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痒……别……”未央扭了下身子。
无夜却被他的声音和动作弄得心跳加速,手下的动作反而由单纯的爱怜变得有些色|情,故意从未央胸前的樱红划过。
“啊……你这人……你干什么!”未央口中的吟哦立刻放大了一倍。
“谁让你这么惑人,还引诱本王……”无夜伸手在水里抱紧他的腰,侧头又吻了上去,当他的双唇在未央仰起的脖颈上辗转停留、轻咬片刻之后,动作停了下来。
“未央……”
“嗯?”洛未央挣开双眼,水光盈盈。
无夜的目光却落在他光滑的脖颈上,“未央,你的……玉呢?那天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未央的眸子黯了下去。
“我……还给了她!从此两不相欠!”他低着头,凝望着倒映在水中的一抹蓝天,用淡淡的语气说出了那天的事情经过。
洛夫人的意图,他的抉择,一场赌约过后,最终他还是输了,独自躺在冰冷的地上,他摸索着取出了那枚玉璧,用牙齿咬断了绳子,当玉璧从手中落下,一声脆响,他的心也仿佛随之裂开,有那么一部分从此消失不再,永远也寻不回来了。
“无夜,我欠了她的,终于还了她,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我只觉得一身轻松,可是胸口……却像被撕裂般疼得厉害!因为她……娘亲……在我心里已经死去了!那感觉……就好像心上有了一个缺口,我从此……从此……”
语气再也无法保持平淡,哽咽颤抖着,大滴大滴的泪水从眼眶中滑落,这一刻任何言语都变得苍白无力,他只想将心底的隐痛恣意倾倒出来,如果倾倒的方式是哭泣,那么就让他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吧,他咽下的泪水已太多,多得再也装不下了。
这是无夜第一次看到未央流泪,晶莹的泪珠疯狂涌出,滑过苍白的脸颊,跌落到胸前,再没入水中。他的心被这泪水灼得生疼,想也不想就跳进桶里,用力抱紧他。
“未央!未央!你还有我!不管别人怎样,你始终有我,我会用我的心来填补你心上的缺口,哪怕你全都拿去也没关系!我知道你的痛,未央……”面对如此脆弱、无助的洛未央,赫连无夜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他。
未央被无夜拥在怀里,抑制不住的呜咽从喉咙里溢出,纤瘦的身体剧烈地抽动着,好像要把十几年来累积的伤心痛苦都一股脑地倾泻而出,从此后他将不再执着,但放手的过程,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仿佛心里有什么东西被连根拔起,眼中奔涌而出的已经不仅仅是泪,还和着他心上的血,只有这血流尽了,他才能获得重生。
好半天,颤抖的身体才终于慢慢平复下来,悲声渐止,洛未央无力的喘息着,依在赫连无夜的怀抱中,尖尖的下巴抵在对方肩膀上,声音断断续续,低沉嘶哑,“无夜,不要……离开,我……怕再失去……”
“傻瓜,我会一直陪着你!”无夜轻抚他的背,“你刚才不是说了,我是厚脸皮,绝不会放开你的。”
未央没再说话,双手用尽最大的力气匝住对方的腰,手指紧紧抓着他湿透的衣服,哭过之后被他这样抱着,那种伤痛欲绝的情绪终于一点一点慢慢散去,而他的话语就好像世间最灵验的伤药,将他心上的一道道伤痕抚平。
木桶里的水凉了,无夜抱起未央回到房间里,替他换了衣服。
洛未央身心俱疲,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再睁眼已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未央被无夜叫醒,靠坐在床头,他奇怪地看着对方似笑非笑的表情,“怎么了?你只管盯着我做什么?”忽然觉得胸前有个东西,凉凉的贴着皮肤,他忙低头看。
微敞的衣领里,一枚玉璧从脖子上垂下,通体莹白,触手温润滑腻,两面雕着精致的回龙纹,他拿在手里摩挲着,“这是……”
“这是年初时我第一次来江城,在一家店里看到的,当时只觉得……你说不定会喜欢,虽然那会儿我还不知道你在哪里,但还是买下来想要留给你,刚才趁你睡着,我便找了出来。未央,你会……喜欢吗?”无夜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一瞬间,无夜看到未央眼中好似又有泪光闪动,他立刻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该用这类似的东西再次触碰到未央心底的伤口,忙伸手要替他解下来,“不喜欢也没关系,其实就是个玩意儿。”
未央伸手握住,“谁说我不喜欢了,送出手的东西还想收回,王爷未免太小气了吧。”
无夜笑了,将未央握着玉璧的手包裹在自己掌心里,附在他耳边小声道:“既收了本王的信物,小侯爷从此就是本王的人了!”
