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人未眠 上+番外——笨鸟先飞

胜雪阁。名字是段香取的。为当时的岩歌取的。

那座只被他们三个小鬼住过半年的小阁，锁住的，却是三个人最快乐的时光。同吃同住，夜了，便同睡一张床。每日信誓旦旦地说要永远这般，住在一起，不去改变。

而今，却再也回不去了……

第七章

岩歌累得厉害，只想要躺下。翼青见他那般，就也不多言语，拉起他便起身飞上了胜雪阁的屋顶。

记忆依稀尚在脑边。

白衣的少年站在胜雪阁下羡慕地望着坐在胜雪阁屋顶欣赏满月的翼青与段香，青衣的少年拉着红衣的少女的画面美丽的让白衣少年难过。

“岩歌！你也上来呀！”段香坐在屋顶上朝着低下的岩歌唤道。

我上不去……唇形动了动，想说，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轻笑道：“外面这般冷，我可不愿陪你们胡闹。”又看了一眼屋顶上的翼青，说道：“小心被师傅发现了又要挨骂，早些下来吧。”

“才不要！上面风景好着呢。今夜我要和段香在这上面睡！”

那时翼青的轻功刚成，便一脸献宝般地拉着段香上了屋顶看月亮。但是岩歌站在下面，也好想翼青带他上去，却还是不曾提过，只是在说了一句：“若是着了凉，我可不帮你们请太医！”之后便进了屋子。躺在床上，却一直想着屋顶上的两个人。

翼青和段香最后还是未能了了在上面过夜的心愿，冷得受不了便下来了。翌日，两个很争气的小鬼便双双着了凉。这下胜雪阁的病秧子便突然间从一个变成了三个。事后，岩歌也大大地笑了翼青与段香一番。只是，却从未将心里的那份羡慕说出来过。

翼青，也带我上去吧……

…… ……

身边的人没有反应了，翼青用手推了推，依旧没反应。

“竟然在这儿睡着了。李岩歌，起来！”没什么形象地拉身边的人。

岩歌睁开一只眼，看清喊他的之后很快便又睡下去了。之后就没反应了。坐着的翼青觉得不太对了，才低头仔细看身边毫无反应的人。

岩歌的脸色苍白得可怕，没有一丝血色。有点害怕的伸手摸摸他的脸，竟是冰冷的……

翼青突觉不妙。“该死！李岩歌！李岩歌！你醒过来！！李岩歌！！岩歌！岩歌……朕还未准你死，你便必须活着！岩歌……”翼青扛起岩歌在屋顶上快速穿行，直朝着太医院奔去。

耳边呼呼的风声有些吵。岩歌睁开半只眼，感觉自己的身体在空中飞行，只是，不知如何，看到的东西竟全是倒着的。好难受……

迷迷糊糊的，一会似乎醒了，一会儿似乎又没醒。这样令岩歌非常痛苦。不知道自己究竟躺了多久，也不知道在自己躺着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

终于睁开眼的时候，已经过了半月之久了。

须眉是岩歌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见岩歌醒了，立刻惊喜地叫了起来。但她又怕惊扰到岩歌，叫声很低很低，不过门外的人还是都听见了。红绵立刻便冲了进来。

“岩歌，是不是岩歌醒了？”

岩歌看着一袭红装的少女，虚弱地笑了：“这般被公主你喊，即便是死了，怕也被你喊了过来了。”

“呸呸呸！还开玩笑！岩歌你知不知道你究竟躺了多久了？快半个月了，把我们都快急死了。若你死了，本公主定不饶你！浪费本公主的九凝丹。”

“……”

“是呀！这次太医说，若不是您吃了绵儿公主的九凝丹，怕是早已挺不过了。”

“……”

两女依然在一旁聒噪个不休，女人，果然是很能说话的种类啊！

“岩歌，皇这次送来了好些珍贵的药。皇很关心岩歌啊！”

