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话题让赫连无夜十分尴尬,他很不希望自己给未央留下好女色的印象,可是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又实在难以解释,有心干脆挑明心迹,但目前的环境实在不合适,虽说不一定要花前月下,但怎么也得让他找找感觉啊!
被逼问的急了,赫连无夜终于停下脚步,盯着洛未央狠狠说道:“告诉你,本王现在转了性,开始喜欢男人了!这下你满意了吧?不会再怀疑我强抢民女了吧?”说完甩着袖子走了,任未央再说什么,也不搭理他。
战英桐为弟子出师准备了三把宝剑,给未央的那柄名为湛云,给无夜的名为淬风,亦恒的则叫作青爵。这三把剑虽不是什么削金断玉的上古神器,但也均出自名家之手,算得上百里挑一。三人拿了爱不释手,少不了又下场较量一番。
一直待到吃过晚饭,三人才告辞出来。无夜有心随未央一道,却被亦恒缠着去看他正在修缮整理中的新府邸,推脱不开,只好不情不愿地去了。
洛未央独自回府。
秋日的黄昏有风吹过,树上的枯叶扑簌簌落了一地,还犹自在风里打着旋,似是不肯离去,路两旁的店家早早上了铺板,整条街看过去人行稀落,说不出的萧索,只有天边一抹残阳如血,凄美中透出些许浓烈。
走在窄巷里,洛未央又想起早晨向赫连无夜逼问有关“风流债”的事情,脸上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尤其是他说“喜欢男人”时的那副表情,真让他忍俊不禁,而且不知为什么,自己听了这话竟有些莫名的欢喜,这感觉说不上来,但总之比听到他府里又多了一名姬妾要好得多!想到这儿,未央心中暗骂自己何时也变得婆妈起来,无夜喜欢女人还是男人,与自己何干?难不成他若喜欢了男人,还会……忽然间思绪急转,自己养伤时两人开玩笑的对话又在耳边响起——
“你若毁了容,可让我娶谁去?”
“趁未央容貌尚在,便请烨王殿下不日即来下聘吧。”
“此话当真?”
“罢了,可惜我并非女子……”
“若我喜欢的就是男子呢?”
这些话当时不觉得怎样,现在回想起来,竟似句句若有所指,还有阿六所说的,无夜以唇度药给自己……似乎再次感觉到那种柔软覆上来,洛未央只觉得脸上腾起一片烧热,紧接着,往事一幕幕闪现在脑海中。
刚在上书房伴读,因为淘气自己第一次被先生打板子,无夜捧着他的手呜呜地哭;
八岁那年冬天,无夜和他去御膳房偷酒喝,结果两人都醉了,在一张榻上互相抱着睡了一晚;
因为捉虫子吓唬未凡,他被母亲罚两天不许吃饭,无夜用食盒装了七八种点心偷偷来府里看他;
看到他身上有伤,他说“等我出宫建府,你就搬来和我一起住,我决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他说“别人都不喜欢你也没关系,我喜欢你,我会一直都喜欢你”;
……
原来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无论大小,自己竟都记得如此清楚,他说过的每一句话,甚至说话时的表情,他都记得!
就好像薄雾散去,原本笼在雾中的风景一点一点显现出来,温暖的感觉在心里慢慢晕开,进而流淌到四肢百骸,一些冰封已久的东西在这股暖意的冲击下渐渐复苏,这感觉是如此的美好,以至于独自走在昏暗小巷里的洛未央第一次有了因美好而想哭的冲动。
情之未央 上卷 第14章 杀手
因为过于沉浸在内心的世界里,洛未央并未察觉,危险也在伺机而动。
天色越发昏暗了,幽深的小巷仿佛没有尽头,突然之间,身后传来的轻微脚步声让洛未央顿生警觉,右手已按在腰间的剑柄上。
可惜还是晚了,四名黑衣蒙面人将他团团围住!
