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传说————周旋

“皇儿！皇儿！”母后只是哀婉地叫着那个刚出生我。
兰陵和父皇的眼睛都转向了那个刚出生的婴儿。
真是奇妙呢！长大后的我看着出生的自己，这种感觉该怎么形容呢？咦！怎么自己一动不动啊！就像是死了一样！死？
“皇儿怎么了？”父皇失声地大吼，可是回答他的只是母后的哭泣声。

兰特扶住了兰陵踉跄的身体：“你怎么突然闭上了眼睛？你发现什么了吗？”
“死了！”
莫名其妙的回答让兰特更加焦急：“你在说什么呀？”

能说自己刚出生就死了吗？刚才怎么回事？是因为自己过度疲劳而产生的错觉吗？可是真的感觉像是父皇，母后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可是自己怎么会死了呢？明明好好的活到了现在？
忐忑不安地再次握紧手中的诡异的石头，再次闭上眼睛，即使是感觉到了不祥的预感，即使害怕即将出现的景象，还是想知道，想知道捉弄我们的命运究竟是什么。

又“看见”了。在父皇怀中僵硬的自己，母后的哀伤，一旁几个宫女的垂泪，太过真实的幻觉。
那是什么？
同陷入悲哀中的那几个人不同，兰陵“看”见在屋子的一角凭空出现了一样不属于这儿的东西——一块蓝紫色的石头。
和自己手中的这块一模一样的石头。
不仅如此，那块石头就如同有生命一般，引导着什么东西慢慢地向自己的尸体靠近。然后那东西就一点一点地潜入了自己的尸体内。
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总觉得有什么进入了自己的尸体中。

兰陵睁开了眼，脑海中的幻想都消失了，但是所看到的一切令他难以无动于衷。他望向正焦急地注视着他的哥哥，请求道：“哥哥，你能为我找个人吗？”

一个中年的宫女被兰特带到了兰陵的面前：“兰陵，这也是你出生时在场的宫女。”
那个女人一见到兰陵皇子就跪了下来，恳求道：“三皇子，我在您的母后面前立过誓不会泄露那夜的事！”
“不，我请你告诉我！”兰陵苦苦哀求，“那样不正常的事，我无法当作什么也不知道！母后早已离我而去，父皇也是在我出生的那间屋子遇害的，我不认为这只是巧合！我想要知道那夜发生了什么！这不仅是为了我自己。”
宫女犹豫了许久，终于开口说出了埋藏在她心中十五年的秘密：“当年，我一直随侍在皇后的身边。也亲眼目睹了那一夜。那一夜，眼见着刚出生的您停止了呼吸，我们都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抚慰王和刚失去幼子的皇后。但是过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三皇子您突然又开始喘息了，挥舞着手臂，踢动着两只脚丫，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婴儿，在您的身边凭空出现了一块蓝紫色的石头。我们都不曾见过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所以都吓呆了。只有皇后异常的喜悦，做为一个母亲，她为自己的孩子能够活着而感到喜悦，皇后说这都是神的护佑，神的力量让三皇子死而复活了。我们都相信仁慈的皇后的话，都衷心地感激冥冥中的神的慈悲。但是，当皇子您的手碰到身边的那块奇怪的石头的时候，惊人的事发生了，皇子，刚出生的你开口了：“对不起！对不起！不要！不要！”你翻来覆去地重复着这两句话。直到你的父皇挥手将你手中的那块石头扔得远远的，你才停止说话。王最终沉默了良久，终于做出了决定。为了让你能如同一个普通的孩子而生活下去，为了不让别人知道这个秘密，王下令将这间屋子永远地封闭，不许任何人进入，就让那块石头永远地被藏在这间屋子里。而我们也答应皇后，永远地守住这个秘密。至此以后，三皇子你就再没有其他的怪异的举动出现了。”

“是不是这块石头？”兰陵拿出了那块蓝紫色的石头。
“就是这个！”宫女大声地喊，“又出现了！三皇子，请你将它扔掉。它会给你带来不幸的！会带来不幸的！”

