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江吟 第四部 凌厉中原——南州

作者:南州  录入:03-27

,他琥珀色的眼睛越发明亮,很快走到我面前,殷切道:“我路过此地,看见你在这里。”他说着四周望望,“你的随从呢?”

我答:“我有件事派他去做,正在这里等他。”

宇文灵殊“哦”了一声,又上前一步,神情专注地向我伸出手指。我诧异道:“什么事?”

他从我发梢上拿下一片杨花,又替我弹了弹胸前:“你身上落了很多柳絮。”

我笑:“这是杨树上开出的花,二月的时候才有柳絮。”

他想了想道:“这个我以前没有注意过。不过我们在关中相遇的时候,长安的柳絮也像这样飞。”他捉了一片捏在手里,“那个时侯

没想到,有一天也会像柳絮一样飘落异乡。”

我有些出神:“原来你也这么想。”

“你也是这么想的?”宇文灵殊的目中有些惊异和欢喜,他又道:“那天在朝堂上,我怕表示太多反而令人猜忌你,故而没有进言,

你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以你的身份,的确应该避嫌。”

楼上弦声忽变,另一曲歌声响起,我抬起头,却见江原身边已坐了几个美女。美女们似有些不敢妄动,只是用热烈的眼光看他,江原

怡然端坐,专心听曲的样子很是享受。

宇文灵殊也抬头,见是江原,便道:“听说燕王要纳妃了,怎么竟在这里?”

我点点头,又摇头:“谁知道,我这些天很忙,也没见过他。”我迈步走到街道另一边,抬眼欣赏对面的风光旖旎。

宇文灵殊陪我站了一会,走过来,挡住了我的视线:“我们走吧,不要总在这里。”

我道:“裴潜还没过来。”

他拉起我,认真道:“让我的仆从送他回府,你今天没有别的事罢?”

我转念一想,没有反对。

宇文灵殊便命自己的随从牵过马:“你的马在哪?”我这才想起寄存在白马寺了。他惊讶道:“我们真的有缘,我正想带你去白马寺

。只有委屈你跟我共乘一骑了。”

我立刻道:“不可,这里人多眼杂,容易招惹是非。”

宇文灵殊深以为然,便牵马跟我并肩而行。去寺院的路上,他忽道:“子悦,我很高兴,从那日朝堂上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很高兴。”

“为何?”

“如果你还是燕王的属官,我很难找机会见你;现在你做了越王,我就可以常常拜访你。”他十分坦率看我,倒让我觉得尴尬起来,

只好顾左右言他。宇文灵殊便不再多言,只是跟我说起自己来到洛阳后,经常去白马寺听主持讲经,所以与里面的僧众十分熟悉。

果然还未到门口,已经有小沙弥跑来迎接。宇文灵殊道:“我今日只要一处幽静的院落,与这位朋友静坐谈经。”

“二位请随我来。”

小沙弥引我们进了后院,宇文灵殊再要了一副香案。等到小沙弥离开,对我道:“还记得你曾答应过我的事么?今日,我们就在这里

结拜罢。”

我道:“好。”

我与他各自擎了一炷香,郑重地在案前跪下,互报了生辰。宇文灵殊便对着天空祷祝,说的是鲜卑语。即使我听不懂,也感觉得到他

的虔诚,好像那里真的有某个神灵存在,聆听了他的话语。

祷祝完毕,我们朝天拜了八拜,宇文灵殊道:“我比你大两岁,真的是你阿干了。”他解下饰在腰间的金带,“这鲜卑郭落带,其上

雕有神兽,戴在身上可以得到天神庇佑。”

我忙把江德所赐的玉佩解下作为交换:“这是皇上去年赐我的玉佩,还请阿干收下。”

宇文灵殊小心将玉佩系在腰间,然后从地上拉起我,紧紧与我拥抱:“子悦,日后我们就互为亲人了。”我不由感动,也牢牢抱紧他

,这一刻起,我决定真心将他当做亲人。

拥抱过后,我们四臂相交,分别搭在对方肩膀上,对视一眼,相对大笑。

宇文灵殊从内室拿来一套茶具,与我在院中石凳上坐了,极不熟练地取炭烧水。

我问道:“阿干刚才对神灵说了什么,小弟一个字也不懂。”

他严肃地放下水壶,将手放在心口:“我刚才说:毗沙门天王在上,宇文灵殊今日与凌悦结为兄弟,从此与他互亲互爱,为他承受一

切苦难,肝胆相照,视若亲弟,若违此誓,永堕地狱,不得往生。”

我动容道:“毗沙……就是你们供奉的神么?”

