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尊（妖狐）下——南琅秀逸

伏烨带著我走过了那座桥，踏上了鹅黄色的地毯。此前摆在这里的红木大箱都已经被运往别处了。几行教众从三个不同的方向

涌来，分别身著黄色的衣衫──这个是离寻那边的人，黑色的衣衫──应当是红芜那边的，因为其中夹杂著妖怪，白色衣杉─

─大概是鬼界那边的？
看来现在正是集合的时间，我听到从天寅宫传来的锺声。
“烨王，你终於来了，红王和离王都已经入殿了。”一个白衣男子匆匆跑来，猛地跪了下来。
“哦，我马上去。”我身边那个怪男人竟然也这麽淡淡回答了。
王？烨王？
！！！！！
难道就是第三个王？！
好象是管理鬼界的嘛？
“啊，鬼啊！！！！”我大叫一声，一拳打在伏烨脸上。
……一片寂静……
“烨、烨王？”那个白衣男子声音抖得厉害。
“我没事。”伏烨相当冷静地擦了擦脸，转头对我道，“如果还想见到红芜就跟我走。”
“是……”我有气无力地回答。
只是千万不要让我遇到鬼就好了。
“过那三道门的时候，你一定要闭著眼睛。”他再三吩咐。
“是……”
果然，抬头眼前就有三道大小不一的门，形状各异。
後面那些教众，规规矩矩地拜在伏烨的身下。
我乖乖闭上眼，跟著伏烨一起走。
身子忽然一冷。
“不要怕，走。”伏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是，是，我不怕，我走就是了……呜，我不要变鬼……
“好了，睁开眼来。”
我立刻睁开了眼。
呼哇！！──
天寅宫远比我想象中的大，比羽殿都大得多。
一眼望去，前方是列如麻的三色衣教众，人多，却丝毫不乱，有条不紊地排列成三大阵行。
而整个天寅宫的上方，都装饰著特殊的图案和诡异的浮雕。
飘拂在两旁的，就是三色的旗帜和黄色的小灯笼。
从我们这里看去，整个天寅宫气势恢弘，雄伟壮观。
随著後面纷纷进来的天玄教众渐渐减少，排列的三大阵行呈现出层层叠叠之态。
“好多人！”我惊呼。
“只有三级以上的教众和八十一位长老。”伏烨道。
“烨王，该过去了。”那个白衣男子在一旁提醒道。
伏烨点了点头，转头对我道：“跟我走。”
我木楞楞地点头，然後僵硬地跟著他走。
这麽多人……要是我被发现了，不会死得很惨麽？
我……我……
红芜啊，你在哪里啊？
离寻啊……千万不要把我丢出去啊……
我万分仔细地跟随著伏烨，可偏偏他又是那麽引人注目，每走过一处都有一片黑压压的人群拜下来叫烨王。
好不容易穿越重重人群，走过奇形怪状的地方，伏烨终於停下了。
“你就在这里等。”他低头一笑。
“诶？这里？”
我慌慌张张转头，周围一片都是白衣教众，恭敬地拜在伏烨脚下。
这里面，不会有鬼吧？
我警惕地看著。
“龙，你守著他。”伏烨对刚才那个白衣男人道。
话刚说完，另外一位白衣男人忽然奔了过来，急道：“伏王，红王和离王那边……”他向後一指。
我们顺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那高高的台上，层层遮掩著白色飘拂的帷幔，入口是一座白玉雕像。
伏烨立刻快步向那里走去。
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锺声，震耳欲聋。
帷幔後暗风涌动，帷幔被吹得鼓涨起来。黄色的小灯笼忽明忽暗。
顿时整个天寅宫都不安起来，传来了嗡嗡的议论声，教众都我看看你，你看看我，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
我稍微抬头向那边望去，看到黑色的乌玄阵前，站著澄星，带著若有若无的微笑，再扭头，黄色的净玄阵前是澄空和道宁，直

