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魂————縵華

「或許吧！」趙絃喬將下巴擱在膝蓋上。大家都喜歡看笑臉，可是笑臉有時候也會不管用。

「要不要吃一點麵包？不吃東西不行的。」歐相宇遞個麵包到趙絃喬面前，他可不希望待會兒趙絃喬在他面前昏倒。

「謝謝你，我真的不需要。」趙絃喬笑著婉拒他的好意，心想著他應該是個好醫生吧！

「你肯定很挑食。」歐相宇搖搖頭，不浪費時間的開始填飽自己的肚子，畢竟休息時間可不是無限的。

趙絃喬安靜的待在一旁，歐相宇應該不認得他，自己有多久沒遇到這種人了？

他不確定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管他走到哪裡都會有人認得他，只知道認識他的人越多，他就會越忙。

但是忙碌卻不能幫他忘記煩惱，也不能讓他不寂寞，也或許忙碌才是他煩惱的根源吧！

「怎麼了？」歐相宇奇怪趙絃喬突然的靜默，若是他沒有判斷錯誤，趙絃喬應該很寂寞。

「沒事。」趙絃喬以微笑帶過，他不覺得有什麼好說的，真說出來歐相宇搞不好會覺得悶。

「當醫生有趣嗎？」他剛才有想過要跟歐相宇做朋友，可是以後還能不能見到他連自己也不確定。

「不能算有趣，該說有意義吧！」他從不覺得這個職業有趣，但也不至於無聊就是了。

「你是因為有意義才想當醫生嗎？」他似乎沒做過什麼有意義的事情，也許他的存在根本就沒有任何意義。

「不是，其實我自己也不確定，這比較像是自然而然的結果。」他沒想過自己成為醫生的理由，就覺得一切都順理成章。

也許他該問問大哥為什麼想當醫生？他自己似乎從沒猶豫過就走上這條路，現在讓趙絃喬這麼一問，他反而好奇起自己的心態了。

「什麼意思？」趙絃喬疑惑的道，做什麼事情不是都該有原因嗎？

「因為我們家大部分的成員都是醫生，爺爺、爸爸、媽媽、哥哥都是醫生，這間醫院算是我們家族的私人醫院。」

「啊！你叫歐相宇，那……」趙絃喬一臉驚訝，他剛才竟然沒有注意到！

「我的名字有問題嗎？」歐相宇訝於趙絃喬的反應，該不會他們以前見過卻都不記得彼此吧？

應該不可能，他不可能會忘記這麼漂亮的臉才對。

「歐相維是你哥哥？」應該沒錯，他們的背景都一樣，連名字也只差一個字，總不會是爸爸吧！

「沒錯，你認識我大哥嗎？」

「他是個好醫生，我很喜歡他，希望他不會太難過。」

「我大哥幹嘛要難過？」歐相宇聽得是一頭霧水。

「有些病人本來就救不活，那不是他的責任。」歐相維很關心病人，他曾跟著他去巡病房，他總是很有耐心的聽病人說話、解答他們的疑問，即使有人一直重複問同樣的問題也沒有不耐煩過。

