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难还,友情更难处理。这点,重感情的林翟比谁都明白。
决定走了,在临离开无极庄园前,林翟这样取笑朴焘,“取舍一闪即逝,只在你犹豫之间,看吧,你失去了多么好的一次
机会。”
朴焘则回答,“我是生意人,我不会因为贪图一时享乐,而忘记永远的利益。宝贝儿,等着我索取那致命的报酬吧。”
“好,我等着。”林翟以一个轻笑结束了和自己债主之间的唇枪舌战。
“送一个离别之吻吧,算是利息。”某人指指自己的嘴唇,淡淡的说出第一个,严格的说也可能是最后一个的要求。
这个要求让林翟清澈的目光瞬时变为了鄙视,“你确定?”
朴焘看着紧皱眉头的林翟哈哈大笑,再一次强调,“我因为你而被迫为第五堂打开了通往欧洲的大门,你以为15%就能弥
补一切吗?你要么吻我,要么把那道即将打开的大门给我关上。”
因为这人的恬不知耻,让林翟好看的脸狠狠抽搐一下,“朴焘,同着你的手下,你应该表现的象个绅士才对。”
“这点你错了,在他们眼里,即使我再无赖,也是绅士。”朴焘厚脸皮的轻笑着,把脸凑得更近一些,彼此间的呼吸立即
近距离的交织在一处,“算了,看在上帝的面上,我还可以再给你一个选择……要么吻我,要么把你送回你父亲的身边,
怎么样?”
说罢,这人金灿灿的眼神里竟是一种笃定。
他身后那群默默执守的保镖们,个个面无表情,仿佛他们的主子是无赖还是绅士,都和他们一点关系没有一样。
“等等!好吧。”林翟被最后这个选择给打败了,他抿了抿嘴唇,费力的扬起头,慢慢凑近那人无赖绅士的嘴唇,脸不禁
微微绯红……
朴焘很满意林翟此时的表情,金色的眸子变得幽深如海。他迅猛的搂上对方纤腰,狠狠的落下了自己的临别吻。那股狠劲
和掠夺性,仿佛在说,最后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被人占了便宜的林翟终于以一个吻,结束了自己的英国之行。挥手之间,踏上了中国的土地。然后在四大古城之一的这座
美丽边城,一蹲,就是一年有余。
开始的时候,除了金毛狮子常常打个电话骚扰外,林翟还算过得平平静静,无水波澜。但是现在,随着第五沧的到来,而
且欠自己债的第五观也曾经来过……林翟知道自己的平静不会再持续太久。
是不是说明,自己的形踪在早很久之前,就已经暴露在那个人的书桌上了?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离开无极庄园的呢?
或者说,如第五堂有存在一个外国佬一样,在肖特家族是否也存在这么一个效忠于第五堂的“外国佬”呢?
这样的事情,那个人绝对干得出来。第五观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但知道又能如何?
难道他派人来绑人吗——以目前的形势看,那人好象并没有这样的打算,因为连最猛的第五沧都已经来过了……文质彬彬
的来来去去,很绅士。
其实,以那个人的性情,过不了多久就会忘记自己的存在的,就如自己正在努力忘记那个人一样。毕竟象自己这样的废物
,对第五堂来讲,已经没有太多可利用的价值。
而自己呢,那个人对于自己,也不过是千帆过尽的岸边风景,曾经让眼前一亮,却瞬时即逝,只留些心悸在心间徘徊,直
至忘却。
会有更好的风景在下一个渡口出现吧。所以,何必裹足不前于那些明知不属于自己的风景呢。
时间是自己的,心情也是自己的,白白的消耗掉真的很不划算——自从当了小银铺的林老板,林翟越来越会算帐了。
在雨停了的时候,林翟不愿意再思考这些极消耗脑细胞的事情了。他拎着自家肥猫,锁了小铺子,和隔壁的浙江女子打过
招呼,慢慢打道回家。
幽长弯曲的石巷还和来时一样,湿露露泛着幽深的光,象度了一层釉彩的瓷。时有小洼积水看不清楚,踩上一脚,满鞋的
湿渍。
小巷很安静,偶有某家的狗窜出来盯着人看上几眼,再惰惰的走开,甚至连吠叫的意思都没有。
……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因为一场雨,而变得柔软而懒惰。
林翟也是这样,孤单单一个人低着头走路,身后没有影子,面容上是与世隔绝的清冷。
到了自己租住的地方,怀里的肥猫一下子窜到地上,轻车熟路的从门缝里钻了进去,林翟加快走两步去开门,却在举步之
间,忽然停了下来。
门口静静的站着几个人。
两个人在门边上,另几个黑衣的站在远远的地方看过来。
——原来,第五沧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原来,朴焘巴巴的打来电话,也不仅仅是在向自己报告一个坏消息,而是在向自己
预示眼前这个更坏的消息。
林翟觉得全身的气力都因为一种叫作无奈的东西,而消耗怠尽了。他缓缓绕过这群人,掏钥匙开门、进门、关门。从始至
终淡淡的,没有抬一下眼皮。
天地间一如既往的沉寂。
半晌,门边上的两个人中的一位开始有了动作。他快步站到窗户前,对着玻璃敲了几点,“小五儿,堂里有事,我真得回
去了,而他想留下来。所以……就劳你照顾了。”
说罢,一挥手,远处站着的那几个黑衣人默默的和他一起走了。整个过程,就象一场没有台词的哑剧。
剩下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看上去可怜兮兮的清冷孤单。
林翟耳朵是听不到的,此刻连眼睛都暂时性失明。
他从米缸里掏出一些米,开始用清水淘把,然后放进电饭堡里,插上电,慢慢的熬。再从半旧的小冰箱里,拿出几根绿油
油的芹菜,蹲在地上一根一根揪着上面的叶子……
半个小时之后,芳香的米饭香和肉炒芹菜的香味,交替着从窗户缝隙里慢慢窜了出来。睡足了觉的肥猫已经绅士一般等在
自己的猫碗旁边,肥嘟嘟的,看不见爪子。
林翟用米饭伴了菜,放到猫碗里,再在旁边的水碗里加了一些水,然后肥猫迫不及待的叭哒叭哒的吃饭声响了起来。
窗外的人站了很久,一直没有动作。这时候,他忍不住抬起手来,轻轻抚上自己的肚子,隔着窗子,扬声说:“好歹,我
养了你六七年,难道在你眼里还不如一只猫吗?”
