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魔族?”秦好第一次听到这个词,“那是什么?是恶魔吗?”
“差不多吧,‘恶魔’是神族的说法,反正魔界已经跟三界彻底断了联系,随便他们怎么编排。”
看秦好越听越迷糊,君小三认真解释:“上古时候,有神族和魔族。神族是人类的一支,极少数的人通过修行获取了与神近似的力量,他们移居上界,被称为神族,就是老百姓口中的神仙。不过他们的后代中,只有很少一部分一出生就拥有神力,其余的,除了修行根骨较好外,与普通人无异,所以神族不是一个种族,而是人类中的强者。魔族与神族一样强大,也拥有强大的力量,他们住在魔界外表与人类很相似,但是从生物学角度讲,应该是完全不同的一个物种。两族间曾经发生过数次激战,各有胜负,后来达成协议,共同关闭和封印了魔界与三界的所有通道。所以,修真界里面没有‘妖魔鬼怪’的说法,一般都说‘神魔’,因为妖和鬼怪都是人界的附属产物,而魔,是跟神一样的强大存在。”
秦好偏着脑袋想了想,颇有些不解:“这么复杂啊,那……为什么神族不干脆除掉你们和血族?你们不是魔族的后裔吗?”
君书贴摇头:“血族的情况我不太清楚,东西方自成体系,虽然相通却极少往来。我们家嘛,跟魔族或许有关系,但应该不是他们的后裔。老实说,我也猜不透高高在上的天界打的什么主意,生死薄上没有我们的名字,修为再高也进入不了上界,阴间不收,上界不问,自生自灭,跟个弃儿差不多……奇怪的是,一旦我们与其它门派闹出大乱子,灵界就会插手,总体来说,灵界对我们还算公平,目前为止没有偏袒过对方,我猜天界为此做出过某种默许甚至暗示也说不定。只是每次天劫都变态得很,又毒又狠……”
“天劫?你们又不是妖怪,也有天劫?”
“天劫只跟能力有关,修行到一定程度上天就会降下天劫,既是测定修行人的能力,也用它保持三界中各种力量的均衡,跟是妖是人没有关系。”
君书贴讲完后陷入短暂的沉思,一人一鬼都没有开口。
秦好今天接受的新知识太多,有种头昏脑涨的感觉,直到此时方才有所警觉,迟疑着开口:“三公子,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君小三失笑,这小鬼确实有意思,听都听完了,现在才害怕:“这些东西不是机密,虽然没胆子挑明,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我跟你讲这些,是想让你明白,跟血族在西方的境遇一样,君家在东方也是异类。三叔要见你,我猜是想问你要不要进入君家,我觉得在做决定前,你需要了解一些背景资料。你也不必担心,就算不入君家,你有恩于写意,我们也会保证你的安全,五十年后送你入冥司。”
谈话结束,君小三喝下最后一口水,准备离开,秦好却还在发呆,本以为他正在为入不入君家的事发愁,没想到他下一句话差点害君三公子呛水身亡。
就见秦好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年轻男子,双眼中闪动着求知的无上光芒,问:“三公子,可不可请你告诉我……什么是三界?”
二.佛前一诺
直到进入书房,秦好的算术问题也没能解决:“不对啊,人界,冥界,上界,灵界,明明是四界嘛!”
“哈哈,看来小书没有讲清楚啊,灵界不能自成一界的。”随着一声爽朗的笑声,从书房内室走出个高个子男人,挺拔俊朗,乍一看,跟君书贴有六七分相像。
勿用介绍,这位一定是君家家长君三叔——刚健爽落,风度翩翩,是君三叔君远然留给秦好的第一印象。
“我跟你想象的不一样吗?”看秦好一脸意外的样子,君远然开了个玩笑。
秦小鬼连声否认:“不是不是,君先生您误会了,我就是好奇您怎么会这么……这么年轻。”
一旁的君书贴笑了起来,君三叔更是直言不讳:“你应该是好奇我怎么会这么老吧?”