「你是指喬晶嗎？」

「你知道？」趙絃喬感到詫異，他以為歐相宇不知道，因為依他對自己的態度應該是不知道才對啊！

「不清楚，前兩天我大嫂有跟我提過；我一個月前才從國外回來，對這些事沒什麼概念。」

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直覺趙絃喬指的是喬晶。

「你大嫂？」

「外科病房的護理長。」

「莊小姐啊，她一定是個好媽媽，她好溫柔。」趙絃喬笑了起來，原來莊護理長是歐醫師的太太，難怪他總覺得歐醫師對她特別好。

「你連我大嫂都認識，你該不會是住在外科病房的病人吧？」歐相宇猜測著，要是趙絃喬是外科病人，那他怎麼都沒見過？

更奇怪的是，他看起來不像是外科病人，除了臉色蒼白一點，他根本就不像個病人，應該只是家屬或是來探病的。

「我只是沒事到處閒晃。」趙絃喬聳聳肩，沒承認也沒否認。

「你為什麼說喬晶救不活？」他想知道趙絃喬的看法，因為他不以為沒有機會，只要手術能進行應該救得活。

「因為他不想活啊，他出車禍的時候我有看到，是他自己跑出去讓車撞的。」

「自殺！不是意外嗎？」歐相宇可驚訝了，從大嫂跟他提起喬晶開始，他就不自覺的會聽聽護士們的討論，所有人都認為是意外事故，怎麼會變成自殺？

「自己衝出去讓車撞算是意外嗎？」那他可不認為。

「不算，可……」歐相宇才要開口就讓醫院的廣播打斷，心裡可惜著跟趙絃喬相處的時間太短暫。

「在找你了。」趙絃喬笑著說，心裡卻有些失落，他們也許沒有機會再見面。

「你還會來這裡嗎？」歐相宇站起身，他很希望能再見到趙絃喬。

「會。」他點點頭，他是常來，可是……

「我有空會過來，希望能再遇見你。」歐相宇無法保證自己何時會有空閒，所以他沒辦法跟趙絃喬相約，希望他們有緣能再見面。

「嗯。」趙絃喬揚起燦爛的笑靨，他感到很高興，要是他們能再見面，那麼歐相宇會願意當他的朋友吧！

「那……再見。」歐相宇有剎那的怔愣，他沒見過這麼美麗的笑容，他想自己被吸引住了。

「再見！」

第二章

歐相宇急急忙忙地朝西側的花圃走去，已經過了三大，他很擔心趙絃喬會忘記自己。

雖然他不確定趙絃喬什麼時候會再來，但他就是很希望能見到他，他想念他的笑容，這樣的他可能很奇怪吧，但他不在乎，趙絃喬的笑臉不時地在腦海浮現，不論怎麼忙碌就是不曾遺忘。

匆匆趕到花圃邊，沒見到趙絃喬的身影讓歐相宇感到失望。

但失望歸失望，不在這裡才正常吧。

趙絃喬應該還是學生才對，想必現在應該在學校上課，若一直出現在這裡才奇怪，除非他是住院病患。

但是他外表看起來沒什麼異常，會是哪一科的病人呢？

歐相宇還在沉思，忽然意識到眼前有人影晃動，他一抬眼就見到趙絃喬表情不確定地望著自己。

「哈囉！不認識我啦？」歐相宇笑得開心，沒想到見到趙絃喬能讓他這麼高興。

「歐相宇。」趙絃喬一臉的滿是，他還以為不能再見面了。

「對了，你不用上課嗎？」他對趙絃喬越是好奇，就越想了解他。

「應該是不用。」他應該沒機會上學了，反正也無所謂，他並不是很喜歡去上學。

「那你現在都在做什麼？」為什麼不用上課呢？

「遊蕩。」他想不出比這更貼切的形容了，他現在真的什麼也沒辦法做。

「不務正業嗎？為什麼不繼續念書？」難道趙絃喬的父母都不管他嗎？這樣放任未成年的孩了到處亂跑不好吧？

「目前狀況不允許。」他還沒考慮要不要繼續念害，不過現在應該也不需要考慮了。

「是經濟問題、還是沒考上學較？ 」

「都不是。你常來這裡嗎？」趙絃喬搖搖頭，他不想告訴歐相宇那些複雜的事，他想維持這樣就好。

「小時候常來，後來去念書就比較少來。」歐相宇面露微笑，隱約明白趙絃喬不想說，也許等他們熟一點他才會願意告訴他。

「你知道旁邊是太平間吧？」趙絃喬有些遲疑的看著他，這是他們家的醫院，他應該知道。

「知道啊，怎麼，你也會怕嗎？」歐相宇笑出聲，上回見趙絃喬獨自一人待在這裡，還以為他不在意呢。

「不是，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沒有在這裡看過鬼？」他想確定自己的猜測，歐相宇到底會不會覺得不對勁？

「沒有，你見過嗎？」很多人都相信有鬼，但這種事情一點科學根據也沒有，就算真的有，也不是想看就看得到。

「我不確定。」趙絃喬感到迷惑，鬼該怎麼定義呢？

「拜託，現在是大白天耶，看得到鬼嗎？」一般認知鬼不都是在晚上才會出現嗎？沒聽過有人在白天看到鬼的。
「我不知道，我沒有這種經驗。」應該不是每個人都能看見，至少他在醫院到處亂跑的這段期間，不管哪個角落他都沒遇到過。