一声龙吟,长剑出鞘,洛未央也不答话,剑锋疾走,一招“大漠孤烟”夹带着劲风已撩至右侧那人面前。他知道对方人多,自己必须抢得先机,否则就只有招架之功。而那四人显然是经过训练的,配合默契,联手向他攻来,竟招招不离他要害,显然是要置他于死地!
自己何时竟惹下了这般难缠的对手?洛未央手上不敢松懈,心里却百思不得其解。
心念闪动间,双方手上已拆了七八招,黑衣人以四敌一,一时竟然占不到丝毫便宜。又打了片刻,其中的两个黑衣人对望一眼,点了点头,忽然双双跃起,手中的宝剑分别攻到,上下一旋,竟将洛未央的湛云剑卷在当中动弹不得!洛未央只觉眼前寒芒一闪,第三人的剑已直逼他咽喉!电光火石之间,他手腕翻动,湛云剑突然反弹出去,竟在两柄剑之间刺出,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对面之人递出一招,身子借力腾起,避过了第三人那一剑。绕是如此,他也冒出了一身的冷汗,毕竟学武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与人性命相拼。
不管怎么说,自己总得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想要他的命吧?会不会是他们搞错了?
洛未央一边与四人缠斗,一边扬声说道:“几位大哥不知与小弟有什么冤仇,如此纠缠不休?或是受命而来?小弟自问并无害人之举,几位不要搞错了吧?”
听了他的话,那四人相互看看,手下也有半分迟疑,其中一人闷声道:“博远侯府洛未央可是你么?”
“正是在下。”
“那便没错了!”
这一来,四人出手更不含糊,但打到这会儿,此时的洛未央却比先前愈发放开,竟能不费力地应付四人。没奈何,四人只得频频使出两败俱伤的狠辣招数,不顾性命地一味强攻。洛未央却不敢硬拼,一时被迫得连连倒退,左肩也被划出一道血口,眼看要被逼进墙角。他初时本无意伤人,只求自保,但眼下看来若不出杀招,自己性命堪忧,想到此,手下再不容情,长剑盘旋疾进,速度立时快了一倍,竟似水银泻地,化作一团白色光影。
不消片刻,对方两人被他分别刺中了膝盖和小腿,反手再以一招“流霞似锦”划过另一人手腕,那人手中的长剑当即脱手而出。趁着余下的一人愣神的功夫,洛未央身形掠起,跃到了旁边的屋脊上,朗声道:“各位大哥,小弟恕不奉陪了!”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人已去得远了。
留下四个黑衣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扶着膝盖站起,问唯一没有受伤的那人:“大哥,我们怎么办?要不要追上去?”
“追个屁!就你这样,能追吗?再说,追上了又怎么样?”大哥没好气地答道。
另一人握着手腕,还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洛未央消失的方向,喃喃说道:“原以为博远侯世子不过是个纨绔子弟,纵然学过几天功夫也是充充样子罢了,没想竟如此厉害!倘若假以时日,恐怕……”说到后来,语气中不由流露出一丝钦佩。
“好啦,先回去交差吧,希望官公公不会怪罪下来。怎么样,你两个能走吗?”
四人两前两后,消失在黑暗中。
紫鸾宫东暖阁里,明灭的烛火微微跳动,隔着粉红色的灯纱散发出幽幽的光芒,不大的屋子只有两个人,当朝太后和她的心腹大太监官奴。此时太后坐在铺着明黄|色软垫的靠椅上,手里抱着一个小巧精致的景泰蓝香熏暖炉,眼帘微垂,看着立在下方的官奴。
“怎么?四个大人竟奈何不了一个十六岁的孩子?阿奴,你真是越来越让哀家失望了!”语声平平,却带着慑人的压迫感。
“奴才该死!这次失手确实是奴才大意了,没想到那洛小侯爷功夫十分了得,派去的四个人竟被他伤了三个。”
“那上次的事情呢?你又怎么解释?别以为过去了这么多年哀家就会忘记,哀家还有多少个十年能等着你们这群不中用的奴才回来交差?!”
