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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鹰儿
喀喀……
急促的马车声从官道的另一头传来,很快一辆手工粗糙的马车出现,隐约可以听到马车里传来女人的低泣声。车夫很快偏离官
道,往山里使去,终于在一道山涯前停下来,这深谷是渡国有名的深崖,又长又深的断谷差点把速个渡国分成两半,深不见底
的高度与陡峭的山壁,使它千百年来保持了神秘,从没有人知道这山谷底下是什么……至少山崖上的人不知道,知道的也应该
摔死了。
车夫绑好马儿,撩开布帘催促车内的少妇下车,少妇紧抱手里熟睡的婴儿再三犹豫最终还是下车了,男人等少妇站定,便伸手
抢少妇手里的孩子,襁袍里的孩子受惊以后挣扎着哭起来,隐约可见那颗小小的头上金以柔软的长发。
少妇抵不过男人,孩子被抢过去了。
男人三步作两步地跳到崖边,举起哭叫着的孩子。
“相公,不要啊,那是我们的孩子。”泪留满脸的少妇听着自己孩子的哭声,只觉得心都快裂开了。
“丽娘,你不要拉着我,这孩子是妖怪,我们是养不得的。”不忍看娘子那张伤心的脸,大汉硬是扯开了少妇的手,不让自己
犹豫,迅速把孩子抛下山谷,呼呼的风声和着孩子的哭声……慢慢地哭声听不见了,风声依然在不减……
大汉把哭叫着的少妇拖进马车里,驾车离开崖边,山谷里再次剩下呼呼的风声。
只是没有发现孩子被壁上的小树挡住,滚进崖边的鹰巢边上,母鹰挡在盯着这件物体,半晌以后确定为食物,把孩子拖进巢里
,准备让小鹰出生以后作为食粮。
春来秋去,这样子过了十几个春秋,老母鹰死了,小鹰长大了,自己各去筑巢去,在不大不小的山壁上,剩下一名瘦削的金发
少年,偶尔跟飞过的鹰们啸几声,攀爬于石壁间摘野果子吃,偶尔自己的“兄弟姐妹”会给这个不争气不会飞的哥哥带些猎物
——死兔子或田鼠之类的,然后靠着本能,他收集起一点点的兽皮,用干草挫绳穿在一起披在身上,度过每一个寒冬。
可是他是一个人,所以他会想,为什么自己与自己的弟弟妹妹长得不一样呢?可是一直没有得到答案,有一次他想学飞,像自
己弟弟妹妹学飞时一样跳了下去,可是却差点摔死,最后捉住了崖边的小树,再次爬回巢里,那次以后他从来没有想过再去飞
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到山谷外去,因为他不知道有山谷以外的地方。
直到有一天,有一个和他一样,没有翅膀的,没有长翅膀的却能从他面前飞过去了。
少年很惊讶,看着那比鹰更快的人飞过,忍不住对他啸了一声。
他回头了,显得有些讶异,然后他往回飞了,来到少前跟前,停空中,怪笑着看到少年半晌,然后发出一种声调,少年从来没
有听过这种声音,做出不明白是在做什么。
然后他皱眉了,过了一会,手往少年额上一放,念了一句话,少年没有听懂,可是下一刻他说的话少年听懂了。
“在这里多久了?”
“多久?”少年听懂了,可是却不知道如何表达,然后他指指天:“许许多多个太阳月亮。”
“……哦……”男人挑挑眉,伸手拿起一络柔顺的长发。“好漂亮的颜色。”
“你可以教我飞吗?”能飞以后,就可以跟弟弟妹妹他们一起去找食物了。
“这个?”男人在半空中却如在平地般后退两步。
“嗯。”
“……那不可能。”没有那个天赋的人是学不来的。
“哦。”惊奇的是少年并没有问为什么,现没有再缠着他要求些什么,只是坐回巢里,看着他。
这使原本只是对他会在这壁里感到有趣的男子注意他了。
“你长得比任何的鹰都漂亮。”
“……”我又不是鹰。“你为什么不上去呢?”
男人露出一抹迷惑的笑,看啊,那头不容于世的金发在现世中一定会带给他不少的乐趣。
“上面?”少年疑惑地抬头看着天空。
“对,你爬上去,就会找到很多很多像我的人。”去吧,遇到我,你的命运就不能与悲惨分开了。
因为我是这世上最坏心,最残酷的巫……
“我希望能再次看到你这头金发。”种子已经种下了,男子笑着飞远了。
少年瞪着男子远去的方向,过了许久以后,摸摸自己的金发,然后他爬起身,准备往上爬,顿了顿,他又从干草下扯出一块左
拼右凑的兽皮围在身上——因为刚刚那人身上挂了块黑色的布,应该是这样没有错的。
准备好,少年开始往上爬。
不知道爬了多久,总知有好几个太阳月亮升起又落下了。
然后——他终于到了第一块平地……却没有看到任何和自己很相似的人。可是他知道会有的,因为这里比谷里大很多,多了一
份坚持的他开始漫无目的地逛起来。
不用攀爬,在平地上,他差不多不会走路,只凭着本能,摇摇晃晃地,如小孩学走路般,走几步摔一步。
走走跌跌,他终是走得有模有样的,当他看到几个人以后,兴奋地走了过去,刚刚张嘴,却被人一把推开了。
“啊……哪里来的妖怪!”