「我也沒有。」歐相宇有趣地望著趙絃喬一臉失望的樣子，他那麼想看到鬼嗎？

「是嗎？」就算他見到也不知道自己見鬼了。

「你那麼想看啊？不然我找一天陪你去太平間晃一晃，看能不能遇到。」他發現趙絃喬跟一般人不同，有人怕得要死，他卻表現得這麼好奇。

「我去過了，什麼都沒有。」他已經去過很多次了，可是裡面除了人跟屍體以外，他沒有看到其他東西。

「去過了？」歐相宇寮起眉。怎麼可能，太平間又不是遊樂場，哪能想進去就進得去？

＊＊＊

趙絃喬才要回話就見到有人走過來，很明顯的不是經過，而是刻意朝他們的方向而來。
他想這個護士是來找歐相宇的，因為不可能有人會找自己。

歐相宇納悶地看著趙絃喬欲言又止的模樣，便順著他的視線回頭望，卻見曾琪惠朝他走來，心裡有些反感。

兩人一樣在外科，他很清楚曾琪惠對自己有意，但是他對她沒興趣，況且他現在最不希望的就是有人打擾他跟趙絃喬的相處。

「歐醫師，沒看你去吃飯。怎麼一個人匆匆忙忙地跑到這兒來？是心情不好嗎？」曾琪惠臉上掛著笑意，心裡卻不怎麼高興。

她明明跟歐相宇約好一起去吃午餐，他說有事就匆忙走了；沒想到人卻跑到這裡，該不會是要跟別科護士約會吧？

她約了他好幾次，每次都被拒絕，要是讓她發現有誰跟她搶，她一定要給那女人好看！

「我跟朋友約在這裡，晚一點我會找時間去吃飯。」歐相宇儘管心裡不高興，臉上仍是溫和的微笑著。

他覺得曾琪惠管太多了，以為她是他的誰啊，他還得跟她報備嗎？

最麻煩的是他們還在同一科，時常會打照面，要是讓她太難看大嫂也難做人，這也是他想離開的其中一個原因。

「朋友？還沒有到嗎？」日琪忠朝四周張望著，歐相宇不會想敷衍她吧？

不過，有什麼人會選在太平間旁邊約會，不覺得毛毛的嗎？

歐相宇愣了一下，轉頭望著安靜站在一旁、張著一雙無辜大眼看他的趙絃喬。

「怎麼了？」曾琪惠不懂歐相宇是在玩什麼把戲。

「妳沒看到我的朋友嗎？」趙絃喬這麼漂亮，沒道理會有人對他視而不見才對。

「歐醫師，你不要開玩笑，這裡除了你哪還有其他人？」曾琪惠神色微變。在太平間旁邊開這種玩笑不好吧？

「但是我跟朋友已經在這裡聊了快半小時，妳怎會沒看到他？」他哪有開玩笑？趙絃喬明明就還站在旁邊，曾琪惠為什麼說沒看到？

難道……

「歐醫師，我……我還有事，你們慢慢聊！」曾琪惠臉色泛白，隨口敷衍一下便迅速離開，她可不想跟歐相宇一樣撞鬼！

「她看不到我。」趙絃喬看著曾琪惠慌張的離開，心裡對歐相宇感到抱歉。她一定以為歐相宇有問題。

「我猜到了。」歐相宇微微一笑。難怪趙絃喬剛才說他在遊蕩，是他以自己的想法去解釋才會誤會。

這也說明他不用上學、工作、吃飯，也沒有父母管的原因。

「你不怕嗎？」趙絃喬有些遲疑，因為歐相宇還對著他笑，對他的態度還是跟之前一樣沒變。

「我幹嘛要怕？你又不可怕，你很漂亮的。」這麼漂亮的鬼，說不定有芏嗳讼肟茨兀?BR>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騙你。我在這裡晃了一年多，除了你就沒人能看見我；而且你好親切，我想再跟你說話，所以不要生我的氣好嗎？」