给人一语道破,秦同学好不尴尬,微红着脸嗫嚅道:“也不是老,总觉得君先生应该很年轻才对。”
“嗨秦好,枉你在这边住了十年,这边四十岁才是中年大关,我三叔本来就很年轻啊。”君书贴插话。
秦好彻底无语,腹诽你我都是gay,你不晓得gay的青春都很短命吗?
秦好的想法很简单,君三叔的实际年龄不得而知,但他眼角的细碎折子不少,一看就是三十多岁的成熟男人。成熟虽然也是种魅力,但是,人不都希望永葆青春吗?看那些神仙,吕洞宾何仙姑,哪个不是越活越年轻?他就不相信君家人保不住年轻人的漂亮皮相。
“你看我儿子都这么大了,如果我还是个二十来岁毛头小子的样子,他能听我话?”君远然边说边坐下,看秦好也随着他的手势在另外一张沙发上落坐,又说,“年轻的时候觉得四十岁就是老头子了,等到真正变成老头子后,才发现三四十岁是一个男人最好的时光。我们家的人很少刻意观注外表,相由心生,我的心还停留在那个年纪,外貌也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觉得很好。”
秦好不以为然,他就想要永远活在二十五岁,他觉得那样才叫最好……这句话没法出口,赶快转移话题询问起灵界和三界的事情。
“佛家口中的三界,非常复杂,我们俗世中人,定义跟他们不同。人界冥界上界合称为三界,死后入冥界,得道升上界,三界就象一个生物圈,中心是人界。而灵界,它是修道之人为了便于修行,生生从人界隔离割裂出来的一块,居住者的能力都比较高,另外,上界的孩子如果不是天生神力,一般也是送往灵界修行。所以它虽然存在于普通人的视线之外,却是人界的一部份。”
君远然的讲解浅显易懂,秦好恍然大悟,他今天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这么复杂。
旁边君书贴看任务完成,本打算离开,给三叔一句“书儿你也大了,家里有些事你应该知道”留了下来,见谈话转入正题,端正坐姿,作洗耳聆听的乖觉模样。
不想君三叔却跟秦好同学叙起了旧:“我十一年前见过你一面,跟那个时候相比,你无论外貌气质还是性格,都改变了很多。”
不要说秦好,君书贴的嘴唇都立即呈半张合状——十一年前?见过十一年前的秦好?怎么可能!
“你去世那阵子家里出了一点事,我离开过一段时间,一直没能与你面谈。好在虽然有些波折,你一直在君家能力所及的范围内,没有出大岔子。”看秦好张嘴,君远然抬抬手,示意他稍安勿燥,“我知道你没有见过我,你不认识我,是我认识你。还记不记得,十一年前,你曾经去过南林普陀寺?”
秦好冥思苦想,最后,对着君三叔摇摇头。他是南林人,家就住在普陀寺旁边,南林普陀寺,那是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只是其间隔了漫长的十一年时光,太遥远了,他实在找不出相关的记忆。
君远然似对这一结果早有预料,微微一笑,指着音像柜吩咐儿子:“书儿,最底下那层有卷录像,卷标是‘秦好’,你放一下。”
君小三手脚麻利地找出带子放入机子,一座宏伟的寺院建筑出现在电视屏幕上,回廊重檐,香炉古树……正是秦好记忆中的南林普陀寺。不过,这个带子的画面有些怪异,也不能说它质量不好,院子地砖上的纹路都拍得清晰可见,只是它的色彩总给人陈旧的感觉,仿佛隔了层轻纱,又似翻拍过来的老照片,半新不旧泛着淡淡的黄色,少了一股鲜活劲儿。
君书贴看得直皱眉,回头看他三叔,一脸疑问。
“十年前只到这个程度。”君三叔给他解释完,转向秦好,“不要奇怪,这个是‘法术录像’,是用法术刻上去的,换一般人家的录像机,放不出图像。当时大家刚开始把法术用到录像上,画面还不太理想。”
修行的人也用录像?秦好想不通了,你们不是手一挥就要啥有啥吗?