这话说的很有份量,而且林翟也听到了。他歪头想想,终于选择站起来,慢慢拉开了房门,“进来吧。”
那人微微扬起了嘴角。
但毕竟是站得太久,才一动,身形竟然晃了两晃,然后艰难的一步一步走进这间小小的房间。
林翟默默的看着他。
记忆里,这是那个人第一次穿风衣,依然是黑色的,长至膝盖,作工讲究质地精致,穿在身上衬得整个人更加的挺秀俊颀
。
半长的头发随意的用一根黑绸系在脑后,白玉般的面色,微微透着些苍白。细长的眼睛依旧是微微上挑,眼角处透着岁月
积垫的震慑力和威仪高贵,轻薄的唇没有血色,此刻因为缺水,而微显得干涩。
他走进来后并没有立刻坐下来,而是站在屋子中间,眼波流动四处环顾。良久,才慢慢的点了点头,“嗯,到是很有家的
味道。”
林翟一直是一个整洁而有条理的人。所以可以想象得出来,他住的地方即使只有一桌一椅一床,也会散发着温馨而自在的
气息,让人从心里往外的温暖。
这也是肥猫为什么会这么肥的主要原因之一。
林翟并没有如从前一样,因为这个人一句小小的夸奖就会欢欣鼓舞。他默默的找出一只新碗,擦洗干净,然后盛上满满的
一碗米饭。
轻轻放在自己对面的桌上,边擦手边说:“吃吧,这湘西大米是纯天然的,很香……有些东西,并不是有钱就能够吃得到
的。”
那人很听话,依言坐了下来,端起碗送一口雪白的米饭进嘴里,优雅的动了动,然后点头,“嗯,不错……我已经一天没
有吃饭了。”
说罢再不言语,大口大口的吃起来,并且是一口饭,一口菜,举指很优雅,迅速却很快。仿佛即使是山珍海味也比不过一
样的香甜。
屋子里只有一把椅子,被这个人占了,林翟坐在床沿上,默默的吃下几口饭菜,然后失神的看着那个人埋头大吃。
一会儿的功夫,盘子见了底,碗也见了底。那个人眼巴巴的再次看向电饭堡。
“没了。”林翟拿过他的碗,添上的是一勺汤,“饭就这么多,而汤,也只会做这个。”
看着那碗红艳艳的西红柿蛋花汤,上面应该是淋了几滴香油的,散发着幽幽的香气。那个调剔的人丝毫没有犹豫,接过来
慢慢慢慢的喝着,就象在品一份极品的燕窝鱼翅。
吃饱喝足,那个人看看外面渐黑的天色,小心翼翼问道:“小五儿,你不会忍心让一位病人露宿街头吧?”
林翟站起来收拾碗筷,淡淡说:“为什么不和三哥回去?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
“但这里有你,小五儿。”那个人也站起来,轻柔的看向林翟。美艳到无懈可击的脸上透出疲惫却暖和的表情。
第七十七章
良久,林翟蹙蹙眉,终于浅浅的叹息了一声。
他无言的看着这个人,却不知道脸上应该露出怎样的表情才算合适。
这个人,明明知道自己早不是从前的第五。也明明做了那些伤自己至深的事情,害得自己几乎无路可逃而险些流落异国…
…这个人耗尽了自己两世的情愫,亲手把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推向莫名的深渊,让自己在天堂和地狱之间苦苦挣扎求生……
让自己甚至在怀疑,第二人生的赋予是否真是神的眷顾,是不是自己前世里做的错事太多,才要受今世无尽的折磨——这
样一个让他想一想就会痛到无法呼吸的人,现在,居然站在自己面前,说:这里有你,小五儿。
自己还能相信吗?自己还有用来相信的心力吗?
