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眼睛,所有的疑问,都集中到雨堂的身上,集中到雨堂那一双碎紫的眼眸。尤其,是那一双暗蓝的眼睛,那一双刻在
雨堂心里的眼睛--
雨堂低垂下头,犹豫着,说吗?不说吗?似乎已经没有了意义。他抬眼,望着子秋那一双因为春生的死而微微泛红的暗蓝色的
眼睛,望着那一双醒时梦里都亮着的眼睛,望着现在突然无限的迷惑无限的彷徨的眼睛。雨堂只是望着,慢慢地,碎紫的眼,
居然润湿了,两滴晶莹的泪,滑落……
“桀桀桀--”老人突然起身,手刃迅疾地插入子秋的心脏,傲笑着,恢复了黑衣健硕的身体--夜叉,他嘲弄似的望了雨堂一眼
,说着,“不要爱任何人,否则,我杀了他!!!”他抛下惊愕中的雨堂,展开巨大的肉红色羽翼,带着那凄惶的笑声,消失
在暗寂的天宇中。
子秋伸出手来,轻轻地掠过雨堂的脸颊,暗蓝的眼眸一阵闪亮:“雨堂,我……”
雨堂跪倒了,望着子秋的血,鲜红的,流淌的,慢慢渗入自己的身体,把自己都要拖入地狱的血……
啊--啊--啊--
这一定是梦,一定是一场要醒的噩梦。不会的,不会的,子秋不会死的,即使我雨堂死了,子秋也是不会死的!!!
啊,子秋,快,快起来,你只是睡着了,快,快起来,你不是还要救春生么?起来呀,我陪你去救春生。只要你走到哪儿,我
就跟随你到哪儿。即使我们是真的兄弟也好,是假的兄弟也罢,我只要跟着你,跟着你,在心里默默地爱着你,这就够了呀,
子秋!!!
啊,子秋,难道你真的这么绝情,难道你连这样的爱也不允许么?不,至少让我看着你,看着你笑,看着你哭,看着你洋洋洒
洒地走路,看着你轻轻扬扬地吹箫。子秋,快,起来呀!子秋……
“少主,少主,您醒一醒,您醒一醒。”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耳际回响。雨堂睁开红肿的眼睛,望着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
“你是谁?这是哪儿?”雨堂揉了揉眼,问道。
“噢,您不记得了?小的是引领您们到古迦玉罗山来的小青。这里是古迦玉罗山的真元洞。您刚才昏倒了,是小的把您送到这
儿来的。”那青年卑微地说着。
“子秋呢?”
“子秋少主被假扮王上的夜叉王给刺死了,小的把他放在那边的水晶棺里。”
“你胡说,子秋不会死的!子秋不会死的!”雨堂气急败坏地呵斥着,起身,往水晶棺那儿挪步。
“是,是小的胡说。其实,咱们紧那罗一族死后,如果身体不化,只要用太一之水浇灌,还是可以复活的。”
“什么,太一之水?”雨堂攥紧了小青的手,捏得他生疼。
“是,天地之初,在太始之卵中,环绕滋润盘古大神的就是太一之水,现在仅剩的一小瓶就放在帝释天的无忧宫中。如果少主
能够求到,子秋少主的性命应该是可以恢复的。”小青谨慎地说着,生怕又被重重地责骂。
雨堂走到水晶棺前,碎紫的眸子凝视着子秋苍白的脸庞,伸出手去,用身体的余热去温暖他。雨堂把子秋的发、襟衫、玉箫都
细细地整理着,有如子秋来时的模样,那么英挺高瘦,冷俊的脸,不时还会有几丝犯傻的笑。雨堂嘴里轻轻地念着:“子秋,
你先歇一会儿,我去去就来。那时候,你也该醒了。”他回转身,对着小青温语说道:“小青,谢谢你,初次见面,你就为我
们作了这么多。现在我去无忧宫,你帮我看着子秋,不要让任何人打扰他。行吗?”