象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君远然又道:“法术要依靠法力,施一次术就要耗一次力,这样多好,只在刻录像的时候使用法术,一劳永逸……几十年间地球上的科技突飞猛进,修行人若不知擅加利用就太蠢笨了。”
这次秦好没了问题,他的全副心神此刻都被录像夺了去。
屏幕上,一个非常年轻、年轻到可以用男孩来形容的的男子行走在寺庙的院落里,天色尚不明亮,光线很昏暗,应该是天亮不久。男孩穿了件深蓝色卡其布夹衣,脚踩一双八成新的军绿色胶鞋,是那个年代最常见的打扮……从他的衣着和满院的落叶看,正是深秋时节。
男孩漫无目的地闲荡在空无一人的院落里,孤零零的,脸上神情也是恹恹的,心情很不好的样子,给人种很孤独很无助的感觉。他在一座八角亭中独坐了很久,面无表情地盯着亭外的地面,秋风把一片片黄叶卷起又摔落,很无聊的一个游戏,男孩子却看得十分入神……不过,如果仔细一点,就会发现男孩的双眸没有焦距,他应该什么也没有看,只是坐那儿发着呆。
录像到这里好象快进了一段,天突然大亮,天色仍然阴阴的,是个秋风瑟瑟的清冷日子。寺院里开始出现其他人,三三俩俩的,大都是携朋带友的老年妇女,手里拿着香火,肩头挎着小包,一个个在秋风中缩着手脚……
男孩子站在凉亭的阴影里注视着那些香客们,目光冷冷的。
……
秦好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微张着嘴,他太吃惊了,吃惊到忘了说话,忘了君三叔,忘了四周的一切。
那个人是自己,绝对是自己,十一年前刚升大四的自己!老老实实的小平头,规规矩矩的好孩子,鼻梁上架副黑框眼镜,那是打小被逼着没命读书读出来的“奖品”……那个时候家里没闲钱,皮鞋倒是买过一双,不过那是“拜客”的行头,穿一次又是上油又是出光,伺侯得跟个大爷似的,他懒,宁肯天天踩胶鞋,省得麻烦……
他记起来了,当时的自己,就是那个老土样子!
君三叔按下暂停键,微笑着说:“那天我正好在普陀寺,寺里的大门还没有开你就翻墙进来了,当时我和两个朋友都觉得你一看就是个优等生,不可能是小偷,大家都很好奇,想要看看你想干什么,一直很留意你。”
秦好神思恍惚地转向君三叔,他的大脑正在记忆中做着深度搜索,听到君三叔问他“还没想起来,要不要继续”,连忙点头。
画面继续。
年轻人从亭里出来,四下逛了一阵,终于向一座大殿走去。
阴森的殿门前,他停下脚,回身看起殿前香炉边的那些女人们。
女人们正忙着点燃手上的香,然后插入香炉里面,炉前烟雾缭绕,人们神态肃穆……年轻的秦好一动不动地站那儿看了很久,目光闪动如有所触,直到有人从他旁边走入大殿,他才如梦方醒般地跟着走了进去。
殿内的光线非常幽暗,年轻人停在佛前,看着两个老人跪在蒲团上祷告,然后抬起头看向香案上方的佛像,那是一尊慈眉善目的观士音像。
过了很久,人们进来又离开,殿内再次安静,只有缕缕香烟从香案上升起,袅袅散向四周的昏暗之中……年轻人一动不动地站在佛前,突然,象是下了极大决心,他慢慢走到蒲团前,缓缓跪下,合掌,闭眼,双唇轻动,神态庄重又虔诚……
屏幕前的秦好呆呆地看着电视里的那个幻影,看到此处,突然伸出右手捂住心脏——他记起来了,全都记都来!