“兰陵，这是怎么回事？”兰特害怕他此时的神情，一副不生不死，失魂落魄的样子。

“我是谁？我真的是兰陵吗？我是人吗？”兰陵狂笑着，慢慢地笑声变成了低泣声。小时侯总是被抱在怀中，不断被亲着，逗着，我的父皇总是说：“亲亲兰陵，我最可爱的宝贝，你是神给我们最好的馈赠。”
死而复活这是什么样的事实？把我这样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人当作宝贝一样的宠爱，父皇在想什么啊？说不定，是我带来了厄运，带来了父皇死亡的命运。

“兰陵，你不要这样！你是兰陵啊！我们最爱的兰陵啊！”兰特哭了出来，究竟是什么样沉重的负担要压在兰陵的身上，“兰陵！”

“二皇子！不好了！”肖恩闯了进来，“北大陆的军队就在城门之外，杀气腾腾，好象要进攻的样子！”
“不可能！”这是什么天方夜谈，遥远的北大陆的军队怎么会突然无声息地出现，“大哥在边界镇守没有任何异状啊！”
“难道是——”
“别胡说！”不会的，大哥不会有事的，不会接连不断的厄运不停地纠缠在一起，父皇，母后会保佑我们的，“他们为首的是北大陆的哪个将领？”

“是瑞拉先生！”

第七章 再见了，我的爱

“真的是他？”兰特握紧了拳头，望向了最可能受到打击的兰陵。果然刚才还陷入迷乱中的兰陵如今又被这样的事情所刺激，怔怔地望着窗外。那个人应该就在那城门之前吧！是怎么样的表情呢？还能像以往那样微笑嘛！已经连开口为瑞拉辩护的勇气都没有了，信誓旦旦地表示相信那个人，一旦被背叛只会得到更深的创伤。

“肖恩，你带兰陵去休息吧！不要让兰陵一个人跑出来！”
“哥哥！不要！我也要出去，和你并肩作战！”可是，他如何挣脱得了肖恩。

无视于兰陵的反抗，只是想要保护他，不让任何人再伤害他了。
拔出手中的剑：“来人，召集所有能战的勇士，我们与他们一决生死。”
瑞拉，就算你的剑法远胜于我，我也不会退却的。
因为我有想要保护的人。
你呢？你真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又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吗？

“来人！让我出去！让我出去！哥哥！”
重重地一下又一下地捶着门，沉闷的回音就好象是自己空荡荡的心一样。被关在了这房中以后，就被人在房外施了符咒，难以离开。
徒劳无功地敲门，没有人应答。
顺着墙坐了下来，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双膝，蜷缩成为一团，就如同在母亲体内的婴儿一般，无意识地依照本能保护着自己。
母后，为什么事情会这样，是兰陵做错了什么吗？
哥哥为了我出去作战了！他绝对无法战胜那个人的。但是哥哥已经下了决心，以自己生命为赌注的决心。
城中所有能战的人一定都出城迎敌了！留下了我一个，保护我，以鲜血和生命来保护我这个没有用的人吗？不值得的，不值得的。
而且，至今仍难以完全地恨那个人！真的，我已经尽力了！但是心中仍在为他辩驳，为他寻找解释。如果不听到他亲口说的，也许这一生我都不会甘心的。我恨这样的自己！是因为前世欠他的吗？所以今生任他讨回所有的债务？无论如何，首先想起的只是他陪伴在我身边的幸福时光，而父皇的死，小白的死亦或是被战火燃烧着的伊利索撒在我看来，却似乎如同一场梦般的不真实。等着有人将我从噩梦中唤醒，然后拭去我满额头的汗珠对我说“别怕！别怕！只是梦而已。”但是我的心刺痛，撕裂了我的美梦。我将永远的被留在噩梦中，无人将我唤醒。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离奇的出生让我害怕了。但是我也有心，有感情啊，那样痛彻心扉的苦楚今生今世不想再尝了。
曾经我是如此的幸福。