趙絃喬開始擔心，萬一歐相宇不原諒他的不誠實，那他是不是就不肯當自己的朋友？是不是就不冉理他了？

「我不會生氣，我也一直想要再跟你說話，也很高興能看見你。」歐相宇心裡有種異常的興奮，因為只有他能看到趙絃喬，那就是說以後趙絃喬只會跟他一個人說話。

「真的嗎？」

他眼中閃著晶亮的光彩，一臉期盼的盯著歐相宇。

「是真的。對了！你死掉一年多了嗎？死因是什麼？」歐相宇笑著點頭，趙絃喬應該跟他一樣期待著再見面。

「我不知道。」其實他還沒死，雖然跟死了沒兩樣，但是他的軀體還有溫度、還在呼吸。

會不會是因為他還沒死透，所以他才看不到其他的鬼？

「是不知道死多久，還是不知道死因？」趙絃喬看起來還這麼年輕，他實在很想知道他是怎麼死的。

「都不知道。」這些都不是他能確定的。

「你還真迷糊！對了，你一定得待在這裡，不能去其他地方嗎？」歐相宇為他感到心疼，這樣算不算是死得不明不白？

「可以，整個醫院我都跑遍了，也有離開過醫院，可是我不知道能去哪裡，所以只好在醫院裡面到處遊蕩。」

趙絃喬不明白歐相宇這麼問的用意，還是說一般鬼都有被限定的區域，不能到處亂跑嗎？

「你是不是覺得很無聊，想找伴聊天？」

他上回見到趙絃喬那種寂寞的神情，他應該是一直找不到同伴吧，不曉得他寂寞多久了？

「是有想啊，可是沒找到鬼卻遇到看得見我的你。」他都在這裡一年多了，沒有人看到他、沒有人聽得到他說話，他也找不到半個鬼，無聊到極點時只能跟躺在床上的自己聊聊。

「算我運氣好。」他真的覺得自己很好運，雖然趙絃喬是鬼，但是這麼漂亮的鬼卻能讓他獨佔，他很開心哪！

「我才運氣好。」醫院裡有好多人，獨獨只有歐相宇看得到他，不但不害怕還願意跟他說話，他非常幸運呢！

不知道當他死透以後，歐相宇還能不能見到他？

他昨天有聽到歐醫師跟知正叔叔說他的情況不太好，他猜想自己的身體可能快撐不住，他應該是快死了。

「鬼跟人家說什麼運氣！」歐相宇失笑，他說不定遇到了頑皮鬼。

「為什麼不行？」趙絃喬不滿的噘起唇抗議著。他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鬼，不是要等死了以後才會變成鬼，那半死的自已算什麼？靈魂出竅嗎？

「這沒什麼好爭的。既然你能到處跑，那就跟著我好了，省得我要到處找你。」歐相宇看著趙絃喬近似撒嬌的表情，他覺得自己心動了，想著要是趙絃喬是人就好了。

「跟著你？」趙絃喬瞪大眼，他在想什麼啊？

該不會歐相宇想學人家養小鬼吧？他可是笨得什麼都不會喔，他不但碰不到東西，就連飄都不會，他還得跟人一樣用走的。

「嗯，反正你也沒事做，跟著我的話，我有空我們就可以聊天，就可以節省掉找你的時問。」

「這樣不好吧？別人會以為你有毛病，像剛才那個小姐一定以為你撞邪了。」

「無所謂！」他還巴不得曾琪惠以後都離他遠一點。

他就是想把趙絃喬帶在身邊，或許他是擔心趙絃喬到處跑，萬一哪天又給他遇到看得見他的人，他可能會去找別人聊天。

他忽然發現自己是個很自私的人，他不希望趙絃喬接觸其他人，更不希望有其他人見到趙絃喬的美麗。

雖然趙絃喬是鬼，但他竟然會想獨佔他，他訝異於自已有這種獨佔慾！

＊＊＊

「你不怕我害你嗎？」趙絃喬覺得歐相宇的膽子很人，他難道不怕自己是個在找替死鬼的惡鬼嗎？
「你？」歐相宇在他面前不吝氣的大笑起來，他要是會害人，那他剛才就不會說對不起了。

況且想害人不一定要對方看得到他，看不到不是更容易下手。

「你覺得我笨到不會害人嗎？」趙絃喬很不平衡，他有笨到可以看得出來？

「不，是因為你那雙漂亮的眼睛帶著善良的眼神，而且你有著最美的笑容，我不相信你會害人。」

趙絃喬感到不好意思的低下頭，雙頰微微泛紅。他覺得自己好怪，以前也聽過很多人讚美他，可是從來沒有人能像歐相宇讓他這麼高興。

他的心裡有一絲遺憾，要是能早一點認識歐相宇就好了，也許他短暫的人生會真正的感覺到幸福快樂。

不過要不是因為他死一半了，他恐怕一輩子都沒有機會認識歐相宇。他們的生活圈沒有交集，歐相宇又是從國外回來，他們根本不可能有認識的機會，現在這樣很好了，他不該太貪心，在他消失之前，他可以擁有一個朋友，他這輩子唯一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