“……”关心？儿时一同长大的朋友，如今他送来这些，是看在儿时的情谊上吧?可是……

觉得累得很，刚睁开眼，便又闭上了。

可是，自己却不满足。以为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该忘记的已经都忘记了，却终是没有。人果然是贪婪的动物，只要一点点，便会想要更多。为什么……仍然不甘心，不甘心得到的只有儿时的情谊，不甘心只能做兄弟。不甘心她能拥有你，而我却只能看着你们幸福……

第八章

岩歌的病反反复复的又拖了半月之久，药材都吃了好几箩筐，也实在是很折磨人。中途段香也来看了他几次，一脸担忧心疼的表情，却总是不多说话。红绵要回去了，原本也就是只来凌羽小住几日，如今已经住了不止几日了。梅奎国已经派人来请了，红绵的哥哥是梅奎国的王，已有一月多不见红绵了，应该是担心得厉害了。

岩歌的病完全痊愈后的第二天，红绵便起程回梅奎国了。

“岩歌，为什么不去送小公主？”岩歌坐在树下，一脸平静地听着蝉鸣。听见须眉这样问，便笑着回道：“我一介闲人，无官无职，是没有资格送她的。何况，若是有缘，以后总会相见的，送不送，都无妨。”

说者一脸无所谓，闲适得很，听着的须眉却是一脸的落寞。

小公主红绵走了，院子里的生活却是要继续着的，以前从来不会觉得，如今却觉得的这个院子特别的寂寞。没有人再在这个院里起舞了，也没有人再那样任性的喊着“还要听还要听了。”翼青没有来过，段香也很少来，整个院子突然间又回到了以往的冷清，空落落的，显得格外的大。

岩歌很少出自己的院落，每日一闲下来便写信。盒子里已经被装满了，便又准备了一个盒子，一如既往地写。一封又一封。

窗外没有月光，天空黑得厉害。岩歌的院里很少点宫灯，所以即使潜进一两个人也是很难被发现的。

翼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是自己回神的时候，已经站在院落中间了。

这个院子果然是没有任何的名字。院里的一切都透着一种萧条，但却意外地发现它被收拾得很干净。翼青从来都没有来过这个院子，但却似乎对这个院里的一切都极熟悉一般。径直走到了岩歌的窗前。

屋内没有掌灯，看来已经睡了。岩歌自小便睡得早。儿时因为他半夜经常会去翻他的窗户，岩歌会等到他来了之后才睡。每一次他去时，总会发现岩歌在等他，房间里也总是会掌着灯。从未觉得怎样，自小便认为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如今看见原本总是为他亮着的灯灭了，却总有一种难以言语的失落感。

那盏会让人感到安宁的灯如今灭了，原本是属于他的，如今却灭了。

半合着的窗子突然间全打开了，岩歌一袭白衣，发未束，站在窗内，看着窗外的翼青淡淡地笑。脸色比以前好了些，散落的发盖住了眼，却挡不住眼中的光彩。

想转身离开，但已经被发现了，现在离开实在是有些窝囊，却又不知该用什么理由来解释今夜的行动。于是干脆什么也不解释，翼青直直地站在窗口，与岩歌面对面地站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靠得非常近。

“听见有动静，便想来看看，看看是否能与美人相遇，兴许还能有一段唯美的爱恋。”这样说完后看了翼青，继续笑道，“如今美人是遇上了，爱恋怕是不行了。”

翼青沉着一张脸，原先的傲慢之气散去，站在门口说道：“你让开，让我进去。”

岩歌轻笑着侧身，翼青灵巧地翻身进了屋子。“以后不准用‘美人’之词来形容朕。”

“好。”

屋内的摆设简单得很，中央的桌子上摆着几个茶杯，一个茶壶，就再没有别的东西了。岩歌掌了灯，灯光弱弱地照亮这间屋。

“怎么连酒也没有？”坐在桌前的人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开始不满地抱怨。

“因为不知道皇会来，所以没有准备。”

