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砂却没在意,咧开嘴:“噢。”一低头,咬向自己的左臂,死命一撕,一块血淋淋的肉被撕了下来。他从自己嘴里把肉交给杨拓,眉也不皱,问道:“够吗?”血,汩汩地从伤口处淌出。
杨拓接过肉,慌忙撕下自己的衣襟,给他包扎。夏砂看着他关心自己的样子,开心地笑了。
铁树看在眼里,心中微微一震。
杨拓给夏砂包扎好,到后边的药房里端出神农鼎,将原先预备的凌霄果、茯苓草、玉茸菇、虎魄、紫骨木、三棱花等药投入其中熬制,等药香浓郁时,又将夏砂的臂肉投入,顿时,屋中一片彩光闪烁,似麝非麝的香气流溢四周。铁树闻到这股香气,脸上立时有了几分光彩。杨拓见药果然有效,慌忙盛出,让铁树饮下。铁树看了看杨拓,又看了看旁边一直满怀好奇的夏砂,深深地道了声:“多谢。”将药一饮而尽,一时间只觉得神清气爽,久已动弹不得的手臂也渐渐恢复了知觉,等他完全可以挥动手臂时,铁树第一个动作就是搂住守在身边的杨拓:“拓,我全好了。嗯……真要谢谢你,我的拓!”吻,自然地,落到杨拓的唇上。
四唇纠缠着,如胶似漆。一旁的夏砂看得新奇,笑了,竟鼓起了掌:“好……高兴……”
杨拓和铁树终于意识到身边还有一个夏砂,便停止了进一步的亲昵。两人一起上前,双双向夏砂拜了下来:“谢谢恩人。”
夏砂只是觉得好玩,也跪下来:“呵呵……呵呵……”
两人觉得也没必要拘礼了,便拉过夏砂,一起坐到床边,杨拓便谈起此次出行时的一路见闻来。不知不觉间,竟已是深夜。杨拓看铁树有些困顿,便说道:“你久病新愈,还是早些休息吧。今晚……”突然附到他的耳边,“我就放过你。嘿嘿……”笑得铁树顿时面红耳赤。
夏砂心中又有些狐疑,怎么朋友之间还么贴着耳朵说悄悄话吗?
杨拓安顿好铁树,便拉着夏砂到隔壁的房间,指着床说道:“夏砂睡这里吧。”
夏砂问道:“杨拓……睡……哪里?”
“我到隔壁屋子去。”
夏砂不依了:“我要……杨拓……一起……”
杨拓笑道:“傻孩子,睡觉当然要分开了。”也不再说什么,顾自到隔壁屋里睡下。许是一直以来旅途劳累,没一会儿,杨拓便睡着了。
隐隐地,杨拓觉得有人在摩娑自己的身体,自己的胯下早硬挺了。他以为是铁树,忍不住暗道:身体刚好就要,真是越来越媚了。一翻身,将那人压在身下。睁眼一看,却是那裸着身体的夏砂:“怎么是你?”
夏砂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他只是觉得身下涨得难受,呆呆地说:“我要……杨拓……一起……”说着话,便奉上他的双唇。
杨拓一把推开他,喝道:“我们不能这样!”
“铁树……和……杨拓……这样,夏砂和……杨拓……这样!”夏砂又涌上身来。
杨拓摇了摇头:“你跟铁树不一样。”
夏砂驳斥着:“一样!铁树……杨拓……朋友……夏砂……杨拓……朋友!”
“我们……我们是……”杨拓着急了,“我和铁树是爱人。”
“夏砂……要杨拓……爱人……”夏砂皱紧了眉头,不依不饶地叫着。
“夏砂和杨拓只是朋友,不是爱人!”杨拓抓住他的手臂,郑重地说着,“我们只是朋友,不是爱人!”
“不是……爱人……”夏砂楞住了,“不是爱人……为什么???”低嗥一声,冲出门去。
杨拓不禁有些担心,跟出来,却见大漠外一个月牙白的身影,如野兽般飞奔,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消失在视平线外了。只是,风里边,是那么哀伤的声音:“不是……爱人……只是……朋友……呜……呜……呜……”
杨拓低下头,突然想起自己当初曾经跟夏砂说过的:“我不会伤害你的。”可是……他一时心中愧疚难当。
忽然,身后响起一声淡淡的叹息。杨拓连忙转过身去,只见轻弱的铁树执手站在门边,桃花摇曳,落了户牖如画,那郁郁的眼神,深深地,望着自己……
给朋友的生日文。不算悲剧,不算喜剧,就是一个郁闷而已。呵呵~~~
白琼
--情见录之六二
天微阴,柳微扬,白花群落,缤纷如许……
珠玉楼前,一人珠冠龙袍,只手撑着梁柱,满面不悦,对着青天长叹了一声,一拂袍袖,喝道:“拿酒来!”可是,等了半晌,却不听那随侍左右的裴力士答应,正要发怒,却想起那些跟随都进不得这琼仙谷,力士当然不能回应自己了。不免地,他又叹了口气,喃喃说道:“琼儿啊,琼儿,难道我们的缘分,真的,就这么尽了?”
