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稀罕的摆设,估计人人都在偷看他。他虽然看不见,感觉还是格外敏锐的,觉得那投向他的目光,就像一道道利剑。
要找点事情做。唉,也许可能就那三个孩子能做好道具了。所以他提前拿出了压岁钱交给三孩子,不多,每人一百,都是十块
的新钞票。孩子们很乐,叫着叔叔,这个费叔叔呢,拿出一张钱让他们摸──钞票上都有盲文的。
费劲拿出自己的钱包,把钱摊了开来,一张一张地摸给他们看,无比准确地说出每张钞票的面值。这一手,把孩子们震住了。
他们用眼看的,摸,完全摸不出什麽差别。
仨孩子,两男一女,七岁到十岁不等,正是好奇心大的时候。费劲索性要他们拿挂历纸来,从兜里掏出盲文笔,开始教他们盲
文。
孩子们惊叹不已。钞票上的盲文,他们从来没有注意过,用手使劲地摸,也摸不出什麽名堂。就算费劲在纸上戳出来的字,也
不过就是各种各样排列的点点,看上去就挺让人迷糊,摸起来就更加地没有头脑。看着费劲漂亮的手修长的手指头,大闺女咂
吧着嘴说:“叔叔肯定从来都不做事情……我妈的手都没有这麽细嫩呢。”这个,是詹玲的大女儿。
老二也点头称是:“我妈很注意保护手哦,可是也没有叔叔的手漂亮干净。指甲虽然不长,也没有涂指甲油,可是也比我妈的
好看。”
费劲笑着说他是个按摩师,天天要用精油给客人按摩的。那些精油,可都是好东西,本来对皮肤就有好处。是,他是不怎麽做
事情,因为如果弄到手上都是茧子的话,按摩起来,客人会觉得不舒服的。费劲轻轻捏住男孩的脖子,稍微用了点力,问小孩
子这样子舒不舒服?男孩连连点头,这下子不得了,另外两个也要费劲去摸他们。
费劲赶紧把话题转开,说起盲文的历史和现状。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费劲心里闷笑,嘴里却很诚恳地说,不知道盲文的,就
觉得很神秘。就好像他不知道方块字一样,不晓得那究竟是怎麽个样子。
仨孩子听得挺认真。说着说着,最小的那个男孩突然跑掉,过了一会儿,拿出一副中国象棋,叫费劲摸上面的字,告诉他是什
麽,又要费劲把那字用盲文戳出来。
詹远帆远远地看了,心中高兴。那孩子机灵,以後,就让他继承家产吧。
懵懂无知的孩子不知道,孩子的妈詹玲也没有想到,那麽大的家产,就要落在这个才七岁的孩子身上了。
愉快地过完了年,新的一年开始,新的生活也开始了,跟旧的比起来却没有太大的区别。费劲和詹远帆仍然住在那个小套间中
,只是到了周末,不是去费劲家吃饭,就是去詹家吃饭。詹远帆乐得很,费劲倒没有太多的喜悦。他清静惯了。不过詹远帆高
兴,他自然也舒心。
店里的人都知道了费劲和詹远帆的奸情。因为只要不出差,詹远帆每天都会来店里接费劲,然後两个人牵着手爬楼梯。艳羡的
有,厌恶的也有,只是都不能摆在面上说,因为费劲不喜欢,因为詹远帆也成了他们的老板。
生活变得单调起来,却是安稳的那种单调。费劲对外面的世界很向往,但是也没有那麽向往。詹远帆忙得要死,白天是断断没
有空的。晚上,偶尔出去吃夜宵,逛逛,或是去gay吧玩,不多。詹远帆是居家男人,费劲是不能出门之男人。看样子,生活就
将这麽继续下去。
所以当费劲听到詹远帆在电话里要他赶紧回家时,很是吃了一惊,颇有些心惊肉跳。不晓得是不是惊喜,或者詹远帆碰到麻烦
?这年头,一夜暴富不容易,一夜间倾家荡产可不难。詹远帆虽然没有什麽坏习惯,不过这世道上,防得住贼,防不住贼惦记
。
