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耀国因为允许赘子为官,所以对官员的操守要求更为严格。因为男子与赘子同朝为官,很有可能会发生权色交易等秽乱
之事,因此在北耀国为官法则第一条:官员之间不得发生秽淫之事,违者斩!
这条法则是莫河在提出选拔赘子为官时定下的,主要是为了保护赘子官员不受位高权重的男子官员的威迫,同时也避免赘
子官员以身体为武器来达到个人欲望。
北耀国目前只有两个赘子官员,其一是秦梦斋,其二是吏部尚书苏冬雨。这两人都是出身世族,背后的势力庞大,纵然如
此,这些年来,围绕着他们的流言蜚语从未断过,尤其是与一手将他们提拔上来的莫河之间的流言更是经久不衰。
单凭流言是无法撼动位极人臣的他们,但是若成为事实,等待他们的只有黄泉之路。
秦梦斋知道,若韩暮枫有意,他可以马上将自己与莫河之间的流言变成真实,自己死不足惜,可是莫河不能死!
在秦梦斋惊疑不定的时候,莫河已经回过神来。他不管韩暮枫究竟听到了多少,正好趁此机当他听到了,于是向他邀请道
:“哪里?只是常常听听梦斋对殿下的赞叹不已,使在下仰慕已久,想冒昧地邀请殿下到府中小住,彼此交流,又怕搪突
了殿下,这才找来了梦斋,请他当个说客呢。”
“仰慕已久?”韩暮枫淡淡地笑着,微微拂动绣着银丝飞龙的披帛,绻绻飘渺,如谪仙临尘:“莫大人的话还真让本殿受
宠若惊,谁不知道莫大人仁厚睿智,人品贵重,且年纪轻轻位极人臣,可是众家赘子、女儿的理想夫君人选。只是本殿早
已私订终生,只能辜负大人的仰慕了。”
莫河郁闷了。
他话中的仰慕是指欣赏韩暮枫的才华的意思,但是因自己现在的身份是男子,而对方是赘子,所以韩暮枫就很光明正大的
曲解他的意思,给了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让他碰。
莫河正想说什么来挽回一下,却被梁奕身边的宫侍小来子跑来打断了,小来子急急地向众位行了礼,然后对莫河说:“莫
大人,原来您在这儿,陛下正急着找您呢!”
莫河只能匆匆道声“失礼”,就随着小来子去见梁奕。
秦梦斋看着莫河离开的身影,不由地松了一口气,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中竟然是满满的汗。
“你刚才在担心我会对你们俩下药,让你们当着外国使团与同僚面前做出秽乱之事吗?”韩暮枫轻笑的声音突然飘进秦梦
斋的耳朵里。
“暮枫,他是无辜的!他只是碰巧长得像……”
“我的小莫在这世上是独一无二的……”韩暮枫转身斜倚廊柱,望着天边稀落的星辰,神情有些恍惚。
“暮枫!”秦梦斋有些气急地喊。
“你刚才猜对了。”韩暮枫回过头,神色已平静下来:“我的确打算对你们下药,你应该知道小三的制药技术是越发精进
了,无论你们的定力与忍耐力有多好,绝对逃不过的。”
“……”还好莫河被及时叫走了。
“只是,当众秽乱,闹市被斩,这死法虽然迅速,却有些难看。他长得这么像小莫,怎么能死得这么难看呢?因此,我改
变主意了。所以……”韩暮枫眯起寒光闪闪的眼眸,冷冷笑道:“你不用担心,我会让他去得非常安祥,不会有丝毫的痛
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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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枫,我真的很喜欢他,你就不能看在我们多年的交情上,放过他吗?”秦梦斋哽声哀求道。
不是他不相信莫河的自保能力,而是他太了解韩暮枫。韩暮枫若是执着起来,只会疯狂地前进,从来都不会去计较过程的
得失。
而且,现在的韩暮枫……
秦梦斋心中闪过一丝凄凉:他已经不是过去的韩暮枫,他眼前的韩暮枫已经没有心了,这世上已经没有能让他在意的东西
,包括权力与天下。
他之所以会从幕后走向前台,恐怕只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统一天下,让天下为他陪葬!
赌输了——燃尽光华,下黄泉为莫川陪葬!
放过他吗?
韩暮枫抬起左手,凝视着掌心中细白细白的疤痕。
那一条贯穿生命线的疤痕代表着莫川无可挽回的生命……
是他心底永远不会痊愈的伤……
他还记得,就那么一瞬间,马车突然暴炸起来……
在那一瞬间,他的心也在向上天狂喊:放过他,不要伤害他!
可是,最终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片火光熊熊地燃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爱的人尸骨无存……
是否放过莫河,在他的一念之间。
但是,又有谁来放过他的小莫呢?