白影一闪--
那人猛地抬头,却是风起了,把那遍地的白花席卷到半空中,冉冉悠扬,宛如仙子羽翼,腾挪宛转。他鼻头微微一酸,想起了那首琼落舞衣曲。
十年了,十年如水。
当时的扬州城也是如此繁华,只是却还没有那条大运河,河边也没有那么多的才女宫人拉纤歌舞,百姓们也都安居乐业,酒肆的招牌上用狂草书着“醉游沧浪”,胭脂阁前是娟秀的行书小字,写着“风骚小憩”,市集上糖葫芦、纸风车、蛐蛐笼儿的叫卖声一浪高过一浪,勾引着西家的童子、东家的姑娘拉着大人的手,止步不前。
这时间,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从楼前经过,惹得东阁上支窗的丫鬟疏神掉下鬓边的簪花,软香楼的老鸨嘴边堆满了笑,扑香的红帕扬起又落下:“公子,请到我家坐坐!”那马上,是一个悬珠玉,佩宝剑,紫巾束发,唇红齿白的少年,一双明星般的眼睛甚是好奇地左顾右盼,似乎从来没有见过市面似的。也不知道软香楼是什么所在,他一点头,高高兴兴地落了马,迈步进了红门。顿时,那叫秋菊的、春兰的、紫荆月蛾……纷纷捧出笑脸,迎了上来,开始还是公子少爷的叫唤,过些时候便是心肝宝贝的嚷嚷了。粘腻的手,往少年身上招呼,“公子的脸皮子好薄哦!”“少爷的唇这么鲜红,把我们紫荆姐姐的一嘴胭脂都比下去了。”各人的手也越来越不规矩,往胸口、腰间摸去,有的附到耳边厮磨道:“宝贝儿,到我屋里去吧,姐姐一定让你开心。”少年的脸儿微微有些红了,转了转眼睛,从怀里摸出一颗夜明珠来:“哪位姑娘告诉我,扬州城上下最美的风景是何处,我就把这颗珠子给她。”
女人们望着那溜圆发亮的珠子,眼睛都瞪圆了,纷纷说道:“南城的小蓬莱阁,可以攘月听风。”“那有什么好的,就是一个巴掌大的地方,没有草木相辅,还不如邱家的后花园漂亮。”“哼,月蛾姐姐当然喜欢邱家了,都不知道为了那位三公子去了几回了。呵呵呵……”“呀,你这贱作的妮子,咱们是就景论景,你提月蛾妹妹的那些事做什么?再说,真是美景怡人的去处,我看,还是那西边的翠明山庄,中间的莲捧秋风一景,可是那些来往的主顾们都称道过的,可惜我还没去过呢。”“呵呵,下次让宋大官人带秋菊姐姐你去不就得了?”“那地方只是官家老爷们才能进出的,我们这些身在贱籍的哪里进得去呢!不过,说起来,我最想去的还是那琼仙谷了,云里雾里的,人人可去,却未必人人可到。”说到这里,女人们都止了争论,微微颔首,似乎这个问题有了一个定论。
少年眨了眨眼睛:“这么说,琼仙谷是最好的去处了?”也不等回答,接着问道,“那它在哪儿?”
女人们纷纷摇头,秋菊上前来说:“那个地方,说是有缘人自能去的,大致是在城东往南的方向,扬州城里,有两三个孩子贪玩进去过,有个穷书生进去过,前任的知府老爷也进去过,可他随行的跟班就没缘分。他们有的带了琼花回来,全都化成了上好的玉,有的说看到仙子在琼花树下舞蹈,有的说看见一轮雪白的月亮停在琼树林里,走近了,却什么也没有。反正说得很是玄乎,却又似乎真有其事。我看公子应该是一个有缘的人儿,不如在我们这里歇息一宿,明天再去看看?如果不成,扬州城自然还有好些去处公子可以游览的,要是不嫌弃,我们可是愿意陪着。”她说到最后,甜甜地一笑,福了一福。
少年摇了摇头,从怀中拿出一个锦囊来,放到秋菊手里:“这些珠子你分给姑娘们吧,一人一个,多了你就留着。”他一挥手,就要迈出门去,老鸨一把抓住他的手,笑着说道:“公子高姓大名啊?回来时可还要到我家来坐呀!”眼睛却盯着他手上的那颗珠子。
少年笑了,珠子往空中一抛,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姓杨。”
“杨?”老鸨擦拭着手心的珠子,心里甜着:要是每个主顾都这么阔绰,那可真是到了极乐世界了。不禁乐巅巅地念了声阿弥陀佛。
琼仙谷,琼仙谷……
少年坐在马上,出了东城门,往南行去,舌底下来回念叨着这三个字,依稀熟稔得很。是不是在宫里的时候,哪部书上见到过?是《搜神记》?不像。一想起宫里,少年的唇线不禁搭拉了下来:父皇三宫六院,临到中年,膝下才生了两个龙种,可他却偏偏向着皇兄,把太子的位子赐给了他,而自己从小就死了娘亲,天天被逼着读什么经史典籍,习什么琴棋书画,逛逛后花园都是奢侈,更不用说能够走马出宫,到京都的市集上耀武扬威地行军了。可那个所谓的太子就都可以!所以,自己还是趁着宫人不注意,溜出宫来,才不管那些勾心斗角的事,也免得那个毒心肠的老妖妇为了稳固他儿子的皇位害了自己,也不管那个宇文丞相是为了他自己的爵禄还是为了所谓的江山社稷,要联合百官推选自己当太子。反正,要是从小就是一个平常百姓,自己也许会过得幸福些,天天可以在爹爹娘亲的身边,吃吃秋梨糕,喝喝酸梅汤,懒了的时候睡会儿觉,愁了的时候弹会儿琴。
正思量间,眼前一个黄影一晃,马儿也不惊惶,顾自停下脚步来。
“南无阿弥陀佛--”禅杖清脆,老声铿锵,白须及腰,钵盂在手,“施主舍点吧!”