“明日准备着。”随口一说，自己一点都没有在意，却让岩歌全身一怔。

明日？你明日，还会再来吗？

根本就没有说多少话，却坐了许久。岩歌的身上有一种令人感到很安宁的气质，可以让人消除一日下来的烦躁情绪。子时时，翼青跃出窗子离开了。明明已是当今天子，却仍然是翻着他的窗子来去，让岩歌总是忍不住想笑。

子时了。以往从未这么晚还不曾睡的，今夜却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日，岩歌便吩咐须眉去找了酒，晚上便放置在了自己的房内。月亮渐渐的爬上夜空，渐渐的东去，一直到过了子时，岩歌熄了灯，合了窗，终于明白，说着“明日准备着”的人，今夜不会再来了。

他如今是天子了，有自己的皇后。他的皇后是他从小便爱着的人。他如今终于拥有了她，能和她同枕而眠，又怎么会想到他李岩歌？随口说出的话，自己又记着做什么？也许，说者根本就不记得了，不记得自己随口说出的话语。手指摸着那盏御用的宫灯，一直挂着笑容的脸上，终究还是挂出了哀伤到令人想哭的表情。

理丝入残机，何悟不成匹……

夏转秋，岁月匆匆，来时，去时，都不曾留下可以怀念的痕迹。立秋那日，岩歌住的院子突然来了三位宫女，各自端着一个小盘子。

“几位姐姐，今日有何事？”这个小院自红绵走之后，便没有人再来光顾了。今日突然来了人，也难怪会令须眉感到困惑了。

“今日是立秋，我们奉皇之命，送了桃子过来。”笑容甜美得紧，一进门便四下寻找岩歌的影子。

“多谢两位姐姐。”接过桃子，递给在一旁的藏月，灿烂地笑道：“两位姐姐一路辛苦了，何不进来坐坐？”

稍高一些的一位宫女婉言谢绝了。另一位却仍旧转着眼珠子四下搜寻着岩歌的身影。高的那位有些嗔怒地拉着矮些的那位往外走，边走还边轻声责怪道：“我们还要回去复命呢，别看了。”

“可是，听绵儿公主说得那么神，我也想看看那位仙人……”

“什么仙人啊！你新来的才不知道，他是……”声音渐渐听不见了。安静了一点点时间，突然听得一声惊呼：“什么？前皇上?!!”

“你找死啊！小声点！”

“天呐！”一路上细细碎碎地讨论着，完全没有看到迎面过来的人。

“哎哟～”一声，矮个子的宫女结结实实地撞上了来人。对方轻轻地闷哼一声，怀里抱着的几个桃子掉了下来，沿路滚了开去。

“啊！”受惊的宫女连忙弯身下去捡，连声“道歉”，将捡了的桃子送回去。“对不起，您的桃子。”刚抬头，便瞧见了带着笑意的那双眼，有些愣住了。

“没事。”岩歌轻笑着接过桃子，“不过今后要小心些，若是摔了，可不好。”说完后看了眼呆掉的两个宫女，又拿了桃子递到她们面前。

是要送她们吗？

宫女呆呆地接过桃子，看着面浅笑着的人许久才惊呼道：“仙人！前皇！”刚叫完便被高个子宫女按了下去，又是责骂又是跪着讨饶。

岩歌不在意地笑了：“仙人不是，前皇倒是真的。”抱着桃子也没多管跪在路边的两个人，径直往院里走，片刻后又回头道：“回去吧，不用跪我。”然后便不再回头了。

高个子的宫女拿着手中的桃子气得直往矮个子宫女头上砸：“你真想找死了！要死也别拖着我！”

捧着岩歌送的桃子，双颊泛红，对方带着少女特有的羞涩道：“可是，前皇真的是好温柔的一个人呢……”

“你该不会……吧？”