然后少年惊恐地被那些与自己长得很像的人用石头木棍赶得四处逃窜。
他不明白,为什么和自己长得这么相像的人,却像鹰看到猎物般,杀之而后快。他躲起来了,夜里,出来找点吃的,最后他好
像明了因为那头头发,所以他被当时异类,可他却不愿意把头发包起来,因为有人说过这很漂亮。那人比任何人都漂亮,他说
的应该没有错,这是他的坚持。他没有回山谷,因为他想念那人不会再回到那山谷里。
虽然已经不记得他的长相,可是少年依然想找他。
这样,又是好几个春去秋来,一天他出来找吃的,却听一户大人家的院子里传出连续的惨叫声,他攀上了那高高的围墙,又看
到了一个他一直不解的情况,为什么长得这么相像的人要互相厮杀呢?
然后少年被发现了,那提着长剑,有一双红眸的漂亮孩子,说孩子不为过,因为他的样子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
那充满杀意的红眸在看到少年的金发时,变成一片讶异。
“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别人只会叫我滚开,大概那是我的名字吧。”少年在银白的月光下笑了,那爽朗俊俏的脸,若不是一头金发,我
想应该会有人愿意收养他的吧。
“……”红眸的孩子收起了剑,决定离开。
“你也被别人讨厌着吗?”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他很明白别人都容不下外貌与他们有点点不同的人。
“……是这样没有错。”孩子以超乎年龄的阴郁表情苦笑着:“我叫离牙,你叫什么。你真的想让人叫你滚开吗?”
“我?我是夜里出现的一头鹰。”没错,既然他们不接受他,那么他便是头鹰。“或许我要有名字就叫夜鹰吧。”
……他知道有一种叫猫头鹰的生物吗?……离牙望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夜鹰,你跟我回去吧。”
同样的不容于世,那么就是同伴。
夜鹰并没有拒绝,他跟了回去,然后,他终于知道,原来人类,竟然这么复杂,然后他开始忘掉那份坚持把金发包起来,差点
忘记了会飞的男人,或许他应该留在那山壁里,那是最好的。可是他已经回不去了……
然后……再次遇到了他,原来他叫蛇师……终于离开山壁以后,第一次,他觉得有价值了……
没错,只有他的事,他的事,不能够违抗!
眼前的境物开始清晰,夜鹰开始看清眼前的事物,他握紧手里的长剑。
“他要我保护你,我一定会做到!”不管有没有听得明白,夜鹰提剑冲了过去。为离牙密集的攻击。
想不到他突然间又发狠了,离牙着实地吓了一跳,没有注意到身来劈来的一刀,夜丛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挡,离牙明了,却不让
,推开他,眼看刀落下,两个却各不相让。
“争着让人劈很好玩吗?”冰冷的声调,可以觉察其中包含多少的怒火。
大刀被某人的手摄碎,拿刀的人那颗头那某人的另一只手抓着,双目惊恐地爆突,下一刻也被摄碎了,那张扭曲的脸充满不可
置信。
第四十四章 魂断
“你们受伤了,魅安排医师,哪个御医不听话就杀掉。”
“是!”