少年定睛一看,老和尚肃穆伫立着,双目低垂。他有些恼这老头乱了自己的想法,执拗起来:“我为什么要舍?”
和尚眉也不抬,淡淡地说道:“舍得,舍得,不舍不得。公子万金之躯,富有四海,难道还舍不得老和尚一钵温饱?”
少年一听:难道他竟能看出我的身份?当下也不怠慢,从怀间拿出一把檀香珠来,放到和尚钵里,和尚却摇了摇头:“不知道公子可舍得你那腰间的琼花佩玉?”
少年心里一惊,捧起那块状似琼花的玉来。还记得那是自己四五岁的时候,习了会儿琴便偷逃到府库里,当时看着满山满墙的金玉,眼睛都被晃酸了。于是,拿起这个又想拿那个,可是,等自己看到这块琼花玉时,却只想要它,别的都舍了也只要它,便拿锦线悬到腰间,时刻不离。那次皇兄要抢,自己还是凭着力大,没让他抢去,后来父皇问起,自己只说是母亲的遗物,别人都不该拿,这才把这块玉留下来。现在和尚问自己舍不舍得这块玉,他不禁有些生气:“和尚怎么这么贪心?”
老头朗朗地笑了:“和尚除了这个皮囊,空无一个是处。殿下与琼花有缘,老和尚给你指路,怎么贪心?呵呵呵呵……”笑声未歇,那人影却已恍惚,少年在马上一惊,四下张望,却见白雾不知何时缭绕四周,隐隐间,是流水潺潺的声音--
马似乎得了什么的指引,也不管少年勒缰,顾自往前走去,雾气越来越淡,然后,是一片冰玉般的白……
花,无风而自舞,一瓣,两瓣,从枝头流连宛转,翩翩飘起,又淡淡落下。一个素衫的男子,挺立在花中,修长的手指间,是一柄雪白的箫。他淡淡地望了少年一眼,修眉微展,淡淡地笑了。那种感觉,仿佛是面对陈年的老友所有的,熟识而暄暖,举手投足间,冉冉地荡漾开来。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玉箫一指,琼树间分出一条花径来,“美酒瑶琴已经为君备好。这也算我践履了当年的天庭之约吧。”
少年沉吟了一下:“还没请教尊姓大名?这里真是琼仙谷么?”
“白琼。至于当年,有一个人喜欢唤我作琼儿。”淡淡的眸中,微微掠过一丝羞涩,“这里是我潜修的所在。俗人说是琼仙谷,就算是琼仙谷吧。”淡淡地拂了拂袖,问道,“你来不来?”转身往花径里走去。
少年疾步跟上,发觉身后的琼树重新交错,路也渐渐消失了,他心中暗奇,问道:“白先生修的是什么玄功?”
“白先生?”白琼转过身来,雪白的天冠微颤,朗朗地笑了,“天官降世,前尘往事也就忘得干干净净了,呵呵,也好,也好。你问白先生修什么嘛?呵呵,不过是修无所修而已。”
正说话间,眼前是一座玉砌的楼阁,檐角上的风铃也是白玉所成,无风自鼓,叮铃悦耳,仿佛天曲。少年琢磨着白琼的言语,突然想起还没有自我介绍,慌忙说道:“失礼,失礼,忘了自表家门了。在下姓杨名廷,字紫魁,听先生高论,实在佩服。”
白琼淡淡地回头,笑了:“到了人间,果然变得俗套了。想当年……”微微出神,却立刻收束回来,淡淡地说道,“在宫里待得不耐,逃出来散心,倒的确像你当年的性子。只是,身在皇家,又有什么好了?”
杨廷知道自己的身家是瞒不住眼前这仙人的,更何况,似乎他深知自己的前世种种,而且和自己似乎还有过一段因缘,只是究竟是怎样的瓜葛,自己却不好意思直问。所以,他只轻轻回应了一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