那天是周日,他在本市上大学,第一志愿本来是清华,他没考好进不去,父亲费了老大的事才把他送进第二自愿,好在学校离家不远,每个周末他都回家改善伙食。那天睡前他父母提到了表哥的婚事,他想起亲戚们打趣说要给他介绍女朋友的话,心情很差……他记得那天晚上他睡得很不好。
躺在床上,秦好的心很乱,他不喜欢碰女孩子,一想到要跟一个女人同床共枕,还是一辈子同床共枕,他很难过,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也没有喜欢的男孩子,也不是没有,可是他不敢跟人讲,他害怕被人骂变态,他害怕被学校开除……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样走,他看不到希望……
迷迷糊糊间好不容易睡着了,一夜无好梦,天不亮他就醒了,给吓醒了。梦里,他又跟人做了,就在那间想忘都忘不了的厕所里面。
他不是处男了,大二时有天下了晚自习他去上厕所,本来都要出门了,有个人突然抓住他,在他挥出拳头前被那人咬住了嘴唇……他发誓那天是他第一次跟人接吻,不旦接吻,那天晚上他还做了,在厕所里跟人做了,糊里糊涂的做了,就用厕所外边的冷水做的润滑……他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太慌乱了,甚至没有看清楚对方的样子……只是发泄,对方需要发泄,他也需要,可是发泄完他吓得要死,要是被人撞见了怎么办?一定会被人骂流氓的,会不会被抓进去坐牢?
一霎间,绝望,无边无际……
那天清晨一大早,秦好在绝望中匆匆套上衣服溜出家门,却不知道该往何处去,鬼差神使,翻墙进了普陀寺,然后……然后,然后他就在佛前许了愿……
原以为所有这一切都已经是上辈子的荒堂事,早忘得一干二净了,没想到突然间,一切都清清楚楚地呈现在眼前,包括那天早上他在佛前说的每一个字。
秦好捂住胸膛,惊惶失措地看向君三叔,他忽然明白了冥领馆里那个“鬼组长”说的最后一句。那天那个人说“天下的事情都有前因和后果,凡事都有受益者,总会有线索的”,他一直以为那个“受益者”是宋敏行……不是的,原来不是那个样子的!
耳畔响起十一年前自己许下的诺言,字字贯耳,句句惊心——十一年前,他第一次在佛前下跪,第一次在佛前承诺,他不懂得该如何向菩萨诉求,他只知道必须心诚,所以,他用整颗心虔诚地请求。
他请求,并做出承诺,他说:
“我,秦好,在此全心承诺,我愿意用我余下的生命,去换取十年的如意时光,我愿意奉上我拥有的一切,只要能够换取十年无忧无虑心想事成的美好时光,我只求十年,快乐、有尊严的十年,十年,就足够了……菩萨,请你为我作证,我,秦好,今日在此立下誓言,绝无反悔。”
三.芝麻开门
绝无反悔么?
那天他做出承诺,之后,日子一天天过去,上学,吃饭,睡觉,教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看不到尽头的单调生活,一切,都没有改变。
慢慢地,他忘记了,完全、彻底、干干净净地,忘记了。直到今天。
最初的冲击过后,秦好镇静下来,一个个疑问随之而来。
“我出国和中奖都是你们安排的?”
“宋敏行呢?也是你们安排的一颗棋子?”
“如果,君先生我是说如果,如果没有宋敏行这个人,我的命运会怎样?”
……
当年写意的事情让君家人束手无策,换心手术好办,但他的命数只到二十,不只是换心更需要续命。秦好出现的时机太好,用他的阳寿为写意续命五十年,他所求也不多,换到一个较为宽松较为自由的环境,再获得一定数量的金钱,所有问题迎刃而解,君三叔没办法拒绝这样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