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声音渐低,随後又大声道:“您这是何苦呢,您的处境如何您自然知道,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您如此态度强硬也只会自伤其
身。”说着,寂寒烟对着沈挽施了个眼色,显然窗外早已有人在听着他们的对话。
“你让我委曲求全以得存活麽?只怕我若是委曲了,就该有人骂我‘狐媚子不知廉耻’。我现在身处敌方无依无靠,又被囚禁在这潇湘
阁中备受制约,甚至不知道还能如此的苟活几日,又何必为了所谓的‘求全’而委屈了自己……”沈挽这话说的甚是凄凉,不过脸上滴
溜溜转来转去的暗红眸子却是十足的鬼灵,一副算计人的模样。
此话刚落,便听到窗外发出了一声轻响,接着便没了声音。沈挽与寂寒烟又竖着耳朵听了片刻才确定外面的人已经离开,於是两人又压
低了声音,偷偷摸摸的商议了一阵子,寂寒烟便告辞离开了。
果然,自那天沈挽与寂寒烟交谈之後,潇湘阁中监视沈挽的人似乎少了不少,沈挽对此虽不动声色,却心中暗喜。他知道那天在窗外的
必然是舒明献,所以才故意说出了那一番言论,只是他没想到效果居然会这麽好,这一来他若想离开便更容易了。
闲来无事,沈挽便会坐在庭院中的莲池旁,用吃剩下来的点心碎屑喂那池中的红鲤白连,看那色彩艳丽的鱼儿在田田莲叶之间争食嬉戏
,倒也别有一番惬意的滋味。不过今日里他却有些心不在焉,鱼儿们早已被他勾引的群聚於池边,他却握着手中的饵食迟迟没有洒下。
再有个两日便是初一了,也就是诡界的月圆之夜。沈挽每想到那圆圆的血色之月,便会不由得怀念起与陆峥一起把酒赏月的日子。那时
陆峥会拈着酒杯望一眼那高悬於天空中的艳丽圆月,再看着沈挽,语气温柔的说道:虽然此月非彼月,却比彼月更妖娆。而沈挽则会很
煞风景的回答道:其实我觉得惑界的白月亮也挺漂亮。於是,陆峥便无奈的下了定语:笨狐狸。
“却比彼月更妖娆……”沈挽低低的自语着,然後缓缓的松开手指,看着自指间滑落的饵食掉进池塘之中,被早已等待的焦急的鱼儿们
争抢。“我那时不懂你的话,现在懂了你却再也不能说与我听。”语罢一声轻叹,纤瘦的身子缓缓的倚向一侧的柱子,却被一人的手臂
揽住。
“你身体刚养好,别倚着这麽凉的柱子。”声音在身後响起,揽着他半个肩膀的手臂却再没有其他的动作。
“你来做什麽。”沈挽将身子重新坐正,不动声色的脱开了那只手臂的扶助。
“我……有事想问你。”舒明献看着自己的手臂,那里仿佛仍残留着沈挽身体的温度。缓缓的收回手臂缩进袖子里,他微微仰着头目光
落在沈挽的後背,平静道:“那天你是知道我在窗外,才故意说那样的话给我听吧?”
“被你发现了啊。”沈挽倒是没有丝毫的不自在,反倒笑着承认了。将手中最後一把饵食撒进池水之中,沈挽依然低着头看那池中翻腾
抢食的鱼群,话语中却隐含了几分笑意。“我确实是故意说给你听的,不过没想到你当真将监视的人撤去了。”
舒明献本想冷哼一声,这狐狸竟然如此的算计他,真亏得他这般心疼挂记着他的感受。不过见沈挽这低低的一笑,扭过头来看他时,那
魅惑的细长深眸微微弯起,长睫掩着暗红色的瞳子却仍挡不住那四溢的光华,不由得心神荡漾,迷惑在那一刻勾魂夺魄的妖媚之中,一
时间什麽话语也说不出口。
良久,他才暗自叹息了一声道:“你从来就没相信过我不是?我对你如何的好,也难以在你心中停留半分。”言罢,他又忽然一怔,仿
佛不敢相信如此软弱沮丧的话竟然是出自自己的口中,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了起来。
反观沈挽倒是并没有特别在意他语气的变化,只是静静的听完,又沈默了片刻说道:“你我相识至今,你的反复无常又让我如何信你?
