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猫最起先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只是当男孩是个很可爱的打工小弟,如此而已;更何况那个时候,他已经有了一个lover。
阿猫的男友,别人都叫他阿夏。我看过阿猫存着的照片,是一个黝黑的阳光男孩,照片里的笑容十分地可爱--一种男人憨厚的
可爱。
起先,阿猫会注意到这个男孩,是因为一个十分巧合的机会。
那一天,如往常一样地在柜台结完帐的阿猫,忘了将他的漫画带走;然后,等他都已经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才听到男孩追赶
的呼喊声从后头传来。
那是第一次,阿猫看见安安静静的男孩有着这样激动的一面。
男孩的笑容在秋天的晴空里,落成一片美丽的枫红,阿猫也就因此而跟他熟稔了起来。
阿猫的男友,是一个对爱情极度忠贞的信徒;爱情对他而言,必须是独一无二,绝对忠贞。他非常爱阿猫----这一点从阿猫在
跟我诉说这段故事的时候,连我这个局外人都可以感觉到这一段过去式的爱,是那么地纯。那么的要求着爱。阿夏宠阿猫的程
度,简直就是已经将阿猫当成宝一样地宠;有一次,阿猫说想吃九份的芋圆,阿夏居然可以跟公司请了一天的假,坐着颠颠簸
簸的公车来到总是下雨的九份。只为求阿猫能满足口欲。
许多次,阿猫任性的要求,总是被阿夏温柔地包围了。
对于这段爱,即使是在几年后的今天,阿猫对阿夏还有许多的亏欠。
因为,伴随着阿夏的缉毒忠诚而来的,是那种令阿猫喘不过气来的庞大压力,冉阿猫的心受到处处限制。
总而言之,到最后阿猫对于这种紧紧相粘的爱,非常的排斥。已经没有呼吸空间的爱,叫恋人心中的芽要如何生存下去?阿夏
的紧迫逼人,让喜欢自由的阿夏几度窒息。
于是,心中的芽枯死了。
一反过去那种甜蜜恩爱,他们开始有了争执,有了口角。
阿夏,爱阿猫的程度,至死方休。
阿猫,在溢满的爱情中,浮浮沉沉,快要灭顶。
或许,这世界根本没有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爱情神话。
「我们,分手吧。」
在阿夏生日的那天,阿帽送给了深爱的男人最痛心疾首的礼物。
「......你不再爱我了吗?」阿夏哑着嗓子,低声的问着。
「......我当然爱你......」阿猫极力地想要微笑,然而却徒然无功。「只是,我更想要自由。」
那一夜,阿猫跟他的男人哭了。为这场曾经美好的过去而哭,为失去彼此那份爱意而哭,为无法挽回的恋情而哭。
曾经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然而却全都在人为的破坏下一滴一滴的腐蚀毁坏。
毁坏的爱情,在冬天台北的寒夜里荡着血。
「......今生今世,我所亏欠你的,只有来世再还给你。」阿猫记得他是如此跟阿夏说。
一点一滴,完完全全,如同你给我的爱情,至死方休。
今生,当不成情人,但愿我们还是朋友。
对不起。
就当我负你吧。
千百个......愧疚。泪,在那一夜决堤。
在阿猫与男友分手后,他去了一趟日本。
跟谁去呢?