我听见外面传来的战鼓声，隆隆的，一声比一声急促，声声和我的心跳声一致。
战争，撕杀，马上就要开始。将天地染成血红色，将每个人的眼睛染成血红色。
虽然我没有见过真正的战争，应该说这个世界中每个被神创造出的人都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争，包括北大陆的人，但是我却能详细地描绘出战争的场面，似乎一想，脑中就出现的死亡，流血的场面，还有真实的想要呕吐的冲动。我从骨子里讨厌战争。

“我想要出去！我要出去！”
我是个即使上战场也无关紧要的人。但是那是我的战场，我不要哥哥代替我。
有些事我想要问明白！
即使死我也要问明白！

强烈的愿望让兰陵握紧了自己的拳头，直到一阵刺痛，他才发现那块奇异的石头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被他握在了手中。冰冷的石头渐渐地发出了柔和的光芒。起先是如同萤火一般的闪闪点点，后来越来越大，慢慢地笼罩着兰陵的全身。下一刻，兰陵凭空消失在了房间中。

兰陵来到了战场上。不管刚才是怎么回事，究竟是否是神听见了他强烈的愿望，此刻他已经在了战场上。
面前两个人正在殊死搏斗着。
一个是哥哥。
还有一个——

兰陵捂住了自己的嘴，否则一不小心哽咽声就要从嘴边逸了出来。是那个人，挥舞着剑的就是那个人。和往日一样的眉，一样的眼，一样的唇，没有什么改变，但是却仿佛是隔了一世般的陌生。
那个昔日对他说“我叫瑞拉”的人已经不存在了。此时场上剑剑指向哥哥要害的人是个完全陌生的人。
他矫健地驾御着马，从容地进攻。
他穿着黑色的披风，如同一场噩梦闯进了兰陵的心中。
他的原本环绕着他的微风已经变了，变成有如肆虐的狂风。
一切都是谎言。
一切都是伪装。

兰特尽了全力，却根本难以招架他的剑，不断地后退，后退。
兰陵不由倒吸了口气。瑞拉更加厉害了，厉害得让人产生难以匹敌的气势。踏着死亡的足音，逼近着哥哥。挥动着手中的剑，将死神的镰刀召唤了出来，致命的一剑向哥哥刺了过去。
“不要！”兰陵扑到了兰特的面前。

如同慢镜头一般，兰陵眼见着锋利的剑尖从自己的胸前穿过。
痛苦向巨浪一样猛地打在兰陵的身上，心上。
谢谢神的怜悯，这样的苦涩的感觉只有那么一下下。
哥哥在哭吧！背后一阵湿漉漉的感觉。
摸着插入胸口的剑，没有后悔，为哥哥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剑。终于可以死在那人的剑下了吗？

向他望去，他的眼神有点悲哀。
一定是看错了，眼前的东西越来越模糊。但是还是想问他。
“瑞…拉，父皇是你杀的吗？还有小白……”
不敢眨一下眼睛的望着他，却看见他在点头。
伤口好痛，好痛。
“瑞拉，一切……一切都是在演戏吗？”

“兰陵！兰陵！”

没有等到那个人的回答。是害怕吧！
闭上了眼睛。
有风。
温柔的风……
再见了，瑞拉。
再见了，我的爱。

兰陵停止了呼吸。

森林中的风拂过枝桠，发出细碎的响声，为这样一个孩子做着深深的默哀。
命运是难以逃避的。千年前如此，千年后又是如此，不断地重演，终于两败俱伤。
那个爱躺在草丛间观天的小皇子已经不见了，那个爱在小溪边钓鱼却又没有耐性的小皇子不见了，那个喜欢着动物所以常常带它们回家的小皇子不见了。
瑞拉，你真的不后悔。
即使再生，兰陵也将不是往日的那个兰陵了。
真的不后悔吗？

第八章 复杂的心

站在山峰之巅，迎着山顶回旋的劲风，衣襟扬起，在风中簌簌地作响，如暗夜一样幽黑的长发没有束牢，松散着交织在了一起。没有一丝表情的脸，苍白得像是一个死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伤害他！”男人的哭泣声中带着暗哑。