”
舒明献竟然一时语塞,踌躇着不知该如何解释。对於沈挽之事的反复,说白了也不过是“求之不得,徒增嫉妒”,但是他堂堂的法界之
主,高贵傲然於万物,又怎肯承认心中那不停作祟的“嫉妒”二字?
沈挽见他不言语,便缓缓起身,似要离开。
“沈挽……”舒明献见他要走,便急急唤道。“你虽不信我,但我却会信你啊。”
“你会信我?”沈挽停下转身,柔媚的面容之上仅是一片淡然的冷色。“当年我为师兄盗引魂珠,陆峥却不曾怪罪与我……此事若换了
你,又当如何?”
“我自然也不会怪你……”舒明献想也未想便回答道。
沈挽闻言却摇头道:“你在说谎。”说罢,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舒明献微怔,之後却面色愈冷。沈挽说的对,他确实在说谎……因为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做出背叛他的事。当年沈挽盗取引魂珠之事因
为与他有益,所以他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但是若当时背叛的人是他,就算他再怎麽喜爱沈挽,也绝不会对其手下留情。只是这种被人直
接否定的感觉,对向来优越的他来讲还真是不好受啊。
望着沈挽逐渐消失的背影,舒明献忽然露出了一丝冷笑,道:“不信又如何?我倒要看你还能与我作对到几何。”言罢,目光冷冷的扫
向面前那一片看似平静的莲池。
当日晚间,那一片花叶茂盛、碧波荡漾的莲池便被填成了一片平地。
初一之夜,沈挽早早的用过了晚膳,天还没有黑透便上床休息去了。睡至二更时分,忽然发病,唤了一名婢女前去请坤天宫的药师。众
人直忙碌到四更时分,沈挽的病情才安稳了下来,这时才有人发觉那名前去坤天宫请药师的婢女竟然不见了。
“这障眼法乃是狐族特有的技能,利用人的不安情绪来控制迷惑对方,不过缺点就是太耗费妖力,不能长时间使用。”坐在疾驰的骏马
之上,沈挽还不忘向寂寒烟讲解他最值得自豪的小小伎俩。
“原来如此……”寂寒烟了然的点了点头,回想起之前他在约定地点等候沈挽时,却见一名年轻女子向他急急奔来,并上前扯住他便走
,当时还真的吓了他一跳。
“没办法,我伤势刚好妖力不济,只好尽量想办法不被人认出来啦。”沈挽早已换回了一身白衣,见寂寒烟看他的眼神不对,便又有些
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件事不许跟别人说啊,若是被长鸢那个爱好八卦的家夥知道了,我这张脸算是彻底没法要了。”
“嗯。”寂寒烟应了一声,之後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於是换了沈挽的大白眼一枚。
到了水一天郡的城门,因为寂寒烟持有坤天宫暗卫的腰牌,所以即使是在深夜行事也没有引起城门守卫的怀疑。两人出了城,却没有走
大道,只在偏僻小路上行了不过半里就转进了路旁一片浓密的树林之中。
月清浅 魇黄昏34
两人虽进入密林之中,却并没有急着离开,沈挽让寂寒烟将马匹牵到密林深处隐藏,他自己则躲在距路边不远的矮树丛中观察着小路上
的动静。过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空荡的小路上骤然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一队黑衣骑士自水一天郡的方向疾驰而来,看样子好像在追
赶着什麽人。两人立刻屏住了呼吸,直到那队骑士沿着小路追远了,才松下了一口气。
“这麽快便追了出来,还真是麻烦啊。”沈挽从矮树丛中站了起来,并拍了拍落在身上的树叶,随後笑道:“这条路是通往法界黄泉道
的,好在我们并不准备从那里离开。”
“法界的黄泉道已经被破坏了机关,现在由鬼族派重兵把守,我们就是想从那里通过也是不成的。”寂寒烟将藏起来的马匹牵了出来,
缰绳交给沈挽,并问道:“那麽剩下的空界黄泉道和惑界黄泉道,你要选哪条?”