那个日渐与阿猫熟悉的打工小弟。
一个少年能有多少的薪水可以让他去日本?原来,少年的父母是台南富商,男孩会在台北生活,是因为想要求得名师指导琴艺
。这时,阿猫才恍然大悟,为何男孩会有那样不俗的气质;那双修长的手飞扬在琴键上的魅力模样,必是一番美景。
小弟的容貌,让阿猫想到了纯白而听话的波斯猫。
去日本,是阿猫想要去探望住在日本的祖父母,顺便调适一下失去身边陪伴的人那种无助感。
小男孩小心翼翼,伴在若有所失的阿猫身旁。这种感觉,就像是一支贴心的小猫一样的暖暖的包住了极需要爱情以外的支持情
感;想要自由的阿猫。
就是这么的一趟纯友谊的相伴随行,阿猫与男孩来到了美丽而古老的日本都市-京都。
被雪染成银白色世界的京都,像是要净化所有痛苦的灵魂,净化那些曾经以为的绝对错误爱情。阿猫,与男孩穿梭在这个古都
里,在现代化的都市中嗅着那些百年光阴的气味,安抚着那些曾经有的愧疚。
阿猫的祖父母热情地招待着阿猫他们,男孩总是寡言少语,许多时候,都是阿猫在跟他讲话,他就安静地听着,时而点头表示
赞同。
阿猫开心地,对于男孩的陪伴,就像是突然有了一个可爱的弟弟。
然而,事情并不是如阿猫这样想地进行着。
开心的京都之旅结束后,阿猫与小男孩形影不离,无论是吃得玩的,只要有阿猫在,绝对少不了男孩的一份。阿猫待他如同真
正的兄弟。
......真正的兄弟。
阿猫如此低喃地跟我说着。如果真的是兄弟,那就好办许多了。
世上的感情,很多是变质的转化;在一眨眼的时候,那原本纯粹的东西,便会演进成另一种情愫,然后在心中酝酿着,直到爆
发。
那一夜,在阿猫那间宽敞的屋子里,一声声的电话铃声在屋内盘旋已久不肯离去。
阿猫常会想,当初,要是没有去接那一通电话,或许,他们可以一直玩着这种「假兄弟」的游戏。然后他可以一直将他当做是
他最好最好的小朋友。然而,有谁能预知下一秒所发生的事呢?该遗忘的,该承受的,都终将会来的。
电话那头,想起了男孩的声音。
欲言又止的态度,让阿猫的心里泛起了不平常的警讯。
「我喜欢你。」
男孩,一直都不是将阿猫当作哥哥来看待。
他的眼中,追逐的是一个男人的背影,而非是兄长的背影。他所想要的,不是阿猫对他的那种如弟弟般的情感,男孩的心不像
阿猫所想象得那么地单纯;在外表的童稚伪装下;他的心,是男人爱慕男人的心。
阿猫,觉得好累。
他刚才从阿夏那里逃脱出爱情的牢笼,却又无心的一脚踏进这青涩男孩的思慕。阿猫无心经营这样一段紧接着阿夏而来的爱情
,对于他而言--他只想要自由。
他回绝了男孩的告白;告诉男孩,他可以成为他最好的朋友,可是不可能会再更进一步了。
早春来临的夜里,男孩在电话的那一端泣不成声。
那还对阿猫的感情,消失在未开花便坏死的花心里。
两个男人,为了他这样地掉泪,这般地心碎,他并不想要伤害任何人,并不想要伤害任何爱他的人;然而,想要得到自由的心
,却无法避免的伤害到他所珍惜的人,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两段嘎然而止的恋曲,形成多年前阿猫这个双鱼座男人对于爱的恐惧,以及满天的心碎。
他可以和任何人交朋友,然而却不希望任何人跟他有更深一层的关系。
她渴求一段真实的爱情,然而却不希望紧紧相粘到天边。
有点非双鱼座的哲学,可他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感性双鱼座。
看到电影电视上感人的剧情,可以把一包面纸都抽完拭泪。
看到任何温馨的句子,还会在笔记本上写下来,再加上自己的感想。
在我们共同居住的窝,那一幅幅印象派的画和许多我叫不出来的日文书占据着我们窝的每一个角落。
他是我看过最爱哭的男人;也是眼泪最纯真的男人。
如同海底人鱼般地深藏在每一个与他共同相处的人心里。
我和阿猫,互换着对方的心情故事,在这漫长的一年里。
我没有告诉他,龙驹的名字。
他也没有告诉我,那个小男孩的名字。
然而,名字重要吗?