“梦斋,对不起。”韩暮枫丢下这句话,就抬步向大殿的方面迈去。
回到大殿,殿中正在表演剑舞。表演的女子身穿一身艳红的衣裳,剑光璀璨,舞姿矫健,在座的各位无不被吸引了全部注
意力,连韩暮枫从侧门回到座位上也无所察觉。
当然,这并不包括与他同桌的莫河。
莫河因为刚刚在韩暮枫身上碰了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暂时没有想到别的可行之法,因此只是向他微微一笑,就继续观看
剑舞。
韩暮枫也只是微微点点头,端起酒杯,优雅地品饮。
一舞既毕,掌声雷动。
“舞得不错,赏!”坐在首座上的梁奕开怀地笑着。
他现在已一扫国宴开席之初的烦恼,刚刚莫河才向他保证,一定会妥当地协调好两国使团的事,会尽量地将时间拖延下来
,如今,他心情正爽朗呢!
“众卿,如此精彩的剑舞,若不赋诗几首,有些浪费。”梁奕边笑边面向左上首的韩暮枫:“殿下以为如何?”
韩暮枫微笑:“陛下所言甚是。”
既然两国头头都一致认为该为此剑舞赋诗几首,于是下面群臣个个卯足劲头,期望能够一夺头筹。
莫河并不太精于诗词,而且他还正在想着法子让韩暮枫答应住进国师府里,所以注意力完全放在韩暮枫身上。
说真的,若以旁观者来看,莫河那么直勾勾地看着韩暮枫,确实有些失礼。
只是莫河正烦恼着,根本没有那个空闲去思考这个问题。韩暮枫起初还能挺自然地吃菜品酒,但是,久了,也觉得有些不
自在了。
太过相似的容貌,太过相似的专注,让韩暮枫觉得有些窒息。
韩暮枫侧首面向莫河,对他眯起秀美的眸子,扬起唇角:“莫大人可得佳句?”
“嗯?”正在专注地想办法的莫河完全没听清楚韩暮枫在问什么。
韩暮枫直接将他的疑问句当成肯定句,于是抬首向首座下的梁奕道:“陛下,莫大人似乎已得佳句,大家先停下来,恭听
一番,如何?”
东天国这边的使臣们自然叫好,但北耀国的君臣们则是面面相觑。
他们承认莫河很有才华,能力一流,但是人无完人不是?
莫河在诗词方面只能说是马马虎虎,勉强能作出个五绝七律,但是说妙句佳句——君臣同时在心底摇头。
“莫大人,请。”韩暮枫笑意盈然,如晨风中的清荷,优雅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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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河眨眨眼睛,有些头痛地看着眼前笑得优雅的人,在心底无声地叹息:不就是看你看得专注些了吗?至于这么陷害我吗
?
看来,我们的莫河同志已经意识到问题的所在。
他抬起头,看向四周,看到北耀国君臣与东天国使臣完全不同的反应,不由苦笑。
坐在首座上的梁奕看到莫河的苦笑,心头一紧,不自觉地对韩暮枫道:“殿下,莫卿他……”
“陛下。”韩暮枫不等他说完就笑着打断道:“莫大人正在酝酿着,还请静候,不要打扰了他。”
韩暮枫曾对莫河做过非常详细的调查,很清楚莫河不精诗词一事,所以,才会故意将莫河踢上台,自然不会让梁奕这么轻
易地给莫河解围。
莫河与梁奕对望一眼,俱是无奈,显然韩暮枫非得要莫河吟诗了。
如果仅仅是君臣同乐的宴会,莫河一定会老老实实地声明自己不善诗词,反正北耀国上上下下都知道他的诗词是与佳作有
很大的距离,用莫河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但是举凡有外人在场,“诚实”这一词就要大打折扣了。尤其是在这国宴上,以他一国国师的身份,这诗词的质量完全就
与国体挂勾了。
事实国体,他这下子倒是有点骑虎难下了。他是必须不行也得行!心中没有妙句,口中也必须说出妙句来!
一瞬间,殿中除了丝竹之声外,全都静默地看着莫河,北耀国君臣们的担忧与东天国使臣们的期待与疑惑全都集中在莫河
身上,让莫河觉得头皮发麻,脑中一片空白。
静默了片刻,韩暮枫挑起秀气的眉,扬起唇角,轻轻地唤道:“莫大人?”
“呃?”完全想不出什么妙句来的莫河轻声应道。
“还没酝酿好吗?本殿真是迫不及待地想欣赏大人的佳作啊!”韩暮枫的笑意加深,一双秀美的眸子微微扬起,眸光流转
,闪过几分戏谑。
这是莫河自与韩暮枫照面以来,第一次看到他眼中的笑意,这真实的笑,让他那双秀美的眸子霎时灵动起来,让他莫名地
觉得这秀美的眸子很熟悉,似乎在哪见过。
“莫大人?”
“呃?”莫河有些狼狈侧过眸子,心里明白大殿众人已静默过久,必须得有一个交待才行。
怎么办?
现在作是作不出来的了。
拿前人的名诗来顶替一下吧,总不能让北耀国的国威毁在自己手里。
罢了,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莫河微微闭上眼眸,在脑中搜索着合适的诗句。
他有时觉得自己的记忆有些奇怪,他脑中常常会有一些自己明知道是前人的名作佳句,但又能很肯定这些名作绝对只有自
己知道。
纵然很莫名其妙,但是在这种场合还是很有用的。
片刻,莫河缓声吟道:“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本已经做好丢脸准备的梁奕实在意外,不由地鼓起掌来:“好!妙句啊!”
