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井有消息了?还好吗?
心底的焦虑在看到流川的车停在门前时才算稍稍缓解。匆忙迎出门去,却看到流川抱着人大踏步走进来。
"弄盆雪来,快!"流川一步也不停地朝楼上奔去。
"三井,他......"仙道几乎不敢问下去。
三井被裹在毯子里,闻言睁开眼看着他笑,"没事......困得厉害。"
在车里流川关了暖气,还能勉强打起精神,一进门,温暖扑面而来,疲倦到极点的身体立刻就想沉睡过去。
耳边还听到流川"白痴,不要睡"的骂声,意识却一点一点就模糊起来。
满意地叹口气,沉下去。有流川在,再怎么样也不要紧了。
感觉有沉闷的声音传来,三井哼了一声睁开眼。
不是熟悉的房间,却好象也不陌生。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意识才渐渐清晰起来。
最后的记忆是被人用冰冷的雪狠命地擦着四肢,然后麻木的肢体开始有了感觉,刺痛一点点地从脚尖指尖传来,四肢象被放进炉子里焚烧着一般疼痛难当。再然后,火就烧到了脑子里。
怪不得头这么沉。
"醒了?"熟悉却少了几分清冷的声音。
流川?怪不得看起来眼熟,原来是流川的房间。可是......三井不安地动了一下,他为什么会睡在流川的房间里?
"你的床湿了,雪水。"流川说,象是能读得出他的想法。
楼下又是"砰"的一声。刚才好象就是被这种声音吵醒的......
"是......樱木?"三井心中一惊,这种声音......太熟悉了!
"嗯。"
"他想死啊?不好好养伤在搞什么?"
"实验。他说昨晚有的灵感。"
"实验?"三井倒抽了口冷气,"你不拦着他?"
"这周负责卫生的不是我。"
"你!混蛋......"三井骂着就想爬起来,"我上辈子欠你们啊?!"
"别动!"被角围过来将他裹好,"白痴,晴子和彩子在呢。"
流川站在床头俯视着他,脸上有淡淡的笑意,声音温柔。
"呃?"三井有些目眩,些微失神地想起,流川很久没这样笑了。他们两人好象也很久没有这么轻松地说过话了。
流川也有些发怔,隔了很久才突然问,"今晚能退烧吗?"
"嗯?"三井警惕起来,"有事要做?"
流川又是短短的"嗯"了一声。
"不会吧?"三井皱起了眉头,"彩子还要不要人活了?"
"是我接的,很简单。不过要你协助。"流川伸手摸摸三井的额头,朝药橱走去,"能行吗?"
三井叹了口气,往被子里缩了缩,"别给我吃药,我再睡睡,晚上来叫我。"
第二十章
整整一天里三井睡得极不安宁,楼下不断传来"砰""砰"的响声。三井恼怒之余禁不住哀叹,同样是人,那小子的身体也好得太......嚣张了吧?
彩子送粥进来的时候眼眶竟有点红。
"彩子?"三井有些吃惊地撑起身,"谁欺负你了?"
"......没有。"彩子咬着唇,终于下了决心,"三井,你跟我说实话好吗?"
"你说......什么?"三井的脸突然白了。
"你喜欢......流川,是不是?"彩子颤抖地问,脸色更白。
血一下全沉了下去,头甚至晕眩起来,
"彩子!"三井惊恐地叫,"流川和你说了什么?!"
脑袋"轰"的响了一下。三井这样回答......还不清楚么?她早就看出来了的,只是不肯相信而已......
"彩子!"三井跳下了床扶住她,有点语无伦次,"没有这回事!......两个男人,怎么可能......我没有喜欢流川......流川也没有......真的,流川喜欢你......"
真的么?流川他却说......
流川今天对她说:"彩子,对不起。我也喜欢三井。"
"三井......"转过手去抱住了三井,把头深深地埋进他的胸膛,彩子有点哽咽地叫,
"三井......三井......你是个傻子啊!"
"什么?"三井不明白,轻轻拍着彩子的背,安慰她,"彩子,别怕,我不会......让流川欺负你。"
"三井......"彩子更紧一点地抱住他,半晌才仰起头。脸上虽然浮起了笑容,眼泪却掉了下来,"你真是个傻子。我不爱流川,真的......我不爱流川。"
彩子跑出去了,三井还呆呆地站在原地。
胸前的睡衣全湿了,彩子流了很多的泪。
她说她不爱流川,却流了这么多的泪。她在伤她自己的心。
不,不!三井喃喃着瘫在椅子上,答应过师父的话,绝不能反悔!
必须和流川说清楚。不能再拖了。
三井也不知呆坐了多久,心里反反复复的,就是这一句。
可是当流川出现在门口时,他的话语又哽住了。说清楚?从哪说呢?他们之间,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三井?"流川替他打开了灯,有些担心地看他,"怎么不开灯?"
