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就连作梦的时候自己都要记住迅速醒来,这样的生活多可怕?
可是他从没有想到这一天,自己竟然晕沉沉的入了梦,而且,一点也不想醒过来。
梦是鸦片,是海洛因,是迷幻剂麻醉剂,趋避现实,只见美好。
他发现自己站在梅尔斯星球那片著名一望无际草原上,芳草萋萋,风吹过来,摇曳的植物如同海浪一样。
身边站了一个人,他微笑,熟悉的古龙水气味和熟悉的身影,不用转头都知道是谁。
这种安心的感觉,多久没有了?
手不由自主捉住那人的衣角,这种软弱的表现在他身上太罕见,会遭人笑话吧?不过,这也顾不得了。
不要走。
心里面低声的反复着,絮絮叨叨,到了最后恨不得变成哀求。
就算不能说出来,就算看着你的时候要故作镇定,那么,在心里想一想可不可以?
请你,不要走。
肯特看着在睡梦之中捉住自己手臂的丹尼尔,他的手握的紧,有一种绝望的歇斯底里。
手臂微微有些疼,肯特不以为意,微微笑,他用另一只手臂把丹尼尔揽在自己怀里,温柔的,亲昵地。
第三十九章
“该起床了。”清晨,当双子恒星跳出地平线,肯特揉着丹尼尔的头发轻声叫他,“太阳都升起来了。”
“我还要作梦……”怀里那个人只是蜷缩的更加紧,往他怀里一个劲地钻,“睡觉睡觉。”
肯特无奈的笑笑,只好使出杀手锏。
“不过,那些宠物们今天上午可是会过来的哦。”他邪恶的笑笑,“我一点都不介意让他们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这话看来起了相当的作用,一个骨碌丹尼尔已经翻身坐起。
头微微眩晕,应该是起的急了的关系,他跪坐在床上定定神,不理会一旁带着笑得肯特,经直冲进浴室。
水声哗哗,肯特坐在床上好笑的看看被揉得一团糟的被褥,笑了笑,起身到衣橱里去找些什么。
等到擦着湿漉漉头发的丹尼尔自浴室出来,大床上整整齐齐叠放着一套衣服。
他有些茫然的看一旁站着的肯特,后者抱了肩微笑着看他。
“你或许不介意就穿一件衬衣见你的同类。”他笑,“可是我会介意。”
“是么?”丹尼尔微微眯缝眼睛,“可以认为是种族主义者无聊的偏执么?”
“也许。”肯特用欣赏的眼神看着 赤 裸 着的他有条不紊的穿衣,“不过看你穿衣服也实在不能不说是一种享受,或许早上我们应该
来上一次?你说如何?”
不出所料,他含笑对上丹尼尔意欲杀人的目光。
“算了,不逗你玩了。”肯特笑,“今天我有军事会议,要晚些才能回来,你的那些同伴们自然有它们自己家的人来接回去,你只要自
己乖乖在家里待着就好。”
“不过,你千万要小心,一定要乖。”语句里有暗藏的威胁,肯特脸上依旧微笑着,“我不希望我们的士兵在必要的时候采取什么过激
手段。这么精致的身体,可是一点也不能损伤的。”
“我知道了。”丹尼尔在镜子前仔细整理自己仪容,用竖起来的衬衫领子小心遮挡好项圈,“真是越来越罗嗦,大叔你老了。”
“也许吧。”肯特微微怔了一下,才自然的回答,“怎么办呢,会越来越老的。”
“真伤脑筋啊。”丹尼尔依旧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声音平静得就像自说自话一样,“应该是没有什么办法吧。”
“好吧。”肯特笑,起身到衣橱拿自己的衣服,“我要走了,你记得要乖。”
丹尼尔不回身,自顾自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精心的整理仪容,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他露出一个浅淡微薄的笑容。
上午十点,正当丹尼尔在屋子里百无聊赖的时候,门铃响了。
在外面的哨兵开门,这时候丹尼尔心怦怦乱跳,强自镇定一下,他从卧室慢慢走出来。
眼前看见的,尽是熟悉的人,一个一个站在自己面前,猛地看上去,就像做梦一样。
哨兵识趣的退身出去关上了门,丹尼尔伫立在客厅门口,良久,勉强笑了一笑。
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这个笑难看的紧。
“谢天谢地,你们还活着。”声音不由自主地涩滞起来,谁不知道这样的活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他环视突击小组的成员,虽然看上去丝毫无伤,可是眼神里面的那种伤痛,仇恨,愤懑,任谁都望得出来。
一个一个脖子上闪烁着金属光芒的项圈,丹尼尔苦笑。
“都坐下,你们站着干什么?”他开口,声音微微沙哑,“坐下坐下。”
“是!”敬个礼,他们坐下。
就算坐,也坐得笔挺,如同枪刺一样。
“对不起。”丹尼尔略略平静下来,“请接受道歉,这是命令。”
人们都没有说话,一双一双灼烈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丹尼尔。
丹尼尔忽然笑:“其实,掩饰有什么用呢?”