说罢男人不再看夜鹰与离牙一眼转身看向那堆惊慌的刺客。
“既然不怕死,那我就让你们尝试比死更可怕的事吧。”阴沉的语气使刺客们心中一沉,开始后悔参与这次任务了。
头微倾,长长的黑发随之一荡,嘴角上勾,可是那修长的凤眼却没有笑意。男人活动着修长的手指,那画面……很美,却使杀
手们心中一阵恶寒。
“我来了……”轻吟一声,这成了一个开始,同时也是一个结束——杀戮的开始,生命的结束。
或许成为一名杀手,他们会以为在这世上已经没有可以害怕的事,杀手能做的事只有两件,杀人与被杀。渐渐地,对于别人的
死,与对于自己的死,已经麻木。不知道何时开始……不在意杀人,同时也不在意被杀了……
可是今天有个男人告诉他们……一切都错了,而且错得很彻底!他们都怕死……如现在般,看到被撕去四肢,如被虐的昆虫般
……在地上挣着,哀鸣着时……他们真的害怕了。
无意识地,杀手们开始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走不出这殿门,那男人,用一种有吸付能力的内功把他们控制在这殿内了,
他们连反抗的勇气也没有,只能悲鸣着任由男人把自己的手脚扯下……
凄厉的惨叫声,在阔宽的大殿内回汤着,血腥的画面使一邦活在安逸中的官史们边边呕吐。
我生气了,我的人!又岂是这些卑微的人类可以伤害的。没有任何人能够动我蛇师的东西,而全身而退的。
一旁被魑,魅,魍,魉四人守着的离牙与夜鹰,夜鹰已经失去知觉,被魉扶着坐在地上,离牙勉强还能站着,他明显感觉到我
怒气了,那双红眸充满忧伤。
御医来了,然后被吓呆了,但毕竟是常常接触血的,所以比那些大臣们好一点,在魑,魅,魍,魉四人催促下他们开始工作,
离牙让太医们先治疗昏迷中的夜鹰,独自注视忙着撕开那些杀手的蛇师。
扯断最后一个杀手的腿,地那一双双惊惧绝望的眼眸紧盯着蛇师,想求他杀掉他们,可是张开嘴发出的只有无限的悲鸣,真的
很痛苦,有人甚至开始在地上猛磕着脑袋,希望能够自我了断。
满意地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蛇师轻甩手上鲜红的液体,转身走向卓立着的离牙,蛇师笑了,不似那残嗜的笑,却如孩童
般纯结,那双眼睛像在说我回来的。
看到蛇师的笑,离牙不觉也放柔了脸上的表情,等待蛇师走到自己的身前。
蓦地,离牙全身一震,蛇师不解地皱眉,脚步一顿,看着离牙迷茫地低头瞄向自己的胸口,然后蛇师看到了离牙背后那张疯狂
的脸,而离牙的胸口迅速地被一抹红占据。
魑,魅,魍,魉惊叫着打开那疯狂的男子。
“啊!”比所有人更悲伤的哀叫,蛇师迅速跑过去接住那软倒的躯体,当看到那背上的刀柄时,他惶然了,第一次,他不知道
该怎么做,第一次,他害怕了。手微抖,想碰那匕首,却又缩回来,
“过来,过来!”把一旁呆住的太医扯过来。“救他!马上救他!”
“啊啊……”太医看着那明显已经是无法求治的伤,为难地看着这男人,只好无奈地拿着绵布抹那伤口不停流出的血。
离牙并未失去意识,他艰难地抬头,蛇师与离牙的视线对上。
“不要,不要!”蛇师惊恐地摇着他,他很害怕那双红眸所传达的信息。“不要离开我!不要!”
那双红眸艰难地眨了眨,因失血地发白的唇动了动。
“不要跟着我。”
沙哑的声音自喉间溢出,仿佛这句话已经用上全身的力气,他双眸闭上了,再也没有力气睁开,头跌靠在蛇师肩上,最后的一
丝气息也消失了。
“……”
这样的变故,所以人都呆住了,赶来的苍紫脸色发白,广昱差点直接翻倒在地,他们怕忆池……不,渡国了消失了。
大殿上一片死寂,所有人差点连呼吸都忘记了。
蛇师把离牙紧抱在怀中,突然往四周望去,嘴里喃喃着:“怎么没有,怎么没有。”
没有人注意到什么时候厅内多了几个人。
“龠,他被龙啸刺到心脏,灵魂是不会出现的,因为已经被龙啸刺碎了。”软软的声音响起,人们才注意到这名白发红眸的可
爱少年。
蛇师左右顾盼的动作一顿,过了半晌,他再次抱紧怀里的人。
“你有没有办法救回他。”声音是平静的,却是如黎明前的寂静般,使人心惊。
“你知道的,我不能制造灵魂……”哚雅怯怯地往虎娃背后躲,这一次虎娃不敢作声,只是皱眉看着这阴沉的蛇那背影,总觉
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哦。”蛇师听了答案,平静地应了声。他把那匕首拨出,扔在地上,抱着离牙,头深深地埋在那仍未冰冷的颈间。
“你为什么要杀他。”这是问那疯狂的男人,匕首的来历他知道,可是为什么是离牙。
“你忘了吗?那天晚上你也有来不是吗?我是御使!冉德的儿子冉岳,我要报仇,就是他,杀掉了我全家,明明是站在同一阵
线的,他却不对我家手下留情,我的父母,兄弟,还有我的未婚妻,他一个也没有留下,我爹忠心卫国,结果换来灭门,最后
郁郁寡终,我在意的人死光了,被杀光了!我要报仇!哈哈哈,看啊,我成功了,不是吗!”冉岳疯狂地笑着,原本清俊的脸
现在只剩下挣拧的扭曲。
“恨吗?哦……我现在也很恨你。”平静的语音。“可是你不能死,因为最痛苦的永远只有被留下来的。”
“……”冉岳不笑了,他瞪着蛇师。“我已经什么也不怕了。”
在意的人死光了,痛也好,苦也好,他不会怕的。
“是吗?”依然是平静的语调吐出三个蕴涵无限能量的字:“无限圆。”
然后冉岳消失了,消失在众人眼前。
“这人,去那了?”虎娃问蛇师,她紧张地瞪着蛇师。
“去了他全家被灭的那天。”什么也不怕了吗?真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