宇文灵殊点头:“毗沙门天王是我们鲜卑军人的保护神。战斗的时候,只要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即使身体被消灭了,灵魂也能被渡

往极乐。”

我赧然道:“我也应该照此念一遍的。”

宇文灵殊含笑道:“你不信这个,不可以念。”他拿起小火钳往炉中加几块木炭,异常白皙的面孔在火光映照下带了几分绯红,“我

只会冲茶,不会烹,总被你们中原人嘲作牛饮。听说南人自承衣冠风流俱存江南,连北人都不放在眼里,更让你见笑了。”

我笑道:“军人只要一个爽快,何须学那些繁复奇巧之事。”

宇文灵殊眸子晶亮:“正是如此!我也经常看不惯你们中原人打仗的方式,战场上真刀真枪比拼就是,可是你们总喜欢玩弄花样,真

假虚实,不厌其烦。我们把这看作阴谲诡诈,你们却偏要奉为至宝,取个好听的名字叫兵法。”

我摇头道:“阿干知道狼群是最狡猾的动物,他们捕食猎物的时候,从不会立刻扑上去撕咬,而是呼朋引伴,分成几路埋伏暗处。在

最有利的时机和地点追赶上去,直到把猎物赶入狼群包围中,最后以绝对优势群起攻之。畜生尚且如此,何况是人?这是生存之道使

然。”

宇文灵殊沉思良久:“你的话也有道理。禅院之中不宜多谈杀戮之事,我们还是饮茶吧。”他将热水直冲入盖碗,“上次你请我饮茶

,这次换我请你。”

我被他热情所感也微笑道:“下次阿干到我府中,小弟会准备好美酒相迎。”

宇文灵殊目光喜悦:“一言为定。”

不觉月上中天,宇文灵殊为我谈论自己家乡的趣闻,我却喝着早已寡淡的茶水走了神,好像自己此时身轻如絮,正飞在半空里往下看

,看到的却是江原和几个歌姬在肆意调笑。

我猛地惊醒,面前是宇文灵殊闪烁着沉迷的眼眸,他道:“子悦,你在想什么?”

我尴尬地笑了笑:“我听阿干讲得入迷,结果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宇文灵殊眼底恍若闪过一丝血光,但他很快地弯起眼睛,语气畅快:“我见你白日听到乐坊的歌曲不忍离开,现在看到月亮,我也想

起一首歌,不如唱给你听,当作解闷吧。”他顿了一顿,看着我的眼睛,轻轻地唱,

“月既明,西轩琴复清。寸心斗酒争芳夜,千秋万岁同一情。

歌宛转,婉转凄以哀。愿为星与汉,光影共徘徊。”

我失笑:“阿干何作女儿悲戚之态?”

宇文灵殊问道:“不好听么?”

我赞道:“阿干此歌看似浅白,然而韵律奇特,长短错落,吟唱起来,竟有绵绵不绝之意,十分耐人寻味。”

宇文灵殊笑道:“这是我们家乡流传的民歌,我们鲜卑儿女只会传唱,却不会评论其中妙处。”他说着又唱起另一首,“高高山头树

,风吹叶落去。一去数千里,何当还故处!”

我怅然道:“好歌,一去数千里,何当还故处?”

宇文灵殊明亮的眼睛落在我的脸上:“不,这首也不好。”他蓦然用碗底大力敲击着石桌,慷慨高歌道,“男儿欲作健,结伴不须多

!鹞子经天飞……”

他为我唱了一夜的歌,直到我靠在桌上沉沉睡着,好像听到他轻唤:“阿弟。”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愿当面喊我“阿弟”。他抱起我

进了禅房,我没有迫自己醒来,红尘之外的这一方禅院里,实在难得清静。

此时我睡着,可是心底却还清醒,有一笔笔喧嚣的烂帐正在寺门外等着。

第七十三章 人在局中(上)

多事之秋,街头巷尾的流言碎语便也增多,而放眼天下,似乎洛阳人是最热衷于谈论时事的一群。

近来洛阳百姓新增的谈资颇为丰富,先是魏国重新称帝,让魏人走路说话都添了几分底气。传说中南越特使在朝堂上的窘态被拿来作

为笑料,韩梦征本人也被描述成了一个留着两撇胡子、面容贼眉鼠目的中年胖子,茶楼酒馆中经常有人口沫横飞地细述当时情景,似

乎自己亲身经历了一般;

次是平遥长公主失散多年的独子突然冒出来,被皇上封了越王。最离谱的是,这越王本是被燕王从水里打捞上来的小杂役,因为长得

美貌,还跟燕王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于是闻者纷纷感叹有才干不如投个富贵胎。再刻薄一点的,便说要不是越王长得美,早被淹死

在水里,哪有机会等燕王来救,就是救了,也不会收在府里等皇上发现。言而总之,他是走了狗屎运才能一步登天。

相形之下,燕王要娶妃的消息跟前两件相比实在不新鲜,因为全洛阳百姓早一百年都觉得他该娶妃了。传闻燕王要被立为太子更不算

是奇事,天下人都知道立嫡以长那是千古不变的伦常。

然而问题就在于燕王空房太久,断袖的传言早已在别人脑中根深蒂固,再与第二件事联想在一起,燕王突然选妃才是落在洛阳百姓头

上的一记炸雷。于是与之相关的边边角角应运而生,成为百姓茶余饭后消遣的最佳题材。

这些消息全部来自梁王世子江容的口述,我在酒楼中与他见面的时候,天色阴沉欲雨,江容坐在一间热闹的雅间隔壁等我,容色憔悴

,可是气势汹汹。见了面便横眉怒目,斥责我势利小人,封了王便不见上门。

我解释道:“近来府中繁忙,实在是没有太多空闲。”

“哈!”江容仰天笑一声,然后凑到我耳边道,“有空幽会情郎,没空理我这破败地方了吧?”

