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经过了多久,魏希云终于无力地斜靠在墙壁上,双手轻掩着嘴,难受地喘着气,咽喉的抽痛和食道的灼热像火烧一样地在
全身蔓延,下腹部的内脏也在体内翻绞。
完事后的剧烈疼痛越演越烈,魏希云蜷曲着身体,拚命地忍耐着席卷全身的痛苦,眼前的事物也因泪水而渐渐模糊了起来。
但是他不敢发出声音,他不敢让天羽彻也看到自己这样的惨状。
这时天羽彻也遗留在自己体内的液体因为刚才的走动,而开始缓慢地流到了双腿内侧,黏腻的感觉再次让魏希云开始不能自己
地干呕起来。
「糟糕!」魏希云突然轻声呻吟着,手肘的内侧传来隐隐刺痛,双手的绷带在不注意的情况下,竟然被呕出的液体浸湿了。
「得赶快处理才行呀。口中喃喃地自言自语,扯出一丝苦笑,右手开始将绷带解开,原本已愈合的伤口因为绷带解开的撕扯动
作而重新裂开,胃液又为伤口带来难以言喻的刺痛感。
随着绷带一层层地剥离,鲜血不断地滴落在米白的瓷砖上,形成大大小小的圆圈。
艳红色的血迹在地板不住地扩大,痛楚也不断地加强。
剧烈的疼痛累积在一起,魏希云原本强忍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呜......好痛......「他捣着嘴,将痛苦的呻吟压低在咽喉
之间。
听着浴室内压抑的呕吐声和微弱的呻吟,侧躺在床上的身体微微地颤抖,天羽彻也的双拳紧紧握着,鲜血亦从伤口的进裂处缓
慢地浸红了洁白的绷带。
将自己完全打理好后,已经接近凌晨了,虽然身体的疼痛依旧,但已经减低到可以忍受的程度。
体液和血迹带来的黏腻不适在沐浴后终于完全消失了,唯一留存的是那从胃内不时传来的呕吐感,但是已经没有刚才那种几乎
令人崩溃的程度了。
魏希云尽量轻声地走到床边,小心地将薄毯掀起,像撒娇似地窝向天羽彻也的身旁,看着沉沉睡去的天羽彻也俊朗潇洒的侧脸
,现在却宛如小狗般的安心。
在蒙胧的睡意间,魏希云闭上了眼睛,过往的记忆犹如回放电影般在脑海里慢慢地上演着...
只要闭上眼睛,就仿佛可以感觉到那些过去的时光
仿佛是可以重新呼吸到过去的空气......
那段无忧无虑、就像卫生纸一般洁白的童年......
生活中的一切是那样的清新无垢,没有害怕,也没有污浊......
十年前,台湾--魏希云的父母名为魏宇清及天羽香织,由于天羽香织是日本天羽医院最受宠的么女,当她要嫁给魏宇清这个无
财无势,只有高学历的孤儿时,着实遇到相当大的阻力。
后来双方几经协议,谈妥第一个孩子要姓天羽,成为天羽医院的继承人,这桩婚事才告成功。
原本对魏字清相当不满的天羽家族,在婚后,慢慢了解到魏宇清在商业市场的卓越才华,这才开始钦佩女儿有眼光,而当天羽
彻也出生后,全家族更是连仅剩的一点点不满都完全消失殆尽。
之后,当魏字清准备在台湾成立公司时,天羽家族更是提供大把的创业基金。
而魏宇清果真也不负众望,短短的数年间,已经将公司的资本额扩张数倍。
而今天,他和天羽香织正要出门处理并购土地的合约,当他站在门前,准备出发时,霹雳啪啦的脚步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把巴!把巴!」小小的魏希云跌跌撞撞地从玄关中跑了出来,「你要去哪里?」
魏宇清停下了穿鞋的动作,同时放下了左手的公文包,满怀笑意地将他抱了起来,「爸爸要去工作呀!」
「那马麻呢?」魏希云童稚的嗓音甜甜地说着:「马麻也要去吗?」
「是呀!」天羽香织步履盈盈地从楼梯上走下来,三十八岁的她,岁月似乎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随着她的脚步接
近,整个空间立时充满了克莉丝汀?迪奥的馥郁香气,冶艳鲜明的玫瑰香水在她的身上并不显得俗气,反而加强了她洗链自信的
美艳。
她弯下身让自己的眼睛和魏希云平行,「今天你要和哥哥乖乖看家喔。」
「人家也要去!」魏希云耍赖似地撒娇着,大大的眼睛圆呼呼地盯着魏宇清俊逸斯文的脸。
「不行喔,爸爸上班很忙的。」魏宇清微笑着摸摸魏希云的头。
「人家也要去!」魏希云任性地重说一次,两只眼睛开始微微泛红,他开始使用可爱小孩最擅长的泪眼攻势,「好嘛!好嘛!