是谁都无所谓吧?只因为他们都曾在我们的心里留下那一道道最深的印象,都让我们有着不舍,都有着让我们无法接受或被迫
分离的无奈。谁都已经无法再让过去的时光倒流,唯一的方法,只有跟自己心里那一幕幕最深的影像无视的共存着,然后期待
着时间的流沙能替我们填满那一些刻痕所留下来的伤害。
......在我们,企图努力勇敢地活在阳光下的时候。
「......小家伙睡了吗?」
我轻轻的关上我卧室的门,在厨房桌子边独自喝着一杯热咖啡的阿猫问。
「嗯,他今天真是玩疯了。」我向阿猫笑着,拉了张椅子,在他的身旁坐了下来。「谢谢你今天陪我带小孩。」
阿猫罩着已经喝完的咖啡杯,笑着用含糊不清的语调跟我说:「没关系,我很喜欢小孩子的。而且我也刚把稿子译完交出去,
空得很。」
「要不要一杯?」阿猫站了起来,往流理台走去。
「不,谢了。我可不像今晚被家维地超烂睡相还有你的咖啡双管齐下,失眠到天亮。」我推辞的婉拒了他的好意。
「喔。」阿猫笑了,从咖啡壶里再倒出一杯黑苦的液体。
「......呐。」
「嗯?」我顺手拿起了放在桌上的漫画看着。「怎么了?」
「如果--」阿猫走了回来。「如果你喜欢的那个人,突然间在街上的十字路口与你重逢,你会如何?」
「ㄟ?」我有点错愕,对于阿猫的这一番疑问。「这是新的心理测验吗?」
「不是。」阿猫笑着走回来,「只是突然好奇你会是怎样的一个反应。」
反应啊......
我,说不出话来。
「......干吗想那么久?」
「......因为你问倒我了啊。」我搔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着。「有些事,是要等你真的亲身体验过后才会知道的吧?」
「嗯......也对。」阿猫又喝了他特调的咖啡,「这种事情只有当事人能体会。」
「明天早上想带家维去哪里玩?」
「二二八公元吧......那里离我们最近不是吗?那小子喜欢去公园乱跑。」我的眼皮已经开始沉重了起来;我起了身,打了一
个大呵欠。
「晚安......我要先阵、亡了。」我想阿猫说着。
「......以诺!」
阿猫突然回头叫住了我。
「嗯?有事吗?」我转过去看看他。
阿猫看了我几秒,似乎有些话想要对我说,然后笑了一下。「没,叫爽的。」
「你搞笑哦!」我笑骂着他,「晚安。」
如果你喜欢的那个人,突然间在街上的十字路口与你重逢,你会如何?
......我真的不知道。
就如同我一直无法明白,龙驹,龙驹的心......
我带着这个疑问,沉重地进入梦乡。
「......二二八!二二八!二二八!」
家维那个小疯子,一大早起来便开始学着宪兵,一边踢正步,一边口里念念不忘要去公园。
「是是是!十月还没到,用不着先练习踢正步好吗?」我任睡乱的头发蓬松着,一边开始折这个小疯子的棉被。
漱口刷牙,穿戴整齐,一切打理完毕后,我们甥舅俩出现在餐桌前。
「早。」我拉了张椅子坐下。
「猫哥早--」家维露着可爱的笑容根阿猫打招呼着。
「早,小维维!」阿猫亲腻地打开了塑料带,「你看猫哥帮你买的早餐!」
「啊--」家维发出了高分贝的声音。「麦--当--劳!」
这个小王八蛋,看到麦当劳就那么兴奋。「家维,回去不可以跟妈妈说在啾啾家一大早就吃麦当劳喔。」
家维记起平时姐姐禁止他吃这些垃圾食物,他马上点头同意。
「我今天不回来,有case,还有跟编辑有事。」
「嗯......星期日也这么忙啊。」
「没办法,大家喜欢看日文漫画咩。」阿猫咬着汉堡说着。「你们今天去玩吧。不能陪小家维了。」
我们三个快乐的吃了一顿由阿猫所请的早餐,然后我带着家维出门了。
秋高气爽的天气,让我的心也跟着轻松了起来。
阳光,威风,吹过树林,拂在我的脸上,带了一丝清凉的绿意。
「喂!苏家维!不要跑那么快啦!」
早上九点,选了一排一排的长椅中一条照不到日光的椅子,我坐着,看着家维在前面的音乐台跑着,玩着。在公园还有一些来
散布的阿公阿妈。坐在长椅上的人数稀少,仿佛人类不该入侵这井然有序的长椅兵队。
我想,我这一生就这样了吧。
孤单的一个人来,然后再孤单的一个人回去。
我的心是那么的渴望着爱和幸福;彷徨在这一条坎坷不平的道路,抓住我自以为是幸福的事物,然后重重地跌跤,在我爬起来
之后,我才发现,我小心翼翼地保护的幸福,根本是尘世间的虚无。
我,什么也没拥有,什么也没得到。
这世界原本就是一场荒谬。
「哇啊--」
突然间,家维的凄厉哭声从音乐台上传了过来,打断了我的思绪。待我抬头一看,只见那个小小的身子跌在音乐台的地上,正
哭着喊疼呢!
