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白小花用的是另外一个名字:白愁霏。”
“他是不是有个朋友叫王小石?还有个敌人叫苏梦枕?”
杨歌没有接我的话茬,“当时神圣龙组有两颗很耀眼的新星,一个是现在的龙组组长龙愁海,一个就是白愁霏。因为他们名字
中都有一个愁字,被并称为神圣双愁。”
白小花的来历好大,我不知不觉坐了起来,瞪大眼睛望着杨歌。
“白愁霏资质非常好,他和龙愁海是最有希望接任组长的人,事实上我们一直暗中按照这个目标培养他们。13年前在苏州的一
次战斗中发生了一场大爆炸,白愁霏受了重伤,他的搭档在爆炸中失踪。我们从现场留下的残迹认定那名驱魔人在爆炸中丧生
,白愁霏不肯接受那个认定,再加上身体受损的原因,离开神圣龙组,做了苏州驱魔人分部的负责人。他一直认为那个人还活
在这个世界上,一直在找那个人。”
“那个人的名字……还有,现在有那个人的消息了?”我单刀直入。
“那名失踪的驱魔人叫凌厉。关于新情况,我们现在不很确定,只是存疑。总部的一名成员半年前在杭州执行任务时见到一名
男子,身影和那名失踪的驱魔人很像,他回头想看清楚,却发现那名男子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收到这条消息后,派人去
杭州展开调查,一直没有进展,两个月前突然出现一名神秘人,龙组派出的两名神圣战士追到乌镇时遇到埋伏,一死一伤,线
索也在那里断掉。”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我喃喃。
杨歌点头:“是的,有很多疑点。但问题在于白愁霏已经单方面认定这件事情一定和凌厉有关,并且要求涉入。”
“就他那破身板儿?”我不屑一顾。
“他不信任我。”杨歌苦笑,无奈地说,“他认定凌厉没有死,一直认为当年我们没有尽心寻找凌厉,更不相信现在我们会出
全力。”
“等一等!”我突然张大了嘴:“你的意思不是要我执行任务吧?”
“如果你加入我们的行动,他也许会放心。”杨歌诚恳地望着我。
我靠……老子入了套了……虽然杨歌的表情很诚恳,但我还是想冲上去掐死他。白小花身子不好,老子才十八岁,细胳膊细腿
也经不起折腾啊!
72
如果在白小花和我之间必须选一个往架子上赶,从感情上我绝对选白小花,从理智上可选的貌似只有年轻无敌的我。
到苏州的时候正赶上下雨。白小花开车来接我,半年没见面,一时竟然无话可说。雨刷左挥右舞,车窗上仍然满是水。
我本想先下手为强,却被白小花抢了个先,他一边开车,一边不动声色地说:“你小子知道回来了,很好。不过要是让我知道
你是因为某人说了什么狗屁话才回来,还打算对我说狗屁话,我先拧了你的脑袋下来。”
“就你这把老骨头,你行吗?”我毫不留情。
“要不要试试?”白小花冷笑。
“给你两个选择。”我冷酷地说,“要么踩着我的尸体过去找人,要么在家等我的消息——我保证只要他活着,哪怕是已经被
魔鬼同化,都一定把他完完整整、生龙活虎地给你带回来。”
“给你两个选择。”白小花声音低沉,听起来似乎比我更酷,“要么闭嘴,要么动手。”
我淡淡一笑:“动手好了。”
我捏了个手印一划,雨水渲染的世界陡然消失,车子也不见了,一片黑暗之中只有一个光明的焦点,我和白小花站在焦点两端
。
白小花扬了扬手:“来吧,两年没试过你的身手了,给我看看你有多长进。”
我微笑:“晚辈要让着长辈,你不是一直这么教我吗?”
“我靠!你让过我这个长辈吗?”白小花牢骚了一声,身影突然化为一道黑线斜冲过来。偷袭,呵呵,白小花最擅长的本事。
我身子微斜,看着这一拳打在肚子上,然后身子一轻飞了出去。
“肖榭!”白小花吃惊地望着我,怕我使诈,不敢过来。
我腰上猛地用力,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抹抹嘴角的血,朝他勾手指:“白小花,来,我们继续。”
“你玩什么鬼把戏?”白小花疑惑地瞪了我一会儿,突然再一次毫无征兆地化成一条黑线冲向我。当他的拳头在千钧一发之际
停在我鼻梁上,我轻松地甩了甩手腕,白小花一惊,陡然停住的拳头几乎不用蓄力,猛地落在我鼻子上,咔嚓一声,不知道是
不是鼻子被打断了。血呼噜呼噜往下流,我笑眯眯看着白小花,拿袖子不停擦鼻血。
白小花被我刺激得快要抓狂,拽住我的领子怒叫:“你他妈发的什么神经!为什么不还手!你他妈的有毛病是不是?”