“请少主放心,小的一定好好看着子秋少主,不让任何人靠近他。”小青跪在地上,郑重地说着。
雨堂把他扶起来,说道:“紧那罗一族只剩下我们三个了,还有什么少主可言。今后,我们就是兄弟了。你好好帮我看着我的
……我的兄弟吧。”
雨堂紧握刃之箫,带着一种莫名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冲跃向无忧宫……
无忧宫中,此时也已是剑拔弩张,帝释天正在全力防范夜叉王的进攻。忽然,宫外侍卫来报,说是紧那罗求见。帝释天微微疑
惑了一下,便通允了。
雨堂冷艳的脸出现在帝释天的面前,他的长发因为一股强大的力量而在双肩上无风自舞,身上的璎珞闪着刺眼的光芒,额头的
金莲花代表了他在紧那罗一族中的至高的地位。
帝释天微微震撼了,因为雨堂的力量,一种他自信现在还没有的力量:“你是紧那罗王么?你来这里作什么?”
“紧那罗一族已经覆灭,这世界上已经没有紧那罗王了。我只是紧那罗一族的人,想向您请求一样东西--太一之水!”雨堂不
冷不热地回答着。
“呵呵,爽快!好,我也跟你直来直去,太一之水我可以给你,但是,你必须帮我杀死夜叉王!”帝释天傲慢的目光扫射过雨
堂冷冽的紫眸,被一种抑压的恐惧摄住了,他握紧了手中的降魔杵,嘴角依然泛着微笑。
雨堂冷冷地答道:“好!”
“那你跟我来。”帝释天领着雨堂穿过长长的锦玉画廊,那雕花镂金的长廊想来是天子天女们恣意娱乐的地方,而今,因为寂
寥无人而显得异常地荒凉。
“到了。”帝释天推开一扇黄金铸造的门,昂着头,炫耀似的,漫步而行。
雨堂冷眼看着周围金碧辉煌、五光十色的珍宝,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个金灿灿的坟墓,他跟着帝释天,看着这个男人在黄金和珠
玉间流连的神态,心中微微一丝鄙夷。
帝释天轻轻地推开一扇位于宝殿西侧的小阁窗,突然大叫道:“啊,太一之水,太一之水不见了!!!”
“怎么了?”雨堂惊怒,隐隐觉得似乎是帝释天在玩弄一个游戏。
帝释天慌忙对他说道:“你……你不要怀疑我,我现在的大敌是夜叉王,我根本不想再树一个象你这样的敌手。我的太一之水
一直都是放在这里的。你等等,我查一下,也许最近宫里疏于防范,这些珍宝让人盗窃了也说不定。”帝释天急忙跑到一个水
晶球面前,他用手拨弄了一下,水晶球里就展现出一个人的身影:花翎高展,裘衣笔挺,一双登云靴,对襟蓝马褂,只是那张
阴翳的脸却用一块青纱绸布掩盖着,似乎是盗窃的一贯装饰,但那人却苦笑着,对着球外的人阴阴地说道:“萧雨堂,要太一
之水,到我的因陀螺山来!!!”
“阿修罗王?”雨堂碎紫的眼眸闪过一道阴翳的杀气,连一旁的帝释天也不自禁微微颤抖。
廿六、问世间,情为何物
因陀螺山,惨叫声如鹤唳般凄切,此伏彼起。
一把红缨的箫,一把刃之箫,一声凄厉的啼鸣,一个阿修罗族众的死亡。
血,染红了通往阿修罗王的暗黑殿的道路。一个带着刃之箫的少年,身上闪着紧那罗的光芒,胸中却烧着阿修罗的火焰,象一
阵疾风似的,冲进了暗黑殿。
暗黑殿,暗黑之殿,屋顶穹梁都是暗黑色的,而危坐在殿中暗黑靠椅上的人的心,也是暗黑色的。没有光亮可以照进来,因为
被封死了。这种暗黑的色质是如此的压抑,仿佛一股强大的力量控制着一切,并且紧紧地,扼住了人的咽喉。
雨堂的脸是肃杀的,没有任何其他的表情,他冷冷地盯视着那个枯坐在暗黑靠椅上的蒙着一张脸的男人,缓缓地,一步,一步
,带着杀气,凛冽的,无情的,往前走着。清脆的死神的脚步声在空空的大殿里回荡,森森的,阴阴的。
雨堂在阿修罗王的面前五尺的地方停住了,他的斐玉般的脸在煞气激飞的长发中依然是如此的冷艳,一双纤玉的似乎抬不起的
手直直地伸出,几乎是一种命令的口吻:“拿来,太一之水!!!”