官奴连连叩头,不敢再辨。
“好了,以前的事哀家也不想再追究了,哀家老了,没有精力顾那么多,但朝儿的事哀家绝不能放任不管!只是这次一击不成,再下手恐怕更不容易,得想个更稳妥的法子才行,而且最好不要留下什么痕迹。好在朝儿现不在京,还有时间从长计议。”
第二天一早,赫连无夜再次来到侯府,他现在一天见不到洛未央,人就觉得不舒服。
蹑手蹑脚走到未央住的小院,示意阿六不要声张,然后走过去,轻轻推开房门……未央果然在房里,而且居然——没穿上衣!从门口这里正好可以看见他裸着的背部,紧致的肌肉线条分明,从肩膀到腰部,划下柔美的弧线,随着胳膊的动作,肩下的蝴蝶骨若隐若现,光滑的皮肤在清晨的光线里泛着蜜色,看上去分外诱人。赫连无夜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剧烈跳动的声音,他刚想摸进去“突袭”,却忽然觉得有点不对,未央在……在上药、包扎!他受伤了?
脑子里想到了,行动也跟着做出,赫连无夜冲进屋里,站在未央面前,就看到未央左肩上有一道三寸来长的伤口,好在并不深,也止了血,他刚才正是自己在上药。
“未央,你这伤是怎么回事?”无夜抢过未央手上的布条,小心翼翼地缠上他的左肩,问道。
“呃……这是……”洛未央琢磨着想个什么措辞瞒过无夜,他昨晚回来怕惊动母亲,就没去找李青玉,今早才让阿六去拿了些金疮药过来,没想到被无夜撞了个正着。
“这是剑伤,你昨晚跟人交过手?是什么人?为什么动手?”赫连无夜一语道破,未央见瞒不过去了,只好一五一十地把昨晚在小巷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同时还包括早晨他曾发现有人跟踪的事情(无夜这才知道那天早晨未央逼问自己是否欠下“风流债”的原因),不过他却瞒下了太子曾在街上对自己无礼的事,因为从昨晚动手的过程来看,对方也不像是赫连若朝派来的,太子再怎么想要对付他,也不至于让人连下杀手,想要置他于死地。
“那究竟是什么人做的呢?他们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问题一直纠缠了两人很久,从未央的描述中看出,对方的武功路数很杂,他们对敌经验不多,很难从中发现什么端倪。
为了找到线索,后来洛未央又故意在晚上去那条偏僻的小巷里溜达了一番,然而一切风平浪静,什么也没再发生。
事情就好像一粒石子投入湖中,突然起了涟漪,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时间一长,他们也就慢慢将此事放在了脑后。
情之未央 上卷 第15章 种梅
这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都来得早,也冷得多,进入腊月,每天都冻得人缩手缩脚,几场雪下过,更是寒意迫人,滴水成冰。
腊月十二是四皇子赫连亦恒的十六岁生辰,当晚皇宫内设筵庆贺。
御翔殿内灯火通明,四周夹墙内的炉火烧得正旺,屋子里暖意融融,与外面的冰天雪地似是两个季节。
皇上赫连启端坐在大殿正中的位子上,他虽已年届不惑,但保养得很好,面容英挺,俊眉朗目,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透出几许威严,浑身上下有着令人不敢直视的雍容气度。
相比之下,坐在赫连启旁边的燕贵妃燕蕊就显得有些普通了,她身穿一件淡红色的云锦团花宫装,一头青丝绾成如意髻,上面压着两枚攒金红宝梅花簪,斜插一支小巧的金凤累丝单钗,耳上戴的是珍珠坠子,虽比日常装扮要华贵许多,但容貌却称不上十分美丽,充其量也就是清秀端庄罢了,倒是笑起来眉眼弯弯,让已不再年轻的她看起来仍有着少女般的娇憨姿态。
说起来,三皇子赫连无夜的相貌要像赫连启多一些,而四皇子亦恒则更像母亲燕贵妃,只是少了几分女子的柔媚,多了些男子气。
大殿两侧各有一排乌木小几,上面摆着美酒佳肴,坐在小几后面的众人随着皇上和娘娘的动作频频举杯,庆贺四皇子加冠封王。
坐在下手左侧第二个位子上的赫连亦恒——刚刚获封的衡王殿下此时正眯起双眼,举杯对着身旁的赫连无夜道:“三皇兄,今晚我们不醉不归!干!”