“不是说了吗,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踩着我的尸体过去找人,要么在家等我的消息。”我满不在乎地笑,“你给的选择,我选
了后者,我给的选择,你也得拿句话啊。”
白小花愤怒地瞪着我,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时间等于金钱,不要太过浪费。是死是活给个了断吧。”我捏着鼻子仰起头,擦鼻血擦得不亦乐乎。
“去死吧!”白小花爆喝一声把我踹翻在地。
我缩成一团,护住脑袋承受他的拳打脚踢。这家伙看来是真给气傻了,要不然怎么不知道一点轻重,真拿我往死里打呢?不疼
的时候假装很疼惨叫声震天是我的长项,疼得要死的时候不哼一声扮木乃伊也是我的长项。港片里主角被打得很惨的时候常常
会回忆长长的一生里最美丽煽情的片段,我现在知道了,那全是胡扯。被揍的很痛的时候人只想把自己蜷起来藏起来,除了这
个不会有时间想别的。
唉,真的很痛,我都有点恨白小花了。
最不可思议的是,我竟然被打得昏过去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白小花把手臂支在腰盖上,用手撑着头发呆,表情比黄莲还要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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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胖子,体会到心灵的惩罚了?
我有点得意,清了清嗓子说:“白小花,想过我这一关,就踩着我的尸体过去……咳咳……”不咳不知道,一咳就痛得要死。
白小花按住我身子,减缓咳嗽带给身体的震动。
等我的咳嗽平息,我们都变得很安静,谁也不说话。我不忍心这样逼白小花,但我更不忍心他死。现役的龙组战士都一死一伤
,他这个负伤退役的有戏吗?
“我保证一定带他回来。”我搂住白小花的脖子,“你得信我,白小花。我是你一手造就的,我有几斤几两重你很清楚。只要
他还在这个世界上,我一定带他回来,我也会好好儿地回来的。”
“我靠!你爱回来不回来!”白小花斜眼看窗外的雨,侧脸有种颓废的苍凉之美。
“我一定回来。”我信誓旦旦。
白小花突然抱住我,把头埋在我胸前。衣服穿得薄,渐渐觉得胸前的衣服被濡湿。白小花模模糊糊嘟囔了一声:“我不想再尝
失去的滋味……”
“我知道,放心好了。”我柔声安慰。
喝了一个星期的白氏煲汤,四月二十七号,我顶着包得难看得不能再难看的鼻子出现在杨歌面前。
“你的搭档想必不用我再介绍了。”杨歌微笑着说。
我不是瞎子,当然看见他旁边坐着一个年轻男人。当我走进房间的时候男人站了起来,奢华到近似妩媚的脸庞上透出男子独有
的清刚味道,细长的眼半眯着,即使严肃时也有种似笑非笑的暖昧。
“好久不见了,鸾宣。”我和他同时伸手,轻轻一握,随即分开。
“日本好玩吗?”他关心地问。
这个话题让我心里发堵,淡淡回答:“一个人在富士山顶滑冰的感觉很好。”
鸾宣怔了一下。杨歌招呼我们坐下,话题很快转到任务上去。调查并没有新的进展,神秘人失踪,线索完全断在了乌镇。
直到这天我才知道杨歌口里所说的一死一伤,死的是鸾宣在龙组里的搭档,伤的是鸾宣。偷偷打量鸾宣,神色平静,气色也还
好,从进门一来他的表现看,伤大概已经好了。
鸾宣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我。
真是奇妙,当知道一个人的过往,再观察一个人竟然会看到以前所没有发现的东西。当我不再为他的一个动作或者表情变化激
动,反而将他看得更清楚。只是,不动声色是为了掩藏什么感触呢?
结束谈话时杨歌对我们说:“无论怎么推演,结果只有两个:A、凌厉已死;B、凌厉未死。不论哪个结果,神圣龙组的凌厉都
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明白吗?”
我和鸾宣郑重地点头。
如果凌厉已死,神圣龙组的凌厉当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如果那个神秘人是凌厉,这么多年没有出现,一出现就伏击杀死龙
组队员,他唯一的身份便只能是驱魔人的敌人,这样的话,神圣龙组的凌厉便也算是销号了。阻止白小花加入任务,白小花的
战力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原因其实在这里。感情用事是驱魔人的大忌,十三年的执着追索后,白小花已经没有冷静面对这项
任务的能力。
从杨歌那里出来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那个人真的是凌厉,并且已经异化,我真有净化掉他回来面对白小花的勇气吗?
鸾宣走在前面,突然回头看了我一眼,淡淡说:“如果凌厉被异化,由我出手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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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乌镇的时候是下午,刚下过雨,空气清新,就是天有点儿阴阴的。乌镇是一座水乡小镇,河道纵横,船多桥多。我和鸾宣徒
步走了一会儿,雇了条船坐。水声哗哗,两岸绿柳不断倒退,感觉像在水墨画里游走。
船划到一座拱桥底下时,鸾宣让划船的靠了岸。鸾宣先跳上岸,回头看着我也上了岸才往桥上走。
“我们就是在这儿遇到伏击的。”鸾宣趴在桥头上往下看沉绿的河水,“那人设了两个结界,我和徐浩然被分开。我打破结界
的时候徐浩然已经死了,打破结界的一瞬间我受到突袭,也受了伤。”
“真的会是凌厉吗?”我问。
鸾宣注视我:“你觉得什么样的人灵力能这么强大,同时对付两名神圣战士,还把对方打得一死一伤?”