费劲匆忙换了衣服,到了楼道。是坐电梯还是爬楼,费劲犹豫了。什麽事情那麽紧急?好事还是坏事?好事等等没关系,坏事
……费劲突然觉得有些紧张。楼道里有不同寻常的感觉。似乎有人埋伏在那里。
没有事的。费劲心想。楼道有摄像头,这个小区的保安很负责任。自己是个瞎子,穿着打扮非常普通,也没有金银珠宝首饰,
不会有人打劫。真要是打劫,身上不过几百块钱,给人家。自己是瞎子,想来也不会杀人灭口。
不,不要吓唬自己。还是爬楼梯吧。如果真的有人对詹远帆或是对自己不利,爬楼梯,多少可以拖延一点时间。还有,不要惊
慌。
费劲就强作镇定地开始爬楼梯了。按照平时的习惯,一步一步,不慌不忙。如果是临时起意的坏人,应该会觉得他没有防备。
如果是踩过点的,也应该知道他是个瞎子。不会有事的。费劲对自己说,不着急,慢慢来。
爬了七八层後,费劲停了下来,仔细地听着。後面没有脚步声,没有什麽迹象表明他被人盯上了。他拍了拍胸口,恼怒起来。
詹远帆最好有充足的理由来给他卖这个关子,否则,总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到了门口,他停了一下,似乎没有异样。他按了按对讲机,那边没有回答。詹远帆还没有回来吗?费劲满心疑惑地打开门,进
去,回手把门关上。
费劲又有了奇怪的感觉。房子里好像不止他一个人,还有别人。费劲皱了皱眉头。詹远帆在搞什麽名堂?他难道不知道,瞎子
是很讨厌惊喜的吗?更何况今天既不是他的生日,也不是什麽纪念日……呃,是不是什麽纪念日?灯有没有打开?费劲没有开
灯的习惯。
什麽东西碰到了他的腿。费劲几乎跳了起来。心狂跳,汗出来了。
什麽东西又碰了一下他的腿,似乎在他腿边移动。动物?还是人?费劲没有带拐杖──路太熟了,就用不着拐杖──只得伸手
往前试了试。面前没有人。腿边的东西还在碰他。
费劲慢慢地蹲了下去,手伸着,碰到了个毛绒绒的东西。浓密的短毛,耷拉着的不大的耳朵,壮实的身体,直直的可爱的尾巴
。这个,应该是条狗。那玩意儿喷着热气,舔着费劲的手。
费劲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坐在地上,把狗抱了起来,道:“你他妈的还不做声的话,信不信我让你几天都下不了床?”
詹远帆终於出声了:“啊,那啥,其实这狗吧……”
费劲歪着脖子对着詹远帆的方向:“我怎麽能养狗?狗跟着我,都委屈了。只有你啊,比狗还经得折腾,才乐意跟我这麽闷的
人在一起。过来,跟我嘴一个。”
詹远帆看着费劲,明明喜欢得要命,却这样责备他,满脸的笑意,看着让他暖和。他走到跟前,蹲下,在费劲的嘴唇上蜻蜓点
水了一下,却被费劲一把勾住脖子,那家夥的舌头就这麽窜了进去,缠住他不放,给了他一个火辣辣的舌吻。
詹远帆蹲不住,跪了下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挣脱费劲的勾引,喘着粗气说:“这狗,是导盲犬,叫什麽阿布阿布的,专门为
瞎子配的,它能够带你出门……”
费劲似笑非笑:“傻子,给人骗了吧,导盲犬很贵的……新民哥曾经帮我打听过,可是……”
“我帮你买到了。”詹远帆打断费劲的话:“我托崔老板从德国买回来的,正宗的经过训练的导盲犬,真的。”
那麽肯定是真的了。凭詹远帆在商场打滚这麽多年,被骗,恐怕不大可能。记得年前听詹远帆说过,崔老板要到德国去,他有
事求他,那麽,就是这件事了?一直没有跟他讲,是要给他个惊喜,还是怕办不成让他失望。老天,他知不知道,就凭他有了
这份心思,就算买不到,自己又怎麽可能失望呢?