“若本公子不从呢?”看样子未央心情尚好,竟与他开口调笑。
“那本王就从了小侯爷,还盼小侯爷垂怜。”无夜惺惺作态,还抛了个媚眼过去,惹得未央忍不住轻笑,“也罢,本公子就勉为其难收了你。”
二人说笑了一通,无夜将未央抱在藤椅上坐了,摆了地桌,亲自将晚饭端进来。
为了配合治疗,未央的饮食都是李青玉亲自过问,每天让他吃各种五花八门的药膳,此时未央从粥碗里夹了一块黑乎乎看不出是树皮还是草根的东西放进嘴里,皱着眉吞下去,脸上的表情比吞了黄莲还要难看。他忽然恨声道:“当初李青玉不是说,百日之后我就可以试着走路了吗?如今两个月过去,为何我的腿还是没有知觉?这老儿莫不是又在哄骗我?无夜,你帮我叫他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无夜手一抖,筷子上的青菜掉在桌上,他埋头吃饭,口中含含糊糊地说道:“可能现在……时候还早吧,再说,李先生他毕竟不是神仙,他说百日,或许四个月,五个月也有可能,你莫着急,这等事……急也是急不来的,你只管好好吃药,照他说的做就是了。”
“话虽不错,可是我……”未央无奈地看着窗外那片澄澈的天空,叹了口气,“无夜,等我能走了,咱们还是去怀安吧,那个小院子也不知找到买主没有,再回去,怕是后院的梧桐叶子已落尽了。”
“好!”无夜答应一声,放下碗筷站起身,“嗯,我去看看李先生……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说完匆匆走出了屋子。
站在距离厨房一步远的地方,赫连无夜默默看着李青玉正在煎药的背影,却不敢进去,心里像堵了一团棉花似的难受。
就在前两天,他还曾问过李青玉关于未央恢复的问题,当时李青玉摇头叹气,说未央腰椎、天柱、肾府均有不同程度损伤,尤以前二者为重,因此阻碍气血和经络运行,要想重新走路可谓难上加难,虽然他一直在琢磨各种方法,但最后到底能恢复成怎样,现在也说不好……
李青玉把煎好的药倒入碗中,余光瞥见厨房外面伫立的身影,“王爷?找老朽有事么?”
“未央刚才说,等他能走了,我们就回怀安。”赫连无夜看着李青玉,却好像在自言自语。
“王爷,你可千万先不要告诉他……”
“我怎么敢告诉他!”无夜忽然上前一步,抓住李青玉的胳膊,“可是,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再这样下去,我怕会瞒不住他了!”而当他知道了这个事实之后会怎样,无夜不敢想象。
看着赫连无夜微红的眼眶,李青玉欲言又止,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王爷,办法不是没有,但……太过凶险,老朽只依稀记得在师父当年留下来的典籍里看到过,却从未亲自试过,因此不敢贸然行事。”
“啊?!是什么法子,先生快说说,只要能让未央好起来,哪怕是上山捉虎,下海擒龙,也算不了什么!”
“若是这样倒简单了!法子先不讲,老朽只说后果,一旦不成,世子他轻则全身动弹不得,后半辈子只能躺在床上,且再无任何法子可想,重则还有可能伤及性命!所以老朽迟迟不敢说出口,只盼能找到更好的办法,哪怕多用些时日也好。王爷,难道你愿意让世子冒这个险?”
无夜呆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七月十五,中元节。因传在这一天,阎君会打开地府之门,让那些禁锢在地狱里受苦受难的冤魂厉鬼到阳间游荡,享受血食供奉,因此民间亦称中元节为鬼节。
江城是水乡,除了烧纸燃香,摆桌祭祀,人们最为普遍的活动就是放河灯了。
飘摇月影碎,独看彩灯幽。
从平台上放眼望去,对面的河道里彩灯辉映,如点点繁星,跳跃的灯芯映着清幽的河水,光华流转相接,璀璨耀眼,将河边那些人的脸庞也照得通红。
未凡接过未央递过来的荷花灯,小声问道:“哥,你要不要一起去?我可以雇顶轿子来。”
未央摇摇头,“不必费事了,你替我放也一样,我就在这儿看着。”
“这么远,哪能看到啊。”
“用心看就能看到了。”
未凡独自下去了,洛未央在宽大的藤椅里缩紧了身子,入秋后的夜晚果然有些凉意。
情之未央 下卷 第140章 归京
赫连无夜和李青玉从外面回来,刚踏入茶馆大门,阿龙便交给他们一封信。
“是亦恒写来的。”无夜站在后院廊下拆开,看完后喜上眉梢,“亦恒说钟离先生在京城,他特意去拜访,询问关于未央的腿……”
“嘘……”李青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看了看还亮着灯的屋子,“王爷小点儿声!”又指指上面,“我们上去说,正好老朽还有些药晾在上面。”
二人上了天台,因是鬼节,周遭小店都没有生意,左右黑漆漆一片。赫连无夜跟在李青玉身后,继续说道:“钟离先生说,未央的腿或许还有治,他应允办完手中的事情,过两日便动身来江城找我们。”
李青玉一边将晾晒的药材收在布袋里,一边说道:“王爷先别高兴得太早,钟离师兄想到的大约和老朽日前所说不谋而合,除非他曾经用过这法子,否则……不过这些年师兄经手的病人要比老朽多得多,他来了之后,我们好好推敲一下,兴许能找出办法来。”
“如此最好!”