"什么?"三井被灯光刺得偏过了头,这才惊觉原来天竟已经黑了。
流川是来叫三井吃晚饭的,可是桌上彩子中午送过来的粥,却还满满地摆着。
隐隐猜到了什么,流川心里不安起来。走上两步,伸出手去,"怎么?不舒服么?"
"不,我没事!"眼见流川的手就要触到额头,三井慌乱地把头扭到了一边。
"砰"的一声脆响,两人都怔住了,却是三井仓促中起身,将粥碗撞到了地上。
"三井!"流川忍不住了,"不要躲!"
"流川!"三井惊疑地叫,肩膀被用力地攥住。
"不要躲!"流川低哑地重复着,将他攘进怀抱里,"不要躲我,我们之间......不该这样......"
"流川,不......"不要说出来啊!三井想大声地嚷,却嚷不出,流川的热力穿透了衣裳,已经消融了他所有的思想。
"寿。"流川低声地叫,搂紧了他什么也不说。
我只想要这样的感觉,你在我怀里。
三井无法动弹。即使脑海里掠过千百张彩子的泪脸,眼前却只能感受到流川的温度和气息。
无望地眷恋了多年的温度和气息。
"寿,"流川微痛的声音,"你也和我一样啊!承认吧......"
"什么......不!"三井忽然有些惊恐地叫,沉溺的意识突然被"承认"二字唤醒。
"为什么不?"流川也叫,抓住他的胳膊,"为什么不能说实话?!"
"三井,你跟我说实话好吗?"彩子这么说的时候,声音一直在抖......
"你喜欢......流川,是不是?"
为什么要听实话?你们都是傻瓜吗?不知道实话最伤人吗?!
"流川。"
艰难地叫出来,可以感觉握住肩的手突然缩得很紧,流川似乎早就料到了答案。
可以看见流川的眼,是如此的黑。可是透过去,还可以看见彩子眼里的泪。
不能再拖了。
"我有我的......原则。"
肩膀被抓得生疼,耳边传来流川的低问,"是吗?"
身体被突然放开,眼睛是突如其来的酸痛。
要听实话吗?那就这样吧。值得吗?从来不敢去想,但是有些准则,是不能违背的。
手不知不觉地遮上眼睛,灯光太刺眼。原则的代价,在选择的瞬间,就已经如蚁食髓。
"原则?"流川低声地重复。
他怎会不明白。对他们来说,原则就是生命。师命是原则,友情也是原则。
可是爱情呢?爱情就不能是原则吗?
"三井,"一直不敢问的话,现在一定要问出口。"师父对你说了什么?"。
三井一震,却没有抬头。
"我知道的,师父去世前把你叫进房去,一定对你说了什么!"
"三井!"流川扯下他的手,强迫他面对着他。"告诉我,我有权知道!"
即使不看流川,三井也能感受到流川眼神的炽热和痛楚。
忽然想起他刚刚说过的话:你和我是一样的啊......
连煎熬都一模一样。
"三井,彩子要托你们三个照顾了......"师父在病榻上对他说,"彩子心气太傲,又好面子,有事放在心里也不肯说......"
"我怕她是......喜欢上了人,"师父叹了口气,"就怕人家未必喜欢她。"
"流川肯听你的话,所以师父今天拜托你,如果彩子......爱上的是流川,你帮她一把。"
现在你都知道了,其实很简单,只是如此而已。
慢慢地站直看流川,心里依稀闪过彩子的影子。
"流川......对不起。"
三井知道,自己哪怕到老都不会后悔这样的决定。对男人来说,友情应该比爱情更重。
可是流川的反应让三井有点不知所措。
"如果......你是说,"流川说得有点艰涩,"你是说......如果彩子爱上的是我,你就帮她一把,就是这样,对不对?"
三井机械地点了一下头,流川抓他抓得太紧,让他隐隐觉得自己刚才的话里似乎有什么不对。
"如果......如果彩子不爱我呢?"流川的声音里有难以言喻的颤栗。
三井一时有些茫然。这几个字是听清楚了,但是似乎很难理解。
"如果彩子不爱我,你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把我往外推?"
"流川......"三井僵住了,恐惧紧紧压住模糊的希望,让他屏住了气,不敢呼吸。
"叫我枫吧!"流川声音很涩,象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叫我枫!从今以后,流川枫,可以是你的原则!"
三井的大脑还在发懵,身体却已经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三井,你是白痴吗?彩子,她不爱我!"流川刚刚确实是这么说的。
"三井,你真是个傻子。我不爱流川,真的......我不爱流川。"彩子也这么说过。
彩子不爱流川就好了。这样的念头,每每挣扎到绝望的时候就会翻腾着出现,可心里却从没有怀疑过这个想法的荒谬性。
彩子的话他不相信,因为他也告诉了彩子同样的谎话。可是现在流川也这么说了......流川不是那种会为了自己而说谎的人!