直地看著前方。
“阳明公子放心吧，烨王已经去了，不会有大碍的。”我身边的白衣男子道。
我瞪他一眼，我不是在担心，我是在著急啦。
早知道我就不进来，等红芜晚上回来了再问也不迟啊，我干吗这麽急啊！！！
哎，哎，现在不知该怎麽办才好，要是澄空他们发现我该怎麽办呢？
忽听得里面一声惊呼，顿时天寅宫一下子慌乱起来，人们都争著向前，想看清楚发生什麽了。
就在此时，三道俊逸的身影飘出，顿时全场又鸦雀无声。
只一瞬间，所有人都齐齐拜倒，霎时一片双膝及地之声，整个天寅宫肃静得可怕。只有台上乳白色的帷幔轻轻地飘动著。
我左右看看形势不对，虽然不情不愿还是跟著拜了下去。
一抹白，一抹红，一抹灰，径直飘了下来，直直落在了每个阵前。
“离王！”
“红王！”
“烨王！”
喝，好大的阵势……真是──皇帝看了也会嫉妒。
正错愕间，帷幔中又走出一道纤细的身影。
是星眸？！
有些苍白的脸色，动人双眸中却闪著镇定光芒。她身後是断了一条手臂的澄明。
星眸走了三步，每一步都好象踏在所有天玄教众的心上，那麽地有力，那麽地坚定。
她一扬手，手中是一封白色的信。
“这是──我们上任教主的信。”她一字一句地说，偌大的天寅宫里，声音却分外清晰。
而这一句话後，是更大的沈默，沈默的背後是种种探询，焦躁，兴奋，期待的目光，都一齐射向了台上的星眸。
没错，她是天玄的圣女，这个圣女，只有她才能当。
“从今天开始，我，陈星眸，就是天玄第十八代教主。”
铿锵有力。
此话却如同一颗巨石，从天而降砸在了人们的头顶。
我也瞪大了眼睛。
星眸？教主？！
开玩笑吧？！她怎麽会是教主？！！之前不是红芜和离寻都在争吗？！
啊，是了，所以道宁才会说──
“当净玄的离王身负重伤，乌玄的太簇三妖和红王都无力作为的时候，会发生什麽呢……”
原来他早就预料到了啊！
所以，观寒才会想到让红芜退出，因为净玄早已拿到教主的信了，可是──
我看看周围，那些白衣的教众也都瞪大了眼睛。
“有谁不服？”澄明走上前来，浑厚的女声震慑全场。
顿时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只有目光依然在她们身上游移。
没有人说话，只有我熟悉的那抹红色身影轻轻地，向前走了一步。
於是他身後那整队的黑衣妖怪军团，齐刷刷向前走了一步。
红芜？！他真的想要当教主？！
我脑中忽然浮现几段话来──
“阳明就在羽殿，这麽累的话随时都可以拿到圣血啊！”
“我不喜欢，可以麽？”
“那麽……我收回我的要求可以麽？”
“如果有这麽累的话，我宁愿你不当天玄的王。”
“你在说什麽啊……我答应过就……”
“我，不想违背诺言。”
他真的只是不想违背当初的诺言？
还是，只是固执地想要去证明他们从头到尾是没有变过的？
而观寒，也只是一味地为了红芜……所以，所以红芜才会说不理解吧！
星眸低头看著台下的红芜。
“红芜……我就知道是你……”她的声音忽然又变得很轻，“你是不是还会再给我一掌──就像当初那样……”
？？
星眸这句话的意思是──
啊，难道当初那个用寒冰掌伤了星眸的人，就是、就是红芜？！！
那个星眸拼了命要保护，不愿说出姓名的人，是红芜？！
我忽然忆起那个星火点点的夜晚，站在黑暗中遥遥望著红芜的虚弱的身影。
刷！
是澄明拔剑的声音。
星眸却伸手挡住了澄明。
“只有这次，只有天玄，我不想让给你……红芜……”星眸道，我可以感到她语气中的无助又带著矛盾似的坚决，“但是，真

的好高兴，我终於可以再次这麽和你站著，面对面地说话了……”
眼泪来得好突然，突然就那麽大颗大颗地从星眸的脸上落了下来，点点滴到地上，溅碎了万般的苦楚。
这一刻真的好静。
“圣血治好了我的寒冷，可是看著你，这里──还是会好痛──”星眸哽咽道，话音刚落，忽然眉头紧紧一皱，捂住了胸口。
台下的教众都怔住了。
也许这些都来得太突然。
想不到星眸会去当教主，想不到，星眸看著红芜的目光，会那麽深情无悔。
就这麽一瞬间，台上那麽娇弱的身影一斜，眼看就要从那高高的台上坠落，那些泪珠，晶莹剔透的飞落，却不知有没有一颗曾