我叹了口气,问:“我们现在从哪里着手?”
“强龙不压地头蛇,当然找最能打听消息的家伙们问。”
“嗯?”
“地精啊。”鸾宣笑了笑。因为搭档新死不久,他的笑容有点沉重,“地精这种东西贪财贪吃,又爱八卦,地头儿上发生了什
么事情找他们问最好不过。”
“走吧。我们找最老最精的地精打听消息。”鸾宣直起身子,往桥下走去。
我们穿过几条又细又长的巷子,一路上见到很多老头儿老太太坐在小马扎上聊天。走到一条巷子尽头时,只见一扇木板门前坐
着一个满头雪白短发的老头,穿个缝着补丁的小马甲,正挽着裤腿择小鱼小虾。小铝盆子打了无数的补丁,里面的鱼和虾小得
可怜,一看就是最不值钱的摊底货。
老头慢腾腾的,一边择一边还唱着小曲儿。
“老不死的!你倒是快点儿啊,唱唱唱,不唱能憋死你!”一个胖嘟嘟的老太太从门缝里探出一颗脑袋,瞪着眼吼。
“是啦是啦。”老头皱起眉毛加快速度。
我和鸾宣笑眯眯地蹲下,鸾宣说:“大爷,要不要帮你?”我点头:“我们俩手很巧,择得又快又好。”
老头打了个哆嗦,慢慢抬头,瘦叽叽的脸满满展开,笑成一朵花儿,大声说:“啊?什么?年轻人啊,老头儿耳朵背,听不见
,你大点声。”
鸾宣拎住老头儿耳朵,微笑:“得了,别装了。”
老头儿眨了眨眼睛,问:“啥?你说啥?”
鸾宣看向我,我也看着鸾宣。我二话不说,站起来就往木板门里走,“砰”一声踹开门,老太太正趴门上偷听,额头碰了个包
,委屈又愤怒地瞪着我,却不敢出一声。
院子小小的,种满了花,这两只地精还真有情趣啊,就是地上这砖不知道多少年了,一块块儿都快被踩烂了。
我蹬蹬蹬进房,房外已经旧得不像话,里面更旧了。家具不知道是从哪个垃圾堆拣来的,有断了半条腿拿木条接上腿的桌子,
凳子各种形状都有,没一个重样的,茶杯就更精彩了,大的能装一升水,小的能装一口水,最叫人赞叹的是窗帘,也不知道拿
多少碎布块拼成这个样子。
老头儿和老太太紧张地追过来,鸾宣在门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老头儿急得直抓头,老太太两眼发红都快哭了。
我四下一望,直奔黑洞洞的墙角。
房间光线的确不好,但这里不应该这样黑,原因只有一个,这是个结界。地精穷困潦倒的家里的唯一的结界里会有什么呢?呵
呵,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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捏破字诀手印往地上一按,结界被强行打开。黑洞洞的墙角被光线照到,墙上出现四个拉环。先打开最顶上一层,哇,两米宽
、一米深、一尺高的石抽屉里装满了码得整整齐齐的百元大钞。下面几个抽屉和第一个大小相同,第二层装满了金灿灿的金条
,第三层装满了大颗的钻石,第四层的东西比较乱,有翠玉、猫眼石,还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个赛一个的精致漂亮。
我靠,老子不做驱魔人了,把这几抽屉东西打包带走,十辈子吃穿不愁,每天睡到太阳晒屁股,躺藤椅上晒太阳晒到日落西山
,睡了吃,吃了睡,吃吃睡睡,睡睡吃吃,那是多么的逍遥多么的爽啊!
我正憧憬美好未来,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老太太追着老头儿满院子跑,一边还哭:“你个老不死的,老娘嫁了你没享过一天福。给人欺负到头上,你屁都不敢放一个!
给我站住,不打你个痛快,老娘不活了,老娘要跳河,老娘要上吊,老娘要喝农药!”
老头儿怕得不得了,绕着院子嘀溜溜转。
跑到鸾宣身边时,老头儿和老太太突然大喝一声,两道闪电朝鸾宣轰了过去。鸾宣身形晃动,门带半幅墙被轰倒,石头落了满
地,粉尘满天飞。
“老伴儿!咱的墙!”老头儿哇的一声哭了。
老太太握拳怒立:“老头子!咱们拼了!”
“拼了!”老头儿双手抹泪,怒视鸾宣。
“鸾宣,你陪着啊,我抽根烟,烤烤手。”我摆摆手,塞嘴里一根烟,点着了,又拿了几撂美元扔地上点燃。纸这东西就是不
耐烧,得不停往里添,我干脆抓了两大把在手里,一次扔一撂。
“啊!我的钱!我的心肝肝啊!”老头儿一蹦三尺高,大叫一声,朝我猛冲过来。老太太更是勇猛非常,身子一晃,长出一对
尖耳,两颗獠牙。鸾宣挥挥手,两位变形的老人家嗖一声飞了出去。
利用这有限的时间,我已经烧了四撂美元了。
如果真要狠心烧,四十撂也烧了,但这是我最爱的钱啊!我怎么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