他解开竖着的衬衣领子,在周围惊愕的目光里,显露出自己修长颈项上的项圈来。
“我们丢失掉的,此后必然会要追讨回来。”他平静的低声说,“我们的血液里没有奴隶的因子,我们只有人类的骄傲。”
“尽管我知道这样说实在是很空洞,但是请各位相信并且努力记住自己为人的尊严,今天之所以想尽了方法要聚在一起,我要说的,不
过这些。”
“请努力活下去。”他温柔微笑,转过话头,“我准备了派斯洛风的食物,请大家不要拘束,尽量多吃一些。”
眼睛里流露出温和的力量,他自冰箱端出来蛋糕牛奶,一件一件整齐的放在茶几上。
“应该是这段时间都吃不到的。所以,请放开吃吧。”他看着拘束的他们,笑,把蛋糕分成小份,一份一份递到他们手上。
一开始吃的还有些拘束,过了一会儿,不知道谁低声抽了抽鼻子。
“靠,还是不是男人?”虽然是这么说着,口里弥漫着家乡的味道,伊文也忍不住红了眼圈。
丹尼尔看着他们专心致志的吃相,微笑,一刻不停,微笑。
“白天开心么?”傍晚肯特回来的时候,家里只剩下丹尼尔一个人埋头收拾碗碟。
“还好。”丹尼尔专心致志的清洗着盘子,头都没有回,“他们过得都还好。”
“我早就说你们是稀有的宠物么。”肯特笑,走到丹尼尔身后拥住他的腰,“这么珍贵难得的东西,谁舍得对他不好呢?”
“那如果主人被自己的宠物违逆呢?”丹尼尔漫不经心的反问。
“宠物会有违逆主人的权力么?”肯特笑,手上却暗自使了力气,将丹尼尔的腰拥的更加紧,“宠物只要乖乖的呆着就好了,不是么?
”
“那么主人有一天腻烦了,就会把它一脚踢开吧?”丹尼尔侧过头去看一个盘子在阳光下的反光,亮闪闪的,“对不对?生物都有腻烦
的情绪在吧?”
“说什么傻话?”肯特索性一把把丹尼尔拉在自己怀里,下巴枕上他的肩膀——这个姿势让他两米多的身材觉得有些不适,于是他索性
再一次变化——中年男人残余未刮尽的胡茬在颈部摩擦,微微的痒痛。
丹尼尔有条不紊的清洗餐具,看着明亮光滑的镀铬水龙头表面映出来变形了的两个人,他匆匆瞥了一眼就别过了视线。
肯特摩挲着丹尼尔光滑的肌肤,嗅闻着他脖子后面的一小块皮肤,一时间一言不发。
屋子里安静如死,只有水龙头间或传出流水的声音。
“不会啊。”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肯特忽然闷闷的出声,“不会腻烦就是了,对不对?”
“真无聊。”丹尼尔依旧不回头,仔细擦拭着金属盘子,“知道了,大叔是无聊的男人啊。”
“呃?”肯特愣了一愣,突地笑起来,“好吧,你说是就是了。饿么?”
“还好。”
“不过么,我可是饿得不成了呢。”一面说着,肯特把自己转得和丹尼尔面对了面,他看着那一头亚麻色的短发,额头上的伤痕,蔚蓝
色的眼睛,蔷薇色的唇,歪了头便吻下去。
丹尼尔一双蔚蓝色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他,在他吻过来的时候,没有闪避,也没有闭上眼睛。
他只是望着窗外即将落山的双子太阳,一眨不眨的望着,直到一双眼睛里都弥漫了泪水。
第四十章
夜沉没在宁静里,深沉的蓝黑色宛若琥珀将一切凝固其中,睡魔张开羽翼笼罩世人——除了那些依旧睁着眼睛的无眠者。
丹尼尔使自己发出悠长的呼吸——听上去这呼吸的主人应该拥有着令人艳羡的美好的睡眠——而那双蔚蓝色的眼睛却睁着,视线清明。
事实上,今天的收获远远大于他所预想的。
“果然,他们都是派斯洛出色的军人。”想到这里,丹尼尔嘴角忍不住现出一丝微笑。
本来只不过是想要确认自己属下的安危,但是现在在军事科技部负责人家中的林塞却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消息。
自己本来听到的只不过是有关人工虫洞的只言片语,林塞所获得的,却是极为详尽的资料。
蒙阿帝国的虫洞计划自十年前开始,那时候,肯特还不过是这个帝国的第二顺位继承人,在他上面的是深得老皇帝宠爱的嫡长子——伊
扎克。
第一次发现虫洞,是一个奇特的意外。
一名疯狂的军事科技部职员在某次错误的试验之中制造出了一个可以“捕获”的黑洞,于是此人就将这个小玩艺儿放在特制的真空玻璃
瓶里存放起来以供自娱自乐。(呀喂这是什么胡扯阿……)
可是或许科学家的脑子都是不可以常人之理预料的吧,这哥们儿竟然把那个玻璃瓶挂在汽车后视镜上当装饰,一当就是一年。
直到有一天和自己的情人搞车震一不留神把瓶子弄到地上打破了,这哥们儿依旧不在意。
然后欢好完毕,情人发现自己的戒指不见了,在车里四处寻找也没发现。
结果到了家,忽然发现一个小小的圆环状的金属制品正好整以暇的躺在那张king size的大床上。
纵然这人既是科学家又是无神论者,两个人当时还是愣了那么几下的。
不过好在这位是科学家里少有的眼神儿好的,愣了没半分钟就看见大床的正上方,一个显得分外明亮的白色小点正在漂浮。
于是小时候看过的那些科幻小说的理论开始在脑子里头脑风暴,都没顾得上理自己的情人,他拔腿就往车里冲去。
刚一开车门,这哥们儿拿着的照明灯“嗖”的一声就没了影,只剩下黑黑的车厢和摸不着头脑的科学家。
这时候屋子里传来一声尖叫,他忙不迭的再冲了回去。
发现情人面色苍白得站在自己家大床前,战战兢兢盯着那个白色小点。
白色小点正下方的床上,躺着的可不是自己刚丢了的照明灯?