人家会乖乖的!」
「呜!」十分显然的,这招正中魏宇清的要害!原本屹立不摇的坚定眼神瞬间崩溃,当他的嘴正要说出「好」这个字的时
候......
「不行!」天羽香织斩钉截铁地阻止老公的妇人之仁。
哪能这样宠小孩的?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下去,小孩不就学会威胁的手段了!
那以后要怎么管?
「啊?不管!不管!魏希云仗着自已是老么,立刻在地板上耍赖打滚,反正爸爸会当他的靠山,根本有恃无恐,」我就是要去
!我就是要去啦!「
「希云!」天羽香织的语气严厉了起来:「再这样下去!妈要生气了!」
「把拔!」魏希云的眼泪竟真扑簌簌地滴了下来,小狗般讨饶的眼神可怜兮兮的望着魏宇清。
「好吧,」就这有这一次喔,下次不行了。果然,不到三秒钟,魏宇清已经屈服在泪眼攻势之下。
「宇清!」天羽香织真的火了!难怪这个小鬼怎么样教都教不乖!
「好啦!没关系啦!」
魏宇清将希云抱起来,亲着他的脸颊,并安抚着天羽香织,「反正今天也不是谈什么大事嘛!不过是去签个约而已,希云,乖
乖把鞋鞋袜袜穿好。」
「好!」魏希云兴高采烈地笑着,刚才的服泪早就不见踪影;天羽香织却在心中嘀咕个不停,幸亏这小鬼不是女人,如果是女
人的话,光凭这一手,不就纵横天下,举世无敌了!
不过,也可惜他不是女人,不然不知可以钓到多大只的金龟......
「哇!你会打蝴蝶结了!好棒喔!」兴奋的叫声将天羽香织的胡嗯乱想打断了,而魏宇清正兴奋地将魏希云抱起来亲来亲去。
「你这个人喔......」天羽香织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宠小孩也不是这样宠法的,这样下去,孩子不就成了无法五天的山大王
,但是,事已成定局,再反对也没用了。
就当他们要走出门的同时,天羽彻也也走了出产;
十七岁的他,身高已经比魏宇清还高了,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长和充满魅力的俊秀外型,使他看起来就像是当红的少男偶像。
「希云,不要烦爸妈工作。」天羽彻也穿著浅蓝色针织毛衣和米白长裤,悠闲的居家气息和穿著正式的父母形成强烈的对比。
他伸手将魏希云抱到自己的胸前,表情有点不满,「希云,今天不是要陪哥去玩的吗?难道你忘了?」
「对耶!我忘记了!」魏希云恍然想起,立刻转头将爸妈赶出去,「那我不跟你们去了!你们走吧!快去工作赚钱!我要跟哥
哥去玩了。」
「赶快出去吧!别回来算了!」天羽彻也炫耀似地吻着魏希云粉嫩嫩的脸颊。
天羽香织看着一脸沮丧的老公和满脸得意的大儿子,更加确定自己的假设,她转头看着笑得甜甜的魏希云,不禁叹了口气。
唉!反正我就是个画着大浓妆的老太婆,没有小孩子可爱嘛!难怪老公跟儿子都不理我!天羽香织自怨自艾地想着,同时将呈
现失神状态的老公拉出门去。
听着轿车的引擎声越来越远,天羽彻也一改刚才冷淡优雅的神情,满脸兴奋地讨好魏希云,「希云,你想去哪里玩?」
「去哪里都好!」魏希云一径甜笑着。
「那我们去买游戏好吗?然后午饭在薇鹃家吃。」天羽彻也提出了一个最迎合魏希云的计画,林家是他们家的世交,林薇鹃则
跟着妈妈合开了家咖啡馆,那边的精致糕点一向是魏希云最喜欢的。
「好,」魏希云兴奋地频频点头,「那我们几点回来?」