王新民确实曾经想买条导盲犬给费劲,只是国内的正规导盲犬训练基地没有,即使有,他们也没能打听到。国外有,以德国的
最为有名。但是贵得吓人,而且据说要什麽会员才买得到。
詹远帆默默地做到了。几个月的时间,他一直都不吭声,一直都瞒着,可是却在努力。要几十万吧?那个节俭成性小气巴拉的
人,居然也就这麽买了。在跟前了,那条温顺不吭声的狗,呵呵,应该是拉布拉多犬吧。那个家夥,怎麽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费劲的脸很奇怪地扭曲着,把狗推开,右手攀到了詹远帆的脖子,身子像蛇一样地扭了过去,爬到詹远帆的腿上,张口咬住詹
远帆的耳朵,浪声浪气地说:“远帆对我这麽好,怎麽办?只能以身相许了……远帆,今晚,你就把我给办了吧,怎麽样,我
都喜欢……”那声音,娇媚到让詹远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詹远帆粗鲁地把费劲从他的身上拨下去,梗着喉咙说:“你休想!我白天忙得要死,晚上还要我操劳!那个是你的活,别想推
给我……我说崔老板,你看戏看够了吧?”
费劲一惊,就听到旁边有人哈哈大笑,笑得说话都不清楚了:“看够了,也不枉我辛苦一场。其实你别做声,继续下去,让我
看看真人秀,那才真叫过瘾呢!”
费劲脸一黑,刚要发飙,詹远帆忙讨好地说:“这个是崔老板提出的条件。他去德国有事,顺便帮我找导盲犬,他说他精挑细
选才选到这狗,还特别请了个德国佬过来。这狗经过训练的,但是还需要,就是到你这儿,还需要再训练一个月……我没有办
法,所以,呃……”
费劲哭笑不得,也知道詹远帆对崔老板无可奈何。更何况以前费劲就得罪过他,把他揍了一顿还是小事,最主要是让他在别人
面前丢面子。恐怕崔老板是要找回来,所以才演了这出。
费劲爬起来,对崔老板鞠了个躬,很谦卑地说:“那个,可真要多谢崔老板了,上次得罪了……”
“呵呵,没关系。”崔老板连连摆手:“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汉斯,德国人,也是个Gay,这个月,我陪着他帮你一起训
练这狗──他不会说中国话,谅你们也不会说德语,费用吗,嘿嘿,詹老板已经付过了,不过阿劲,你还得给我做按摩,那种
全身的精油推拿……”崔老板淫笑了两声:“当初我想泡你,那法子用错了,名车豪宅对你还真没有什麽用,早知道,我就买
他几条导盲犬,各式各样的,怕麽会讨得你的欢心吧?”
费劲忍住了没说讽刺的话,很严肃地说:“送什麽东西真的无所谓……没有导盲犬,我也活得很好。只是跟对的人生活,才能
更好呢。崔老板很仗义,只是,不是我那个对的人……我呀,一个盲人,只敢跟能让我安心的人在一起……其实他是不知道什
麽是浪漫的,只是他用心做的事,什麽都浪漫。”费劲吃地笑出了声:“就算是一起蹲在茅坑拉屎,那也是浪漫的。”
崔老板呆了一下,无意识地摆摆手:“谢谢的话就不用多说了,嘿嘿,瞧着你们两口子,人家很是羡慕呢,Hans?”
旁边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沈悦耳,说着鸟语,唧唧喳喳的。崔老板乐呵呵地用鸟话回应着,然後碰了碰费劲的胳膊。费
劲连忙伸出了手,被一滚烫的大手握住,那人又在叽叽喳喳地说鸟话了。
崔老板笑着翻译:“Hans说无论在哪里,碰到两情相悦的两只gay,总是开心的事……呵呵,看样子我这趟还是没有白跑。我说
,以後我失恋,可要找你来疗伤哦。”
费劲心里乱哄哄的。这惊喜,也太大了,弄得他有些惊慌失措。
詹远帆早就按捺不住了,一把将崔老板和洋人拨开,到费劲跟前,将他搂在了怀中,抱着,低声问:“洋人说这狗得我们给它
起名字,你说,叫个什麽名字好呢?”
