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灵醒的少年一下子感到了他的变化,摸在身下的手反而迟疑了起来。
“——咦?你怎么停下了,继续继续,要不要我们到床上躺下慢慢玩儿?我长这么大,因为貌丑,除了妓女,还没人帮我玩过
,你这么美,算我今天赚到了……“说着小花儿便色迷迷地伸手搂住少年的肩膀,“咱们还是上床去吧,最好你能用嘴帮我弄
弄,听说那个更销魂,我还从未试过呢。”
少年一听大怒,动作有一丝恍惚,小花儿却于此时趁其不备突地探头一口咬住少年的颈侧,那里正是颈动脉之处,唇齿下的肌
肤细滑如丝缎,如此纤薄,甚至能……能感到血液在血管中汩汩涌动,莫名的,小花儿的心中泛起一丝丝悸动,
“你……别犹豫……咬下去……咬死我……倒一了百了……”少年的手从小花儿的身下撤开,环臂而抱,好整以暇地说着,好
像谈论的不是自己转瞬即逝的生命,而是什么闲资笑料。
小花儿的手臂依然紧拥着少年的肩膀,左手却倏地抬起迅捷无伦地撩过少年的面孔,唇齿同时松开他的脖颈,“我又不吃人,
就是要看看你到底是谁!”
少年的手几乎也于此时发难,出其不意地袭上小花儿的脸,猛地掀开他的面具。
“——啊——!”
“——啊——!”两人同时惊叫起来,因训练有素,叫声很轻只在唇边滑过,
“……亦袅……”
“……景……景生…… ”又是同时轻唤,前者无比惊异,后者则如处身梦中般飘渺,
“……你真的还活着……”
“……你真的还活着……”在第三次同时开口之际,小元先撑不住,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同时一把揽住小花儿的腰,手指近乎
痉挛地紧紧抓着他的衣袍,“……真好……真好……你……还活着……”小元说得如此虔诚,竟似比他自己的生命还重要,随
即他的眉头蓦地紧皱,脆弱的唇瓣翕和着,仿佛想到了什么极其痛楚之事,身子震颤地偎在小花儿的胸前:“你……你怎么会
在这里……你便是那个岛主杜华吗?青鸾的新人杜承徽?”他清脆的声音破碎成千万片,就像一只极品古瓷掉落在金砖地上,
立时便摔得粉碎,——他以为的幸福,却原来一直离他万分遥远!
“嗯,对,我就是杜华。”小花儿并没有推开他,而是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手指微曲搭上他的脉,“亦袅,你的碧血蛭毒还是
每月月圆时发作吗?我就快找到解法了。到时你就不用再受苦了。”
“……呵呵呵……”小元任由景生握着他的脉搏,能有这一分一刻被他掌握也是好的,小元不动也不说话,只咯咯地轻笑着,
仿佛开心欢欣之极,心里却漫起无尽的泪意,——他们的交情原本也不深,一切不过都是自己的痴心妄想,坠下悬崖前的那一
天,自己还想着日后怎么干掉他,如今却心心念念地把他当成了命根子,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呀,“……呵呵呵……身上的毒
盅解了有什么用……真正的毒在心里……却是无药可解的……我天生便是吃苦的命……从未想过不用受苦的那一天……”
原来,爱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惩罚!小元深深地将自己埋进景生的胸怀,却绝望地发现景生并未收拢双臂将他环住,就在此时,
远远地忽然传来一阵阵鸽哨声,音调飘忽鬼魅,异常尖利,小元浑身巨震,忽地转身将一直捏在手中的面具重新给小花儿戴上
,趁势贴近他的面孔倏地吻上那抹红润,不等小花儿推拒,小元叹息般的低喘已经消散在他的口中:“……嗯……就这一次…
…景生……就这一次……”话音还在小花儿的唇齿间回旋,小元已猛地松开他,飘身急退,“景生,别摘下面具,切记,切记
!”
转瞬间他轻灵的身影便没入夏日楚宫的浓荫之中了,翩若惊鸿。小花儿飞身而起追至后苑,却又怅然地收住脚步,——亦袅本
就不该出现在大兴宫中,此时放他走可能便是救他一命吧。
“……花儿……后天便是夏至节了……南市里灯火通明……通宵达旦……”当唐惜笑嘻嘻地走进长华殿寝宫时,就见小花儿立
在窗前,以手支额,仿佛是在苦思冥想,又像是在默默祈福,唐惜突地收住话音,不知所措地陪他站着。
“你刚才去翔鸾殿可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小花儿轻声问道。手指点击着额角,亦袅不是去了大夏吗?怎么会出现在大兴东宫
中呢?
“……嘻嘻……花儿……你怎么知道我去了阿鸾的寝宫?”唐惜嘿然而笑,和唐怡如出一辙的黑眼睛弯成月牙,“翔鸾殿里太
平安逸,没什么特别事故,哼!原本我还以为他们布置了洞房,却根本没有动静,哼!”