……

岩歌一进屋须眉便迎了出来，见他抱着几个桃子后有些诧异：“又是桃子？今日皇上刚派人送了桃子来。这些桃子又是哪来的？怎么就这般直接抱了过来？啊！满身的桃毛。”

“皇上送了桃子过来？”

“是啊！送的两位宫女刚走。”须眉接过桃子放在了桌上。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岩歌有些无奈的笑道：“早知便不去偷了，还这般费力。”

“什么？！”惊呼，“你，你去，去……”仔细一看，岩歌的样子还当真有些狼狈，头发有些凌乱，连衣服也不似往日的整洁和干净。看着那一脸笑容的人，那个“偷”字却一直没能说出来。倒是岩歌一脸笑意地接了下来：“是啊！本是想等夜了再去的，但没忍住，便偷偷去了，早知如此便不去了。”

须眉有些想倒了，但却很快又觉得有些凄凉了。其他主子若想吃什么，只需动动嘴便可了，而他们的主子却需要用偷的才行。看了眼桌上的几个桃子，自是没有宫里送来的几个好看，却是更想让人珍惜。

“岩歌，那些桃子便送了我吧，反正正巧皇上也送来了桃子。”

“啊，可以啊。留一个下来，其他的便拿去吧。”

立秋，宫里应是极热闹吧。岩歌站在窗口，遥望着未央宫的方向。一座座宫殿挡在面前，其实根本就看不到未央宫的一房一瓦，但岩歌却像未央宫就在眼前一般，一站便是一个时辰，直到须眉敲门进来，才光了窗，熄了灯。只有摆在桌上的美酒和桃子，在黑暗中静静地呆在那里。

第九章

朝堂上大臣相互勾心斗角，周边的小国又是蠢蠢欲动，还有大量的奏折要批阅，一日下来，翼青也觉得有些心烦了。

凤仪宫里，段香捧了凝神解乏的茶来。

“皇，喝些茶，歇息了吧。”美人的脸在烛光下朦朦胧胧，分外妩媚妖娆。

翼青接过茶，将段香搂在怀里，轻轻地嗅着段香身上的清香。

“入秋了，近日朝中事物繁忙，过几日，朕会去香山狩猎。段香，你与我同去吧。朕猎一头最美的雄鹿给你。”

倾城的脸上挂着柔柔地笑容，眼睑垂了一下，又开口请求道：“皇，让岩歌同去，可好？”

翼青搂着段香细腰的手突然间用了力，勒得段香疼地皱了皱眉。

“为什么，要带他去？”

“岩歌自小便在宫中，他很喜欢外出狩猎，虽然他都不怎么能动，但每一次都很快乐。这一次，也带岩歌同去吧。”

翼青心烦地放开段香，起身，不耐烦地说道：“是又怎样？朕凭什么要带他同去？”

段香一怔，停了片刻之后还是问道：“皇……您还在恨岩歌吗？”

“朕的事，不用你管。”

段香一脸哀伤地垂目，轻声道：“其实那日，岩歌擒您，是为了救您啊！那日倘若不是岩歌出战，那个人必定会以你全家的性命相逼，命你父亲出战。岩歌是不忍看到这种事发生才……”

“够了！”出声打断了段香的话。后又似是觉得自己的话太严厉了一般，又放轻了语气道：“那日的事情，我不想再听了。狩猎之事，既然你想，就随你吧。”轻挥衣袖，开门走出了房间。“朕还有奏折要批阅，今日会在书房过夜，你不必等我了。”

段香小跑着想要追，却还是在凤仪宫的门口停下了脚步。看着翼青走远的身影，段香喃喃自语：“翼青……你还是从前的翼青吗？”

说是要去书房，却在路上打发了旁人，转身朝着岩歌的住所走去。远远地看到岩歌的房间亮着灯，心里不知怎么的便觉得愉快了起来。那盏灯儿时便总会为他亮着，虽然不知道为何岩歌会这么晚还不睡，但确实感到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