就是这声音才会让他的心感到有点沉闷。

手中的剑沾着最纯净的血液，血顺着剑身一点一点地流淌了下来，就像是往昔的岁月一般地流逝，满是血腥的过去。只记得满是血腥的过去。

伊利索撒的战士都迷失在了兰陵的死中，悲伤的哀鸣响彻这片大地。原本是绝佳的机会，但是为什么自己放弃了呢？人有点恍惚，脑海中尽是兰陵嬉笑的声音，细小的，还是一个孩子的笑声，还有风声，草丛被风吹的声音，也许还有点溪水的声音，这些绞乱了他的头脑，回过神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下令军队后退，在郊外驻扎。还真是被迷了心窍呢！

在他问自己那些毫无意义的问题的时候，说不定就已经被迷惑了。
那个孩子用那样哀伤却又隐含希望的语气问道：“瑞…拉，父皇是你杀的吗？还有小白……”
真是可笑，当然是我杀的，不是有人看见的吗？我连证人都已经完好无损地留了下来，还问这样愚蠢的问题，还用那样期盼奇迹出现的眼神望着我，他以为真的会有奇迹吗？真是最单纯的白痴。这是个连神都死去的世界。不，应该说千年前那个神创造的就是一个被神抛弃的世界。这个世界没有神。
点头，斩断那个孩子仅有的希望地点头。等待着他的反应。
果然，他的蓝紫色的眼眸就如同死了一般，暗暗的，没有半点神采。

心，突然有点痛的感觉。
真是好笑，还以为自己没有痛感了呢！在那个倾盆大雨的夜晚，在瑞杰倒入了我的怀中的时候，在我一个人嘶哑的哭喊的时候，在我召唤了最深最深的黑暗的时候，那些时候就以为自己没有痛感了。
却为了他痛了两次。
第一次为了他的泪。
今次，为了他的绝望的眼神。

之前，在他的父皇的眼中，也看见了这样绝望的眼神。他闯进来的时候，正看见我准备用剑毁去那块千年前就应该毁去的东西，然后他毫不犹豫地扑了过来，用身体挡住了我的剑。然后一切都由不得我了。
常常想，若是我没有意外地发现这间屋子，没有感觉到那块我以为早就消失了的生命石的气息的话，是不是一切就不一样了。
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了。即使我遗忘了那块生命石。我的身体。我的灵魂也已经将它记得清清楚楚。
然后是小白——
摸着手上的疤痕，是小白咬伤的。若是有人在场就会惊讶地看见一只原本温顺的兔子居然如一匹猛兽一样跃起咬人。这样的剽悍，这样的勇猛，绝对不是一只普通的兔子。小白凝住全部的精神和我纠缠在了一起，终于让我发现了那熟悉的气息。
埋藏在记忆深处的黑暗终于再次复活，停止了千年的契约再次开始进行，我杀了兰陵他的宠物，或者应该说是他的守护者，撕开了肉体，从体内找到生命的源泉。这是我的意志，还是黑暗的意志？我已经分不清楚了。

明明此刻的我不会再有怯弱的感觉了。
但是我还是为他而心痛。
不由自主地想要说出心底的话。

“瑞拉，一切……一切都是在演戏吗？”

不是的。不是的。
谁会有这样好的演技。
抛开了流浪的生活方式，生活在那样一个热闹，充满人性的地方，就是为了他。想要住几天就走的，可是就是放不下他的笑容。想要回复往日的平静，可是就是放不下他的天真。从他的身上总是能看见那个人的影子。

不，我不要看见那个人，哪怕是他的影子。
那个人，无情，无血。
即使他最后流下了从没有流过的泪。
但是，我还是恨他。

那个小皇子死了又怎么样？
他带着满心的创伤死了又怎么样？
他带着对我的难以谅解死了又怎么样？

我的感情早已是千疮百孔。
伤人，伤已，我都没有感觉。

可是为什么莫名其妙地退兵。
更甚者，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抛开其他人一个人躲在这个山顶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