下午再回来吧,那时候爸爸妈妈应该也已经回来了。「天羽彻也侧头想了想,抱着魏希云走出门外。
但是他们却没有想到,刚才的挥手竟成永诀,下午回到家后,迎接他们的竟是父母双双车祸身亡的可怕事实。
第四章
葬礼就在几天后简单地结束了。
天羽彻也在葬礼中却连一滴眼泪也没有流,穿著黑色丧服的他,只是沉静地站在会场的入口,二向前来祭拜的宾客有礼而冷静
地鞠躬,嘴里低声说着感谢的应酬话。
前来帮忙的林薇鹃凝望着坚强如昔的天羽彻也,手掩着嘴,眼泪却仍是忍不住地掉了下来。
他还只是个大孩子呀!为什么连哭泣的权利都不肯给自己呢?为什么要自己背负起这么多的压力呢?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不会来帮我吗?1白色百合和海芋几乎将整个客厅都塞满了,天羽彻也整理着布置在家中的简单灵堂,感
觉到林薇鹃躲在一旁的视线,转头故作轻松地笑着。
「嗯,好!」林薇鹃从门后走出来,坐到他的旁边埋首整理东西,两人静静地做着手上的事,林薇鹃将心中要说的话反复嗯量
无误后,正要开口说出时,叫天羽彻也却抢先打断了。
「希云呢?」天羽彻也关心的问着:「他吃饭了吗?这几天他哭得那么厉害,我真担心他没有好好吃饭。」
「他哭累了,还没有吃就睡着了。」林蔽鹃的眼眶又红了起来,「你外公外婆年纪也不小了,这几天下来我看也橕不太住了,
我刚刚逼着他们跟希云一起去休息了,你也去休息一下好不好?这里我来就好了,我看你这三天都没有睡。」语音说到后来几
乎是恳求。
「不要紧,我还有很多事要去做,」天羽彻也歉然地笑笑,「保险金证明、遗产和房屋过户、户口簿、法院、警局、银行、对
方的肇事责任归属......啊!好多事喔!」
天羽彻也闭上了眼睛,「想不到人一死,有这么多的麻烦事要去做!真想陪我爸妈一起去死算了厂
虽然明知是开玩笑的,林薇鹃依然忍不住地紧握住天羽彻也的手臂:心中有着强烈的不安。
「开玩笑的啦!」天羽彻也将眼睛缓缓张开,转头对着她遮掩似地轻笑着。
「彻也!你......」安慰的话说到嘴边,却凝结在舌头上,明明有很多话想说,但是一看到天羽彻也那空洞的眼神,却一句话
也说下出来。
「薇鹃,不用安慰我,我很好。」天羽彻也转头说着,他不想让任何人发现他现在的无助。
「现在的我很平静,我很清楚地知道还有很多比哭泣更重要的事要我去做。」天羽彻也继续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
仿佛只是在闲聊而已,「所以,不用说那些不适合你那种三八性格的话了!」
好难笑的笑话!林薇鹃看着强装笑容的天羽彻也,白皙的左手紧紧地揪着胸口的衣领,心中又是一阵酸楚。
这可恶的小鬼!要哭就哭呀!没有人逼你一定要坚强的。
「虽然我很难过,但是还是有一件事值得庆串的。」他挤出一抹惨笑,同时嘴里喃喃地说着:「幸好希云没有跟着出去,串好
我将他留了下来,不然如果连他都离开我,那我就不知道要怎么办了,所以他的命是我给的,所以他足我的,你说对不对?」
「为了要感谢我,他这一辈子都不可以离开我,你说对不对?」
天羽彻也的自言自语,让林薇鹃整个人从足底到头发,全身宛如浸在冰水中的酷寒,她不禁站起身来,退了一步,愣愣地看他
。
天羽彻也疯了,虽然他的语调平稳,嗯虑清晰,但是他的眼神是疯子的眼神!