阿修罗王的眼神丝丝的黯淡,象面对死神的惨然,象面对宿孽的凄伤。他把天绝长剑扔到身前三尺的地方,依然危坐着,不再
动弹。
雨堂瞪视着他--箫声,阴冷的箫声开始烈烈地爆响,向着四下的殿墙推展,一旦遇到阻挡,立刻转变为一种无限的力量,仿佛
造物的天主用巨灵的手掌擎住山脉,细细地揉捏着,竟全都成了粉末--墙,瓦,梁,柱,甚至那一柄与天地同寿的天绝长剑,
在这凄厉的箫声中,全都化作齑粉,风一扬,惨惨地散了。
视野,一下子开阔了,暗黑殿,消失了,剩下的,只是一块悬崖边的巨石和枯坐在这块巨石上的阿修罗王。雨堂没有把箫音往
阿修罗王身上击打,因为巨大的杀伤力会连阿修罗王身上的太一之水也一起销毁。他再度伸出手去:“太一之水--”
阿修罗王仰天长笑着,那笑声是如此的凄切,竟渐渐转为哀号。刺骨的朔风滑过,他蒙面的青绸揭去了,竟是一张千疮百孔的
脸,那星目剑眉,那朱唇瑶鼻,那玫瑰红的脸颊,一切都成了惨淡的记忆。
“哦~~~”雨堂低呼。
“呵呵--哈哈--哈哈哈--你看到了吧?你看到了吧!为了毒死夜叉那个混蛋,结果却被他用返复之术移到我身上,我的碎嗔酒
杀不死我,可是,嗔恨却烧毁了我的脸!!!你这下开心了吧?!你这下满意了吧?!”阿修罗王狠毒的目光渐渐地黯淡下去
,竟转成柔水般的深情,“萧雨堂,为了白子秋那个小子,你居然可以杀人,居然可以毁灭一切。可是,你难道不知道么?我
天之衡,是为了你,才成为阿修罗王,是为了你,才成为毁灭一切的恶鬼!!!”
雨堂的脸微微有些泛白,他退了一步,眸中依然不改那冷冷的颜色。
阿修罗王眸中的神色竟转成决绝,笑着,从怀中掏出那瓶太一之水,趁着雨堂放松的时刻,一饮而尽,他一甩手,大笑道:“
我得不到的,你也永远别想得到!!!”他腾越到半空之中,飞身向着人间的劫火投去,才“咝”的一声,就化为灰烬。
枯立,愕然地枯立--雨堂的心被深深地刺伤了,难以遏止地疼,不知道是因为太一之水再也找不回,而子秋也无法醒来了,还
是因为阿修罗王的自绝。
雨堂游行在半空中,失去了刚才的那一股锐气,象一个孤魂野鬼一样,毫无目的地游荡……
突然,身后响起一声哀嚎:“紧那罗,快救救我--”
雨堂转身一看:是那个帝释天,衣衫污浊,璎珞萎谢,一身蓬乱,仓皇逃匿,他拽紧了雨堂的手,躲在他的身后,乞求着:“
紧那罗,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我可以把我的金玉珠宝甚至帝位都给你,只要你帮我挡住夜叉王!!!”