“既然是与长鸢汇合,想来只能是走空界那边了。我师兄历来神通广大,一定会在惑界布置重兵等我去自投罗网。但是长鸢与陆峥的私
交却是没有几个人知道的……现在走空界应该会比回惑界要安全的多。”沈挽嘴上回答道,心里却在想:长鸢与陆峥的私交确实没有几
人知道,不过那空界的非攸却是知情者之一,所以从空界走恐怕是最危险的……不过,那非攸向来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估计也不会着力
去追捕自己,所以那最危险的一条路也许就是最安全的也未可知。
“如此也好,不过……”寂寒烟略沈吟,接着说道:“就怕三条路上都有追兵。”
“嗯,那我们就来扰乱一下他们的目标吧。”沈挽嘿嘿一笑,自怀中摸出了长鸢给他的那只红色木雕小鸟。手指轻轻覆盖在小鸟的背部
,沈挽凝神静气将自身的妖力自小鸟的背部缓缓的注入,使原本只是木雕本质的小鸟身上渐渐的泛起了一层淡淡的荧光。接着沈挽低喝
一声“走!”,并将那小鸟向天空一抛,那早已化成红色荧光小球的小鸟便腾空而起,直奔向空界的方向。
“我们不是要去空界麽?这样一来岂不打草惊蛇?”寂寒烟看那天边一逝而过的盈盈光华,忍不住开口问道。
“就是要打草惊蛇,他们才不会以为我们真的要去空界。”沈挽翻身上马,在黑暗的密林中辨别了一下方向,带着寂寒烟直穿密林向着
深处走去。
一路上行来,果然如沈挽所预料的,追踪的人并不是很多,很显然大部分的人马都已经被骗去了惑界和法界的黄泉道方向。两人小心翼
翼的躲开追兵,从小路迂回的奔向空界的方向,直到到达两界桥的附近才勉强的松了一口气。
沈挽抬头瞧了瞧有些发白的天空,疾驰了一夜,两人的脸上都有些疲惫之色,便扭头去问身旁的寂寒烟。“天快要亮了,我们要不要找
个地方先休息一下?”
寂寒烟原本想摇头的,但是想到疾驰一夜,就算人不累马也受不了,若再继续勉强下去,失了马匹反倒有些不便。於是,他对着沈挽点
了点头,并指着不远处一片树林道:“暂时去那里歇歇。”
两人到了树林之中,沈挽将马儿放开随它们去走动吃草,自己则找了个干净平坦的地面坐下休息。寂寒烟经常会出远差,所以东西准备
的比较周全,他从马背的背囊里取出食物与水分给沈挽,然後才坐了下来。
沈挽伤势初好,又紧张的颠簸了一夜,拿着食物勉强的咬了几口便再也吃不下去了,只好拿起水袋给自己的肚子灌了个水饱。将水袋递
给寂寒烟的时候,沈挽忽然笑了起来说:“也不知道长鸢会在哪里接应我们,我这跑了一夜才想到这个问题,真是糊涂了。”
“应该不会太远,我想大概会在两界桥附近吧。”寂寒烟结过水袋刚要喝,便猛的将水袋向沈挽的身後抛去,与此同时他向前一扑,抱
住沈挽便向一侧滚了开去。
沈挽在寂寒烟抛水袋的时候还怔了一下,但是很快他便听到自己的头顶上有东西落下时与树叶磨擦的细小声响,於是在寂寒烟扑向他的
同时,他也伸手抱住了寂寒烟并顺着寂寒烟的动势一起滚了开去。待他拉扯着寂寒烟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他原本坐着的地方已经被一
张细致如金丝织就的大网所覆盖,而在他们的周围则出现了十几名身着黑衣的武士。
“连锁妖网都有……”沈挽瞥了那张金丝大网一眼,心中算计着以眼前这种情况来看,自己是没机会把这宝贝弄到手了,不由得有些惋
惜。
“他们是坤天宫的暗卫。”寂寒烟就没沈挽那麽多闲心去想别的,反手抽出贴身的双匕,护在沈挽的身前,并低声道:“这些人不好对
付,我暂时拖住他们,你看准机会就先抢了马匹逃走。”
“喂,按修行来算,也该是我拖住他们才对吧?让你断後被人家知道了会说我欺负小孩子的。”沈挽语气轻松的说道,并扫了在场众人
一眼。然而他上一刻还在说着打趣的话,下一刻人便已经到了其中一名黑衣人的面前。
这种不按牌理出牌的行为,不但令那名黑衣人反应不及,更令其他围捕的人感到惊讶。好在寂寒烟曾经见识过沈挽的这个好习惯,所以
在沈挽的身影忽然自自己身边消失的同时,他也出招了。不过,在与人过招的同时,他还是忍不住冲着沈挽喊了一句:“你就没有与人
先打招呼再动手的习惯麽?”