落入过红芜的心里？
我差点就要忍不住想要冲上去扶住她，可是有人比我更快。
我看著那道我熟悉的身影，心里有些痛了。
离寻的动作比谁都快，甚至比就在星眸身後的澄明都要快。
他搂住了星眸，稳稳地。
伏烨仿佛早料到这一幕，只一样稳稳站著。
红芜黑色的头发，仿佛微微地动了动，却又那麽轻盈地垂下了，流水般自然。
“阳明，现在跟我到台那边，就是那边阶梯那里。”伏烨忽然转头对我道，一时间那一头银白的发令我有些眩目。
“咦？这个时候？”
他没搞错吧？这个十万火急的时候叫我到那边去干什麽？！！
“你不是要找红芜吗？现在正是时候啊，你没看到他现在闲下来了吗？”伏烨这一笑抵得过红芜二分之一的妩媚。
“啊？！”
“不怕，跟著我走。”伏烨好心抚慰我道。
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现在心里咚咚直跳得厉害，好象会有什麽大事还要发生，这麽过去，不太对劲。
“那麽离寻在台上搂著星眸你就不难过？你不去看看？”
“啊？这个？我倒还……”我摸了摸头。
他也不管我在说什麽，就把我拽著向台那边去了。
喂，喂，我总觉得不是时候啊，这个紧张的时候……
父王，母後，为何此刻的我，心里如此不安呢？
正犹豫著，忽然间整个天寅宫气氛一变。
妖气冲天。
我抬头看向乌玄，那些惊人的妖气正是从他们那里发出。
咚咚咚。
黄色的灯笼应声落地，顿时整个原本灯火辉煌的天寅宫阴暗下来。
刷！
净玄转头向著那边，毫不示弱一齐拔出了剑。
剑光闪闪。
只有鬼界这方按兵不动，仿佛是隔岸观火。
红芜，你要……
形势的变化只在一瞬间，看净玄和乌玄那敌对的气势，仿佛长久积蓄的仇恨很怨气就要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解决。
整个天寅宫顿时笼罩著一层阴云。
黑云压城城欲催。
离寻一手搂著星眸，缓缓站了起来，目光一凛。
那卓然的气势，冷峻的气息，顿时妖气仿佛也减弱了三分。
“阳明，你知道吗，我曾经喜欢过一个人。”早不说晚不说，这时我正紧张，身後的伏烨却突然莫名其妙地说起话来。
啊？我扭头奇怪地看他。
“我只知道自己喜欢他，好喜欢，全世界最喜欢的，就是他，只有他……”
妖气忽又至，夹杂著杀气。
我来不及回应伏烨，转头一看，一道碧绿光芒袭向台上，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直直奔向离寻和星眸的所在。
小心！
我这一声未喊得出口，身子却已不自觉蹬蹬几步上了好几阶台阶。
离寻挥掌，那碧绿的光坠落下来，俨然是那把熟悉的碧绿扇。
观寒？！
我心一紧──不对，哪里有问题……我……
这时受到那杀气的影响，离寻怀里的星眸一震，差点从他怀中滚落出来，离寻连忙向前低头一抓紧──
红色的身影拔地而起，风中呼啸著剑气──
剑光凛然，直逼向了离寻。
离寻这才抬头，剑却在咫尺。
不要，不要！！！
不要伤害离寻！！！
红芜！！！
不要伤害离寻，他的伤才好──
不要杀他，我一定会恨你一辈子──
不要──
“阳明，你知道吗，那个人，就叫琉月……”伏烨最後的话回荡在身後，“离寻，红芜，我要你们也尝尝我当初失去琉月的滋

味……”
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我一定要阻止红芜──
我的动作，从来没有这麽快过，我拼命地，拼命地扑向那里。
连滚带爬地……
当妖气戛然而止，当台下传来惊呼和尖叫──
红芜，不可以……
当那抹红停在我面前，黑色的，如绸如瀑的发飘拂过我的脸颊──
乳白色的帷幔上是点点鲜血，好象漫天满地都是那些鲜血，沸腾著的血，活跃著的血……
血浸染了我的衣衫，血洒在我的脸上，又流下，又汇成一小股一小股的，再流下，不断地，不断地滴下。
红芜，不要伤害离寻……
“阳……明？”红芜那好看的脸上也是那麽多的鲜血，衬的他的脸那麽美丽，他却只喃喃念著我的名字，睁著那麽清冽的眸子

。
我猛地一皱眉。
好痛！
好痛！
我下意识地捂住胸口。
我感到那源源不断的血从我的胸口涌出。
从来没有这麽多，这麽火热的……我身体里的血……就是这洒了满天，满地的血……就是……
好痛呢……
剑！当一声跌在地上，鲜血正在上面蔓延。
你这个漂亮……坏蛋，干吗要去……杀离寻……都是你……刺得我好痛……痛得无法呼吸……
全身都失去了力气，头也眩晕起来，我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父王，母後，我的预感好像很准……果然发生大事了呢……
一双手忽然从背後抱住了我，温热的胸膛紧紧贴著我，脸也紧紧贴著我。
“阳明，支持住，阳明……阳明，不要死……千万不要死……马上我们就去七绝山……”
是、是离寻，真好……
“你认识的那只老蜘蛛，她可以救你……阳明，不要死，支持住……”
怎麽会不死呢，那麽多血，如果是我，早就死了……
啊，不对，就是我啊，哈哈，我头真的很晕了……哈哈……
我睁开鲜血迷蒙的眼，看著红芜。
他怔怔地看著我，仿佛在颤抖。
啊，对了，红芜，我、我有事对你说……我……
“小时候……小时侯……我见过你、见过你……”我看著红芜，吃力地道，“你，你不会，忘了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