我瞪大了眼睛,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扔出去:“你!”我不得不按下声调,“你如何……”

“问我如何知道?”江容接过话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瞪着他:“你派人监视我?”

他把手里的扇子一转:“唉表兄啊表兄,犹记晋王在骑射场设宴,当初我邀你同坐,你说封了侯才跟我亲近,言犹在耳啊,言犹在耳

。你现在不是封侯,是封王了,虽然小弟的这点斤两你已不看在眼里,可是凭一句良心话,我哪一点比不上那个胡人?要情有情,要

意有意,诗书琴棋……”

我横他一眼:“你不要想歪,更不要乱扯。我昨日已经与宇文灵殊结为兄弟,倒是你如何得知我们在一起?”

江容断然下结论:“兄弟更值得怀疑!”然后质问道,“你先跟我解释,为何到了洛阳却不来探我?你当初卧病,我冒着皇兄白眼三

天两头去看你。大军开进洛阳时,我在府中调养身子出不了门,你居然连一句问话也没有,这算是有交情?”

我低笑道:“表弟,为兄已经派人送去了补品,心意难道是假?你是流连风月用力过度,为了这个前去探望,你觉得没什么,叫别人

如何开口问候?”

江容眼睛一瞟:“你觉得丢人怎的?”

“丢人至极。”

江容眼珠子转在我脸上,嗤道:“你懂什么,这是自保之道。”

我笑道:“纵欲自保?真乃天下奇闻。”

江容脸色忽转严肃,嘴角竟有些讥讽:“慷慨高歌时,危机四伏夜。你们一个个都是皇上功臣,社稷栋梁,我江容算什么?若不在家

卧病,难道上朝去邀功?”他转动着手中的酒杯,冷笑道,“凌悦,梁王府万石粮草,可能换来一朝心安?”

我意外江容这样的人竟也有如此消极的时候,于是出言安抚道:“皇上正值用人之际,只会更迫切希望梁王府给予支持。我过去曾说

要助你返回封地,如今更有理由这样承诺。”

江容朝我喷一口酒气,然后倒在椅中笑得乐不可支:“乖乖,越王殿下还是这样纯良讨喜啊,不过本侯这次不上当,也不受胁迫,你

的条件就不用提了。”

我微笑道:“我说真的,将来皇上势必要用到梁王的水军,放你回去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江容哼了一声,可是转眼间心情又好起来,神神秘秘地朝我挤眼:“嘿嘿,告诉你为什么我知道得清楚。因为你和宇文灵殊在街上卿

卿我我的时候,本侯就在楼上的乐坊里,看得那叫一清二楚。”

我眉尖一跳:“这么说,那日你和江原在一起?不会还招了南越的歌伎罢?”

江容开始本能地兴奋,拍桌笑起来:“你也看到皇兄了?有趣有趣!那你有没有看到南越特使在向他示好?”我不觉一愣,他立刻了

然,笑得更欢快,“你是没见识那位特使,身段风骚不说,还十分的有才情。后来甚至嫌那南越歌伎琴艺不好,推掉她自己来弹,眼

睛可是一瞬都没离开过你家燕王。”

我不由回思道:“起初那歌女所唱颇带江南之音,我留心之余倒没有多想。怪不得再听后来的琴曲有些阳刚之气,原来竟是他?”心

里却暗想,江原那迷醉的表情难道是在看韩梦征?

“呵呵,这位韩大人可真是有趣,听说前几日被晋王奉为座上宾,晋王为表诚意,还特意请了几位学富五车的翰林学士作陪。谁知这

位特使大人全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当场将几位学士的成名之作批得体无完肤,弄得他们个个脸色乌青。后来翰林们群起发难,可惜

不管联诗还是对句,统统都被韩梦征压了一头,唉……真是惨不忍睹。”

我想象席上情景,笑出声来:“魏人长于武技,与江南士子比才情,确实有些勉强。”

江容一本正经地表示同情:“二皇兄马屁拍错地方,还闹得翰林院不快,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我大笑,接着问:“那他怎么又会跟燕王去乐坊?”

江容仔细瞧着我,清了清喉咙道:“听完你就笑不出来了。这叫凡事总有相生相克,这位特使虽然瞧不上咱们魏国学士的文采,可是

对燕王却偏偏另眼相待,见了他眼睛都是直的。请燕王陪伴去乐坊的事,自然就是他向皇上提出的。说实话,皇兄仪表堂堂,本就是

出类拔萃的人物,兼之气质与南人大不相同,让这韩梦征惊为天人也是情有可原的。”

我不屑:“那你呢?”

“我做向导。”江容苍白着一张虚浮的脸,得意地笑道,“自从皇兄遇见你,连女色都不近,更别提去烟花场所了。放眼朝中,洛阳

的乐坊酒肆秦楼楚馆,有谁比我更了解?”

我脸上一抽搐:“没人。”心里补充道没人有你这样玩命。

推书 20234-03-27 :美型宅男事件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