顾不上安慰情人,科学狂人的血液已经熊熊燃烧起来,他连忙给科技部打了电话。
最后是大团圆结局,科技部来人调查清楚之后,这位仁兄获了当年的最高军勋奖章,而黑洞技术也第一次作为有效作战技术提上议题。
多么令人向往,如果黑洞可以成为成熟的运输工具,那么以蒙阿帝国为圆心,尽可以展开无限的统治网。
可惜,这网织得并没有幻想之中那么成功。
虫洞可以被制造出来,但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出现,能够持续多长时间都成为不可预计因素,科技部投入大量资金研究,却依旧缺
乏定论。
期间,若干试验飞船失踪,最惨的莫过于刚飞到一半虫洞关闭然后活生生一架飞船只剩下半架。
而更加悲惨的是,那架飞船上坐着的,居然是血气方刚的伊扎克殿下。
帝国皇帝当场几度昏厥,醒来之后大发雷霆,于是一干科技部官员判刑的判刑撤职的撤职。
这时候,肯特进言,要求自己去试验虫洞。
帝国皇帝看看这个虽然贵为第二顺位继承人但是自己却没怎么理会过的儿子,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什么心境,竟然就答应了。
于是当他驾驶着飞船进入漆黑一片的通道的时候,所有人手心都捏了一把汗。
然后一去,就是八年没有消息。
这八年里帝国的铁骑从来没有终止过扩张,终于在第八个年头上,派出的先遣队到达了派斯洛,这个新崛起的星系。
在梅尔斯外围拦截丹尼尔,也不过是一场误会。
可是最后竟然能够接回肯特殿下,这才是意想不到的收获。
接到肯特殿下的飞船们无心恋战,开启最大功率跃迁飞速回到帝国——在那里,苍老的君王已经垂危。
握着失而复得的儿子的手,他用最后一点力量宣布他成为王室继承人,第二天,肯特的后缀已经变成了陛下。
呵,世事弄人。
丹尼尔想着,眼角有一点潮湿。
这时候肯特翻个身,听到他呼吸略略的紊乱,低声问:“怎么醒了?”
语声之中的关怀,真真的是装也装不出来。
丹尼尔没说话,翻个身把头藏在他的怀里,紧紧地闭上眼睛。
肯特没多问,顺手揽了他在怀里,拍拍丹尼尔瘦削的脊背。
“睡吧。”他低声的哄着,“天还没亮呢,你好好睡,明天我带你出去逛逛。”
第一次走在蒙阿帝国首府的大道上,坐在车子里的丹尼尔忍不住四处张望。
平坦的马路,四周林立的高楼,如果不是那差不多相当于派斯洛星系建筑2倍的层高,谁会留意到身在异乡?
行人匆匆,街头交通警察注意到这辆特别的车子之后一律毕恭毕敬的放行。
“他们都很高兴。”肯特在丹尼尔耳畔喃喃自语,“自从探测到你们发过来的卫星之后全星球就进入了警备状态,防护罩大约有一年多
没有打开了,就连我,也是最近才再一次看到双子太阳的。”
丹尼尔看看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想说我老谋深算么?”肯特笑,“你那张嘴里还能说出什么称赞的话不成?可是丹,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只有武力和强大才是最终
衡量对错的标杆,我以前也告诉过你,一个高等的种族统治另一个低等的种族,再自然不过。”
“如果我拒绝呢?”丹尼尔轻声地说,“如果,我们都不同意呢?”
“那我将以武力使其实现。”肯特直视着前方,“不论从能源获取还是军事力量方面,我都并不认为派斯洛拥有和我们抗衡的力量。或
者成为我们的宠物,或者被完全的攫取能量,这两条道路对于我们来说都毫无损失。”
丹尼尔不说话,他沉默的看着这条宽广的大路。
“路的尽头是哪里?”良久,他忽然问。
“你会喜欢的。”肯特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宽阔的道路绵延着,依旧平整,但是路两边的景色已经渐渐更换。
高楼大厦变成连绵的金属巨兽,这些沉默的生灵蛰伏在赤色的大地上,吞吐着烟雾火焰。
肯特揽过丹尼尔的脖子,亲昵的抚摸他亚麻色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