赫连无夜却不肯响应,笑道:“还不醉不归?我看现下你已经醉了,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一般,还是让他们换些茶来吧。”
“不行!”亦恒伸手抓起无夜面前的酒杯硬塞进他手中,“谁说我——哦,谁说本王醉了?就是醉了也得喝,如今我行了加冠之礼,已是大人了,皇兄别总当我是小孩子,欺负我!”说着,自己先干了。
赫连无夜大笑:“我几时欺负你来着?衡王殿下,有母妃护着你,为兄岂敢啊!”
坐在上面的燕贵妃看着下面的两个儿子,再看看一旁的赫连启,脸上带着柔柔笑意,道:“陛下,恒儿这不服输的秉性,可真是像您啊。”
“呵呵,”赫连启也笑道,“那夜儿这宽厚大度的性子,倒是更像爱妃你多一些。”
“陛下谬赞了,妾身可不敢当。”燕贵妃笑着,眼中溢满柔情,她看着仍不停叫着要喝酒的赫连亦恒,柔声劝道:“恒儿,酒多伤身,还是适量的好,莫要再喝了。”说着命宫女撤去赫连亦恒的杯子,为他换上茶盏。
因为毕竟不是什么家国大事,所以这场夜宴的排场并不大,前来赴宴的也大都是皇亲国戚,见宴会的主角衡王殿下都收了杯,众人便知趣地告退,逐一散了。
“恒儿,今晚还是先住在宫里吧,外面刚下过雪,路不好走,过几日再出去你府上住也不迟。”燕贵妃看着走路有些不稳的儿子,又担心地说道:“要不要母妃多派两个人送你回去?”
赫连无夜揽住亦恒,道:“不用,我送四弟回去就好了,母妃不必担心。”
“也好。”
皇上和燕贵妃先走了,无夜让亦恒半靠在自己身上,拖着他向他所住的隆安宫走去,两名小太监在前面挑着灯笼,白色的雪地上投下一团昏黄的光影。
安顿好亦恒,赫连无夜带着自己的侍从出了宫,打道回府,快到家时,他心念一转,拨转马头进了另一条胡同。亦恒的衡王府就在这条街上,与他的烨王府不过两条街之隔,他打算过来告诉这里的管家一声,王爷今晚歇在宫里不回来了,免得府里一群下人还眼巴巴地等。
刚走到衡王府门口下马,就看到一个人从台阶上站起,手里还不知拿着什么东西,迎上来说了句“可算回来了!”却是洛未央。
“未央?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无夜吃惊地瞪着他。
“无夜?”洛未央也是一脸疑惑,“你来干嘛?亦恒呢?我来给他贺寿啊,这不,贺礼都带来了!”说着,他把手里的东西往前一送。
赫连无夜仔细看时,却是一株不大的梅树,根上还包着土,洛未央解释道:“亦恒喜欢梅花,这是我从花市上无意中淘到的,是不可多得的腊梅品种,叫作‘小朱砂’,据说花开双瓣,外层粉艳,中间一点朱红,煞是好看。我想着种在亦恒新居的窗前,明年的这会儿我们再为他庆生,便可以月下赏梅,把酒言欢,岂不妙哉。”
“嗯,主意不错!看不出你倒有如此雅兴。不过亦恒喝多了几杯,母妃留他宿在宫里了,不如——”无夜眼珠一转,“不如我们进去替他把树种上吧,等他回来,看到一株新梅立在窗前,定会惊喜不已。”
不由分说,无夜拉起未央就往府里走,看门的见是烨王殿下和洛小侯爷,哪还敢问什么。
一把拉住未央的手,发觉入手冰凉,才想起他一直坐在门外等,赫连无夜不禁埋怨道:“你刚才怎么不去屋子里坐着,看冻得手冰凉!”说着两手握住,用力搓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