“是啊!”北耀国众臣喜上眉梢,连声附和,也随着自家国主鼓起掌来。
北耀国的君臣们让东天国的使臣们大多都莫明其妙:虽然是妙句,也用不着这么……兴奋吧?
“不愧是莫大人啊!果然名不虚传。”尽管觉得对方君臣太夸张,东天国的使臣们还是很真心地奉上赞叹。
在掌声雷动中,莫河实有些汗颜,只能微笑。
韩暮枫若有所思地看着微笑的莫河,微微凑近莫河的身边,轻声道:“本殿曾听闻莫大人并不精于诗词,看来传言不实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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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河侧首,看着同样微笑,却再次笑不及眼的韩暮枫,心里有一丝尴尬。
他明白眼前之人肯定是对自己有过深入的调查,他也明白这人对他没有当众出丑,肯定是心生不悦。
他暗自叹了一口气,他现在的身份是男子,刚才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作为赘子的他,说起来,还真是不够尊重对方,会被他
讨厌甚至报复也是无可厚非的。
如果想邀请他到自己的府里居住,只怕还不能让他讨厌自己吧?
“殿下,在下的确不精诗词,外间的传言并没有错。呃……殿下,刚才很抱歉,在下因为很想邀请殿下到敝府小住,所以
才会失神地盯着殿下看,冒犯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莫河的道歉让韩暮枫有些意外,眼前之人是一个坦然的君子啊!他微微垂下眸子,凝视着手中的夜光杯,想起心中那人,
他也是一个很坦然的人……
“莫大人还真是谦虚,能吟出那样的佳句,怎么会不精诗词呢?”
“说来汗颜,在下刚刚所吟的诗句其实为前人所作,我只是拿来借花献佛。”莫河盯着他微垂的眸子,心中微动,也许百
般邀请的借口也不及开城布公的诚实语言。
“哦?是何人所作,本殿也算是博览群书,倒未曾读过那几句诗。”韩暮枫略微讶异地抬起头,眸中轻微的迷蒙一闪而逝
。
“呃……在下也忘了是何人所作,在何书上所看,但在下却很肯定在座没有人拜读过这四句诗。”莫河很诚实地说着让人
听起来觉得有些奇怪的事实。
“哦,原来如此。”韩暮枫点点头,很突然转回身体,侧首端起手中的夜光杯,微微闭上眸子,一饮而尽。
莫河被他突然饮酒的动作弄得有些糊涂,但更让他惊讶的是,他依稀看到韩暮枫微闭的眸子里似乎隐含着薄雾,但长长的
眼睫毛在光影下如半开的扇子,淡淡的暗影藏住了他的眸光,让莫河无法看得真切。
“殿下相信在下的话?”
“为什么不相信呢?”韩暮枫回过首面向莫河,眸光清明,唇边含笑,优雅而迷人。
“呃……”莫河挠挠头发,刚刚大概是错觉吧。
“莫大人真的很像在下的爱人。”韩暮枫抬起左手,凝视着手心那条无法磨灭的伤痕,神情恍惚,眸光温柔如水,似乎透
过掌心,看向任何人无法触及的地方。
“他也常常会说出很精妙的词句,然后告诉在下,那是前人所作,他是在杂书上看来的。问他作者是谁,在哪本书看的,
他会笑着说,他忘了。”
“呵呵,还真巧啊……”莫河倒是好奇了,这世上还有人像他这样吗?
“刚开始的时候,在下以为他是谦虚,直到在下与他一起指月吟诗,才知道原来他的诗词造诣还真是平平,这点也与大人
也很像呢!”
“真是太巧了,请问殿下的爱人在哪?在下很想结识一下。”
韩暮枫微微蜷起左手,良久,才幽幽地说:“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很抱歉。”莫河看着他恍惚哀伤的神情,真的好生愧疚。
“没关系。”韩暮枫微微摇头,随即陷入了沉默。
大殿之上,丝竹声声,无论是北耀国的大臣们还是东天国的使臣们都能抛开掬紧,开怀畅饮同乐。
繁华热闹的喧哗丝毫无法感染莫河与韩暮枫周边沉寂忧伤的氛围。
莫河为自己无意中引起韩暮枫的伤心事而内疚着,非常担忧地看着一直沉浸在哀伤中的他。
许久,韩暮枫抬头微笑:“失礼了。”
莫河见他似乎从哀伤中恢复过来,松了一口气,正想说什么来安慰他一下,却被他问住了:“莫大人一直想邀请本殿到府
上作客,原因何在?若能给本殿一个满意的答案,本殿会欣然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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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意的答案吗?
还真是宽松而诱人的话语,乍看之下,这是很容易回答的问题,然而……所谓满意……只是个人的主观意识……
要如何才能够打动他呢?
莫河看着他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微笑,眸光微闪,满脸无奈:“殿下,在下突然想起一个小故事,殿下有兴趣听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