“打什麽招呼,既然迟早要动手又何必来那虚伪的一套,累不累啊。”沈挽运妖力於指尖,原本修剪整齐的指甲便瞬间长出了半寸,且
坚硬如刀,斜斜的一划差一点将一个人的脖子接成两段。
寂寒烟对沈挽的歪理表示无语,便专心应对其面前的敌手。他原本便是坤天宫的暗卫,对暗卫一系的功夫了如指掌,应对起来也不算辛
苦。不过他们只有两人,与对方十几人缠斗的时间久了必然体力消耗剧烈,若是对方再有人前来接应,己方的处境就更加艰难了。正如
此想着,他却发现战场之中已经失了沈挽的身影,於是心中不由一喜:想必是沈挽已经脱出了重围寻了马匹逃走了,这样一来就算自己
逃不出重重包围,也不至於导致此次计划功亏一篑。
果不其然,树林深处很快便传来了马匹嘶鸣的声音,接着连马蹄声也响了起来。不过,那马蹄声并不是越行越远,而是向着寂寒烟所在
的方向越来越近。不过是一念之间,沈挽便骑着疾驰的骏马自林中横冲直撞而出,惊得在场众人纷纷逃避躲让,而与此同时沈挽也向着
寂寒烟伸出了手。寂寒烟自然晓得沈挽的用意,连忙侧身躲开身边围捕之人攻来的一剑,再一伸手已经抓住了沈挽的手腕,并借着沈挽
拉扯的力量翻身上马,坐在了沈挽的身後。
沈挽连忙扯紧马匹的缰绳,双脚用力夹紧马腹,那胯下的骏马立刻人立而起前足高扬,随後长鸣一声绝尘而去。其余围追之人见他两人
纵马逃离也纷纷上马追赶,只怕跑得了他们,自己回去无法交代。
沈挽纵马在林间穿梭,几个转折便已冲上了大路,前方远远的已经能够望见连接法空的两界桥,而身後的追兵也依然紧追不舍。他两人
共乘一马,速度自然快不到哪去,眼见追兵越来越近,寂寒烟便又想下马去拦截追兵,好让沈挽顺利逃脱。
“你少给我逞能,你若有了什麽差池,便是我逃得出去,又怎麽有脸面苟活於世!”沈挽死死的扯住寂寒烟,目光冷冷的望向前方,语
气坚定的道:“只要我们过了两界桥进入空界的范围,那些人便不敢再追赶过来。”
可惜还没等他们踏上两界桥,马匹便已被後面的追兵放箭射倒。寂寒烟抱着沈挽从马上滚了下来,还没等从地上站起来,身後追来的围
捕者便已到了他们的近前。
追捕的众人都早已接到了密令,除了沈挽以外,其他人一律格杀勿论。因此众人见寂寒烟将沈挽护在怀中便都少了几分顾忌,第一个到
达他们身前手持利剑的暗卫还来不及下马便自马上一剑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