我连忙站起身,跑着步往家维那个方向前去,因为我所坐的位置离家维有一小段距离,所以一时之间我还不能马上过去。只得
扯着喉咙喊着:「别哭,家维!哪里摔疼了?不哭不哭!」
然后,一幕最不可能发生的事,居然发生在我的眼前--
「哪里痛?」
我一步一步地逼近家维所在之处,也一点一点的看清了那个比我早一步抱住家维的身影。
如果你喜欢的那个人,突然间在街上的十字路口与你重逢,你会如何?
阿猫昨天所说的问题,「轰」的一声在我的耳边响起。
两年了。
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光只是看到他的背影,我眼眶中温热的感觉就不断的上升成思念的泪水,我的心跳是那么地急速,如从高空坠毁的机身。一刹
那间化为熊熊大火,将我的心完全烧碎。
啊,他的发仍是那时的模样。他还是穿著Nike的鞋子,他还是一样的白皙,一如当年我在树梢上看到的美型少年。
曾经,我们相爱过。在那一段我们自以为是的恋爱里,在圣诞节狂奔的圣夜里,在十二月冷洌跳车的早晨里,在我无言的牺牲
里。
我在每一个失去真爱的夜里痛苦而努力着,想爬出那一座已经人去楼空的迷宫,然后哭泣,然后绝望。我手中放出去的那一只
鹰,我让它获得了它最想要的自由,让我自身得到地狱业火的焚烧,只因,只因,只因为我成为它最不自由的牢笼。
或许,我就是阿夏。
或许,他就是阿猫。
我们不一样的角色,却上演着相同的戏码。一方追逐着,一方便没命的跑着。最后的恶性循环,结束了所谓的天长地久。
我,时至今日,依旧弹着悲伤的歌曲。
即使这是一场都没有观众的演奏会,我仍心甘情愿的留在孤苦无助的黑暗里,弹着他爱听的曲子,我伤悲的调子,愿他有朝一
日,回心转意在黑夜里寻我的时候,我的琴音可以成为引导他来到我这里的根据。
要小心走,慢慢来,不急。
因为,我都已经在这里渡过数百个没有你的日子。
不差这一时一刻。
所有的一切时间,地点,人物,完全在我眼中失去了意义。
在思念之前,一切都无所惧。
如果你喜欢的那个人,突然间在街上的十字路口与你重逢,你会如何?
我现在终于知道了。
我的泪会忍住,然后若无其事的跟抱起家维的龙驹打招呼。
因为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最坏也不过现在了。
连他的体液,也都在我的身上排去。
「......刚刚我还以为他是你的小孩。」
我们,在新光三越的饮食区,捡了一块不被发觉的角落作为再次重逢的地点;一如当年我们那一段被校方认为可耻至极、不能
见光的恋曲。
「是吗?」我摸摸家维柔软的头发,「他是我姐姐的小孩。」
「跟你长得好象。」坐在我们舅甥俩对面的他低声地说着。
「是吗?」我干笑了一下,连我都不敢相信我会在他的面前能这样的平静。
突然间,觉得自己压抑真正的情绪的功力越来越好了。能在这么久没碰面的以前恋人面前,如此镇静。
我们三人所点的冰品,唯有家维的有所进展,我跟龙驹的几乎没怎么动,不!应该说是从端到桌上后,在我们互看的灼热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