唐惜打抱不平地气哼哼,却使小花儿放下了悬着的心。但心中的隐痛丝毫未减,——鸾生!怎么才能阻止鸾生去大夏送死呢?
又怎么才能确保阿鸾的安全呢? 鸾生和青鸾,就好像南极和北极,永远没有交集,永远互相抵触,又隐然有相似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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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在大兴宫西内谨政殿中,武王倚着榻上的大迎枕,一手抵在左肋下,面色晦败,满额冷汗。双寿用细绢布为他擦拭着,
一边担忧地劝着:“王上,歇歇吧,这些折子殿下都批过了,您明天再看也不迟呀。”
正说着,双泰忽然在门边回报:“王上,左相刘季大人宣到了。”
武王勉力撑起上身,嘶声吩咐双寿:“腰下再给我垫一个靠垫,对了,”又扭头看着双泰,微微皱眉,“那个大华岛的杜华入
宫了吗?”
双泰贡声回道:“接他的船今早辰时刚过便泊岸了,他已经在东宫安置下了。”
“……嗯,”武王沉吟着靠在枕垫上,“太子将他安排在了哪里?”
“长华殿。”双泰抬眼偷瞄着双寿,发现他似乎愣怔了一瞬。
“哦?”武王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随即便轻声吩咐,“快请刘大人进来。”
刘季一走进内殿便被武王青白的面色惊住了,他低垂着眼眸,不敢再看,心里却翻腾着忧虑不已。
“同叔来了,坐吧。”武王想笑但肋下又是一阵抽痛,他不觉深吸口气,“同叔,孤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旧伤又犯了。”
刘季立刻俯身跪倒在地,“王上请多多保重,南楚的江山全都仰仗着王上呢。”
“同叔,你看……太子如何?”武王积聚力量,凝目盯着刘季。
刘季心中狠狠一拧,清峻的面容却平静如故,略沉思了一瞬,便沉着地答道:“这几年太子勤于政务,心无旁鹫,想方设法发
展巩固海防,颇有建树,殿下的为人更是端谨慈和,严整贵重,至诚至孝,臣认为,可堪大用!”
“嗯……同叔看得挺准,孤对青鸾也是如此看法,只是——,”武王停顿了下来,压在肋下的拳头攥得紧紧的,骨节突起,“
——只是,这几年各地政务弊端丛生,特别是原蜀地和沿海防务,都亟需严整,孤又因旧伤频发精力不济,难为青鸾了,这两
幅担子都压在他一人身上,他毕竟年少缺乏历练,孤怕——”
刘季依然跪在地上,此时却抬起头来,双眼湛亮地望着武王:“王上,旧蜀各地防务有许老将军镇守,应该无甚大碍,至于政
务还要慢慢整顿,也不急在一时,臣肝脑涂地,也定辅佐王上,辅佐殿下守住川蜀;海防之患虽难,如今有了杜华这一助力应
该也能迎刃而解了。”
“呃,同叔也觉得此人对海防有益?”武王忽然探身向前,兴味盎然地看着刘季,苍白的面色居然恢复了一丝血色。
“臣虽未见过此人,但近日细查了大华商行的一些情况,特别是大华船务,又听双寿,双福两位总管的描述,觉得此人,此岛
都非同一般,如果真能将他引为我用,对我南楚都是利非弊。”
“孤也还没见过他呢,一个太子承徽,非年非节的,根本没有机会面王。”武王苦笑着说,杜华不是他的臣子而是他儿子的内
眷,按规例,他是不便随意召见的。
“王上,后天便是夏至节了,可以宣杜承徽去方泽坛参与祭祀地皇。”刘季只凝神一想,便有了主意,“本来后宫就是要依例
祭地的,他是男子,又身有品级,自然是应该随众臣前往祭祀。”
“嗯,好主意,”武王嗬嗬地笑了,“我要他辅助青鸾而不是作威作福!他就是再有天大的本事,也应该本本分分地守在鸾哥
儿的身后。”明涧意想了想,便转头吩咐双寿:“这件事先不要声张,免得引起不必要的口舌是非,到了后日清晨,你便去那
长华殿传旨宣他同往方泽坛,也省得他准备矫饰了,我倒要见识一下他的真实气度。”
双寿俯首答应了一声,脑子里立刻浮现出那个玄衣挺拔的身影,站在苍蓝的海天之间,衣袂翻飞,像欲振翅高飞的鹏鸟,——
矫饰?他那样姿态卓绝的人又何用矫饰?