“桀桀桀--”空中响起了这熟悉的声音,这始终在噩梦里响起的声音,雨堂的身体不自禁地战抖,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气愤
。
肉红色的羽翼收起了,夜叉王傲立在雨堂面前,一张黝黑的脸充满了淫亵的、嘲讽的笑,深色的眸子,轻蔑地盯视着雨堂身后
的帝释天,强壮的身体微微地向前迈了一步:“帝释天,到现在你还要找一个小孩子作你的靠山,可真是污损了你八部天龙的
至尊的身份。”
“哼,夜叉王,要不是你联合阿修罗,我们天族根本不会输给你的。”帝释天乱发飘飞,隐在雨堂的身后,气短地讲道。
“夜叉王,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子秋?”雨堂上前一步,伫立在夜叉王面前,伫立在这个曾经给自己一个杀手的家、
一颗杀手的心的男人的面前,用他那双碎紫的充满仇恨的眼眸,质问着。
夜叉王退了一步,突然“嘿嘿嘿”地笑了,嘴角一丝苦楚掠过,然后满不在乎地说着:“我说过的,你不要喜欢任何人,否则
,我杀了他。我是说到做到的。”
“哼,那你去死……”雨堂正待举箫杀人,却发觉身后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动着自己,向夜叉王扑过去,然后两个人象受到咒缚
一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向着人间的劫火直线摔将下去。
是帝释天,用尽了他临死前所有的神力施展的咒术,然后,他颓然倒下,口中嘟喃着:“这个世界,没有正义,没有真理,只
有力量,只有权力……”声音渐渐地低沉,慢慢地,消失在云层之中。
当雨堂苏醒过来时,发觉自己依然还在云端,而云层之下,却已是劫火烧燃的汪洋。他试着搜寻方才掉落火海的记忆,恍惚间
,似乎是夜叉王一声深深的叹息,那样广阔,那样凄迷,仿佛一个无际的海洋包容了一切,守候了一切,然后,一股力量从夜
叉王身上向自己汹涌而来,自己只是觉得一阵火热,咒缚似乎就解开了,自己居然要伸手去抓住夜叉王,但是……
廿七、燃放的蓝玫瑰
雨堂枯坐在云端,任由炙烈的劫火的呼吸拂动自己的襟发,一切似乎都结束了,子秋将永远躺在水晶棺里,等待苏醒,那苍白
的面孔,黯淡的蓝色眸子,就这样永远地沉睡了……
不!应该还有办法的。应该还有办法的!雨堂努力整理思绪,让自己平静下来,找寻现在可以解救子秋的任何人任何事的信
息--对,不是还有那个小地藏吗?就凭一个小小的金陀螺就可以转换时空,他一定是一个修行千万劫的巨身菩萨所示现的童子
身。对,找他去!找他去!!!
人间,已经是一片火海,但却可以看到一星半点的澈亮,穿过烈炎的火光,闪烁着平静的光芒。那是青海湖,被西藏人称为“
圣湖”的地方。雨堂驾云飞身过去,果然,青海湖北边的一个窄小的洞窟依然开启着,那“有求烦恼,无得自在”的金字对联
依然闪烁着。雨堂弯腰进去,走了一段路,便见轩敞了许多。
眼前是一片广阔的大草原,现在已经挤满了各式各样的生灵,有奇花异草、飞禽走兽、虫蛇鳞鱼,最多的还是人,不过,这些
生灵在日月同辉的草原上都没有影子,看来,他们都是阴间的鬼。但是,每一个鬼都面带微笑,互相呵护着,互相问候着,仿
佛亲密无间的同伴和兄弟。不远处,一架螺旋桨还在转动的直升飞机,走下来一群欢欣鼓舞的鬼,似乎为了到达鬼的极乐殿堂
而喜出望外。
雨堂的紧那罗的盛装令所有的鬼都回避着,他们明显地感觉到雨堂身上那一股杀人的戾气,仿佛这些鬼都因为本着一颗良善的
心,才被救济到这儿来的。
雨堂很快就走到了那片金沙铺地的圆心,发现小地藏正在咬着一根长长的铅笔,做着一道长长的算术题:“大头鬼,你过来。
”他从他的巨型玩具箱中拿出一个形同陀螺的飞碟来,命令道,“你拿这个去救1001个好鬼回来,记住噢,1001个,一个也不
能多,一个也不能少!”那大头鬼捧着飞碟,摇头晃脑地走了。地藏在沙地上写下1001,嘘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1,058
,999加上1001,呵呵,刚好凑成个整数。”
雨堂上前,恭敬地请求道:“地藏菩萨,请您帮我救救子秋吧。”
小地藏金色的大眼珠子望了雨堂一眼,柔柔的光,拿白袈裟的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紫眼睛的大哥哥,那个蓝眼睛的
大哥哥现在躺在水晶棺里,半死不活的。我是阴间的总管,只管这些阴间的鬼,他还没到我这儿来报到呢,所以,只有我抽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