人一个,作战成功!
两个小娃娃彼此眨眨纯真无比的眸子,以双胞胎特有的默契,开心地嘻嘻笑。
两个大人彼此对望一眼,面面相觑,也不由地失笑出声。
被这两个孩子一闹,夏修竹的心奇异地平静了下来,他笑道:“莫公子,你这两个孩子真的很可爱。”
“哪里!你还没见过他们淘气的时候呢,常常让我哭笑不得,头痛不已。”
“是吗?我觉得他们挺乖的。”言下之意就是他们非常好哄,怎么会头痛呢?
莫河现在就有些哭笑不得。
对于像夏修竹这种不用自己亲自带小孩的人来说,怎么会知道孩子们除了哭闹之外,还有其他烦心的事?
夏修竹看了看似笑非笑的莫河,大概明白莫河在想什么,不由摇头笑道:“在下尚未曾为人父,所以……”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星儿打断了:“夏叔叔,我们真的很乖哦,才没有像父亲说的那样很淘气呢!”
103
夏修竹有些意外地看着星儿,星儿嘟起粉嫩的小嘴,秀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大有一副你不相信我,我就哭给你看的神态
。
这个孩子……
应该是很喜欢自己,所以不希望自己认为他们不是好孩子……
夏修竹无声地叹息,不知道该不该欣慰自己在这孩子的心目中竟有如此高的地位。
“星儿一直都很乖,夏叔叔有看到呢!”夏修竹抬起手,轻轻地抚着星儿的小脑袋,柔软的发丝一根一根地湛入他的心里
,让他的心也柔和起来。
莫河在一旁真的是哭笑不得,他真的没有想过,他的儿子有一天会对一个外人来告他的状。
“不对,星儿真的常常不乖啦。老是一玩起来就不吃饭,睡觉老踢我的肚子,老是缠着父亲,不让父亲上朝,一点都不乖
。”阳儿咽下口中的汤馅,马上反驳夏修竹与星儿的话。
星儿眨眨秀美的眸子,嘟着小嘴说:“我才没有……”
“有!你昨天晚上就踢我的肚子来!”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你睡死了,你当然不记得啦!踢得我痛死了!”
“你胡说!我要是睡死了,会踢你吗?我要是踢了你,我肯定记得的!”
“我没有胡说!你就是踢了!”
“没有踢!”
“有!”
“没有!”
“有!”
……
夏修竹有些发愣地看着那两个额头贴着额头,鼻子贴着鼻子,小手撑着对方的小手,准备要打架的小家伙,完全无法想像
他们在一刻钟之前还是粉妆玉琢的小可爱。
他看着一旁坐着悠闲品茶的莫河,有些不可思议地问:“你不劝劝?”
世上有这样当父亲的吗?他的儿子们要打起来了!
莫河慢慢地抿了一口茶,微微扬起唇角,看着阳儿与星儿,眸中流转着温暖慈爱的光芒:“小孩子打架并不是坏事。”
什么?
夏修竹只觉得满天乌鸦飞过,完全无法想像这样的话会出自于莫河的口中。
莫河看了看有些愣的夏修竹,淡淡一笑,如和煦的春风:“夏公子有和你的兄弟打过架吗?”
夏修竹闻言,湖水般的眸子微微一暗。
他想起他唯一的弟弟夏静。
他们没有打过架,但是彼此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往往是性命攸关,成王败寇。
莫河也并不是想要夏修竹回答,他把眸光转向那两个仍然在斗眼力的小家伙身上:“兄弟之间吵吵小架,打打小架是可以
增进他们的手足之情的,就如年糕一样,越打越结实。等他们长大后,回想起自己小时候的这些小打小闹时,我相信,他
们会发出会心的一笑,因为这是他们共同的美好回忆。”
“你的看法真新鲜。”夏修竹虽然不太赞同莫河的观点,不过,既然他这个做父亲的都乐意看着自己的儿子打架,那他夏
修竹又何妨做个旁观者。
说起来,他还没看过小孩子打架呢!也算长见识了。(==|||)
不过,上天并没有给这两小家伙打架的机会。在他们真的要动手之前,天香楼的掌柜敲门进来,见到两位小少爷准备开架
,也见怪不怪地直直走到莫河地身边,轻声地禀报:“少爷,兵部尚书秦大人说想为您引见一位名叫韩暮枫的公子。”
104
莫河微微一愣,有些意外兵部尚书秦梦斋知道自己在天香楼。
秦梦斋是六部尚书之一,是莫河的得力助手之一,也是朝中唯二的赘子官员。
按常理来说,赘子是不得为官。
这个世界的统治权分为皇权和神权,而代表神权的神宫是亲自参与政事的。在历代中,皇权与神权的争斗从来没有消停过
。
梁奕登基之初,朝庭上下几乎被神宫完全把持,为此,梁奕不得不寻求其他方法来巩固皇权。
当年,莫河在沙漠里养出鱼来,这不仅仅是一个商业神话,对于整个大陆来说,莫河的存在也是被神化了。因为人们都认
为,在沙漠里养鱼不是人类可以做得到的,莫河能做到,一定是秉承了神意。
梁奕抓住这点,力劝莫河入仕,意图借莫河在人们心目中特殊的地位来扳倒神宫对朝庭的控制。
而莫河对赘子在这个世界的悲惨地位是万分的同情,很想做些什么来改变一下。若想改变赘子的地位,首先要释放背在赘
子身上那个“罪”的枷锁,若要释罪,除了让能定罪的神宫倒台外,别无他法。
因此,梁奕与莫河两人一拍即合。
在漫长的争斗中,让赘子为官是梁奕与莫河与神宫相斗的手段,同时也是争斗胜利的成果。
秦梦斋出身名门,是将门之后,虽身为赘子,却武艺超群,精于兵法,为莫河慧眼所识,破格寻入军中,一路提携,直至
兵部尚书。
少年情怀总是春,在长时间的工作接触中,秦梦斋不知不觉喜欢上了莫河,无奈,无论他明示暗示,莫河都无动于衷,不
得已,想了个曲线救国的办法,希望能先得到莫河两个孩子的认同,然后再慢慢攻陷莫河的心。
只是,人与人之间的缘份还真是奇怪。
阳儿与星儿不喜欢秦梦斋,无论秦梦斋做了什么,他们都不喜欢,甚至到了一听到秦梦斋来找莫河,就要生气。
所以……
一听到天香楼的掌柜说秦大人找,连架都顾不上打了,马上跑到莫河身边,一人扯着一只手,拼命地摇。
“父亲父亲,你说今天一天都陪我们的,不许说话不算话。”星儿泫然欲泣。
“父亲,陪阳儿玩——”长长的尾音把莫河说“不”的可能性给扼杀于摇篮之中。
莫河有些啼笑皆非地看着两个儿子,叹息一声,对天香楼的掌拒说:“对秦大人说声抱歉,我正在会见重要的客人。”
掌柜欠了欠身就出去了。
两个小家伙心满意足地坐回座位上,头挨着头地一边嘀嘀咕咕,一边吃着点心,压根儿忘了他们刚刚就要打起来了。
夏修竹似笑非笑地说:“重要的客人?莫公子,你还真会拿挡箭牌啊!”