第六十九章
翌日黄昏,戌时已过,灼热的阳光喘息着仍不肯退缩,暴晒了一天的大地早已奄奄一息,任凭暑气翻滚着从地面蒸腾而上,无
孔不入地侵占每一个角落。
长华殿地处吴山东南角,不远处便是烟波水淼的平湖,滚滚暑气据湖而生,盘旋不去。长华殿却四门大敞,八窗齐开,任由那
暑热自由来去。反倒多了一丝清爽。唐惜手里摇着一把团扇,施施然地指点着小内侍们拆除内外殿中的锦幔纱帐,一边查看着
殿中四角的冰鼎,
“小惜姑娘,你怎么把这许多帐幔都卸下来了?”双敏愁眉苦脸地跟在她身后嘀咕着,他是双福特从翔鸾殿调过来的内侍总管
,长得细白面皮,清眉俊眼的,
“少主说大热天的挂这许多帐帘不仅繁琐还挡了风凉,不如都先拆下来,等秋冬时节再挂上。”唐惜嘻嘻笑着轻摇团扇,临州
虽热,但她从小生长在蜀中,对炎夏早已习惯。
“要说殿下对咱杜承徽真是体恤,原本按宫中规例咱们长华殿是不能用冰的。”双敏捏着帕子不停地抹着额上的汗,一边心虚
地说着,
“——什么?我们大华——”唐惜眼珠一转,硬是将后边的话语咽下了肚,“他可真知道疼人!少岛主来了都快两天了,他连
个人影也不见,有他这么当主人的吗?”唐惜原本并不苦夏,可一想到那位太子殿下的冷淡态度,暑气,火气,怒气,蹭地一
下就冲到了头顶,“他在大华岛时,少主是如何对他的?真正是衣不解带,不眠不休地看护他。”唐惜是越说越生气。
“哎呀,小惜姑娘!”双敏畏惧地四下扫视着,急得直跺脚,“这话可不敢乱说呀,要……要……”说着双敏便将手掌切到脖
子上,做了个杀头的手势。
“啊哟,你可真吓死我了!”唐惜调皮地一翻白眼向后便倒,唬得双敏眉眼直立,这时,就听‘嘶’地一声一个细小的绿影破
空而至直击唐惜的后腰,唐惜咯咯笑着跃身而起,躲过了偷袭,那绿影‘噗’地一声平平落在碧桃香炉盖上,双敏看得目瞪口
呆,
“四姐,你就别跟双敏开玩笑了,瞧瞧,白费了我一片叶子。”随着话声小花儿从内殿里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个小盆栽,卵
形绿叶烘托着几朵小白花,白色花瓣上染着点点血色。
小花儿随手将盆栽放在殿窗下,又取起香炉盖子上的叶片收进袖中,他赤足穿着件雨色绫袍,只松松地裹着高挑英挺的身子,
绫绢上的淡淡云纹随着他的行动脉脉流转,更显得他的身姿飘逸俊秀。
双敏只瞄了一眼便立刻垂下眼帘,白腻的耳朵却不知为何烧得通红,“杜……杜承徽……我……”口中纳纳不知所云,双敏更
是羞上加窘,从昨天第一眼见到这位杜氏,他的心跳好像就总是快了一拍。
小花儿走到双敏面前,略带歉意地说:“我和四姐都比较爱开玩笑,有时说话也不太懂规矩,你别往心里去,以后还请双敏多
多提点呢。”
双敏低着头,更不敢搭腔,脸上火烧火燎的,心里却恨自己不争气,说来也怪,内侍们暗中都传这位杜承徽满面红斑,相貌奇
丑,可自己却总觉得他风姿过人,毫不逊色于殿下。
正没奈何就听殿外传来急急的脚步声,间中夹杂着小内侍的劝阻,“啊,二殿下,您……您……先等等……容我进去通报一声
……”
“爷来看看新人,这是爷自家的大殿还要通报!”放肆轻忽的声音里透着股子狠厉。
“哎,二殿下,您,您别……”小内侍们惊慌地喊着,随着纷杂的脚步声一路涌向大殿,
“哈哈哈……都是自家人……你们太子爷不会怪罪的……爷我今天就是来会会……”一个亮紫耀金的身影伴着叫嚣闯进殿门,
他蛮横的视线一下子撞上小花儿冷凝的目光,戏谑的声音便倏地噎在喉中,上不去出不来,硬是噎出了一头热汗,
“二殿下,太子殿下还没过来呢,您怎么倒来了?”双敏一扭身,早已换上了一副伶俐的面孔,笑眯眯地迎上前去,一边暗中
向跟在明浩身后的同伴打着手势,脸上的笑却丝毫不减,“您来也不事先给个信儿,瞧我们这儿乱的,真怕怠慢了您呢。”
明浩不理双敏,上手一撩将他挥了一个跟头,大咧咧地绕过他直奔小花儿,却不知为何走到中途便硬生生地停下了脚步。小花
儿安然静立,审慎地打量着明浩,面具后的眼眸好似寒夜之星,深邃湛亮,姿态更如松柏迎风,自有一派巍峨之势,直压得明
浩透不过气来。
明浩愣怔地呆住了,过得片刻,忽拧眉谑笑起来,嗬嗬嗬嗬地退后几步围着小花儿兜圈子,
“没想到呀……啧啧啧……真是没想到……小小的一个五品承徽竟然见了王子不拜,当真大胆呀,你以为自己还在大华岛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