费劲深深地吸了口气,道:“就叫崽崽吧。这个狗,是我们俩的崽崽呢。”
++++++++++++++++完结+++++++++++++++++++++++
撒花,全部完结,没有番外了……俺再想拖拉,也没得辙了。总而言之,这两只happy,直到牙齿掉光。平淡但是安心的生活。
这样,就够了。
鲜的一位读者小尤写了这样一段话:
“欧鹏,自私、怯懦但不乏善良,固守在他人的是非标准里不敢逾越的结果,可能就是遗憾……深深地遗憾!。
远帆,自卑、敏感……深度自卑引发的不甘於人的骄傲,敏感导致对环境识别更!尖锐,这样的个性本来更容易走成悲剧主角
,但,幸运,非常幸运,阿劲虽然眼盲,但却更懂得用语言表达温暖,用拥抱来诠释理解……远帆何其幸运呐。
阿劲,呵呵,腹黑!可真不是简单的腹黑呐,冷静,坚定,仁慈。冷静了能抚开表面,直达真相;坚定了能不为诱惑煽情所阻
,勇敢前行;仁慈才能不居高临下不妄自菲薄,推己及人,从善如流。
其他,如费妈妈,詹爸詹妈詹姐,都是在挣扎中认命的,这种认命後的最大的悲哀,就是麻木了人性……既然自己理所当然的
承受了,下一代也应该能够承受下去……所谓传承大抵如此。
我感慨故事里的每个人,无论对错,都过得很认真,一如现世界的我们。
我最喜欢故事里的阿劲,过日子,只有认真其实是不够的,要思考反省,过日子,要有些智慧的。”
俺觉得整体而言,小尤亲说得很在点子上……
长沙的朋友可能都知道颐而康,那是个盲人按摩中心,俺去过一次,和两位女性朋友一起去的,给我们做按摩的,是三位盲人
按摩师,老中青三代。因为他们是盲人,不知道为什麽,我们都不好意思仔细打量他们。而且,我们仨好朋友,都是叽叽呱呱
说个不停的,那几位按摩师也会跟着我们一起笑,也会提一些有关我们的工作和生活问题,态度很友好,却也不卑不亢。
从那里出来,我突然有了感慨,所以想要写一篇文章,以盲人为主角。其实以前都觉得盲人很弱势,残疾人,生活很悲苦。可
是那一天我突然发现,盲人的生活也可以很精彩的,他们也可以很强大的,可以让别人觉得安心的。没有视力,他们也能通过
别的途径去看清一个人,甚至看得更清,因为少了视力的干扰。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事情,难道还少了吗?
所以知心,不一定要知面,这就是我想说的。
看到残疾人,我也想过,如果我突然残疾了,会怎麽样?总归会挣扎着活下去吧。可是如果是眼睛盲了,恐怕连活下去的勇气
也没有了。所以,看到盲人,我会特别敬佩他们。
《骨里香》这个题目,来得很有趣。因为逛街抬头一看,一家烧鸡店就叫做骨里香。去百度或是谷歌一下,也有许多以此命名
的食品,主要是烤鸡或是烧鸡……我就想,詹远帆的外表不帅,嘴巴不甜,可是他那个人,香味从骨骼里散发出来(笑)。还
有精油,除了玫瑰精油外,其实还有很多种精油,提炼自并不美丽的鲜花。我希望,看完後大家都能够觉得,詹远帆骨子里的
好,不是一般的人所能具有的。也希望大家跟我一样的认为,费劲虽然是个盲人,他的心灵的眼睛,却比谁都明亮。
关於简介。笑。好多转载的,尤其是电子书下载的,有读者反映这个简介太短,看不出什麽意思,更有些莫名其妙。这个正是
我想要的,我最讨厌简介了,因为文章的神秘性一点都没有了。我希望我写的东西,能够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所以以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