隔日一次的针灸,洛未央看着李青玉将一根根金针刺入他全身多处要穴,从两臂、肩下、胸前、腰腹,到双腿,直至脚踝,过不多久,如同利刃刮骨般的剧痛渐渐在体内升起,但是洛未央好像刚刚才意识到,这痛只有上半身体会得到,下肢却毫无感觉。
“先生,再过一个月,我是不是就可以站起来了?”他忍着痛忽然问了一句。
“哦,这个……嗯,差不多吧……”李青玉擦着额头的汗,逃也似的匆匆出了屋子。
昨日晚间,赫连无夜和李青玉从平台下来,在屋里却没看到洛未央,问时,才知道他让阿龙背他到天台去看放河灯,二人大惊,赶忙上去找,却见他缩在椅子里似是睡着了。
也许他并没有听见他们说的话,李青玉和无夜心内忐忑,又不敢表露出来,好在未央醒了之后也没说什么,只让无夜抱他回了房间。
最近未央的胃口越来越差,晚饭的时候,无夜让厨房做了未央爱吃的千层饼,笑呵呵地端进屋,“未央,快趁热吃,是你最喜欢的豆沙馅。”
未央却只吃一小块就推开了盘子。
“未央,你不多吃点儿东西身体怎么能恢复呢?看看你现在瘦成什么样了。”无夜拧紧眉头,看着神情萧索的洛未央。
洛未央别开头,“我吃不下。再说,瘦了更好,你们背来抱去还能省些力气。”
“你在胡说什么!”无夜急了,“难道你以为你一辈子都躺在床上吗?”
“难道不是吗?”未央忽然提高了声音,转过头来盯着无夜,“你们不用再瞒着我,我都听见了,‘或许还有治’,其实就是没治了对不对?我只能像个废人一样让你抱来抱去,除了吃饭什么都做不了了对不对?”
说着,他猛地掀开被子,从枕下摸出一根金针,用力向自己腿上划去!鲜血一下子透出外衣,他有些歇斯底里地大喊着,“为什么它会流血,却感觉不到疼?!为什么!”
才要划第二下,已经被无夜死死攥住双手压在床上,然后不顾他的挣扎,撕下床幔将他的两只手分别绑在床栏上,然后才为他处理腿上划破的伤口。
“洛未央!你敢再这样对自己,我就把你整日都捆在床上!你忘了我说过的吗,你是我的人,我不答应,谁也不能伤害你,包括你自己!”说这番话的时候,赫连无夜英俊的面庞因为心痛和愤怒变得表情凌厉。
洛未央从未见过无夜这个样子,一时间倒忘了反抗,当然,他也反抗不了。直到无夜要出去,他才喏喏说道:“喂,你放开我,我……我不会再……”
“不行!”赫连无夜冷冷抛下两个字,转身便走。
“无夜!赫连无夜!你快给我解开!我……”未央在屋里大喊大叫。
无夜果然回来了,嘶啦一声又撕下一幅纱幔,“再喊我就把你嘴也堵上。”
洛未央立刻闭嘴,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暗想看来这次无夜真的生气了,耳边却传来无夜恢复如常的声音,“未央,钟离先生过几日就到了,你的腿……会好起来的!”
钟离白人没有到,但写了封信过来。信上说希望他们能动身去京城,因为治疗所需的几味主药材都产自北方,江南很少见,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药引之类,也不是寻常物,京城地方大东西全,到底要方便一些。
李青玉和无夜商量,无夜想来想去,觉得这也未尝不可,所谓大隐隐于市,皇上未必会猜到他们转了一圈之后还会回到京城,最重要的是,为了未央能康复,也只好险中求胜了。
询问未央,未央也没有提出异议。
虽然过了十五,挂在树梢的明月看上去仍皎似银盘,周围薄云缭绕,总掩不去那万丈光华。如水的月光下,一张八仙桌摆在小院里,桌上除了时令鲜果,美酒佳酿,还有一大盘刚出笼的螃蟹。
六个人围坐在桌旁,张伯端起酒杯对着洛未央,还未开口,眼中已泛起泪光,“公子等人明日回京,老朽别无长物,唯有每日求菩萨保佑,愿公子早日康复!”说着仰头把酒干了,又道:“其实就算公子回京,老朽和阿龙自然会看好茶馆,又何必将茶馆转到老朽名下。”
未央淡淡一笑,“张伯,我这次回去还不知何时再回来,当初未央初来江城,多亏有张伯看顾,如今要走,这间茶馆就当作未央留给您老人家的念物吧。再说这茶馆本就是你和阿龙一直照应,又有什么该不该的。”
秋夜里微风轻送,带来阵阵桂花香,这一别之后,大概相见无期,因为他,已经不想再回到这个地方了。
次日一大早,他们套了一辆车,李青玉和未央坐车,无夜和未凡骑马,一行四人离开了江城。
他们仍沿着来时所走的路线回京,每个人的心情却已大相径庭。