林翟苦笑着摇了摇头:“你应该明白……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叫你一声父亲,就象我已经没有办法再信任你一样。”
说完那句话的时候,第五博越一直带着希翼看着他。
听到最后一句,才慢慢收拢了笑容。他缓缓地靠近林翟,试探着伸出右手,慢慢地抚他洁白的后颈,缓慢而温柔地朝内舒
展着力,把他的头拢到自己心脏的位置。
很轻的拥抱,却比任何动作都做得郑重和认真。
“能不能再试着,信任我一次?你知道,现在第五堂已经离不开你了。”他低沉而缓慢的说。
永远是第五堂!原来你来,就是还想要我给你卖命而已!
林翟没有动也没有回答,他只是闭上眼睛,长长的吐出口气来,悠长轻漫得就仿佛房间外被拉长的轻风。
“你很难过是吗……我这样骗你?”轻风中流淌着那个人威仪而低沉的声音,象被风吹动的水。
林翟心底被这股柔和冲激的一痛一痛,但依然是坚定的摇头,“我没有,真的。”
他抬起头来,用最清澈的眼睛对上那个人精致绝伦的面容,露出一个任何人看到都会赞美的微笑,干净清爽,就象雨后清
新而略显冷意的空气。
他说:“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然后,长长的睫慢慢垂下去,象关上了一道通往心灵的门。
那个人终于忧虚的皱起眉来,他紧紧盯着林翟的脸,不再说话,只是沉沉的凝望着,眉宇间凝结的犹豫,好象在表明他想
说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以他这样的身份,如果向别人道歉其实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或者,这个人这一生中,道歉的次数都不会太多。而且,
他要道歉的对象,还是自己抚养多年的儿子。即使这个儿子与别人相比,是这样的不同。
房间里一时沉寂下来。
那个人站了一会儿,忽然端起拳头捂着嘴连声的咳嗽,一声紧接一声的嘶哑破碎。
虽然到了现在,林翟依然无法无视他这种示弱一般的柔弱,他倒了杯热水递过去,“晚了,先住下再说吧。”
说罢,在赌气一样,不再看对方露出喜色的脸。垂着眼眉,转身走到墙角处那个不起眼的小木柜,打开柜门,从里面拿出
一套崭新的被子,边铺整床边说,“这里的气候虽然热,但空气太潮湿,夜里还是盖上被子比较好。”
房间很小,床却是标准的双人床,几乎占去了房间一半的面积。
这也是林翟唯一坚持的嗜好。他总认为,其实人这一生中从生至死,除了一张床,就是一座坟。因此……诸事都可以委曲
自己,只有睡觉的床不可以,一定要舒服。
那个人也真是累了,在林翟的指引下,去了卫生间洗漱。出来后,就脱去外衣躺到床上。半晌,他勉强睁着眼睛问:“你
睡哪儿?”
林翟缓缓的解着青布褂子的扣子,回答他,“床,不是很大吗?”
那人愣了愣,好象没有想到林翟还会和他一个床睡觉,扬一下嘴角,安然的闭上眼睛。眼底下是一抹重重的青影,清晰无
比的暴露出这个人的身心疲惫和虚弱不堪。
而躺在那里的整个身躯,也仿佛轻薄了许多,躺在那里,象一片被风吹落的叶子。
林翟心头抽痛着。他低头坐在床沿上,直到等到那个人呼吸绵长起来,才慢慢脱掉衣服,慢慢挨他在旁边躺下。
立即,熟悉的中药香,象从前的每一个夜晚,毫无保留的侵袭进鼻腔,就仿佛,这一年多的分离,不过是昨晚的事情。
抬起胳膊挡住自己的眼睛,有泪缓缓淌下眼角。
这时候,本该熟睡的人忽然一个翻身,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胳膊拦腰揽上来把人整个搂在怀里,动作自然的就象练习
过千遍万遍。而细不可闻的呼吸更见绵长起来。
中药味更近了,满鼻皆是。里面还掺杂着很浓的金创药的气味,刚才他在卫生间那么久,应该是在给自己换药吧?
这个凡事从来不会亲力亲为的人呐,何苦呢。
“明天,你还是回去吧。这里的条件,真的不适合你。”林翟陷在他的怀里,低低的开口。
那个人没有说话,手臂却收拢得更紧了些。霸占式的紧抱让林翟觉得,自己就是一条撞上蜘蛛网的虫子,无论怎么挣扎,
却是越挣越紧,永难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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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是一个永远不会被别人支配的人。所以,第二天,他不但没有走,反而和林翟一起来到了小银铺,帮他打理起生意
来。
这是林翟没想到的,他以为,即使这个人不走,也只会呆在家里,或者冷眼坐在铺子里,和自己干耗。谁知道他竟然站到
了柜台后面,煞有介事的当起了掌柜的。
这个人当掌柜的,简直比天上下红雨还令人吃惊……一袭黑衣如墨,一头黑发如水,一张惊艳面容,一身清冷华贵之气—
—在世间凡夫俗子的眼里,哪里看过这样的人儿出现,简直是惊为天人!
那种醒目,即使那些游客只是从门口经过,匆匆间一眼,便会因为这种不可忽略的醒目而驻足下来,身不由已的走进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