莫河无奈笑道:“见笑见笑。”
105
韩暮枫靠着窗边的位子坐着,温暖明媚的光线透过纱窗淡淡地洒在他乌黑如墨的发丝上,为那如云的青丝渡上了一层粉淡
的金色。
他静静地听着天香楼的掌柜向秦梦斋道歉,静静地看着秦梦斋那如刀刻般的俊脸更加冷硬。
秦梦斋沉默了片刻,沉声问道:“府上两位小公子正和莫大人一起吗?”
天香楼的掌柜尴尬地笑道:“是的。”
一丝淡淡的苦涩飞快地从秦梦斋那双黑如深潭的眸子一闪而逝,他朝掌柜点点头:“有劳掌柜,请转告莫大人,我改日再
访。”
天香楼的掌柜施了一礼,就退了出去,留下一片静寂给韩暮枫与秦梦斋。
“韩兄,很抱歉,因为我的个人原因,你今天是见不到莫大人了。”片刻后,秦梦斋打破了沉默,轻声道。
“无妨。秦兄,你也知道,我与莫大人是迟早会见面的,只是想先见见他,做好心理准备罢了。”韩暮枫并不以为意。
他之所以想先见见莫河,是因为据他所掌握的资料来看,莫河与莫川长得很像,他很想知道,这个相像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
真的仅仅是想知道而已。
韩暮枫抬起左手,骨节分明、修长圆润、洁白如玉的手,在掌心中有一道很突兀的疤痕。
细白细白的,一条从中指的指腹延绵到手腕的疤痕,划过感情线、智慧线,顺着整条生命线,直直地划下手腕。
这道伤痕是他自己亲自划上去了。
他还记得当初划下这道伤痕时,那锋利的匕首所散发着的寒光,冷然夺目。
他还记得当初划下这道伤痕时,鲜艳的鲜血就如黄泉路上的蔓珠沙华,妖艳凄美。
他还记得当初划下这道伤痕时,他的手就如木制的一般,不痛不痒。
是真的不痛。
所有的疼痛似乎都在那一夜痛完了。
那一天晚上,他尾随着囚禁着莫川的马车,准备在路上伺机救他时,却不想,突然一声巨响,囚禁着莫川的马车忽然暴炸
,随着熊熊的火光,碎片纷飞,快得连让他作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他的心,猛地痹痛起来,痛到无法呼吸,只能怔然地看着那片火光越烧越炽,只能木然地看着他心爱的人烟消云散,直到
他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醒来之后,想起莫川,他的心,居然不会再痛了。
他想自己大概是非常冷血的人,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在自己面前被火光吞噬,被烧得烟消云散,竟然不会伤心,不会难过,
不会伤痛。
难怪这么多年来,始终没有梦见过莫川。
如果他韩暮枫是莫川,遇到像他这样一个冷血无情,害了自己的侄儿,害了自己的生命的爱人,也不会入他的梦,与他相
见——绝对不会!
幽幽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入梦来。
106
秦梦斋无言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正想说什么时候,只见坐在对面的韩暮枫,在明媚的光线下,隐在光晕中,完全看不
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周围隐隐约约地筑起无形的墙,让人无法接近。
秦梦斋认识韩暮枫的时候,他们还是少年。
那时候,韩暮枫周游列来,来到北耀国与偷偷溜出将军府的秦梦斋相遇,两个小小的少年,因一件小事,不打不相识,却
因此而结为莫逆之交。
作为知交,他虽然不知道韩暮枫其实是男子之身,却也知道韩暮枫一直在暗中把持东天国的朝政。本来,秦梦斋以为韩暮
枫会一直这样隐在幕后,直至终老。
但是,在六年前,韩暮枫一改常态,从幕后走向前台,光明正大地向世人展现他这个不守任何礼法规矩的皇赘子那耀眼的
才华,礼贤下士,广纳天下有识之人。同时,雷厉风行,迅速排除异己,在短短的六年内,凡阻挡他的,全无例外地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