难道,真的有可能么?彩子不爱流川?
疑和喜,同时交错上心头,让他不知何去何从。
流川却不给他犹豫的机会,动作有力得近乎粗暴地把他拉进了怀里。
三井是傻瓜,他不能再是。
"流......"
三井的声音被堵了回去,流川的唇舌覆上,猛烈地纠缠,生涩却动情,让他不及挣扎就已经开始沉沦。
"寿啊......"流川终于喘息着离开,怔怔地看着三井似是迷茫似在燃烧的眼眸,叹息般地叫了一声,头低下去,伏在了他的颈畔。
三井还无法从剧烈的心跳中恢复过来,就听到耳边传来模糊的低语,"寿,我很怕......"
怕?!三井猛的一震,不加思索地伸手抱住了眼前的人。流川......总是这样坚定的流川,竟然说他很怕?
"抱紧一点,我......一直......"流川有点哽咽的声音没有说完。
他不知有多怕,怕师父拜托三井的是:无论如何都让他和彩子在一起;更怕自己的坚定,打破不了三井的顽固......
"流川,对不起......"眼前这个看似坚硬的男人强烈的委屈,让心如撕裂般疼痛。把脸颊贴上柔软的黑发,好象这样就能让男孩得到安慰。
"枫,"再叫一声,明明是想抚平他的委屈的,却不由自主地说,"千万不要骗我啊......"
彩子明明白白的痛苦让他无法释怀,恐惧仍如春原上的野火,在心内肆虐地横行。
"如果......我会下地狱的......"
"我陪你。"耳边还是这个简单的回答。
流川抬起头,用漆黑坚定的眼睛看三井,
"到哪里,我都陪你。"
彩子,对不起。我不能放手,你也该得到完整的爱情。
"所以,和我在一起吧。"
第廿一章
流川醒的时候天已经很亮了。三井在身边,睡得很沉,神态疲倦又安稳。
以后的每天,都可以在这样的气息里醒来,流川突然觉得满足到慌乱。扭过头去看三井安静的侧脸,心悸慢慢地止住了。
想抱住他,很想。可是伸出去的手有点犹豫。
职业习惯,三井睡得很浅,这一抱,三井一定就会醒过来。
今天就算了吧,以后有的是机会。用不了几天,他们就会彼此习惯的。
缩回的手轻轻地在三井额头上搭了一下,温度微凉。流川放心了,果然多做运动可以退烧。
闭上眼,又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流川还是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
彩子昨天说过,今天一早就要回去。
流川试他额头的时候,三井就模模糊糊地醒了。觉察到身畔熟悉安静的呼吸,微微酸甜的疲劳和幸福感让他不想动弹,很快就又沉入了睡眠中。
可是关门声又一次把他从黑甜乡中拉回来。下意识地伸手,身边摸不到人,意识就彻底清醒了。
流川不在?
肚子不好受。空荡荡的感觉提醒他:流川也一定是饿醒了。昨晚他们忘了吃晚餐。
彩子在厨房。火上熬着粥,锅里煎着蛋,砧板上有切到一半的腌肉。
流川进去时,彩子的身影顿了一下,转过身时,脸上是熟悉的笑容,
"流川,早啊。"
"......早。"流川应了一声,站在那忽然觉得有点局促。
想来找彩子,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饿了就递一下盘子。"彩子看他一眼,很自然地吩咐着,然后是很短的迟疑,"三井......好点了吧?"
"嗯......已经好了。"盘子拿在手里,却没有递过去,流川有些犹豫地开口,"彩......"
"诶!"彩子夺过盘子,飞快地打断了他,"大清早的,可别说废话!"
流川噎住了,半天没做声,正下决心即使是废话也要说时,听到彩子低声说:
"不要告诉三井我喜欢他。"
"彩子......"
"嗯......不要告诉他,"彩子笑着说,却不肯转过脸来,"我会觉得很没面子的。"
锅底的油滋滋作响,彩子有些发怔的背影坚强又脆弱,象极了她的母亲。流川心里痛了一下,不是愧疚,却是疼惜。
"彩子......我很自私。"
"哦?"彩子用力甩了甩头,侧过脸时又是一脸笑容,"那你准备把三井让给我?"
流川怔了怔,"我......不,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这样。所以......对不起。"
"做都做了还说对不起?都叫你别说废话了!"彩子把盛了蛋的盘子狠狠塞进流川手里,"拿出去!我说你的嘴真的很笨啊,连一句三井不是物品,不能让来让去都不知道说!"
流川低头看着盘子没答话,彩子转身正要煎肉时才听到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