「跟你说一个小秘密,」天羽彻也失神般地靠在林薇鹃的耳边,用轻微颤抖的声音带点窃喜地说着:「其实我的心中是有一点
高兴的......」
「只要希云在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我能依靠的话,那他就永远不会离开我了,」他用清亮高亢的声音兴奋地宣布:「所以,他永
远都是我的。」
「所以,他一辈子都是我的。」再一次,天羽彻也悄声说完这句话后,轻轻地站起身走向楼上的卧房。
但是林薇鹃并没有忽略他嘴角那抹不自觉的微笑。
直到单调的足音消失在楼梯后,林蔽鹃才虚脱般地跌坐在光滑如镜的花岗岩地板上,石质地砖的冰冷触感穿透了衣服和皮肤,
将体温一丝丝地抽走,她只感觉到-股冷气像蛇一样的侵入自己的骨髓。穿著黑衣的她一个人坐在空旷的灵堂内,双臂紧紧拥着
自己,全身不停地发抖,她不敢想象五年后、十年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她知道这两个人都完了,她要怎么办才好?失去了牵制的疯狂,将会怎样毫无顾忌地伤害魏希云的人生呢?
她根本想都不敢想。
经过那段兵荒马乱的日子,天羽家将后事做了一个解决后,理所当然地将天羽彻也和魏希云带回了日本。
他们希望天羽彻也兄弟在离开台湾后,能够遗忘这段悲惨的回忆,也许可以让他们继续快乐的成长。
十年后,天羽彻也终于又离开了日本,回到了台湾,毕竟,这是他们从小生长的地方,自己真正的故乡!
他们用父母留下的庞大遗产,重新过着自己想要的人生。
令人感动的,老朋友还在,咖啡馆也还在,而家也还在,在踏上那条曾经熟悉到几乎厌烦的巷道时,眼泪差点落下。
魏希云闭上眼睛,将记忆一天天地倒带回转,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从现实中逃脱,才能欺骗自己,让自己能在甜美的印象中入睡
。
过了几分钟后,因为极度的疲倦和不适,魏希云终于真的睡着了,安详的睡睑上有着放松后的倦怠感。
当淡蓝色的晨光从窗帘的缝隙投射到地板时,天羽彻也缓缓地睁开了双眼,自从魏希云起身到浴室呻吟呕吐后,他根本没有睡
着,他只是轻拥着魏希云,直到魏希云真正的放松自己进人梦乡,他才放开双手。
同床共枕的两人就是这样的互相欺骗着。
而这种欺骗是建筑在不想伤害对方的温柔上。
天羽彻也从床上坐起身,弯腰从散落在地板的西装外套中拿出了淡烟,为了避免惊醒魏希云,他的动作细微轻巧,但是床铺仍
然不免产生了起伏。
在睡梦中感觉到床铺的晃动,原本背对着天羽彻也的魏希云翻了个身,随着身体的移动,紧裹绷带的左手同时在床上无意识地
摸索着。
看着魏希云的稚气动作,天羽彻也突然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爱怜,他将右手轻放在魏希云的手背上,睡梦中的魏希云突然泛出
了拾回失物的微笑,左手紧紧地握住天羽彻也。
「习惯还是没改。」天羽彻也摇头苦笑着。
修长的手指紧紧抓着自己的手,骨架纤细的脆弱手腕,就像小小的藤蔓一样紧紧缠绕着自己的手臂。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从小时候开始,只要自己睡在他旁边,他总是习惯抓住自己伪手,就算到了现在,他们的相处模式还是没
什么变化。
嘴上轻叼着烟,包扎着绷带的左手困难地将烟点上,呼吸着烟草的苦涩味,天羽彻也闭上眼睛,感受着从掌心传来脉搏的轻微
跳动。
他的嗯绪又回到了从前那个夜晚,那个打乱一切的夜晚。
在回到台湾的那一刻,当天羽彻也的脚重新踏上这块土地的同时,耳朵一听到了街道上熟悉的车辆吵杂声,那早巳淡忘的血腥
记忆又从泥土中清晰的渗透到骨髓,鼻尖仿佛还能闻到那天下午潮湿的血腥味。
清晰的影像就像重复播放的录像带,在天羽彻也的脑海中一次又一次地上演,理智和情绪一步步被逼到了崩溃的边缘,虽然已
经是个能够在社会和学术界独当一面的成功人士,虽然心智的成熟度远远高于同辈,但是心中那份恐惧依然没有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